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真正旅行泉州,是去尋覓南音。第一站是位于舊館驛西側大船亭以北、古榕巷西北隅的南外宗正司。
保留著漢晉唐宋時代中原古樂風格的南音,從中原傳至閩南,與歷史上三次南遷大移民有關:晉代永嘉衣冠南渡,當年入泉的士大夫將部曲帶到如今的泉州晉江,帶來中原文化;唐末王潮、王審知兄弟入閩,王審知之侄王延彬在南安設招賢院,招賢納士,中原士人紛紛南遷;北宋覆亡,宋都南遷臨安(今杭州)建南宋,趙宋皇族的南外宗正司遷來泉州。南外宗正司管理皇族宗室事務,舊館驛西側這一舊址,正是趙氏皇族聚居之地。而后,南宋景炎丁丑(1277年),蒲壽庚降元,在城內“盡殺南外宗子及士大夫三千余人”,囿于深府、士大夫自娛自樂的南音,也從這里流入民間。
之后的兩三日,我拜訪樂團、館閣、每日跟隨南音雅藝聽南音,偶爾竄動于寺廟、街區(qū)、美味之間,以這些形式為線索,完成了滿足的泉州之旅。
這種滿足是因為泉州區(qū)別于我所生活的廈門,盡管游人不多,但它的確是福建區(qū)域內極適合一再前往、深入淺出的城市。我感受到的很多好的旅行,也都是深入淺出式的旅行。
在旅行中“深入淺出”,從目的地來解讀,是這座城市有歷史、有痕跡、有許多種面相。作為閩南文化的發(fā)祥地,泉州有太多切面可以深挖,南音只是極小的一點。要知道,泉州的歷史,是泉州人墾殖海洋的歷史,海洋以及海洋帶來的豐富,讓這座城市具有偉大的廣度。
這次《海峽旅游》再訪泉州,正是從對泉州影響最為深刻的“海洋”著手。編輯狠讀史料、實地采訪觀察、抽絲剝繭,從三國到明朝海禁,從泉州本地到東南文萊,從信仰到美食,從建筑到人物,理出經常被提及卻常常被忽略的“海絲”脈絡,鋪陳出了一張海上絲綢之路的精密地圖。
如果不是因為那些探究,我不會知道這些細節(jié):我們只需支付象征性的三元門票,就能夠在里面消耗一下午時光的清凈寺,是現(xiàn)今中國唯一一座阿拉伯式建筑風格的禮拜寺;奉天壇墻壁上鑲嵌著雕刻古蘭經經文的阿拉伯文石雕,在朝向伊斯蘭圣地麥加的方向,造有尖拱形的神龕,指示著膜拜的方向;明善堂是伊斯蘭教寺里唯一的一座閩南式建筑;而泉州人吃牛肉的習慣,可能是一千年前阿拉伯人通過海上絲綢之路帶來……當我閱讀這些文字,我把它們當成了“海絲”好玩的注腳,是它們把常常陷入晦澀的“人文行旅”,點撥得生動有趣。
雖然看上去有點厚重和專業(yè),但我自信,這期的泉州專題對于旅行者有極為重要的價值,它會讓你懂得泉州更多一點。當然,懂得這些沒什么。我對泉州有一點遺憾也有一點期待:這座城市應該探討出更多貼近旅行者的方式,將泉州的深刻、有味帶給更多人,譬如當?shù)睾=火^、南音團隊、文創(chuàng)團隊,也許就可參與其中,如此才能真正活化認知。反正,如果本期專題作者組團“海絲”泉州游,我是很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