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麟梟+聶中慶
摘要:對《莊子·讓王》篇之真?zhèn)渭捌湫纬傻臅r間學界一直存在爭論?!蹲屚酢菲写蟛糠治淖钟种爻鲇凇秴问洗呵铩?。由此可以看到,是《讓王》篇襲自《呂覽》,《讓王》篇形成的年代不會早于《呂覽》形成的年代。
關鍵詞:《莊子·讓王》篇;《呂氏春秋》;重文;年代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
《莊子·讓王》篇由十五則寓言故事雜湊而成,前人多疑其為偽作。蘇軾《莊子祠堂記》云:“至于《讓王》、《說劍》,皆淺陋不入于道。”林希逸、王夫之、宣穎等人亦贊同此說。今人或認為《讓王》是偽作,或認為《讓王》非偽,尚無定說。
與其他外雜篇相比,《讓王》確實存在不同之處。從篇名上看,《讓王》篇之前皆以句首二字或首句名篇,如《駢拇》、《馬蹄》、《天地》、《天道》、《刻意》、《繕性》、《秋水》、《達生》、《胠篋》、《在宥》、《天運》、《至樂》等,《論語》、《孟子》等亦以首句名篇。而《讓王》卻是以意名篇,這種命名方式要晚于以首句名篇,因此我認為《讓王》篇形成的時間要晚于以首句命名的外雜篇。從內(nèi)容上看,此篇圍繞讓王、貴生這一主題雜湊諸文,宣揚“生”貴于萬物,以天下易其雙臂而不為也。文中還頌揚以身殉名,如對卞隨、瞀光、伯夷、叔齊之贊美即是如此。這些觀點顯然與莊學棄生死遺是非之主張不相吻合,不是莊子學派的作品。
《讓王》另一個重要的不同之處在于此篇大部分文字都重出于《呂氏春秋》,是《讓王》抄襲《呂覽》還是《呂覽》抄襲《讓王》,學界存在不同看法。①我認為深入細致地比勘《讓王》與《呂覽》重出的文字是判定《讓王》篇形成年代的關鍵所在,而此前對這一問題的研究還不夠深入,其結(jié)論也缺乏說服力。鑒于此,本文擬通過對《讓王》、《呂覽》之重文逐一進行比勘論證,以期得出較為客觀的結(jié)論。
一、《莊子·讓王》
堯以天下讓許由,許由不受。又讓于子州支父,子州之父曰:“以我為天子,猶之可也。雖然,我適有幽憂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狈蛱煜轮林匾?,而不以害其生,又況他物乎!唯無以天下為者,可以托天下也。
《呂氏春秋·貴生》:
堯以天下讓于子州支父。子州支父對曰:“以我為天子猶可也。雖然,我適有幽憂之病,方將治之,未暇在天下也?!碧煜?,重物也,而不以害其生,又況于它物乎?惟不以天下害其生者也,可以托天下。
按:《莊子》“堯以天下讓許由,許由不受。又讓于子州支父”《呂氏春秋》作“堯以天下讓于子州支父”,若是《呂氏春秋》抄《莊子》,不應漏抄堯以天下讓許由之事。蓋因《齊物論》載“堯讓天下于許由”,故《讓王》篇的編者將二事合而為一。
從行文特點上看,《呂氏春秋》往往是開宗明義,然后通過事實加以證明,最后進行點評。《貴生》篇開頭即已闡明“圣人深慮天下,莫貴于生”,接著用堯讓先下的故事來闡明貴生之理,然后點評說“天下,重物也,而不以害其生,又況于它物乎?”而《莊子》的行文往往是前無點題,后無評語,讓讀者自己去體悟寓言故事中所蘊藏的道理。可見此文完全符合《呂氏春秋》的行文特點,是《莊子》襲自《呂覽》,且所謂“貴生”也與莊學順性之自然的主張存在明顯不同。
二、《莊子·讓王》
舜以天下讓其友石戶之農(nóng)。石戶之農(nóng)曰:“捲捲乎后之為人,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德為未至也。于是夫負妻戴,攜子以入于海,終身不反也。
……舜以天下讓其友北人無擇,北人無擇曰:“異哉后之為人也,居于畎畝之中而游堯之門!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吾羞見之?!币蜃酝肚邈鲋疁Y。
湯將伐桀,因卞隨而謀,卞隨曰:“非吾事也?!睖唬骸笆肟??”曰:“吾不知也?!睖忠蝾舛\,瞀光曰:“非吾事也?!睖唬骸笆肟桑俊痹唬骸拔岵恢?。”湯曰:“伊尹何如?”曰:“強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睖炫c伊尹謀伐桀,克之。以讓卞隨,卞隨辭曰:“后之伐桀也謀乎我,必以我為賊也;勝桀而讓我,必我為貪也。吾生乎亂世,而無道之人再來漫我以其辱行,吾不忍數(shù)聞也?!蹦俗酝稐顾馈肿岊?,曰:“知者謀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瞀光辭曰:“廢上,非義也;殺民,非仁也;人犯其難,我享其利,非廉也。吾聞之曰:‘非其義者,不受其祿,無道之世,不踐其土。況尊我乎!吾不忍久見也?!蹦素撌猿劣趶]水。
