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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人

2015-05-30 10:48:04陳安偉
安徽文學 2015年4期
關鍵詞:四哥金戒指小飛

作者簡介

陳安偉,筆名安偉,又名花田半畝,1975年生,安徽五河人,現(xiàn)任《五河報》副主編,蚌埠市作協(xié)會員,90年代開始寫作,生于鄉(xiāng)村,游走于城市,不善言辭,安靜內斂,有小說、詩歌、散文見諸報紙雜志。

葛紅第一次出現(xiàn)我在夢中的時候,我才和四哥結婚半年左右。那時,我還沒見過葛紅的照片,只是偶然聽大嫂二嫂說,她和三哥吵架之后就上吊自殺了。至于為什么,大家說法不一。

葛紅一直沒有和我說起她是因為什么自殺的,她和我說了那么多話,包括她小時候的事,還有第一次和一個男孩子手拉手的事。她拿出一張模糊的照片,那是一個穿著軍裝的高大男孩,笑容十分陽光。她說是她的初戀男朋友,后來分手了,至于為什么分手,葛紅沒和我說,我也沒問。我仔細看著照片,忽然覺得很像我的林表哥,正要問葛紅照片上的人叫什么名字,葛紅轉身離開了,白衣飄飄的,如一朵潔白的祥云,瞬間就消失了。

我拼命地喊著,三嫂,葛紅,你要去哪里?

四哥睜開了眼睛說,你又做夢了,你看你最近怎么老是心神不寧呢?四哥翻過身把我擁在懷里,安慰我說,睡吧,別怕,你就是想得太多了,都過去那么多年了,你連三嫂的面都沒見過,怎么會老是夢到她呢?說起來,我對她的印象都模糊了,她的死和你扯不上一點兒關系,趕快睡吧。四哥說著說著就睡著了,仿佛剛才說的話都是夢話。我依然睡意全無,我爬起來,走到窗子旁邊,掀起窗簾,我把頭伸出窗外,外面黑乎乎的,看不見任何東西,這一切跡象表明,我剛才就是做了一場夢。

我和四哥是經(jīng)媒人介紹認識的,相親的時候,四哥就真誠地對我說,以后你就喊我四哥吧,我在家是老四,又比你大四歲,叫四哥也順溜。我一聽也挺樂的,反正我也沒哥,就這么一直“四哥,四哥的”喊了下來,結了婚也改不過來。我家姐妹四個,我排行老四,他家整個一男兒國,我家整個一女兒國,好像我們真是前生注定似的。當時,四哥因為在鎮(zhèn)上上班,雖然長得不算帥氣,臉盤還說的過去,身高還不到一米七,算是個三等“殘廢”,可總歸是吃國家飯的,我媽一口就應了下來。媒人是我的表姨媽,我雖然不是正式的老師,但論條件,模樣家庭都過得去,在農(nóng)村算是個“白領”了,四哥見了我一面,等我表姨媽問到他看沒看上我時,四哥一口一個地說,沒意見。四哥后來告訴我說一眼就看上了我,看上了我什么,他也說不好,就是感覺很喜歡,很順眼。四哥說話不說謊,這是他的優(yōu)點,也是他的缺點。其實,我希望他能肉麻地對我說,你長得很漂亮,看你第一眼就喜歡了。偏偏他就不說謊。

表姨媽把四哥的話轉給我,我思忖了一個晚上,心里雖然對于過去有些隱隱作痛,雖然四哥不是我心里最愛的人,但也就答應了這門親事。既然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覺得嫁給誰都差不多。為了過日子,為了傳宗接代,就是這回事嘛?要說愛情我壓根也不承認的,當然書上有很多驚天動地的愛情,但大部分還是作者杜撰的,我也幻想過那樣的愛情,可是等了20多年,依然是孑然一身,除了林表哥,我的內心一點兒也沒有波瀾,感覺見哪個男孩子都一樣。我媽和七姑八姨為了我的婚事到處托人說媒,還說瞅瞅周圍的哪個和你一般大的女孩子不是結了婚,生了孩子,像你這樣老不找婆家的大姑娘,到時候嫁給丑八怪都不要,只等在家做老姑娘了,等著讓人討嫌了。

