吳 杰，粟 芳

(上海財經大學金融學院，上海 200433)

近年來，眾多學者研究證實了非壽險業(yè)具有保險周期［1］或承保周期［2］。理論上，保險周期是描述非壽險業(yè)保費收入長期趨勢偏離波動現(xiàn)象的保險發(fā)展周期，反映非壽險業(yè)整體發(fā)展的宏觀表象，受宏觀經濟等外部因素影響較大;而承保周期則是描述非壽險業(yè)承保利潤周期性變動的保險經營周期，反映非壽險業(yè)經營效率的微觀表象，更多受公司內部經營管理影響［3］。本文分析了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的關系和差異，創(chuàng)新之處為:(1)厘清了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的理論區(qū)別;(2)分析了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的結構性特征及滯后關系;(3)考慮了剔除外部因素后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的內生運行規(guī)律;(4)厘清了不考慮外部因素時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的本質關聯(lián)。

一、文獻綜述

(一)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的理論區(qū)別

Cummins等(1992)［4］認為由于保險人在蕭條期會退出市場使保險供給不足;在繁榮期進入市場增加供給，從而產生了周期性。學者們也公認非壽險業(yè)的周期現(xiàn)象表現(xiàn)為承保利潤的周而復始，但并未嚴格區(qū)分承保周期和保險周期，衡量指標也不同，有些用承保利潤率、盈余變動等［5］，有些則用保費收入、保費增長率等［6］。孫祁祥等(2011)［1］界定了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的概念。保險周期體現(xiàn)保險業(yè)整體的長期增長趨勢的周期性波動，而承保周期則體現(xiàn)保險業(yè)微觀經營利潤的周期性波動。因此，研究中國市場時應嚴格區(qū)分兩者的概念，更關注快速增長中的周期波動現(xiàn)象。

(二)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的結構性特征

1.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的存在性及長度

Venezian(1985)［7］發(fā)現(xiàn)美國承保周期約為6年，Cummins＆ Outreville(1987)［8］分析認為非壽險業(yè)存在4.69到11.71年不等的承保周期，Lamm＆Weiss(1997)［9］認為亞洲國家都存在承保周期，但Meier(2006)［10］等卻持相反觀點。Meier＆ Outreville(2010)［11］認為周期現(xiàn)象會通過再保機制傳遞，使國際保險市場普遍存在周期現(xiàn)象。王波、史安娜(2006)［12］認為僅我國非壽險業(yè)中的主要險種存在大約6年的承保周期。冀玉娜、鄭海濤(2009)［13］卻認為所有險種都存在承保周期。李心愉、李杰(2010)［2］認為我國非壽險業(yè)承保周期為4至5年。孫祁祥等(2011)［1］則首次研究了保險周期并得出4.83年的結論。本文暫假設:

假設1:我國非壽險業(yè)存在顯著的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

2.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的非對稱性

非對稱性包括深度型非對稱性和陡度型非對稱性［14］。若波峰和波谷與X軸的距離不同則為深度型非對稱性，波峰與X軸距離較大為高峰淺谷型，反之為高谷淺峰型。高峰淺谷型表示堅挺市場的持續(xù)更長，疲軟市場的持續(xù)較短，整個行業(yè)循序地堅挺。陡度型非對稱性則指從波谷到波峰所需時間與從波峰到波谷的不同，包括陡升緩降型和緩升陡降型。陡升緩降型表明市場恢復較快、衰退緩慢，是潛力市場。Webb(1992)［15］發(fā)現(xiàn)美國非壽險業(yè)的承保周期非常規(guī)整，Wang等(2010)［16］卻認為是陡升緩降型。孫祁祥等(2011)［1］認為我國非壽險業(yè)保費收入明顯是高峰淺谷型，因此暫假設:

假設2:中國非壽險業(yè)的保險周期具有高峰淺谷和陡升緩降的非對稱特征。

假設3:中國非壽險業(yè)的承保周期具有高峰淺谷和陡升緩降的非對稱特征。

3.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的關系

保險周期用保費收入描述保險發(fā)展的周期性，承保周期用承保利潤描述保險經營的周期性。保費收入是非壽險業(yè)整體經營規(guī)模，承保利潤則反映從保費收入中扣除賠款支出等費用后的經營效果。承保利潤與保費收入密不可分，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也具有關聯(lián)。假設:

假設4:我國非壽險業(yè)的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之間應具有顯著的相關性。

(三)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的影響因素

1.內部因素

內部因素來自公司經營的微觀因素。非理性外推定價假說［7］認為保險公司在定價時是用歷史損失經驗確定當期損失。這使新產品費率不準而產生周期性。理性預期假說［8］認為因數(shù)據收集和財務報告滯后、費率監(jiān)管等因素使承保業(yè)務受往期承保業(yè)務的影響而產生周期性。

2.外部因素

行業(yè)競爭因素:Wilson(1981)［17］認為堅挺市場上較高的保費收入和承保利潤吸引了更多公司進入，競爭加劇使保險公司降低費率，致使保費收入和承保利潤下降，從而出現(xiàn)了周期性。資本監(jiān)管限制因素:監(jiān)管變化等外部因素變化會稀釋自有資本，保險公司提高費率獲取高額利潤，補充自有資本而產生周期性［18］［19］［20］。宏觀經濟因素:承保周期和經濟周期［21］及利率［22］顯著相關。Cummins等(1992)［4］卻認為無關。

二、模型構建及數(shù)據來源

(一)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波動特征檢驗模型

1.周期長度測算模型

測量周期的方法有ARIMA模型法和譜分析法。其中，譜分析法可從較短的時間序列中估計出并非確切固定值的周期長度，因而被廣泛應用于度量周期［23］，其中CF濾波法更合理。其不但濾掉了低頻的長期趨勢，還能濾掉高頻的季節(jié)性波動及隨機干擾波動，且放松了假設條件［24］，因此本文采用CF濾波法。

本文用保費收入測量保險周期，用賠付率測量承保周期。當然，樣本數(shù)據的時間越長越好。但我國保險業(yè)財務制度變化頻繁，歷年數(shù)據的一致性較差，毛數(shù)據的統(tǒng)計口徑相對較一致。因此，本文用季度的毛保費收入計算保險周期，用簡單賠付率計算承保周期，不考慮再保險和準備金，并將毛保費收入取對數(shù)后濾波［24］，將CF濾波的周期長度設為2至8年［1］，從而濾掉頻率過高和過低的波頻。

2.周期非對稱性檢驗模型

(二)影響因素的回歸模型

被解釋變量為保費收入和簡單賠付率，并基于影響因素確定解釋變量。內部因素中，業(yè)務方面，Niehaus＆Terry(1993)［6］發(fā)現(xiàn)當期保費收入和提前期的損失額明顯相關。Cummins＆Outreville(1987)［8］認為制度因素使保單更新存在0.5至2.5年的滯后，并認為當期保費收入與提前一年的損失額正相關。孫祁祥等(2011)［1］的研究中賠款支出等內部因素也都采用提前1年和2年的變量。本文為避免解釋變量出現(xiàn)多重共線性，將提前n期的簡單賠付率作為保險周期的解釋變量，將提前n期的損失金額和保費收入作為承保周期的解釋變量。外部因素中，競爭方面，Lamm＆Weiss(1997)［9］用前五大財險公司的市場份額來衡量市場集中度，認為市場集中度水平越低，市場競爭越激烈，保費收入越低，賠付率越高。本文以前三大財險公司的市場份額來衡量市場集中度。資本限制方面，采用上證180指數(shù)的變動來反映保險公司投資收益變動。Fields＆Venezian(1989)［27］用GDP和利率反映宏觀經濟。同時，將所有解釋變量均剔除掉長期趨勢后再分析影響。多元回歸模型為:

表1 變量名稱、定義及預期符號

(三)剔除外部因素的分析

本文剔除了具有顯著影響的外部因素，進一步探討僅受保險業(yè)內部因素影響時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內在的結構性特征及兩者的真實關系。將(1)式和(2)式的回歸結果概括為:

(四)數(shù)據來源

保費收入與賠款支出均來自中國保監(jiān)會網站，采用1999—2013年間的季度性數(shù)據。市場份額來自歷年《保險年鑒》。上證180指數(shù)、GDP和存款利率均來自歷年《金融年鑒》。

三、實證分析

(一)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的結構性特征及相互關系

1.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的存在性

圖1橫軸為年份，縱軸為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保險周期為2－5年，4個完整、第5個正在形成。在2000－2002年經歷了一次較短的周期，與孫祁祥等(2011)［1］一致。有5個承保周期，正進入疲軟。承保周期為3－5年，與李心愉和李杰(2010)［2］一致。假設1成立，無論是保險周期或承保周期，我國非壽險業(yè)整體發(fā)展和微觀經營都有顯著周期性。