《呂氏春秋·離俗》:
舜讓其友石戶之農(nóng)。石戶之農(nóng)曰:“棬棬乎后之為人也,葆力之士也?!币运粗聻槲粗烈?,于是乎夫負妻攜子以入于海,去之終身不反。舜又讓其友北人無擇。北人無擇曰:“異哉后之為人也,居于甽畝之中,而游入于堯之門。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我羞之?!倍酝队谏n領之淵。
湯將伐桀,因卞隨而謀。卞隨辭曰:“非吾事也?!睖唬骸笆肟??”卞隨曰:“吾不知也?!睖忠騽展舛\。務光曰:“非吾事也?!睖唬骸笆肟??”務光曰:“吾不知也?!睖唬骸耙烈稳纾俊眲展庠唬骸皬娏θ淘?,吾不知其他也?!睖炫c伊尹謀夏伐桀,克之,以讓卞隨。卞隨辭曰:“后之伐桀也,謀乎我,必以我為賊也。勝桀而讓我,必以我為貪也。吾生乎亂世,而無道之人再來詬我,吾不忍數(shù)聞也?!蹦俗酝队跐}水而死。湯又讓于務光曰:“智者謀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位之?請相吾子?!眲展廪o曰:“廢上,非義也。殺民,非仁也。人犯其難,我享其利,非廉也。吾聞之:‘非其義,不受其利;無道之世,不踐其土,況于尊我乎?吾不忍久見也?!蹦素撌劣谀妓?。
故如石戶之農(nóng)、北人無擇、卞隨、務光者,其視天下若六合之外,人之所不能察;其視富貴也,茍可得已,則必不之賴;高節(jié)厲行,獨樂其意,而物莫之害;不漫于利,不牽于埶,而羞居濁世;惟此四士者之節(jié)。若夫舜、湯,則苞裹覆容,緣不得已而動,因時而為,以愛利為本,以萬民為義。譬之若釣者,魚有小大,餌有宜適,羽有動靜。
按:《呂氏春秋》文“舜讓其友石戶之農(nóng)”與“舜又讓其友北人無擇”兩段文字前后相接。蓋因石戶之農(nóng)不接受故舜又讓于北人無擇,前后銜接自然,且此兩段文字對舜描述的句式亦相同,即前文之“棬棬乎后之為人也”與后文“異哉后之為人也”相對應,可見此兩段文字本應如《呂氏春秋》文那樣前后相連。而《莊子》文卻將“舜讓其友石戶之農(nóng)”次于《讓王》一章,“舜又讓其友北人無擇”次于《讓王》十三章,由于《莊子》文編者將《呂氏春秋》文相接的兩段文字拆開,所以將《呂氏春秋》文“舜又讓”的“又”字刪除。依常理,舜讓于石戶之農(nóng)而不受,接著又讓于北人無擇,這兩件事情是接連發(fā)生的,本應如《呂氏春秋》文那樣放在一起敘述,《讓王》篇的編者為什么要將相連的兩段文字分開呢?可能是因為“石戶之農(nóng)”的結(jié)局是隱居于海,而“北人無擇”的結(jié)局是“自投于蒼領之淵”,其與卞隨之“自投椆水而死”、瞀光之“負石而自沉于廬水”的結(jié)局相同,故將置次于“湯將伐桀”一段的前面。
另外《呂氏春秋》文末有“故如石戶之農(nóng)、北人無擇、卞隨、務光者,其視天下若六合之外,人之所不能察……”等評語,足以證明“石戶之農(nóng)”本與“北人無擇”、“卞隨”、“務光”等相銜接,將其拆開乃《讓王》編者所為,此段文字無疑是《莊子》襲《呂氏春秋》。
三、《莊子·讓王》
大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大王亶父曰:“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居而殺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為吾臣與為狄人臣奚以異!且吾聞之,不以所用養(yǎng)害所養(yǎng)?!币蛘裙k而去之。民相連而從之,遂成國于岐山之下。夫大王亶父,可謂能尊生矣。能尊生者,雖貴富不以養(yǎng)傷身,雖貧賤不以利累形。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皆重失之,見利輕亡其身,豈不惑哉!