我被我媽說得耳朵起繭子,為了趕緊找個婆家,只好順從地一次次相親。相親對我就像上刑場,一開始害羞,到最后變得無所謂了,反正也沒感覺,主要就是條件,條件夠了基本上就成了。四哥有工作,人也還過得去,從這一點大家也都認可,既然大家都認可,我也沒意見,這相親好像也就是大伙給我相的,我心里一直這么想。

在表姨媽家相過親,確定雙方都沒有意見之后,四哥又在表姨媽的陪同下去了我家一趟,大姐二姐三姐都說好:在鎮(zhèn)上供電所上班,吃公家飯,人又不難看。我媽請來了三姑六婆,大家也沒意見。表姨媽就說,如果四哥家也沒意見,就選個日子,去城里買幾套衣服和首飾什么的,把親定下來吧。我說定就定吧,什么首飾不首飾的。四哥堅持要給我買金戒指、金項鏈什么的,我說太俗了,免了吧。四哥聽我這么一說很感動,覺得我的思想很高尚,還對我說,讀書多就是不一樣,農(nóng)村的女孩子只要定親,張口就萬兒八千的,他就碰到過,那個女孩長得還很丑。

長得難看也敢那么要彩禮???我開玩笑說。

四哥說要長得有你這樣好看,要我也就舍得給了,還得感謝她呢,要不我們還沒這個緣分了呢?四哥嘿嘿笑著說。

就這樣,我和四哥結婚了。結婚的時候,正好是三嫂葛紅去世的第四年的祭日,當然,這都是后來葛紅在夢里給我說的,四哥家給忽略了。老天稀里嘩啦地下起了大雨,大雨把一場皆大歡喜的婚禮下得有些尷尬,大嫂說,不知道為什么,只要家里一辦喜事,雨就會下個不停。大雨直到第二天才停,雖然對我沒什么影響,可是我還是覺得雨下的蹊蹺。

當然我還得要說清楚大家才能明白,在我和四哥結婚以后,我才知道小飛的親媽不是現(xiàn)在的三嫂,我夢里出現(xiàn)的三嫂才是小飛的親媽,我喜歡小飛,難道就是這個原因讓三嫂葛紅常常走近我的嗎?四哥后來給我說,三嫂葛紅去世的屋里只有我去過。誰都不敢進那個屋子,大家都很害怕,認為屋子里有晦氣,我進去也是偶然,之前不知道三嫂葛紅就在那個屋子里上吊自殺的。

那天,我和四哥去城里,就去了三哥家。四哥說,你說話注意點,小飛的親媽去世好幾年了,這個不是小飛的親媽,小飛在一歲的時候,原先的三嫂自殺了。我吃了一驚,我說三嫂為什么自殺呢?

四哥說,你什么事都喜歡刨根問底的,這種事誰都說不清,除非三嫂葛紅活著。

葛紅要活著,就沒有這個三嫂了,當然也就沒有我要說的故事了。

“鄉(xiāng)下人樸實,我哥就是看上了她的性格才決定結婚的,之前也沒打算結婚,后來朋友介紹說這個女孩子是鄉(xiāng)下的,在家里是老大,為了帶弟弟妹妹們耽誤了結婚的年齡,和三哥結婚的那一年,她都三十歲了?!彼母鐚ξ艺f。

“可是,你哥還有個孩子,三嫂怎么愿意嫁給三哥的呢?”

“三哥不是城里人嗎?就圖這個吧。不過,張麗三嫂比葛紅三嫂脾氣好,看起來隨和,沒有架子,葛紅就因為是城里人,她家里人看不起我們農(nóng)村的,特別是她媽,我們去她家都弄得低三下四的,在他們眼里好像要飯的一樣。不過,我們一般也不去她家,除非有事?!?/p>

四哥幾次欲言又止,到底沒有說原先的三嫂是怎么自殺的,我到三哥家去的第一次,就很仔細地看了看屋子,我在屋子里尋找著以前三嫂存在的一點東西,我看著屋內的家具擺放得整齊有序,顏色是栗色的,沉著冷靜。西窗的陽光灑進來,屋子被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環(huán)。我看著客廳墻上一幅全家福的合影里,有婆婆和三哥,現(xiàn)在的三嫂張麗也不在,站在三哥旁邊的應該不是那個死去的三嫂葛紅,我揣測。三嫂笑吟吟地給我削了只蘋果,叫小飛喊我嬸嬸,我把給小飛買的禮物放到桌子上,小飛低著頭,一聲不響地把遙控飛機拿走了,這孩子性格內向大概和他媽媽去世有關吧,我的心頭自然泛起一絲憐惜。

三嫂忙著去準備晚飯,我趁機捅了捅身邊的老公,我說四哥,那墻上照片哪一個是小飛的媽媽?

