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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凌花

2015-05-30 07:14:55余華安
安徽文學 2015年4期

余華安

(一)

早上一起床,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天空藍得像一塊水晶,棉花糖一樣的云團飄在空中。和往常一樣,小城里的人很親切,空氣依然新鮮。

你看,早上的陽光多么柔軟,干干凈凈地照在草地上。那個小女孩穿著格子襯衫,頭頂扎著小辮,走路還踉踉蹌蹌的,她的手里捏著一大束棉花糖,像孫悟空腳下的云團。小女孩自己跟自己玩得很嗨皮,她突然轉(zhuǎn)過身,直勾勾笑瞇瞇地看著我——簡直是在調(diào)戲我呢!我突然好想搶走她手里的棉花糖,迎著早晨的太陽在公園里瘋跑,然后小女孩在我身后追。

小女孩笑得特嗨,邊追邊說:叔叔,我就要追到你了!

我心里這么想著,可小女孩連路都還走不穩(wěn)呢,我把小女孩當作少年時的凌花了。

她的媽媽就站在不遠處,隨時提防著像我這樣想搶棉花糖的壞人。某一剎那,我感覺控制不住自己了,就要躍身而起,箭步如飛地去搶小女孩手里的那團云了。

我豈止想搶那團云啊,我還想把小女孩搶過來,讓她叫我三聲“哥哥”才準回家;我還想告訴她的媽媽:你應該給這個超級可愛的美女胚子換一個粉紅的發(fā)夾。

天空又高又遠,像水洗一樣干凈,陽光分外明媚。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們現(xiàn)在就站在我的面前,凌花有點發(fā)福了,雙眼化著重重的妝。

兩個孩子活潑可愛,一男一女,哇里哇啦說著外國話,頭發(fā)金黃,眼珠碧藍,皮膚雪白。

我最喜歡那位小女孩,像凌花小時候的樣子。

凌花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我回來啦,祖國啊,我的父母之邦!

現(xiàn)在,在我步入不惑之齡的時候,凌花帶著兩個孩子從美國回來,我們又可以廝混在一起了。

凌花是我同村兒時的玩伴,比我小一歲,因她的媽是我媽的遠房表姐,凌花就是我的遠房親戚。我叫她表妹。

我現(xiàn)在自認為老實多了,但在很小的時候就特別虛偽,人前裝乖,人后就變成了瘋子。

凌花呢,人前人后都是瘋子,她瘋得徹底。

從小開始,她就是一個極端的人。

我記得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正上著課,大家聚精會神、如饑似渴地聽講,突然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這一聲尖叫毫無預兆,橫空而出,頓時,教室里鴉雀無聲,空氣也凝滯了。我轉(zhuǎn)過頭,看見一位女同學雙手捂著耳朵,正驚慌失措地看著大家。一頭霧水的老師眨巴眨巴眼睛,怯怯地問:你,你怎么了?

女同學面無表情,她也被自己的舉動嚇壞了。她弱弱地回答: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老師愣了半天,最后說:這是課堂,我們繼續(xù)上課。

太遺憾了,我小學畢業(yè)后就轉(zhuǎn)學了,沒辦法和那位上課時因為控制不住自己而突然尖叫的女生繼續(xù)茁壯成長。雖然在當時,我心里狠狠地鄙視她,覺得她莫名其妙,沒事找抽,但是現(xiàn)在我多么想與她雙手緊握,鄭重地告訴她:時光荏苒,往事成煙,只有你的尖叫聲繞梁不散,揮之不去,因為我們都控制不住自己了。

那一次我才知道我有這樣一位遠房表妹凌花。

凌花在我房間里喝著茶說著往事,偶爾夾雜著幾句英語,所有的往事都沒有她在美國八年的內(nèi)容,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她的丈夫,那個可惡的美國佬死了。這讓我很感動,我快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孩子們用英語嚷著要看書,這比他們的媽媽只字不談美國更讓我感動,畢竟這兩個黃毛有一半美國佬血統(tǒng),若是純中國種肯定嚷著要玩手機了。

于是,我立即帶著兩份感動出門,我要去給兩個孩子買點精神食糧,尋幾本有中國特色的兒童讀物。

我在書城的櫥窗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清瘦但不猥瑣,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

凌花回來了,我又能天天欣賞我的窗凌花了。不幸的是窗凌花只能與寒冷和冰霜斗妍,只要有一絲溫暖它便如天使般地來又如天使般地消融了。

這是一條繁華的街,人頭攢動,川流不息。我突然好想把自己做成一顆子彈,把玻璃擊得粉碎,以閃電的速度站到書架前,翻看一本小清新的書,所有人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大家東張西望,面面相覷,好奇地聚在櫥窗前,驚訝地看著滿地的碎玻璃像碎了一地的窗凌花。

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二)

凌花有個好聽的小名,叫花兒。我小時候叫她花兒,上小學時叫她喂,長大一點到了初中也只有在公開場合才禮貌地叫她妹。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沒有任何稱呼了,如果有什么話,我就會直接對她說。

我和凌花帶著孩子從車站回來的時候,大家都在斑馬線上往前走,我想倒著往后走。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得改口叫她花兒。

我大概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知道了男女有別這件事。

有次上體育課,一個總是拖著鼻涕的女生,長得真的比我還丑,打小就有人推薦她去演妖怪。平時頭上喜歡扎朵紅花,眉心用鐵紅抹上一個點兒,讓人一看就想上去揍她一通,把她頭上的花揪下來狠狠地用腳踩碎。

她在那位男教師的指導下機械地做著仰臥起坐,突然,她從海綿墊上像皮筋一樣彈起來,沖體育老師大聲叫道:你不要強奸我,你不要強奸我!

