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鴻鷹
廣西文學(xué)向來從容綻放、不事張揚,安于一隅但受到全國矚目。近些年來其萬木蔥蘢之象,欣欣向榮之勢,從《民族文學(xué)》2015年第1期隆重推出的“廣西中青年作家專號”可以看得很清楚。這種氣象的突出特點是隊伍齊整、精神振作,是一種飽滿和向上的狀態(tài),表現(xiàn)出求新、求變、求突破的努力,所有這一切無疑來自良好文學(xué)生態(tài)的養(yǎng)成,高昂而求實、沉潛而奮發(fā),立足傳統(tǒng)、展望未來,所有一切同樣是從作品字里行間體現(xiàn)出來的。
我們現(xiàn)在都在講中國夢、中國故事,這是中國人走過的足跡的記錄,是對自己生活奮斗歷程的回望。廣西文學(xué)富于南國各少數(shù)民族氣派,多民族與地方特色風韻流光溢彩,千百年來這片土地上的奇跡,各民族的創(chuàng)造與風情,在廣西作家的作品中有著很具感染力的切實表達。一方水土上的美好傳說,一段河水與廣西的緣由,承載了對勞動者堅韌、勤勞、無私品格的歌吟,黃佩華的《馱娘河記》由遠古大禹智慧,寫到漁王手藝的神奇,再寫到銅鼓寨草民“土法”對付官府抓壯丁,以及“文革”荒唐時代的荒唐事,小說采取筆記體,有掌故、有溫度,過目難忘。
“世界上最安靜的聲音可能就是時間的流淌,或許只有當那些過去的事和曾經(jīng)的人再次出現(xiàn)時,才會提醒人們?nèi)兆右呀?jīng)過去了很久”,凡一平的《沉香山》是一部悠長的時間之書,是講述情感與靈魂穿越歲月奇跡的南國佳話,法國士兵與邊地女子六十多年的一段情緣,串接起跨越不同種族、跨越不同國家的心與心、愛情與愛情的聯(lián)系。一個世紀以來的歷史與現(xiàn)實,在精短的篇幅里得到舒展與重塑,靠的是找尋影響人命運的那些最具個人性、最具體的東西。鄉(xiāng)村姑娘韋文秀送給法國士兵凱文的那枚沉香木戒指,60年后從法國回到文秀后代手里,這個戒指如同尖細得幾近病態(tài)的刺針,深深刺入讀者的神經(jīng)。馮藝的《上瑤山》以一次向費孝通王同惠夫婦上瑤山壯舉致敬的旅行作為主要素材,寫了遠離塵囂,閃避口臭、功利、擠壓,專意找尋精神資源之于都市人的重要意義,感人至深。嚴風華的《回望》有感于當下人們忘卻與忽略“我們美麗如花的童年”,錄下自己早年記憶中,家鄉(xiāng)、故土、親情與溫存的點點滴滴,有力地提醒我們“漸漸安詳下來”。何述強散文《時間的鞭影》通過對童年一件小事的回溯,道出了文字構(gòu)造的隱秘之境讓我們暫時忘乎所以,他感覺到的這些,使我們深為感同身受。
詩言志,詩可以興、觀、群、怨,廣西詩人的成長不僅是迅速的,而且代際有序,從他們的作品里,可以看到一種從容、散淡的大氣,更有超脫塵囂,向往自在的追求。比如石才夫的作品,天然去雕飾,快意寫人生,舉重若輕,每每讓人會心,譬如:“大醉也有/因為生活中總有/開心和難受的/事”(《去紅一家吃飯》)詩之敘事簡約但不簡單;杯蓋“讓杯子有一個端莊的模樣”,杯子打碎了,“一地的玻璃 像是/撿拾不起的往日時光”,這時詩人看到憂傷來自這只水杯的蓋子(《我看見一只杯蓋的憂傷》),觀察細致、涵義深邃。他在詩里還寫,東北“這么大的地方/當然要長大的東西”,但東北朋友送了一百斤黃小米,是最好的黃小米,這一事實似足以糾正人們的武斷與片面,但又沒有這么簡單,因為“那時突然想/要是姓黃/我的孩子一定就叫/黃小米”(《從東北來的朋友》)。黃土路關(guān)于母親的書寫,澄清而蘊藉,像這一段:“我們的妹妹越來越長得像你了/我們在她的身上/看到你過去的影子/我突然意識到我們正列隊一個個穿過你/的年紀/到前面去等你”,這該是多么可怕的宿命啊——卻實實在在地與每個人有關(guān)。大學(xué)生詩人們初生牛犢不怕虎,起手不凡,如“人生猶如墻壁,穿過之后/竟無法退回”(楊月《迷城》),再如,“當果實下沉/泥土就開始受孕/當我開始下沉/就注定再也無法回到/你曾日夜繞行太陽的那個軌道”(董成琪《當秋日開始下沉》),都有味道,有促人深思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