四哥說,你不傻嗎?要真有,現(xiàn)在的三嫂不生氣嗎?能掛在墻上嗎?三哥旁邊的那個穿紅衣服的是我的表姐,臺灣的,有一年陪姑媽回來探親的,也是唯一的一次,后來就沒有來過了,聽姑媽說因為吸毒被強制戒毒了,好好的家給她毀了,姑媽大半生的積蓄都被她吸光了。

現(xiàn)在,媽媽回家的路費都成了問題,唉!真是沒有想到的結局。

表姨媽一直給我說,四哥家境好,原因之一就是因為有個臺灣的姑姑,最早聽說四哥的姑姑回來的第一趟,就是給婆婆一只很大的金戒指,大嫂和二嫂也證實過婆婆有個金戒指,至于多大,沒有確切的描述,她們兩個一直慫恿我要婆婆拿給我戴。我對金戒指不感興趣,倒不是我多清高,只是我覺得金戒指是姑姑送給婆婆的禮物,再金貴,再不值錢,都是一回事,我覺得是紀念,而不是用來作為衡量金錢的尺度。還有,我確實不喜歡首飾,當初訂婚沒買金戒指大姐二姐和三姐都罵我傻。我不搭理她們,傻就傻吧,反正我對身外之物基本上都不喜歡,我媽說我結過婚就知道過日子的難處了,吃了這頓不考慮下頓的敗家子,誰結婚不要點錢留著分家的時候自個慢慢用,往后受難別哭著跑回來就行。

我們家唯一支持我的就是我爸,他說我像他一樣,有骨氣。因為我們家沒有男孩子,爸總是把我當成男孩子,臨到結婚的時候,我爸比我媽哭得還厲害。我當時就想逃婚,于是一把扯下頭上的鮮花,坐在床邊上哭,畫好的妝被涂抹得不成樣子。后來,姑和姨好不容易把我勸住,被堂哥背著上了轎車。后來聽說我爸難過的那一天都沒有吃飯,我也一天沒吃飯,我心里比我爸還難過,當然這種難過誰也不懂。

村里人羨慕我找了個好婆家,都說四哥家底厚,又有個臺灣的姑姑,又吃公家飯,日子過得安穩(wěn)富足,一輩子吃金飯了,我卻不以為然。

我還是一路哭著進了四哥的家門,四哥問我哭什么?我說女孩子家的事,你不知道,真為什么哭,我也說不清,反正心里就是難受,一點結婚的欣喜都沒有。

四哥對我的好,是我始料未及的,我的心里一直放不下的林表哥,忽左忽右地在我的眼前晃動,把四哥一次次地比下去。后來四哥的模樣比林表哥出現(xiàn)的次數(shù)明顯也多了起來,四哥給我做好吃的菜,其實四哥算是個體貼的好男人。在我忘記林表哥的時候,我心里確實這么想,林表哥不是我的親表哥,比我大幾歲,是我一個遠房親戚,父母去世早,跟著爺爺奶奶過日子,身世很苦。小時候沒有什么印象,在我讀初中的時候,林表哥從部隊回家探親陪我媽的三姑太來我家,那時候,林表哥穿一身軍裝,高大挺拔的樣子猶如一棵冬青樹,我竟然在那一刻毫無根據(jù)地喜歡上了林表哥。我媽當時就對我說,你林濤哥考上了軍校,在部隊里學習,以后你不會的地方就問你林表哥,他是大學生,啥都會。我當時就頂撞我媽說,大學生啥都會,誰說的,我來問他個問題試試?林表哥當時就羞紅了臉,說我文科不好,你問我數(shù)理化沒問題。我嘿嘿笑著說,那就不為難你了,正想考你語文呢!我想在他面前顯擺一下,看他羞澀的樣子就打住了。