《呂氏春秋·離俗》:
太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以皮帛而不受,事以珠玉而不肯,狄人之所求者地也。太王亶父曰:“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處而殺其子,吾不忍為也。皆勉處矣,為吾臣與狄人臣奚以異?且吾聞之:不以所以養(yǎng)害所養(yǎng)?!闭炔叨ィ裣噙B而從之,遂成國于岐山之下。太王亶父可謂能尊生矣。能尊生,雖富貴不以養(yǎng)傷身,雖貧賤不以利累形。今受其先人之爵祿,則必重失之。生之所自來者久矣,而輕失之,豈不惑哉?
按:《淮南子·道應訓》亦載此段文字。三文相較,《呂覽》、《淮南》皆無“事之以犬馬而不受”句;《莊子》“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呂覽》、《淮南》皆無“土”字;《莊子》“子皆勉居矣”,《呂覽》、《淮南》皆無“子”字;《莊子》“夫大王亶父”,《呂覽》、《淮南》皆無“夫”字。蓋《呂覽》、《淮南》相因,皆非本自《莊子》。
《莊子》與《呂覽》更為重要的區(qū)別在于:《呂覽》往往在敘事之后要加上作者的評語,而《莊》文則不加評語。張恒壽云:“《莊子》文重在假借故事以表現(xiàn)意境,所以記事多似未盡,記事以后,往往不再評論;《呂氏春秋》重在引故事以證明其議論,記事完后,一定要加以說明論斷?!梢姟蹲屚酢菲谩芍^××矣形式結(jié)束故事的幾章,是抄自《呂氏春秋》,無可懷疑?!盵1]289此言極是?!翱芍^”一詞在《呂覽》中出現(xiàn)67次,多用于人物評論;“可謂”在《莊子》中使用19次,其中明確用于人物評論的有4次,而此4次皆重出于《呂覽》,可見其本自《呂覽》無疑。
另外,《淮南》此段文字之后較《呂覽》、《莊子》多出“故老子曰:‘貴以身為天下,焉可以托天下;愛以身為天下,焉可以寄天下矣”數(shù)句,蓋為編者所加,同時也表明《莊子》文不是襲自《淮南》而是《呂覽》。
四、《莊子·讓王》
越人三世弒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乎丹穴。而越國無君,求王子搜不得,從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熏之以艾,乘以王輿。王子搜援綏登車,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獨不可以舍我乎!”王子搜非惡為君也,惡為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謂不以國傷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為君也。
《呂氏春秋·貴生》:
越人三世殺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乎丹穴。越國無君,求王子搜而不得,從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熏之以艾,乘之以王輿。王子搜援綏登車,仰天而呼曰:“君乎,獨不可以舍我乎!”王子搜非惡為君也,惡為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謂不以國傷其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而為君也。
按:《莊子》文中有“可謂××矣”(可謂不以國傷生矣)之句式,可見此段文字是《莊子》襲《呂氏春秋》(詳上文)。另外,《貴生》篇此文前的文字為“惟不以天下害其生者也,可以托天下”,而此文末“若王子搜者,可謂不以國傷其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而為君也”諸評語正是對上文“惟不以天下害其生者也,可以托天下”的闡釋,此亦證明這段文字本屬《貴生》篇,因其記述了王子搜不愿為王的故事,故《讓王》篇的編者將其析入。
五、《莊子·讓王》
韓魏相與爭侵地。子華子見昭僖侯,昭僖侯有憂色。子華子曰:“今使天下書銘于君之前,書之言曰:‘左手攫之則右手廢,右手攫之則左手廢,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君能攫之乎?”昭僖侯曰:“寡人不攫也?!弊尤A子曰:“甚善!自是觀之,兩臂重于天下也,身亦重于兩臂。韓之輕于天下亦遠矣,今之所爭者,其輕于韓又遠。君固愁身傷生以憂戚不得也!”僖侯曰:“善哉!教寡人者眾矣,未嘗得聞此言也。”子華子可謂知輕重矣。
《呂氏春秋·審為》:
韓魏相與爭侵地。子華子見昭厘侯,昭厘侯有憂色。子華子曰:“今使天下書銘于君之前,書之曰:‘左手攫之則右手廢,右手攫之則左手廢,然而攫之必有天下。君將攫之乎?亡其不與?”昭厘侯曰:“寡人不攫也。”子華子曰:“甚善。自是觀之,兩臂重于天下也,身又重于兩臂。韓之輕于天下遠,今之所爭者,其輕于韓又遠,君固愁身傷生以憂之臧不得也?”昭厘侯曰:“善。教寡人者眾矣,未嘗得聞此言也。”子華子可謂知輕重矣。知輕重,故論不過。
按:《莊子》文中有“可謂××矣”(子華子可謂知輕重矣)之句式,可見此段文字是《莊子》襲《呂氏春秋》。另外,《呂氏春秋》文“君將攫之乎”后較《莊子》文多出“亡其不與”;“子華子可謂知輕重矣”后較《莊》文多出“知輕重,故論不過”,蓋《讓王》編者襲《呂氏春秋》時將其刪除,使文字表述更加簡潔。
六、《莊子·讓王》
魯君聞顏闔得道之人也,使人以幣先焉。顏闔守陋閭,苴布之衣而自飯牛。魯君之使者至,顏闔自對之。使者曰:“此顏闔之家與?”顏闔對曰:“此闔之家也。”使者致幣,顏闔對曰:“恐聽者謬而遺使者罪,不若審之?!笔拐哌€,反審之,復來求之,則不得已。故若顏闔者,真惡富貴也。
故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緒余以為國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由此觀之,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也,非所以完身養(yǎng)生也。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棄生以殉物,豈不悲哉!凡圣人之動作也,必察其所以之與其所以為。今且有人于此,以隨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則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輕也。夫生者,豈特隨侯之重哉!