年輕的體育老師摘下鴨舌帽,像是看到一頭怪物向他逼近,他步步后退,手臂上的肌肉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課后,我們對拖著鼻涕的女生表示了強烈的不滿和嚴正的譴責。

有人盤問她:你憑什么對老師大呼小叫,不覺得這樣很不禮貌嗎?

女生狠狠吸了一下鼻涕,說:他是壞人,他想強奸我。

另一個女生反駁道:瞎講,他為什么不強奸我?

顯然,這位女生就是凌花。凌花儼然一副老學究的架式,看著那位滿臉疑惑的女生說,人不都一樣嗎?你說男的跟女的不一樣嗎?

凌花還覺得沒把握,竟然私自地問了老師,老師,我說得對吧?

凌花打小就是這樣沒心沒肺的人。上小學還分不清男女,所以后來她在婚姻上吃了大虧也在情理之中。

后來大家上了初中,我因為兒時的那件事特意向凌花討教了一番,凌花一副無所不知的樣子。對我提出的問題耐心地一一作答。

她確實透露了許多秘密,要不是她母親及時阻止,她甚至于撩起衣服讓我細辨男孩與女孩胸部的異同點。這讓我小小的心靈震驚了一次又一次。

她拿來一本書給我看,上面是男與女沒穿衣服的畫圖。她說看完書就明白了。

我對她百科全書式的博學膜拜不已,她也喜滋滋地接受了我的膜拜。

我覺得凌花長大后可以當科學家,除此之外的任何“家”都對不起她的智商。不過,她的理想?yún)s是當上公主,擁有一張巨大而且帷幔復雜的公主床。而我似乎只對當強盜感興趣,因為這個職業(yè)可以光明正大地住山洞,過著江湖中人沒有營生但有花不完銀子的快活日子,可以劫富濟貧,可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時光一轉(zhuǎn),我們又稍稍長大了一點。

那時候我已在縣城上了重點初中,我們已經(jīng)不經(jīng)常見面。

過年的時候,凌花來我家玩,已長得朝氣蓬勃的。她和我有說不完的話,還留宿在我家。

晚上,我媽打算委屈自己,讓凌花和她擠一張床,但是凌花堅持要跟我睡。

我其實心里和她想的一樣,但表面上還是裝得很不好意思,脫衣服的時候我故意裝模作樣地忸怩了半天。最后凌花看不下去了,她問我:腦子進水了,要不要幫你?

我當然不會承認腦子進水,于是麻利地扯下衣服,鉆進了被窩。

我喜歡和凌花說話,因為可以不用腦子考慮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反正說什么都無所謂。凌花應該與我有同樣的感受。我現(xiàn)在還搞不清兩個小屁孩在一起能有什么好聊的,但那時候我們確實無話不說,而且沒完沒了,每次都聊到很晚才罷休。

再后來我上大學,凌花卻輟學了,輟學后的凌花像失了魂,便偷著出來打工。

(三)

不久,我們又那么巧住在了一個城市,她租了一間房,幫著人家賣瓜子。我則住在糟糕的十人宿舍。

晚夏花殘,殘落了一段落寞的回憶。

她想把她的愛情留在這座城市。

那年夏天,她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這座城市并不美,也不寂靜,有一點喧囂。

中午至下午三點左右,除卻蟬鳴,便是最靜謐的時候。她總喜歡一個人行走在樹蔭下,一步一步踩踏著葉影,就像踩踏著細碎的光陰,總有一種時空交錯之感。如同素錦的女子,她是一枝行走的花,一枝有著殘缺的無色的花,飄乎著淡淡的香。

我呢,是過路的清風,輕輕地擦過她的肩,驚飛了她肩上的蝶。我總喜歡穿白色的一點也不可愛的T恤,正襯托我偏白的膚色。

前面說了,我這個人特虛偽,我愛裝逼愛故作深沉,我同她一樣喜歡獨自一人行走在樹蔭下,帶著筆和一個厚厚的古典色系有封皮的筆記本。我常在她看到我的時候故作沉思狀,深沉得像位學者,我故意放慢腳步,邊走邊想,邊想邊記,邊記邊用眼角的余光掃視她投來的羨慕表情。

她發(fā)現(xiàn)我很享受風吹凌亂的感覺。

于是我便若有所思地對她說,那些風拂散亂的細發(fā),是另一種動態(tài)的美,殘缺的美,默然的美。

時間長了,我也注意到了她顧盼流離的眼神和洶涌澎湃的身體,她光彩奪目的女人味越發(fā)讓我不能自控,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于是,每天一起床,我就大口呼吸著外面新鮮的空氣,沐浴著燦爛的陽光,我便有事沒事找她,像一個陌生人主動和她搭訕,盡管有些牽強的借口和莫名的尷尬。

那時,殘花旖旎,荼蘼至遠?!安宦劯枵呖?,但傷知音稀”,我和她有著共同的愛好,都愛看小說。

于是,我自豪地告訴她,我們又有了一層關(guān)系,由親戚成為了好朋友,無關(guān)風月。

我喜歡裝逼的表現(xiàn)是愛好文學,自稱樂于寫作并且對西方文學有深入的研究。同時我還把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不生不熟地灌輸給她,這讓她在不屑一顧之后,點頭承認我知識的淵博和對我的敬畏。

這正是我想得到的評價,對于我來說,有“淵博”兩個字就足夠了。

她只是愛好文學,我將筆記本給她看,她將自己的見解說與我聽。

愛好文學在那個時代可是個時髦的詞兒,那時連報紙上征婚啟事每每都寫上一條:本人個頭一米七五,愛好文學……

突然有一天,像平靜的水面上起了一些漣漪,她輕聲地告訴我,她戀愛了!那個和我未曾謀面的家伙是一位在校的大學生,當然不是我這個二貨。這讓我有一種心愛的寶物掉到深井里無法打撈上來的失落感。

在這之前,她對我細膩的關(guān)懷和那嬌憐的模樣令我浮想連翩,甚至于孤枕難眠了。

我原以為我的模樣令她疼愛,因為我偷偷瀏覽了她的私人日記,看別人日記與道德無關(guān),只是想看而已。其中就有那么一句:“有這樣一個人,孤冷倨傲的樣子令人心疼。”

令人心疼是什么意思?