那時候,我15歲,讀初三,對林表哥產(chǎn)生了懵懂的愛戀,林表哥在我家玩了兩天,臨走的時候,他給我留了部隊的地址、電話,叫我學習上遇到不懂的地方寫信請教他。我開心地記下了地址、電話,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保持著通信往來。開始,我都是請教他學習上的問題,林表哥也很認真地教我,在他的幫助下,我的數(shù)理化進步很快,從以前班里的中等生,一下子躍居班里的前幾名。應該說,在我青春期的所有日子,林表哥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要說喜歡倒還不如說崇拜吶。在我的心里,林表哥無比的偉岸、高大,林表哥對我也許只是兄妹般的關愛,在他的眼里,我或許只是個小丫頭,,他常常喊我的小名兒,取笑我小孩子不懂事。我說你都這么大了咋不找對象結婚?他說你小丫頭懂什么,我說我都讀高中了,你就別把我當小丫頭了,他說那也還是小丫頭。后來,他隱隱約約地和我說起過他的高中同學,是縣城里的,好了三年,他畢業(yè)當兵之后考軍校,女的在城里畢業(yè)后進了一家企業(yè)上班。因為他是農(nóng)村戶口,女的父母死活不愿意他們談戀愛,后來就分手了,很多年沒有聯(lián)系。他不結婚的原因是因為心里裝著這個女人。我看過那個女的照片,在海邊。那女的很漂亮,眉眼細長,長發(fā),白色的連衣裙被海風吹起,飄飄然的樣子,感覺就是個仙女,我忽然覺得自己沒了底氣。

照片是林表哥在一次回鄉(xiāng)探親去我家時給我看的,他說這張照片他保存了好多年,一直隨身帶著。我說你干嗎不聯(lián)系她呢?林表哥突然就說,你不懂的!

我說,我懂,我也是大丫頭了。你看看我都高中快畢業(yè)了,我18歲了,暑假就考大學了。林表哥看了我一眼說,好好考,爭取走出這個村子。農(nóng)村我是一輩子都不想回來了。為了走出農(nóng)村我奮斗了這么多年,可是,真的離開了農(nóng)村卻又舍不得。城里人看不起咱們,咱們哪一點比城里人差了呢?

我說林表哥,你在城里這么多年咋不找個城里姑娘呢?林表哥就說,暫時還沒考慮,等以后再說吧。說著就搬個小凳子坐下來和我爸邊喝邊聊,壓根不知道旁邊的我內心的情感起伏。我看林表哥一眼,心就突突地跳半天,我不敢看他,看的時候都是用眼角的余光看的。那次在我們家,林表哥喝醉了,哇哇地吐了一地,吐完之后就哭,哭完就睡著了。我爸和我媽就說,這孩子心里苦啊,爹媽都死了,這么大了也沒找個對象,按說條件這么好想找啥樣的不成,我二姐說,你們不曉得,他有心事。

林表哥喜歡的女人結婚了,這是我二姐告訴我的,我二姐說林表哥就喜歡那個女的,是個城里人,人家父母不答應。我心里就酸酸地難過起來,我對林表哥就是一種精神上的依戀,我覺得我再也不會喜歡任何人了。

我高考落榜后,林表哥鼓勵我再復讀一年,或者去他所在的城市上自費的美術學校??墒俏覜]有復讀的勇氣,也不想去他所在的城市,我知道,林表哥對我只能是兄妹的感情,既然如此還不如離得遠遠的呢,我選擇了留在村子里代課。

村里要招一名代課的小學老師,我考中了。我在村子里教書的第一天,林表哥就回來看我,他其實是來勸我復讀的,我說別勸了,哥,我喜歡這個職業(yè),書,我不讀了,家里也沒錢供我,你看我爸都多大年紀了。林表哥說這個學費你別犯愁,我來給你交。我說不行,你還沒結婚呢,自己的大事沒解決,我反正讀不讀都沒關系,這樣也挺好的,我以后自學考個正式的也一樣嘛?林表哥拗不過我,就不再堅持了,他說也好。我媽說女孩子,讀這么多書夠使的了,讀多了沒用,又不是男孩子指望養(yǎng)家糊口的。