《呂氏春秋·貴生》:
魯君聞顏闔得道之人也,使人以幣先焉。顏闔守閭,鹿布之衣,而自飯牛。魯君之使者至,顏闔自對之。使者曰:“此顏闔之家邪?”顏闔對曰:“此闔之家也。”使者致幣,顏闔對曰:“恐聽繆而遺使者罪,不若審之。”使者還反審之,復來求之,則不得已。故若顏闔者,非惡富貴也,由重生惡之也。世之人主,多以富貴驕得道之人,其不相知,豈不悲哉!
故曰:道之真,以持身;其緒余,以為國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由此觀之,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也,非所以完身養(yǎng)生之道也。今世俗之君子,危身棄生以徇物,彼且奚以此之也?彼且奚以此為也?凡圣人之動作也,必察其所以之與其所以為。今有人于此,以隨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所用重,所要輕也。夫生豈特隨侯珠之重也哉?
按:此段文字先敘事后評論,符合《呂覽》的寫作風格,應是《莊》襲《呂》。又“故若××者”(故若顏闔者)這種評論方式,《莊子》只此一例,而《呂覽》除此文外,尚有《君守》“故若大師文者,以其獸者先之,所以中之也”;《驕恣》“故若簡子者,能后以理督責于其臣矣”??梢姟肮嗜簟痢琳摺币嗍恰秴斡[》使用的評論方式之一。
另外,與《呂覽》相比,《莊》文“恐聽者謬而遺使者罪”中“聽”后衍“者”字,致使文意不通。俞樾云:“上‘者字衍文?!致犞嚩z使者罪,恐其以誤聽得罪也。聽即使者聽之,非聽者一人,使者一人也?!秴问洗呵铩べF生》篇正作‘恐聽謬而遺使者罪?!薄肚f》文“故若顏闔者,真惡富貴也”,《呂》文作“故若顏闔者,非惡富貴也,由重生惡之也”,《呂》文為是。因為《呂覽》此段文字前記述的是“越人三世殺其君”,并評論說“王子搜非惡為君也,惡為君之患也”,二文皆用“非惡××也”(非惡富貴也)(非惡為君也)之句式,行文一律。奚侗云:“若依本文以顏闔為真惡富貴,則語意率然,亦與書旨不合?!秴斡[·貴生》篇‘故若顏闔者,非惡富貴也,由重生惡之也文義較完,當據(jù)以訂正。”其說是。又《莊》文“豈特隨侯之重哉”中“隨侯”下脫“珠”字。俞樾云:“隨侯下當有‘珠字。若無‘珠字,文意不足?!秴问洗呵铩べF生》篇作‘夫生豈特隨侯珠之重也哉!當據(jù)補?!本C上,此段文字應是《讓王》篇的編者抄自《呂覽》。
七、《莊子·讓王》
子列子窮,容貌有饑色。客有言之于鄭子陽者,曰:“列御寇,葢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國而窮,君無乃為不好士乎?”鄭子陽即令官遺之粟。子列子見使者,再拜而辭。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妾聞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樂,今有饑色。君過而遺先生食,先生不受,豈不命邪!”子列子笑謂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遺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逼渥?,民果作難而殺子陽。
《呂氏春秋·觀世》:
子列子窮,容貌有饑色??陀醒灾卩嵶雨栒撸唬骸傲杏?,蓋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國而窮,君無乃為不好士乎?”鄭子陽令官遺之粟數(shù)十秉。子列子出見使者,再拜而辭。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而拊心曰:“聞為有道者妻子,皆得逸樂。今妻子有饑色矣,君過而遺先生食,先生又弗受也,豈非命也哉!”子列子笑而謂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遺我粟也,至已而罪我也,有罪且以人言,此吾所以不受也?!逼渥洌窆麟y,殺子陽。