圖1 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的CF濾波結果

2.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的非對稱性

用“三元組”檢驗法檢驗濾波后的數(shù)據(表2)，可看出假設2不完全成立。保險周期在10%具有明顯的深度型非對稱性特征，但卻未呈現(xiàn)出陡度型非對稱性特征。η^取值為0.0059，說明保險周期存在顯著的高峰淺谷型，但不存在陡升緩降或緩升陡降。這表明我國非壽險業(yè)保費收入的發(fā)展體現(xiàn)為螺旋形上升的態(tài)勢，與孫祁祥等(2011)［1］一致。但保費收入的擴張速度和收縮速度基本相同。保費收入的增長與回落會經歷相同時間。假設2不完全成立。另外，承保周期沒有明顯的非對稱性現(xiàn)象。承保周期的波峰波谷是非常規(guī)整，這與圖1中規(guī)整對稱的S型承保周期曲線相一致，也與Webb(1992)［15］的結論一致。假設3不成立。

表2 “三元組”非對稱性檢驗結果

3.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的關系

圖1中，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的運行并非完全同步或相反。2003年之前，兩者關系不明顯，但之后呈現(xiàn)明顯的逆走勢。當保險周期在波峰時，承保周期在波谷。進一步將濾波后的賠付率與保費收入分別做提前多期和滯后多期的單變量線性回歸(表3)。N為正表示承保周期比保險周期提前N期;回歸系數(shù)為正則表示兩個變量為順周期關系，反之亦反。結果表明，當保險周期滯后于承保周期1期(N=1)左右時，相關系數(shù)的絕對值和回歸的可決系數(shù)最大，相關系數(shù)為負。這表明承保周期和滯后一期左右的保險周期存在顯著的逆周期關系，即承保周期達到波峰或波谷時，保險周期也將比承保周期晚1期(0.25年)左右達到波谷或波峰。另外，當N為8時，相關系數(shù)和可決系數(shù)較高，相關系數(shù)顯著為正。這表明承保周期與滯后8期(2年)左右的保險周期具有順周期關系，保險周期與2年前左右的承保周期同步。當N為－6時，相關關系和可決系數(shù)也較高，相關系數(shù)顯著為正。這表明保險周期與滯后6期(1.5年)左右的保險周期具有順周期關系。周期性本身就是周而復始，承保周期比下一保險周期提前(8期)也可表述為比上一保險周期滯后(6期)。假設4成立，我國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的確顯著相關，保費收入比賠付率滯后約2年左右。

表3 承保周期與保險周期的相關關系

(二)影響因素的回歸分析結果

上文表明保險周期滯后于上一承保周期8期、提前于下一承保周期6期左右達到同步。在研究賠付率對保險周期的影響時，n為－8。在研究保費收入對承保周期的影響時，n為－6。

表4顯示，Pret與PRt－8在1%顯著正相關，與預期相同，說明保險周期與8期前的承保周期顯著正相關，也表明保險周期受到業(yè)務因素的顯著影響。PRt與Paidt－6在1%顯著負相關，與Pret－6在10%顯著正相關，分析結果與預期符號完全一致，說明承保周期也受到業(yè)務因素的影響①保費收入和簡單賠付率均顯著受業(yè)務層面的影響，說明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存在顯著的聯(lián)動關系，可以通過檢測保費收入、賠款支出或簡單賠付率的波動，更加準確識別周期。。Pret與Conct在1%顯著正相關，PRt與Conct在5%顯著負相關，說明保費收入的波動確實受市場競爭水平因素的影響。當市場集中度水平較低時，保險公司間的競爭較激烈，費率下降伴隨著賠付率的增大。實務中的車險市場就是如此。資本限制因素方面，Pret、PRt與SZ180t的相關性均不顯著，說明我國保險市場的變動與資本市場的變動基本沒有聯(lián)系，這可能是因為非壽險公司中的上市公司很少的原因。宏觀經濟因素方面。Pret和PRt與GDPt分別在1%正相關和5%負相關，且與預期一致。這表明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確實受到宏觀經濟因素的影響，與王麗珍等(2010)［28］一致。Pret與Intert在1%顯著負相關，而PRt與Intert不相關，說明保費周期受利率影響。但因非壽險大多為純保障性的短期產品，保險事故的發(fā)生與利率無關，賠付率與利率也無關。因此，影響兩個周期的因素既相同，又有明顯差異，兩者的真實關系因外部因素而失真。

表4 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影響因素回歸結果② 括號內為回歸系數(shù)的T值。可檢驗各變量都是平穩(wěn)的，即不存在虛假回歸問題。限于篇幅限制未報告。