原來,有一個人能陪著自己歌盡桃花扇底風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

我依舊不抱妒意地去看望她,我們無話可說的時候她看閑書,我寫散淡文章。到了晚上我甚至忘了她已花落糞坑,仍傻乎乎地往她床上擠,終被她無情而堅決地踹了下來。

她把枕頭和被子扔給我,對我說:都這么大了,怎么好意思上你老妹的床?

我的班里陰衰得厲害,偌大的教室里,全是一幫不會變形的金剛鉆,掐指一算,包括那位嘮叨不停的女教授在內(nèi)一共四個女性。女教授已兒孫滿堂,悲劇在于剩下的三人中,二人在初中就有了主兒。

我決定像凌花一樣尋找心中的那位白雪公主。當我決定泡妞的時候,弗洛伊德的狗屁理論完全不頂用,瓊瑤小說里關(guān)于戀愛的描述太天真甚至于幼稚可笑,按著上面實踐無異于東施效顰,在女孩子面前自討沒趣。書到用時方恨少,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見識太少,完全猜不透女人的心思。

于是,我便謙虛地當了一回凌花的學生。

自然,和凌花聊天的話題就集中在探討女人的心靈世界上。與凌花聊這個話題實在太靠譜了!作為女人,她當然對同類的想法了如指掌。

在她的指點下,我泡妞的本事漸長,流氓本色暴露無遺,到處禍害無知少女。

她還經(jīng)常給我出餿主意,比如時不時爆粗口以顯示自己很男人。她說女人就吃這一套。

她毫無保留地向我傳授泡妞秘笈,比如在女孩最想見面的時候玩消失,比如偶爾失聯(lián)以顯自己神秘莫測。再比如強吻的時候要把女人逼到退無可退的死角,然后……

她的許多金玉良言我都付諸實踐,還蠻靈的。

(四)

后來我發(fā)現(xiàn)感情不是游戲,幸??偸桥c痛苦相伴,于是我們奢談感情的時候越來越少了。

她一直愛學習,整天就想著上個夜校什么的,好像文憑分分鐘變得那么神圣,是她心中的上帝。

除此之外,她還喜歡哼哼曲兒,當然,她哼的總是那么幾句:……你是我窗前透明的童話,為我淡墨留白晶瑩的天下。愛只是冬天朵朵窗凌花,等到凋謝時成點點淚花……顯然這首歌與她的名字有點關(guān)系。

不久她對我說,我失戀啦。

這讓我在大吃一驚之后由衷地高興。見她表情平淡我又有些為她擔憂,這個沒心沒肺的凌花,你的抗打擊能力也忒強了吧。

凌花失戀的這段時間,沒人陪她瘋,只好自己跟自己玩,理理頭發(fā)照照鏡子哼哼小曲。

她很會轉(zhuǎn)移情緒,失戀的那陣子,正好她要考會計證,休息天就拿著我的借書卡,泡在我們學校那討厭的圖書館的閱覽室里,坐上大半天,中午吃點干糧。

我就在被窩里睡覺,別的同學假迷三道地去背書,我把睡覺叫做背床。床一背就是一天,好不愜意!

我睡夠了就想逗她出去玩,當然是我無妞可泡的時候。

她說別煩我,我失戀了啦。

失戀是什么滋味,那時我不懂。

于是,她便有了躲著我的借口。她哼著《月亮走我也走》的曲子,神經(jīng)兮兮地對我說,她只有到了圖書館才能忘掉失戀的影子,才能靜下心來看書使自己堅強起來。

我那時候正在偽文青的道路上大步向前,我討厭厚得有點夸張的大學教材。我一般不去圖書館,就是去了也不看什么專業(yè)書,我喜歡偶爾去圖書館閱讀時尚雜志、先鋒小說,吸收一點兒時尚潮流信息,當然是裝逼必備。

就因為這,我和凌花有時又廝混在一起。地點改在了討厭的圖書館。

凌花拼命啃考試教材,藉此治療情傷,我則一本正經(jīng)地讀點兒文藝書。

太陽光從碩大的落地窗照進來,屋子里狂歡的灰塵歷歷可見,此情此景頗為夢幻。從我的角度看過去,凌花粉嫩的皮膚閃著晶瑩的光芒,短發(fā)干凈利索。她看上去迷人極了。我真搞不懂那個臭男人怎么就忍心放手,丟掉了這么個人間尤物。

陽光不知不覺間移動著位置。

那天下午三點鐘,我們從圖書館的西門出來,穿過一個勾檐雕欄的小花園,就到了熙熙攘攘的紅塵世界。我們大口呼吸著城里的空氣,拼命往人堆里鉆。只有在那個時候,你才覺得人類那么親切,才意識到扎堆那么重要,就連路邊循環(huán)播放的招攬顧客的爛俗口號都格外動聽。我完全不顧凌花的感受,一見到光腿的美女就大呼小叫,流氓本色暴露無遺。我們穿梭在大街小巷,惡補資訊的空洞,似乎只是看一看琳瑯滿目的商品和表情各異的人類,就能獲得精神上的無限滿足。