按:《列子·說符》亦載此段文字?!读凶印范喾Q列子為“子列子”,乃其門徒所記,無足怪。而《莊子》此篇四稱“子列子”,蓋本自《列子》無疑。又《列子·天瑞》云:“子列子居鄭圃,四十年人無識者,國君卿大夫眎之,猶眾庶也?!贝擞浭雠c《說符》所謂“子列子窮,容貌有饑色”有內(nèi)在之關聯(lián)。而《讓王》篇則是將十五個宣揚安貧樂道、潔身自好、輕利避世的故事雜湊在一起,蓋莊子后學所為。此亦說明此段文字乃《讓王》摘自《說符》,或襲自《呂覽》,《呂覽》亦本自《說符》。
鐘泰云:“本書于列子或稱子,或稱名,其稱子者,如內(nèi)篇《逍遙游》《應帝王》是,其稱名者,如外篇《田子方》、雜篇《列御寇》是,惟此則稱‘子列子,《讓王》篇亦然。依《春秋》公羊家說,凡以子冠于氏上而稱子某子者,乃弟子所以稱其本師。莊子于御寇,無授受之誼,其作此稱甚可異??即斯?jié)文見于《列子》書《黃帝篇》,《讓王篇》文則見《說符篇》,皆稱‘子列子。今《列子》書雖晚出,要當有所據(jù)依,非盡偽撰,其稱‘子列子者,自是其門下記述師說固有此稱。意此節(jié)與《讓王篇》所引,皆原《列子》書之舊,襲其本文,未加改易,故亦云‘子列子,無他意也?!盵2]413
八、《莊子·讓王》
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柰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則利輕。”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未能自勝也?!闭白釉唬骸安荒茏詣賱t從,神無惡乎?不能自勝而強不從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壽類矣!”魏牟,萬乘之公子也,其隱巖穴也,難為于布衣之士;雖未至乎道,可謂有其意矣。
《呂氏春秋·審為》:
中山公子牟謂詹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奈何?”詹子曰:“重生。重生則輕利?!敝猩焦幽苍唬骸半m知之,猶不能自勝也?!闭沧釉唬骸安荒茏詣賱t縱之,神無惡乎。不能自勝而強不縱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壽類矣?!?/p>
按:《淮南子》亦重出此段文字?!肚f子》“瞻子”《淮南》、《呂覽》作“詹子”,《莊子》“利輕”、“未能自勝也”《淮南》《呂覽》作“輕利”、“猶不能自勝”,則《淮南》襲自《呂覽》的可能性更大。奇怪的是《莊》文末有評語而《呂》文卻沒有評語,而《莊》文“可謂××矣”(可謂有其意矣)卻用的是《呂覽》的代表性句式。查《審為》篇共記述三個故事,前兩個文末都有評語,即“太王亶父可謂能尊生矣”、“子華子可謂知輕重矣”,唯獨此文無評語。我懷疑今本《呂覽》此段文字可能有脫文,《讓王》之評語“魏牟,萬乘之公子也,其隱巖穴也,難為于布衣之士;雖未至乎道,可謂有其意矣”可能就是《審為》篇的評語,《莊》襲《呂》時此文尚在,至修《淮南》時此文已脫,因《淮南》亦無此評語。
九、《莊子·讓王》
孔子窮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糝,顏色甚憊,而弦歌于室。顏回擇菜,子路子貢相與言曰:“夫子再逐于魯,削跡于衛(wèi),伐樹于宋,窮于商周,圍于陳蔡,殺夫子者無罪,藉夫子者無禁。弦歌鼓琴,未嘗絕音,君子之無恥也若此乎?”顏回無以應,入告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嘆曰:“由與賜,細人也。召而來,吾語之?!弊勇纷迂暼?。子路曰:“如此者可謂窮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于道之謂通,窮于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何窮之為!故內(nèi)省而不窮于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陳蔡之隘,于丘其幸乎!”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子路扢然執(zhí)干而舞。子貢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惫胖玫勒?,窮亦樂,通亦樂。所樂非窮通也,道德于此,則窮通為寒暑風雨之序矣。故許由娛于潁陽,而共伯得乎共首。
