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琴
翻開張曉惠新出版的紀實文學《北上?!?,一幅塵封已久的歷史畫卷緩緩展開。北上海,這塊中國地理形態(tài)學上最重要的飛地,將會因《北上?!返某霭?,引發(fā)人們的關(guān)注,進而滋生對飛地文化、飛地生存探究的欲望。
飛地,是一種特殊的人文地理現(xiàn)象。它是一片隸屬于某一行政區(qū)管轄,但不與本區(qū)毗連的土地。北上海是比較具有代表性的飛地。
飛地,意味著邊緣、陣痛、分離與斷裂,意味著回憶、等待、逃離與期望。飛地上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不是一個人兩個人、一個家庭兩個家庭,而是一個個時代與一族族龐大的群體。
中國對于飛地人群的關(guān)注,一直不多。因此,張曉惠的這部《北上?!肥钱斚戮哂幸饬x的紀實文學著作。
張曉惠筆下這片飛地,位居黃海之濱的江蘇大豐。自1950年以來,它承擔過無數(shù)上海特定人群的改造與歷練。60年的血雨腥風,50萬畝的滄海桑田,10萬人的脫胎換骨……如何從廣博、悠遠、深邃的歷史語境中,描繪出這方土地與這方人群心靈深處的風云變幻?從此意義上來說,這篇以紀實為精魂的散文作品,是對張曉惠寫作水平全面而嚴苛的考驗。
洋洋30萬字的《北上?!罚砸粡堃呀?jīng)泛黃的黑白照片為引子,以一疊疊記載著北上海生活的日記為脈絡(luò),帶領(lǐng)讀者走進沉寂千年的鹽堿地,走近遷徙而來的各類上海流民與上海知青。
1950年,第一批來到北上海的人群,既包含流氓慣偷兵痞妓女,也包含乞丐孤兒殘障人員,還有干部游民子弟,這些被定性為不利于新上海的人群,是新中國需要改造與提純的對象。1968年到1980年間,北上海又迎來8萬名上海知青,接受上山下鄉(xiāng)的時代歷練。
張曉惠以詳實的史料,深情的敘述與歷史的反思,真實還原了北上海曾經(jīng)的血雨腥風、愛恨情愁,為讀者呈現(xiàn)出濃墨重彩的飛地人群生存、隕落、扎根的圖景。
正是由于人們的生死投入,北上海從荒草遍地變?yōu)榱继锶f頃,建筑各類房屋幾千間,建立鞋廠木器廠鐵器廠米廠各類工廠十幾座,建設(shè)學校醫(yī)院電影院養(yǎng)老院各類公益設(shè)施數(shù)十處,為偌大的上海本土輸送了數(shù)以噸計的糧油物資、農(nóng)工產(chǎn)品。翻開《北上海》,可以看到改天斗地的風雨艱辛,體會到人性改造的艱難困苦,以及波譎云詭的心靈斗爭,還有愛情、信念、忠誠的人性之光。
中國有30處左右的大型省轄飛地,但因為上海是中國最大、最發(fā)達的城市,擁有數(shù)十個中國之最、世界之最,因此北上海居民與其他飛地人群相比,最深切地感受到生活境遇巨大的落差。他們一方面面臨著深重、斷裂感的心靈陣痛,一方面又開拓和創(chuàng)造出具都市感的飛地文化。
張曉惠選擇這片具有復雜歷史文化背景的大型飛地,作為紀實散文的創(chuàng)作素材,可謂胸有千壑,懷有擔當。正因為對歷史的敬畏,與對歷史遠景中人性的尊重,那一篇篇凝結(jié)著情感與哲思的文字,在對歷史的直陳中,叩問著時代政治的粗魯與荒誕,在對鮮活生命消逝的感慨中,強調(diào)著生存的權(quán)益與死亡的尊嚴。
“每個人的歷史,都應當是一部《圣經(jīng)》。”張曉惠以“不虛美”也“不隱惡”的史詩筆法,于一篇篇北上海人或凄慘或溫馨的人生故事中,揭橥出苦難的深重與生命的恢宏。她讓讀者對那群遠離了家鄉(xiāng)本土,為罪過為困境或者無辜無奈生長于飛地的人們,有了一個深入骨髓的印象。
關(guān)注飛地,從關(guān)注飛地人的命運開始?!侗鄙虾!?,以凝血的文字告誡著我們。
(編輯 ?趙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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