凌花展露了她的吃貨本色,天上飛、海里游的美食她都忍不住要嘗一嘗,而我只想吃粉皮外加香菇燉雞面。

于是吃吃喝喝、磨磨蹭蹭,轉(zhuǎn)眼就到了晚上。

這個城市的晚上真是曖昧極了,五彩的霓虹閃爍著,面目模糊的人在街上走來走去。路兩旁的白樺樹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出張牙舞爪的樣子。風突然大了,揪著人的衣服拼命扯。我說,這天,看上去有大雨,我們是不是得趕緊回去。凌花似乎玩興正濃,她揚起頭看天,說,恐怕來不及了。

是來不及了,頃刻間雨就沖著我倆傾盆而下了。很大。風一會兒把雨吹到東邊,一會兒又把雨吹到西邊,雨很無奈。風揪著雨,好像撒氣似的,拼命地往地上砸,往屋頂上砸,往廣告牌上砸,往能夠看到的一切東西上砸。

此時凌花像一只落單的燕子,猛地往我懷里鉆,挽著我的胳膊,故作小鳥依人狀,別人都以為我們是情侶。

凌花像是意識到什么,狠狠地在我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做了一個鬼臉說,借你用一下,你的小女友不會介意吧?

我對她說,她要是反對我就廢了她。接著我咬牙切齒地揮了揮拳頭。

我的口氣決絕,所以凌花對這個回答感到滿意,她的嘴角揚起了得意的微笑。

我泡妞花掉了很多錢,老爸老媽很生氣,他們總是在接濟我的同時附贈沒完沒了的訓斥。

我受不了了。我決定向凌花借錢。

凌花慷慨地給了我錢,我再用錢去虛度年華,哄女孩買虛榮。

轉(zhuǎn)眼我就畢業(yè)了。我終于沒能用花天酒地留住最后一位女友的芳心,她回到自己的城市,在父母的安排下做了一名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并且以出人意料的速度成為了別人的新娘。

我回到了農(nóng)村,成了太陽下最光榮的園丁。我在一所歷史悠久的農(nóng)村高級中學任職,一周四節(jié)課,沒人管我,輕松完成工作之后,我就會在小鎮(zhèn)上漫無目的地走。我喜歡在夕陽落下,行人漸少,商家紛紛關(guān)上了木門的時候,等小鎮(zhèn)恢復到寧靜古舊的狀態(tài)時候,吃過晚飯,去朋友的茶館喝幾杯,漫無邊際地聊聊天?;丶液螅揖陀米x閑書,偶爾寫點散淡文章來打發(fā)無聊的時間。

是的,那時候最無聊的就是時間,我閑來去鄉(xiāng)下釣魚摸蝦捉老鱉,日子過得晃晃蕩蕩、空空落落。我住著簡陋到極致的集體宿舍。雖不是位于荒郊野外,卻有身處原始叢林之感,沒有電視,沒有網(wǎng)絡,沒有游戲機,沒有報刊雜志,沒有年輕姑娘,沒有一切精神生活。對于這一切,我卻顯得很無所謂。

那時候,我還很隨便,幾分鐘就喜歡上一個姑娘。我把喜歡過的姑娘都寫進了文章里。在紙上的世界里,我過得活色生香,二八佳麗打破腦袋搶著要跟我好??墒聦嵣希疫B姑娘的發(fā)梢都沒挨著。

沒有姑娘作伴,我以沖涼為樂,從夏初一直沖到深秋。整棟宿舍的人都見過我沖涼時陶醉的神情——我哼唱著小曲,悠然地在全身涂上肥皂,然后用毛巾一絲不茍地擦拭著每寸肌膚,最后用一盆一盆的涼水從頭傾泄而下——整個過程充滿了程序化的儀式感,更有一種遇事焚香的虔誠,耗時漫長。我把純粹的洗澡行為演化成了妙趣橫生的娛樂項目。但是冬天接踵而至,破舊的窗戶到處結(jié)滿窗凌花的時候,我再也沒有勇氣坦然地脫光衣服走進洗手間了,哪怕在沖涼前瘋狂地做一百個俯臥撐,在走廊跑二十趟來回。于是我呆滯地看著窗戶上的凌花,然后哈上一口氣,看凌花慢慢地融化成晶瑩透明的水滴。窗凌花是水氣在奉獻自己的熱量后,定格成一朵朵嚴冬里美麗而慘白的花朵。它不正像我的表妹凌花嗎?