《呂氏春秋·慎人》:
孔子窮于陳蔡之間,七日不嘗食,藜羹不糝。宰予備矣,孔子弦歌于室,顏回擇菜于外。子路與子貢相與而言曰:“夫子逐于魯,削跡于衛(wèi),伐樹于宋,窮于陳蔡,殺夫子者無罪,藉夫子者不禁,夫子弦歌鼓舞,未嘗絕音,蓋君子之無所丑也若此乎?”顏回無以對,入以告孔子。孔子憱然推琴,喟然而嘆曰:“由與賜,小人也。召,吾語之。”子路與子貢入。子貢曰:“如此者可謂窮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達于道之謂達,窮于道之謂窮。今丘也拘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所也,何窮之謂?故內(nèi)省而不疚于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大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昔桓公得之莒,文公得之曹,越王得之會稽。陳蔡之阨,于丘其幸乎!”孔子烈然返瑟而弦,子路抗然執(zhí)干而舞。子貢曰:“吾不知天之高也,不知地之下也?!惫胖玫勒撸F亦樂,達亦樂。所樂非窮達也,道得于此,則窮達一也,為寒暑風雨之序矣。故許由虞乎潁陽,而共伯得乎共首。
按:《莊》“顏回擇菜”《呂》作“顏回擇菜于外”,《呂》文是。奚侗云:“《呂覽·慎人》篇‘擇菜下有‘于外二字,‘擇菜于外與上文‘弦歌于室相因。證以下文‘顏回無以應,入告孔子,益見本書捝‘于外二字,當據(jù)《呂覽》補之?!薄肚f》“窮于商周,圍于陳蔡”《呂》作“窮于陳蔡”,王叔岷云:“古抄卷子本無‘商周圍于四字,《御覽》四八六引同,《呂氏春秋》亦無此四字?!讹L俗通》作‘今復見厄于此,此即指陳蔡,亦不言商周?!盵3]1152《莊》“故內(nèi)省而不窮于道”《呂》作“故內(nèi)省而不疚于道”,作“疚”為是。王叔岷云:“《呂氏春秋》、《風俗通》‘窮并作‘疚,此作‘窮,疑涉上‘其何窮之為而誤?!墩撜Z·顏淵》篇:‘子曰:內(nèi)省不疚,夫何憂何懼!”[3]1153《莊》“天寒既至”《呂》作“大寒既至”,“大寒”為是。俞樾云:“‘天乃‘大字之誤?!秶Z·魯語》‘大寒降,韋昭注曰:‘謂季冬建丑之月,大寒之后也。若作‘天寒既至,失其義矣?!秴斡[·慎人》篇亦載此事,正作‘大寒?!薄痘茨献印m真》篇、《風俗通》亦作“大”?!肚f》“陳蔡之隘”句前《呂》文多出“昔桓公得之莒,文公得之曹,越王得之會稽”17字,蓋《莊》文有脫簡,下文“陳蔡之隘,于丘其幸乎”正承此數(shù)句而言。王叔岷云:“《荀子·宥坐》篇‘孔子厄于陳蔡之間章亦云:‘昔晉公子重耳霸心生于曹,越王勾踐霸心生于會稽,齊桓公小白霸心生于莒?!都艺Z·在厄》篇亦云:‘是以晉重耳之有霸心生于曹衛(wèi),越王勾踐之有霸心生于會稽。咸可證今本此下有脫文?!盵3]1154《莊》“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子路扢然執(zhí)干而舞”《呂》作“孔子烈然返瑟而弦,子路抗然執(zhí)干而舞”。蓋“削”乃“列”之誤,“扢”乃“抗”之誤。陳奇猷云:“《文選》張平子《西京賦》‘鍔鍔列列注,李善曰‘皆高貌,列、烈同,則蓋形容高抗也,此謂孔子之志氣高抗耳?!肚f子》‘削字疑即‘列字之譌?!棺x‘高抗之抗,‘抗然形容子路之志氣。上文子路與子貢之言,意志頹喪,經(jīng)孔子激發(fā),意志轉(zhuǎn)而堅強,故知此‘抗然系指子路之志氣高抗也。”[4]820其說是,“烈然”與“抗然”對文?!肚f》“道德于此,則窮通為寒暑風雨之序矣”《呂》作“道得于此,則窮達一也,為寒暑風雨之序矣”,《莊》“德”當作“得”。俞樾云:“‘德當作‘得。《呂覽·慎人》篇作‘道得于此,則窮達一也,為寒暑風雨之序矣。疑此文‘窮達下,當有‘一也二字,而今奪之?!备呱剿卤尽暗隆弊鳌暗谩?。綜上,《莊》文晚出跡象明顯,此段文字為《讓王》編者襲自《呂覽》。
十、《莊子·讓王》