我爸就憤然說,男女都一樣,咋那么偏心眼呢,二梅要說去讀,我情愿砸鍋賣鐵的供她,你不同意都不行,這個事,我當家。

林表哥說還是姑爹大義,我說爸,不讀了,我認命了。說完這話,我跑出去在屋后的麥地里哭了一會,哭完后便什么事也沒有了,我知道我認定的事不會再改變了。

就像我喜歡林表哥一樣,任何人都不能走進我的心里,除了林表哥。林表哥還是拿我當妹妹,生活上對我處處關心,我心里懊惱極了,林表哥只牽過我的手。那還是在一個夏天的暑假里,晚上,林表哥在我家玩,我叫他陪我去隔壁村子看電影。途中要翻一道溝,林表哥先翻過去,接著把手伸過來接我。就那一次,一瞬間,我渾身燥熱,要不是月光下,我的臉一定也是紅的,我的心突突地跳著。

回來的時候,林表哥又牽著我的手,我那一刻有了被保護的感覺,覺得林表哥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他不說,我也不說,我在心里藏著對他的愛情,結婚后,滿滿兩大箱的書信,成了我對他最好的思念。四哥問我,箱子里啥寶貝,還每天鎖著?我說書,是我的書,四哥說至于嗎?我以為什么好東西呢?我說不許你打開看,四哥說,我不愛看書,打開干什么,看書我就犯困,你還以為我稀罕呢?

其實吧,那里面連一封情書都沒有,林表哥始終喊我小表妹。

看著墻上的照片,我對四哥說,三哥也挺好的,就是你姑太小氣,咋不把你大哥、二哥都安排好工作呢?不安排也成,多給幾個小錢也行。四哥噗嗤笑了說,你以為臺灣人都是大款呢?我姑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普通的工人又不當官做生意,哪來的閑錢,全世界不都一個樣嘛。

我說,我又不指望問你姑要錢,緊張什么?四哥說,你要有本事就去要,我還支持你呢!

我說我自己還不能養(yǎng)活自己嗎,你姑媽應該回家走動走動,你爸都老了,以后想看都沒機會了,老太太心夠狠的,這么多年才回來兩次。

四哥說,有的去了臺灣還連一次都沒回來呢,回來一次不容易的。再說了,這來回的路費開銷也不是個小數(shù)目,她要有能力能不回來嗎?她就我爸一個親弟弟。

我說也對。

整個晚上,我看見三哥一直在廚房里幫三嫂忙活,三嫂和三哥說說笑笑的,感覺很幸福的樣子,我想起了死去的三嫂葛紅。這時候,小飛喊四哥去弄遙控飛機,我閑著無事,便走進院子里對面的一間屋子里。一樹火紅的石榴花伸到窗臺上,屋子里有些黑暗,我推開門,一股子霉味濃烈嗆鼻,屋子里顯然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住了,但擺設依然整齊有序,暗紅色的床、柜子、桌子在陰暗的屋子里閃現(xiàn)著時間的光澤,一下子就把你帶進一個舊時光的記憶里,這仿佛是紅塵之外的一個天堂,又好像是塵世之內一隅被遺忘的角落。我撫著桌子,靜靜地打量著這屋子,不知怎么,我眼前晃動著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人,那女人越來越眼熟,在我的眼前一晃便不見了。

那天,我剛從學?;丶遥吐牭狡牌旁诹R公公,四哥還未下班,走到門口,我又折回身去自己的房間,我怕我這個時候出現(xiàn)會讓老頭子更為難堪。

這時,大嫂隔著院墻喊我,我趕忙跑過去,大嫂和婆婆早就分了家。

大嫂說,老四,你婆婆又開罵了,沒去勸勸?

我嘻嘻一笑說,你怎么不去勸勸的?

大嫂說你是新媳婦,準聽你的,你去合適,我們去了也白說,老頭子只會挨罵的更厲害呢!你婆婆就那死樣,人越多,越嘚瑟,好像村子里人誰不知道她似的,你看把老頭子管的,大半輩子也沒敢在婆婆面前放個屁出來,就是真有屁也得憋著到?jīng)]人的地方放,活的這個窩囊呢,我要是他早就撞墻死了。

大嫂向來口無遮攔,想到哪就說到哪,因為不識字,并不顧忌什么,真是應了那句“沒有文化不知道害怕”的道理,說話從來不考慮后果。

我問大嫂婆婆怎么生氣的?大嫂說風都礙她的事,你上你的班,反正你又不要和她一塊攪合,也不用問她要錢使,只管吃飯就是了,估計還不敢惹你呢?也沒摸清你脾氣。

大嫂又說,老四,你們文化人也明白事理,一般不會想不開的,唉,也難說,那個老三葛紅就……大嫂又嘆了口氣,說四年了,你說值不值啊?