突然間,我記起了凌花當年借錢給我救我于水火之中的慷慨。

她是我的債主,我還欠著她的人民幣呢。一個月后,我節(jié)衣縮食償還了凌花的欠款。凌花不再是我的債主,我們平等了。

(五)

我越來越傾向于一成不變的生活方式,晚上在固定的地點跑步,上班走一樣的路線,常年在相同的餐館吃飯。我最終滑向了大齡文青的不歸路,真是悲劇。

那年春節(jié)我只是在遠處看過凌花一眼,凌花燙了卷發(fā),擁有風騷與清純的雙重氣質(zhì),追求她的臭男人多得讓她吃不消,她越來越不把男人當一回事——這證明物以稀為貴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后來,我千辛萬苦求人調(diào)到了明城這座中國最小最窮的縣級市,為此我熱淚盈眶夜不能寐感慨萬千。

再后來凌花從南方打工回到了明城,她從南方帶回來不一樣的生活理念,她青春明亮活力無限,我們一如既往廝混在一起,盡力去嘗試那些看上去很酷的生活方式。天氣晴朗的日子,我們會騎單車去鄉(xiāng)下,那里人稀車少,不用太擔心被那些喝了酒亂開車的家伙撞死??炊嗔藷艏t酒綠的浮華,我們又向往風輕云淡的素凈。人就是這樣,在此岸和彼岸之間糾結(jié),輕易就蹉跎了一生。

那時候,即使囊中羞澀,錢依然是我們最不在乎的東西,總以為有的是力氣和智慧,千金散盡了,分分鐘又能掙回來,既富且貴的日子會在不久的將來水到渠成。

她甚至比我還不在乎錢,竟然和我搶著買單。

她說,反正我在這個地方買不起房,干脆把錢花光拉倒。

我告訴她,讓女人掏錢不是我的風格。

她罵我神經(jīng)病。

終于有一天,我以從未有過的鄭重口吻與她探討人生歸宿問題。

我對她說: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沒有認真考慮過結(jié)婚這件事情?

她以從未有過的正經(jīng)口氣回答我。她說,我比較喜歡小孩,誰借我一顆精子,我想先生個小孩玩玩。

我意識到談話無法繼續(xù),只得自找臺階,我以親切的口吻說,如果你三十五歲之前嫁不出去,就做我的情人吧。

她以一如既往的沒心沒肺口吻回答,好,一言為定。

有一年,我們一道回家過年。過完年,我們又從老家奔襲回到了明城,回到了這座揮灑青春的城市。

明城的雪輕飄飄地從天而降,因為堵車而在高速滯留許久,目睹了無數(shù)連環(huán)追尾事故。

大家好像都急著趕在春天到來之前忙活起來,唯其如此,才算不辜負韶光。

凌花有點暈車,她把手深深插進口袋,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閉上了眼睛。

我擦了擦蒙在車窗上的霧氣,望見汽車尾燈拼成的長龍,心里無端生出了悲涼。每一個人,都是匆匆劃過時空的過客。

突然她驚叫一聲,用手一指遠處人家的窗戶:你看,那么多的窗凌花。

我送她回到住處,已經(jīng)是凌晨。窗臺上積了一層毛茸茸的雪,在夜色下泛著幽幽的光。

我對著窗戶上結(jié)著一朵朵盛開的雪凌花,剛想哈上一口熱氣,被凌花阻止了。

她嗔怪道,你這是在扼殺美麗!

我笑道,真像你,有一種冷酷的美。然后裝著打了個冷噤。

我們煮了面條吃,還喝了幾口酒。

她說,我們一起睡覺吧,一個人睡太冷了。

于是,我們同床共枕,就像小時候。

她說,每次回家過年,都要被催婚。

你是該結(jié)婚了。

那你干嘛不結(jié)婚?

跟誰結(jié)?總得找到喜歡的那個人吧。

那不就得了。

其實,我們都沒有什么原則,獨自挨過一個又一個漫長寒夜,是為了在千萬人中遇見屬于自己的百分百愛人。如果不是因為相愛,還有什么理由能夠讓兩個人廝守在一起呢?

春天到來之前,凌花收到了我們明城開發(fā)區(qū)一家公司的聘請書,這是一家牛逼哄哄的上市公司。凌花做了部門經(jīng)理,這是她心儀已久的職位,待遇更是好得讓人咋舌。

我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她踩著紅色的高跟鞋縱橫職場的霸氣風姿了。

懷揣著公主夢的她在堅硬的現(xiàn)世里跌打滾爬,脫胎成了女王——生猛,并且無敵。

那天早晨天剛亮,她打來電話說要與我道別,這讓我很吃驚。

我說,飛啦?

她說,去美國。

我說,占領(lǐng)美國?

她說,支援美國。

我說,說正經(jīng)的。

她哭了,先抽泣一陣子,后來聲音像是大哭。

她說,我去美國結(jié)婚。

我說,中國人還是外國人。

她說,美國人。

我的淚水模糊了雙眼,我說,生個娃帶回來……

(六)

這年夏天很快就過去了,殘花落了一地,在濃霧中零落成泥。秋的第一縷光很冷,打散了濃霧,拉長了樹影,我在樹影中看到了樹的年輪,一圈一圈地蕩漾,偶爾的交集,終是化開了。

她走了,我的心中不再有蟬鳴,卻彌漫著另一種聲響,一片片花瓣墜落水面的清響。她仿佛一直行走在我的面前,她的影子很長,很冷,靜默地在林中徘徊。

后來,我喜歡上了踩踏落葉,“啪啪”的脆響,就像踩踏著一段過往,碎碎的。

幾個夏天很快過去了,殘花落了一地?,F(xiàn)在她真的帶著兩個娃回來了……

一直以來,我們有同樣的怪癖,是當年我在大學時教給她的,我們都喜歡夜跑。

凌花和我搭伴兒夜跑的時候,扎個馬尾辮,腳上蹬一雙粉色運動鞋,小樣兒還是蠻青春的。

她對我說,老娘還想嫁人哩。

我說,嫁誰誰倒霉。

她笑了,用右手的食指點著我的頭說,要是實在嫁不出去,咱倆就搭伙過日子吧。

我說我可不是個隨便的人。

凌花捂著嘴大笑說,小樣,你是怎么說的?你說你隨便起來不是人?