昔周之興,有士二人處于孤竹,曰伯夷叔齊。二人相謂曰:“吾聞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試往觀焉?!敝劣卺?,武王聞之,使叔旦往見之,與盟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毖裰?。二人相視而笑曰:“嘻,異哉!此非吾所謂道也。昔者神農(nóng)之有天下也,時祀盡敬而不祈喜;其于人也,忠信盡治而無求焉。樂與政為政,樂與治為治。不以人之壞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高也,不以遭時自利也。今周見殷之亂而遽為政,上謀而下行貨,阻兵而保威,割牲而盟以為信,揚行以說眾,殺伐以要利,是推亂以易暴也。吾聞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亂世不為茍存。今天下闇,周德衰,其并乎周以涂吾身也,不如避之以絜吾行?!倍颖敝劣谑钻栔?,遂餓而死焉。
若伯夷叔齊者,其于富貴也,茍可得已,則必不賴。高節(jié)戾行,獨樂其志,不事于世。此二士之節(jié)也。
《呂氏春秋·誠廉》:
昔周之將興也,有士二人,處于孤竹,曰伯夷叔齊。二人相謂曰:“吾聞西方有偏伯焉,似將有道者,今吾奚為處乎此哉?”二子西行如周,至于岐陽,則文王已歿矣。武王即位,觀周德,則王使叔旦就膠鬲于次四內(nèi),而與之盟曰:“加富三等,就官一列?!睘槿龝o,血之以牲,埋一于四內(nèi),皆以一歸。又使保召公就微子開于共頭之下,而與之盟曰:“世為長侯,守殷常祀,相奉桑林,宜私孟諸?!睘槿龝o,血之以牲,埋一于共頭之下,皆以一歸。伯夷、叔齊聞之,相視而笑曰:“嘻,異乎哉!此非吾所謂道也。昔者神農(nóng)氏之有天下也,時祀盡敬而不祈福也。其于人也,忠信盡治而無求焉。樂正與為正,樂治與為治,不以人之壞自成也,不以人之庳自高也。今周見殷之僻亂也,而遽為之正與治,上謀而行貨,阻丘而保威也。割牲而盟以為信,因四內(nèi)與共頭以明行,揚夢以說眾,殺伐以要利,以此紹殷,是以亂易暴也。吾聞古之士,遭乎治世,不避其任,遭乎亂世,不為茍在。今天下闇,周德衰矣。與其并乎周以漫吾身也,不若避之以潔吾行?!倍颖毙校潦钻栔露I焉。
人之情莫不有重,莫不有輕。有所重則欲全之,有所輕則以養(yǎng)所重。伯夷、叔齊,此二士者,皆出身棄生以立其意,輕重先定也。
按:《莊子》文“至于岐陽,武王聞之,使叔旦往見之,與盟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埋之。二人相視而笑曰”《呂氏春秋》文作“二子西行如周,至于岐陽,則文王已歿矣。武王即位,觀周德,則王使叔旦就膠鬲于次四內(nèi),而與之盟曰:‘加富三等,就官一列。為三書同辭,血之以牲,埋一于四內(nèi),皆以一歸。又使保召公就微子開于共頭之下,而與之盟曰:‘世為長侯,守殷常祀,相奉桑林,宜私孟諸。為三書同辭,血之以牲,埋一于共頭之下,皆以一歸。伯夷、叔齊聞之,相視而笑曰”,二文差別很大。
首先,《莊子》無“則文王已歿矣”句。據(jù)前文,“吾聞西方有人,似有道者”顯然是指文王,因其(文王)似有道,故二人西行如周。及二人至周文王已歿,武王即位。拜見文王是二人如周的目的,否則二人不會西行??梢姟皠t文王已歿矣”句不可或缺,無此句則文章前后關系混亂,難以理清,好像二人西行是為了見武王似的。王叔岷云:“《呂氏春秋·誠廉》篇‘至于岐陽下,更有‘則文王已歿矣句,當從之。夷、齊至岐陽,本欲觀文王,此言文王已歿,故下文言武王使叔旦往見之。若無此句,則文意不完?!?/p>
第二,《莊子》無“觀周德”句?!坝^”是顯示的意思,即武王為了顯示周之德,才與膠鬲、微子開盟誓,故此句亦不可缺。據(jù)《呂覽》,叔旦并不是與伯夷叔齊盟誓,而是與膠鬲盟誓,其盟誓的地點是“四內(nèi)”;下文更多出“又使保召公就微子開于共頭之下”,其誓詞為“世為長侯,守殷常祀,相奉桑林,宜私孟諸”。我認為盟誓的地點“四內(nèi)”、“共頭”及具體的盟誓內(nèi)容是不可能虛構的,《呂氏春秋》文必有所本。很顯然,《呂覽》非襲自《莊子》,而《莊子》文很可能是刪減《呂氏春秋》文而成,刪減后的文字有很多地方是矛盾的。如沒有“文王已歿”,給人的印象好像二人至周是為了拜見武王;沒有“觀周德”及“就膠鬲于次四內(nèi)”,好像武王聽說伯夷叔齊來周特意派周公旦與之盟誓似的。假如周公是與伯夷叔齊盟誓,若二人不贊同武王的做法及盟誓的內(nèi)容,伯夷叔齊根本不會與之盟誓,怎么能等到“血牲而埋之”,二人才相視而笑曰“此非吾所謂道也”。