(三)剔除外部因素后的結構性特征及相互關系

1.周期存在性及周期長度

圖2 剔除外部因素前、后的周期變化

用(3)式剔除影響顯著的外部因素，如市場集中度、GDP和利率對保險周期的影響;市場集中度和GDP對承保周期的影響。然后再對剔除影響后的數(shù)據濾波。由圖2看出，剔除外部因素后，非壽險業(yè)仍存在明顯的周期性，周期長度也沒變化。保險周期沒有明顯的變長或移動，但波動更明顯，振幅更大。這說明外部因素雖不會改變保險周期的周期性或長度，但會平滑波動，使變化幅度變小。剔除外部因素后，承保周期明顯左移約三期。

2.周期的非對稱性

表5 剔除外部因素后的非對稱性檢驗

表5中，剔除外部因素后，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都不存在明顯的非對稱性現(xiàn)象。因此，若不考慮外部因素的影響，非壽險業(yè)的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的周期性特征均將更規(guī)整。波峰和波谷更對稱;增加與下降所需時間也基本一致，整體均呈現(xiàn)出更規(guī)整和對稱的S型。這也進一步表明保險周期的深度型非對稱特征主要是受宏觀經濟等外部因素的影響①正因GDP是高峰淺谷型，保險周期才從規(guī)整變?yōu)楦叻鍦\谷型，但僅使承保周期整體延遲，而形狀不變。。

3.兩者的相關性

圖3 剔除外部因素后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的關系

進一步分析不考慮外部因素時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的運行關系(圖3)。剔除外部因素后，兩者的滯后關系比圖1中的略小。保險周期緊隨承保周期并更加同步。這說明外部因素確實導致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的關系失真。單變量回歸分析則發(fā)現(xiàn)(表6)，當N為－8左右即保險周期提前于承保周期8期時，二者相關系數(shù)的絕對值和可決系數(shù)最大，且顯著負相關。這表明在剔除外部因素后，保險周期與滯后8期的承保周期顯著相逆。從順周期角度分析，當N為－2時的正相關系數(shù)和擬合優(yōu)度較高，表明保險周期比承保周期提前2期左右。

周期性本就體現(xiàn)為周而復始，保險周期比上一承保周期滯后或比下一承保周期提前均是同一問題的兩種表述。正是由于剔除了外部經濟因素的影響，承保周期左移，與上一保險周期之間的滯后時間縮短。從回歸結果來看，相對而言，兩者逆周期比順周期的回歸系數(shù)和可決系數(shù)都更顯著，因此以逆周期的關系為依據。不考慮經濟因素，保險周期與8期之后的承保周期相逆;考慮經濟因素時，承保周期與1期之后的保險周期相逆。保費收入較易獲取，監(jiān)管部門可基于兩者的運行規(guī)律，根據保費收入的變化判斷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準確把握逆周期監(jiān)管時機。當保險周期從峰值進入下行通道時，承保周期將于8期(2年)之后進入上行通道。若考慮外界經濟因素影響，承保周期將在2.75年之后進入上行通道。

表6 剔除外部因素后的相關關系

四、結論及建議

本文研究得出以下結論: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的理論定義完全不同，保險周期為2－5年，承保周期為3－5年;保險周期具有“高峰淺谷”的深度型非對稱性，承保周期較規(guī)整與對稱。兩者波動明顯聯(lián)動，承保周期比保險周期提前8期(2年)左右;與滯后1期的保險周期體現(xiàn)為逆周期關系。保險周期和承保周期受保險公司內部因素的影響，兩者還都受到市場集中度水平、GDP因素等外部因素的顯著影響，保險周期也受利率的顯著影響。剔除外部因素后，保險周期的結構性特征變化不大，但承保周期卻明顯左移，且兩者均都呈現(xiàn)出較為規(guī)整的S型，不存在非對稱性，而且，兩者的運行更加同步，保險周期與兩年后的承保周期顯著相逆?；谶@些研究結果，保險監(jiān)管部門在制定逆周期監(jiān)管制度時應注意下列問題:要嚴格區(qū)分保險周期與承保周期，確定逆周期監(jiān)管的對象為承保周期，并通過觀察保險周期而準確判斷承保周期，提高對承保周期變化的識別能力。同時，還應該綜合考慮宏觀經濟指標等外部因素的變化，與時俱進地判斷承保周期的階段，并充分運用周期的非對稱性，判斷將來周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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