然后笑得更瘋了。

我停下腳步,看凌花扭著大屁股往前跑去,馬尾辮左右擺動,覺得退而求其次,跟這個女人將就下半輩子似乎也能接受。不過,仔細想想,我覺得自己是個不靠譜的人,自私到只愛自己,貪戀感情又極易審美疲勞,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禍害眼前的大屁股娘們。

畢竟,我和她無冤無仇。

煙花三月草長鶯飛的時候,凌花把兩個小黃毛往娘家一丟就來找我了,她要和我在歷史和現(xiàn)實中來一次穿越,盛情邀請我和她徹底瘋一回,去參加一個野外穿越活動。她說歷史不悠久,現(xiàn)實很骨感,路線不算刁鉆。所以,穿越難度不算大。她說這條線路即便像你們這幫骨灰級玩家也會感到時空穿越,其樂無窮。

穿越之行的第三天,我們有幸遭遇千年一見的濃霧天氣,照鏡子都看不清自己的臉。汽渡全部取消,我們被困在一個不大不小的島上,無法趕到宿營地。大家竟然都洋溢出莫名其妙的興奮,不緊不慢地在一塊空地上搭起帳篷,生火做飯,男男女女互相調(diào)情斗趣,其樂也融融。

誰也沒料到,晚上溫度驟降,狂風大作,沒辦法生火取暖,大家只好縮在帳篷里任憑上牙和下牙打架。

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魔,凌花扯開我的帳篷,鉆了進來,一把抱住我,而且越抱越緊,恨不得把我勒死,臉差點埋進我的睡袋里了。

我哆嗦著說,孤男寡女授受不親啊。

凌花只短促地回答了一句,去死。

然后拼命扯我的沖鋒衣。得逞之后,她進一步要求我拉開睡袋,她要把手和腿放到我身上。我有氣無力地請求她去禍害別的男人,但是她已經(jīng)不容分說地和我糾纏到一起了。似乎真的暖和了起來,兩個人的溫度加在一起果然大于二。我迷迷糊糊地竟然睡著了,夢里全都是其他伙伴們被寒冷打垮的慘叫聲。

一覺醒來,天還是黑的。我伸手摸了摸凌花的大屁股,她矯情地扭了一下,表示不樂意。我問她,你是醒了還是沒睡著?

她說,是前者。

我問,你還冷嗎?

她說,廢話。

然后我就邪惡地說,來吧,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我們可以做運動。

她問,什么運動?

我噗哧笑了出來。

她反應過來,伸手狠狠掐我。

她說,你就是一個歪廝纏!

我深諳女人拒絕即是接受的鐵律,手賤賤地從她的屁股滑到腰際,然后順勢而上,直逼大胸而去。干柴和烈火糾纏到一起,滑入了人生的又一個馬賽克時光。

第二天早上,云開霧散,太陽公公露出光芒萬丈的臉,照耀大地。汽笛一聲長鳴,要來普度眾生了。

我和伙伴們輕盈地跳躍到汽渡的甲板上,心情春光燦爛。湖光山色,不在話下。

凌花時不時在我面前閃過,俏皮的馬尾辮成了她的招牌,神不知鬼不覺地烙在了我的心頭。隔一會兒見不著,我就會不自覺地四下尋找,找到了,心里竟涌出莫名的歡喜。有時候四目相對,覺得不好意思,趕緊移開,嘴上不說話,把心照不宣的秘密藏起來。

若不是怕她兇猛的耳刮子,我真想對她說,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的運動真棒,那種感覺還蠻美妙的啦。

(七)

重回生活軌道之后,凌花和我沒有黏黏糊糊跌入腦殘青春偶像劇的爛俗套路,畢竟我們都老大不小,能夠輕松而隨意地看待上床這件事。我們依然如故,繼續(xù)保持平行關(guān)系。我不亦樂乎地到處耍妹,凌花也馬不停蹄地相親約會,周旋在各色男人之間。我們依然相約夜跑,她樂于向我講述各種匪夷所思的約會奇遇,我直呼大開眼界。

跑步結(jié)束,我們通常會庸俗地走進一家小咖啡吧。

我要一杯果汁,而凌花只喝檸檬水,她聲稱自己在減肥。

咖啡吧的老板娘是我以前的同事,皮膚白凈,汁液飽滿,更有一雙讓人看一眼就心里癢癢的大白腿。老板娘招呼好客戶就湊過來聊天。聊最多的還是感情話題,而且最后都是無解,落了一地雞毛,剩下一聲嘆息。

有時候我執(zhí)意送凌花回家——如你所想的那樣,我不打算回自己家了。某個夜晚,我倆并肩躺在床上,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有幾縷風吹動了窗簾,送來絲絲涼意。夜闌人靜,屋子里頗有些中世紀的憂傷氣氛。凌花幽幽地問,你真的不打算娶我嗎?老實說,我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也許我喜歡的是花樣青春美少女,又或許是腿長胸大的現(xiàn)代女郎,而不是如她一般的居家實用大姐大,對此我還不太確定。

她自言自語地說,歸根到底,你還是不愛我。

也許,她道出了殘酷的真相。起碼,我沒有愛到想娶她的程度。而她急切地要把自己嫁出去,并且還要生一個黑發(fā)黑眼睛黃皮膚的孩子。

理由很簡單,她喜歡孩子。

可是,愛是個虛妄的詞,愛的含義到底是什么?

我倆突然間少了許多話,彼些是成熟了還是熟透了?即使都在,也只是偶爾在客廳碰面,一起吃個泡菜面,看會電視,逗逗兩個小黃毛家伙,間或八卦幾句。

有一天,她問我:“你覺得我漂亮嗎?”

