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紹勛
十梅庵
清明這一日,攜了妻女,背了包,裝了一瓶水,三只蘋果,兩條面包,外加一個尿不濕,坐605路公交,顛簸25站,換213路,又3站,下車,右轉(zhuǎn),便見幾個山頭,梅園便在不遠處了。
路邊有一古城墻,墻上書著古字,辨了辨,似是“古城墻遺址”五個字,便得意地讀出聲來。墻下坐了個老者,白了須發(fā),捻著胡子,直沖我笑,說:“頂!”斬釘截鐵。女兒指了指天,也沖我壞笑。湊近了,見一石碑,果然是“古城預(yù)遺址”,乃是殷商時期的一座城堡,廢了,只剩下了一洼水,水邊立著幾柱極老極老的柳樹。
梅園靠著老虎山,山下有座湖,名日“梅心島”,卻不見島,乃把花喻水,把水喻島,取“梅海中庭”之意。只見湖中滿照了色彩,紅粉白黃綠,片片如云,飄著香,從湖面上飛過來。
在梅下走著,要躲,怕撞了花,卻躲不開采蜜的蜂,一頭撲到懷中。一路尋著,要找那座庵,卻不見。一位黃衣的年輕女子,正拄了鋤弄草,向我們招手。近了,問道:“找庵么?廢了,國民黨和共產(chǎn)黨干仗,一個炮彈炸了,二十年后,張三厥、盛二明帶著一伙子人,把木頭劈了燒柴,青石板墊了自家院子?!?/p>
原本,老虎山?jīng)]有梅,只有松,也有幾株柳,明永樂年間,忽一日來了十位年輕的女子,長者三十有二,弱者一十有四,各有名姓,日:龍游、磨山、星湖、宮臺、百素、米單、三官、南江、夜覺、小桃。十人見此地冬隔朔氣,夏納涼風(fēng),乃是嶗山余脈,便結(jié)草為庵,在此修真,后飛仙而去,庵前余梅十株。
那黃衣女子道:“不相瞞,小女子即七姐三官,今來人間,乃是尋訪遺落于此的幼妹,正是令媛?!鄙焓直銇頁寠Z,嚇得冒了一身冷汗,掙扎著,醒了,卻是一夢。原來玩得累了,便在梅下小憩,不想得夢如此。
櫻花小鎮(zhèn)
十天前帶女兒去看花,花卻沒開,便穿過一片很大的林子,去看動物。動物正在生長,陽光很好。之后坐巴士回家,旁邊一個大姐,帶著墨鏡,挪了挪,讓了個座。
和大姐聊起,說是得了膽結(jié)石,去中心醫(yī)院看了,非要把膽囊給割了,哪能隨便就割?便又去中醫(yī)醫(yī)院,保守療法,吃吃藥,排一排。中間來了個電話,大姐接了,跟那邊說:茶很好,喝了幾次,腸胃明顯輕松了。
末了告訴我說,是她南非的同學(xué)打來的,大學(xué)時兩人相好,卻沒有走到一起。后來丈夫去世了,孩子不?;丶?,身體又不好,那同學(xué)便常常從南非飛過來看她,有時帶斤茶葉,有時帶包點心。這次說要給她帶一顆鉆戒,不大,但是成色很好。大姐語速緩慢,滿滿的都是幸福。
我們在同一站下車,大姐非邀請我們?nèi)ニ液炔?,推不掉,便?yīng)下了。往北直走,是一排高大的紅葉李,竟然滿滿地全開了;右轉(zhuǎn),過了一座天橋,便是一排玉蘭樹,白白的蘭花也開得很好;再向前,便到了一座小山下,山下有幾座住宅,宅前有一株奇大無比的櫻花樹,滿樹都是花朵,似是天上的云彩掛在了這里。過了樹,上了樓梯,來到一戶人家,覺得十分熟悉,仔細看了看,竟是自家門口,那大姐卻不知所蹤。突然狗叫,醒了,卻是靠著車窗睡了,女兒心疼地看著我,正用小手給我擦淚。
這個夢雖然蹊蹺,卻也沒有在意。今天翻看手機,竟然發(fā)現(xiàn)里面有那排紅葉李的照片,還有那座天橋和那樹櫻花。
棧橋
1897年11月1日(即光緒二十三年十月十七日),曹州府巨野縣發(fā)生了一件大事,雷協(xié)身、惠二啞巴等十余名強人,于是夜二更時分,潛入磨盤張莊教堂,用刀刺入了德國神甫能方濟和韓理迦略的腹部。
五日后,消息傳回柏林,皇帝威廉二世正在享用晚餐,燭光下擺著烤鵝和紅酒。這位38歲的皇帝左手不太方便,他一直發(fā)愁沒有機會振興帝國,這個消息令他有些發(fā)抖。德國皇帝立即傳令,讓駐守上海的奧托·封·迪特里希中將率領(lǐng)艦隊,駛往膠州,占領(lǐng)村鎮(zhèn),施以報復(fù)。
13日,德國軍艦三艘,駛進膠州澳,一日羚羊,一日威廉,一日哥蘭莫蘭。膠澳總兵章高元派人前去盤查,德軍稱游歷數(shù)日便走。章遂致電王文昭,王又致電內(nèi)閣總署。令日:妥善接待友邦軍艦。章遂向迪特里希發(fā)出宴會邀請,被拒。
14日晨,有霧,微風(fēng),德兵720人,以演練為名,登陸棧橋。
20歲的愛德華熱愛藝術(shù),他與35歲的盧卡斯一起跳下了甲板。盧卡斯紅胡子,嗜酒如命,是個玩刀子的好手,在柏林有三個相好的女人。愛德華涉世不深,喜歡和人討論藝術(shù)。
“我一個姨媽,你知道的,嫁到了西班牙,給我生了個表弟。爺爺,這可是個了不起的家伙,叫做巴勃羅·畢加索,畫得一手好畫,今年考上了皇家圣費南多美術(shù)學(xué)院,還得了獎?!睈鄣氯A有些激動,“將來肯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p>
“乖乖,”盧卡斯有些心不在焉,“真是個好地方?!?/p>
“巴勃羅熱愛中國繪畫,經(jīng)常臨摹一個叫齊白石的年輕畫家,真該帶他來看看。”
“最好有一大杯冒著泡沫的扎啤,再叫上我肥美的莫妮卡?!?/p>
二人正在交談,發(fā)現(xiàn)岸邊列有清兵,遂端槍上膛。近了,卻不見對方動靜,原是在橋端歡迎。
愛德華問:“怎么辦?”
盧卡斯說:“等命令?!?/p>
德軍很快來到清兵跟前,愛德華對面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兵,面容清秀。愛德華正要打招呼,命令傳來逼住清兵。德軍紛紛舉槍,清兵臉上全是驚愕。
德軍兵分9路:除愛德華他們外,一路占領(lǐng)總兵大營后山,掘戰(zhàn)壕,架鋼炮;一路包圍總兵大營;一路包圍小泥娃兵營;一路切斷清兵電纜;一路占領(lǐng)沿海炮臺;一路直奔小鮑島軍火庫;一路入城;還有一路斷后,運送軍備。
章高元被逼無奈,退兵四方,后又退至滄口。17日,撤出膠澳,退守?zé)熍_。臨行前,章指南而罵:“無恥小兒!”后心中抑郁,無可抒發(fā),遂失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