另外,《莊子》“樂與政為政,樂與治為治”《呂氏春秋》作“樂正與為正,樂治與為治”,俞樾云:“《呂氏春秋·誠廉》篇作‘樂正與為正,樂治與為治。疑此文亦當同,傳寫誤倒?!庇嵴f是。正,借為政。與,句中語氣詞。謂民樂于此政則為此政,樂于此治則為此治?!肚f子》“而遽為政”《呂氏春秋》作“而遽為之正與治”,王叔岷云:“《呂氏春秋》‘而遽為政作‘而遽為之正與治。此文‘政下當補‘與治二字,承上文‘樂與政為政,樂與治為治而言?!聼o‘與治二字,則文意不完?!盵3]1165《莊子》“上謀而下行貨”《呂氏春秋》作“上謀而行貨”,王念孫云:“上謀而下行貨,‘下字后人所加也?!吓c‘尚同?!现\而行貨,阻兵而保威,句法正相對。后人誤讀‘上為‘上下之‘上,故加‘下字耳?!秴问洗呵铩ふ\廉》篇正作‘上謀而行貨,阻兵而保威。”《莊子》“割牲而盟以為信”句后無“因四內(nèi)與共頭以明行”句,蓋因其上文刪除“王使叔旦就膠鬲于次四內(nèi)”及“又使保召公就微子開于共頭之下”二事,則此句必刪,否則不知所云,此亦證明《莊子》文乃刪節(jié)《呂氏春秋》文而成。《莊子》“揚行以說眾”《呂氏春秋》作“揚夢以說眾”,高誘注:“宣揚武王滅殷之夢,以喜眾民?!碑呫湓疲骸笆乱姟吨軙こ体弧菲褚淹?。《御覽》五三三載其略云:‘文王去商在程,正月既生魄,太姒夢見周之庭產(chǎn)棘,小子發(fā)取周庭之梓樹于闕間,化為松柏棫柞,寤驚以告文王。文王曰:召發(fā)于明堂,拜吉夢,受商之大命于皇天上帝。”按:“楊行”事虛,“楊夢”事實,借以宣揚周朝受命于天,蓋原文當作“揚夢以說眾”。
《莊子》文最后評語“若××者”(若伯夷叔齊者),是《呂覽》常用之句式,不過《讓王》篇的編者并沒有因襲《呂覽》此篇評語,而是借用《離俗》篇的評語。
《離俗》篇評語:“故如石戶之農(nóng)、北人無擇、卞隨、務光者,其視天下若六合之外,人之所不能察;其視富貴也,茍可得已,則必不之賴;高節(jié)厲行,獨樂其意,而物莫之害;不漫于利,不牽于埶,而羞居濁世;惟此四士者之節(jié)?!?/p>
《讓王》此篇評語:“若伯夷叔齊者,其于富貴也,茍可得已,則必不賴。高節(jié)戾行,獨樂其志,不事于世。此二士之節(jié)也。”
《讓王》編者不過是將《離俗》篇“石戶之農(nóng)、北人無擇、卞隨、務光”改為“伯夷叔齊”而已。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認為《讓王》篇乃圍繞讓王貴生這一主題雜湊《呂覽》等先秦文獻而成,其形成的年代不會早于《呂覽》形成的年代。此外《讓王》以意名篇,應該是外雜篇中形成時間較晚的篇章,其主張也與莊子學派不相符合,《莊子》結(jié)集成書亦應在《呂覽》之后。
注釋:
①張恒壽《莊子新探》認為是《讓王》抄襲《呂覽》,王叔岷《莊子校詮》認為
是《呂覽》因襲《讓王》。曹福林《<莊子·讓王>性質(zhì)探論》(《學習與探索》
2002年2期)也認為《讓王》非抄襲之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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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鐘泰.莊子發(fā)微[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3]王叔岷.莊子校詮[M].北京:中華書局,2007.
[4]陳奇猷.呂氏春秋新校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作者簡介:聶麟梟,山東大學(威海)圖書館管理員。
聶中慶,山東大學(威海)文化傳播學院教授。
(責任編輯:李直)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莊子》校釋及篇章作者研究”(13FZW005)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