我愕然,凌花三十七八歲,正是一個女人最新鮮的時光,她雖不算絕色美人,但朝氣的小臉配上玲瓏身段,非常甜美可人。

我回答她說:“我覺得你很美麗,氣質(zhì)也好。我喜歡你這樣的女人?!?/p>

凌花說:“可是美國的帥哥們似乎不喜歡,他們喜歡丑女!”

她終于第一次和我談她在美國的不幸了。

原來,他的酒鬼老公那個可惡的美國佬,在她生第二個女兒時,竟跟一個小眼塌鼻的中國留學生好上了。酒鬼被那位小眼塌鼻的女生勾得神魂顛倒。

一向?qū)ψ约喝菝差H有自信的凌花受了打擊,凌花的困惑,似乎是很多剛來美國不久的中國人都會有的同樣的困惑:為什么總會有美國佬喜歡上中國丑女?

聽凌花說過,有一位嫁給老美的華人女性,小眼睛,高顴骨,黑膚色,稍有點線條,臂上還有點小肌肉。她老公是她姐妹圈里公認的最帥的,家里又是做實業(yè)生意的,多金又迷人。但她常被中國的姐妹們揶揄,說她是癩蛤蟆攤上了天鵝肉。依照中國人的審美標準,她實在算不得一個美人兒。最讓眾姐妹抓狂的是,她老公無論在哪個聚會上,都喜歡拖著她到處介紹:這是我美麗動人的妻子。更讓人受不了的是,美國男人睜著牛眼驚叫:hot girl!gorgeous!

凌花說的時候臉上露出不解和委屈。在這一點上凌花女人的妒嫉占了上風。她不可能不明白“情人眼里出西施”,她不可能不清楚美國男人和中國男人在審美的標準上確是有點區(qū)別的。

凌花說,那種“一黑生百丑”的中國“丑女”,通常到了美國就“一黑遮百丑”,成了香餑餑。中國女人那種略黑的膚色,正是那些白人女性最夢寐以求的小麥色。因為按照美國人的審美觀,雪白的皮膚一點也不健康,不性感。每年夏天將至,看見海灘上那些“曬白條”的白種女人,凌花有時也會暗自開心,華人的膚色多自然,不用曬,而白種女人只能羨慕嫉妒恨。

我說今后中國女人要想去美國先毀容再辦簽證?;蛘吆阪ぁ⒊蟀斯?、女漢子去美國免辦簽證。

凌花竟傻笑著直點頭表示贊同。

凌花一直沒閑著,對每次與異性的約會充滿期待。

約會多起來什么奇葩人都有什么奇葩事都能發(fā)生。

凌花就約會過這樣一個奇葩男。

她說,一見面我就嗅到了他渾身上下散發(fā)的偽娘氣息。本想直接閃人,無奈菜已上桌,不告而別顯得太沒人品,只好應付下去。閑扯了幾句,對方竟然都不敢抬眼對視。凌花不由自主拿出了御姐范兒,先是暢談人生理想、樂觀向上、社會正能量諸多大道理,后來直接換成導師口吻,羅列要點一二三四,再然后是心靈雞湯,春風化雨誨人不倦。酒足飯飽之后,凌花拎包撤離戰(zhàn)場,對方不依不饒,碎步跟在一旁。

華燈初上,夜色迷離,路上來往的車輛漸少,凌花的心頭無端生出幾分豪邁之情。對方提議去附近的公園轉(zhuǎn)轉(zhuǎn),凌花同意,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權(quán)當飯后消食。

對方磨磨蹭蹭的,一步三顛兩擺,像是刻意在操練模特步。走了很長一段路,終于冷不丁抓住凌花的手。

凌花沒拒絕。

公園的露天廣場上有人跳舞,有人散步,也有些孤孤單單淹沒在夜色里的身影。無論如何,夜晚呈現(xiàn)出這個城市悠閑、自在的一面,讓人不由自主地長舒一口氣,放下緊繃的神經(jīng),舒展凝重的臉色。凌花覺得在這么溫柔的時光被另外一個人牽著手也不賴,起碼不算辜負了有限的生命。兩人款步在公園的小路上逛了一圈,之后在一處僻靜的長椅上坐定。

凌花仰望星空,正打算抒發(fā)幽情,忽然有個粘乎乎的東西湊到了嘴唇上。凌花幾乎出于本能地轉(zhuǎn)過臉,避開了索吻。

她輕言道,小朋友,難道沒人告訴你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嗎?

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打那之后,對方偶爾騷擾,凌花處變不驚,不咸不淡地回答著,對方很快也沒了興致和耐心,彼此都不再聯(lián)系。就這么過去了一個多月,某天,對方的QQ頭像突然閃爍了出來,點開消息一看,竟然是:我知道你對我沒興趣,那就請幫我充100元話費,那天我們一共消費200元整,就算AA制好了。

凌花二話沒說,立刻幫對方充200元話費,并留言道:算我泡你好了,飯我請了。

原來談情說愛也可以這么現(xiàn)實。

凌花的相親奇遇記還有很多,以后有機會我還會再寫,這里先不啰嗦了。

(八)

一番眾里尋他千百度之后,凌花終于和一個大胡子的英國人奇瑞相遇。那是一個并不萬眾矚目的日子,瑞先生的出場也平淡無奇,身穿灰色商務休閑男裝,推門的時候竟然用了一個特別低調(diào)的俯身姿勢,好像有令在身的特務。張口喚一聲“你好”,閉口一聲“掃尾”(sorry),聲音飽滿又極富磁性。隨后的交談也是有禮有節(jié),落落大方,不乏幽默感。

瑞先生初步具備了一個成熟男士的魅力,讓凌花一見傾心。

與所有平淡無奇的愛情劇一樣,凌花和瑞先生走完了從牽手到上床的過程,之后本該談婚論嫁,但瑞先生以各種理由搪塞,始終不見父母,就連自己朋友圈的活動他也很少帶凌花一起參加。當凌花將這些全盤說給我聽之后,本來就對同類沒多少好感的我更是對這家伙深表懷疑。我建議凌花從此冷淡對待他,聽之任之,觀察他的表現(xiàn)。

我的邏輯是:如果瑞先生真心想娶凌花,那他自然會努力追求,凌花自然化被動為主動;如果瑞先生是玩弄感情的偽君子,那他也會識趣地知難而退。

凌花深以為然,并且遵我所囑,執(zhí)行了一段時間,后來眼見瑞先生真要離自己而去了,又不甘心。信誓旦旦的情話還在耳畔縈繞,伊人的容貌猶在眼前,既真實又虛幻。凌花決定找瑞先生說說清楚。瑞先生卻完全不配合,東藏西躲,不亦樂乎地玩起了躲貓貓游戲。

她拼命要抓住他,折騰到最后,愛凋零成一堆垃圾的罵娘,情何以堪?

凌花想想,還是算了吧,何必自取其辱,于是帶著一身的外傷和內(nèi)傷,回到原點,依然是孤家寡人,光棍一根。

凌花哭了,她罵自己賤。

我摟她入懷,摸著她的馬尾辮說,在愛的世界里,我們都是賤的,都是賤的。

我的話比瑞先生說得還虛偽。但我在說著虛偽話的同時沒忘了給她送去溫存。

不知道她有沒有感覺到我的溫存。

凌花似乎很快從被甩的悲傷中走了出來,恢復御姐的往日雄風,夜跑時還特意夸贊我的床上功夫好。跑完1500米,我們改成了散步,凌花挽著我的胳膊像回到年輕時那樣假裝小鳥依人狀。

凌花有一天夜里打電話,堅持要我去她那兒,她說她剛做了一場噩夢攪了她的睡眠,這夢如此清晰,現(xiàn)在想來心里還堵得慌。

我一到她住處,她就繪聲繪色地描述那場可怕的夢。

她說,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我、兒子、美國佬丈夫,還有另外一個女人。在我的默許下,丈夫和那個女人在玩捉迷藏的游戲,他們從一個個打開的門進進出出,女人甜美地笑著,丈夫溫柔地追趕著。我在一旁教兒子做數(shù)學題,停頓的空隙,丈夫和那個女人擁在了一起,并且深情而甜蜜地吻著,嘖嘖聲刺得耳膜生生的疼。我突然狂怒起來,和那個女人廝打起來。丈夫朝我咆哮著,噴著酒氣,露出了猙獰而恐怖的面孔。丈夫為防止那個女人走掉,將那個女人輕輕掛在門鉤上像掛著一串鑰匙。轉(zhuǎn)而撲向我劈頭蓋臉地打我。我的心如堵了塊大石頭般難受,呼吸不暢,快窒息過去,這時候,我驚醒了。我在深夜的客廳里走來走去,久久不能平息。這個夢讓我傷心和絕望,丈夫那張因憤怒而扭曲變形的臉深深印在了我腦海里。

我說,荒誕,一個荒誕的夢而已!你朝天上月亮投去冷冷的一瞥,這一切不都結(jié)束了嗎?!

今晚荒誕的月亮冷且高遠,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凌花突然心血來潮要和我散步,已是凌晨三點了,月光將我瘦長的身影投在斑駁的林間小道上。我瞅了瞅自己的影子,這樣美麗的倩影,應該屬于年輕靚麗女子的影子。這個想法讓我有幾分沮喪,我朝自己的影子緊走幾步,影子仍若即若離地跟著。我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看孤單寂寞的夜空,像被掏空的布袋。今天是農(nóng)歷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那象征圓滿的月亮諷刺似的冷冷掛在天空,冷冷瞅著我。

凌花說,罷了吧,就這樣吧,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好。不用委屈自己做不愿做的事情,不用委屈自己見不愿見的人。生命中美好的東西太多了,又何必抓著婚姻這根繩索?索性沒有了期盼,也就沒有了失望。她微微揚起頭,感慨道,其實單身也挺好,自由自在,還能隨便泡男人。

我連忙夸獎她,說,活到現(xiàn)在你總算豁然了,恭喜啊!

凌花忽然又無奈起來,戚戚然道,奈何父母催逼,小女子實在招架不住呀。

我也跟著無奈起來,身為剩男中的圣斗士,我同樣深受其苦。

凌花很快又說,不管這些了,愛咋咋地吧,老子活得快活就行了。

還是凌花想得開。既然緣分等不到,那就做一個快樂的“剩男剩女”吧。別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我們是為自己活著,只取悅自己,用自己覺得舒服的方式度過每一天,你就成功了。

凌花棒棒的,么么噠。

噢,對了,我們還吵過幾次架,起因我不記得了。我不是吃素的,所以跟凌花吵架了,但歸根結(jié)底我還是吃素的,所以首先說對不起的總是我。

凌花和大多數(shù)小女生一樣,哄一哄就陽光燦爛。

我問以后怎么辦,她淡然一笑。

然后,眼睛一下子閃亮起來,透著母性的溫柔,用手摸了摸兩個黃毛的頭。

她輕輕地說,以后的日子慢慢過吧……

責任編輯 ? 李國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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