“哪個葛紅?”

“小飛原來的媽?。 ?/p>

“她是怎么死的?”我追問。

“說不得,怎么死的……反正……”

這時候,大哥在屋里沖著大嫂喊道,還不趕緊做飯去,云飛還要上學呢!

大嫂連連答應著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結婚以后,四哥請了村里的支書吃了三次飯,送了幾次禮,才把我調動到了他們村代課,這樣,我不用在我媽家那邊來回跑了了,四哥也省的天天去接我。

吃完飯,睡了半個鐘頭,我起來去村小學。順便把二哥家的雨飛喊著,雨飛讀四年級,自從我到村里教書,她幾乎天天跟著我。雨飛喊我四嬸,常常問我一些小孩子的話題,不過雨飛長得不如小飛可愛,小飛總是給人一種無限愛憐的感覺,也許這一切和他失去媽媽有著很大的關系。第一次見到小飛,我就一把把他抱在懷里,其實我并不知道他沒有媽媽,四哥對原三嫂的去世輕描淡寫,并不做過多的評論,家里人基本不提及這件事,大嫂和二嫂幾次說到葛紅的死,說的含含糊糊的,說到關鍵的問題就不往下說了。因為葛紅住在城里,村里的人并不認識她,對于她的死,村里只是知道老三的媳婦在某一年上吊死了,死因有很多個版本,最流行的版本是問婆婆要金戒指,回家被三哥一頓暴打,之后氣不過上吊死了。

我問雨飛記不記得小飛的媽媽了,雨飛說有一點點記得,說三嬸很漂亮,以前也經(jīng)?;乩霞襾硗妫覇栍觑w知不知道三嬸怎么死的?

雨飛想了下說,是和奶奶吵架了。奶奶有個大金戒指,三嬸問她要戴幾天,說去走親戚,奶奶不肯,三嬸就和三叔生氣,三叔說奶奶沒有金戒指,三嬸不信,就回來問奶奶要,說大家都知道奶奶有金戒指,奶奶死活不承認,也不肯拿出來,最后就回家了,三嬸生了幾天氣,最后就上吊死了。

我說聽誰說的,你媽說的吧?雨飛說媽媽也說過,大娘也說過。

聽了雨飛的話,我心想葛紅你也太愚蠢了吧,就因為一個無來由的金戒指你就自殺,死的太不值得了吧。

從三哥家回來的那天,我心里異常的郁悶,我問四哥三哥家那間屋子沒人住,是不是原來的三嫂在那里面上吊的?四哥沒聽見似的不回答我的問題,我說,四哥,葛紅三嫂是怎么死的?

你回答我!

四哥說你膽子真大,那屋是不能去的,葛紅死的時候年輕氣盛,以后記住了千萬別去了,要是她陰魂不散纏上了你,你就完蛋了。這么多年了,你非要問這個干嗎?怎么死的,三哥恐怕都不知道,再說了,這事也不是能說清楚的,旁人都說葛紅的死是怨咱們家,怨來怨去的人還是沒了,你說這三嫂也是的,小飛才一歲,叫我怎么也不舍得把孩子丟下來,自個尋短見,女人就是想不開,你記住了可千萬別學葛紅那樣??!四哥呵呵笑著和我開著玩笑。

我說,你哪懂女人的心思,一定是傷心極了才自殺的,你要是對我不好,說不定我也那樣,活得不幸福還不如死了好。我狠狠地把被子拉過來,蒙在頭上,不知道為什么,我竟然流淚了,那一刻,我又想到了林表哥。結婚后,林表哥再也沒有給我寫過一封信,我也沒有給他寫過信、打過電話,林表哥在部隊,聽我媽說一直單身,至于為什么,大家都知道他找女朋友很挑剔,真正的原因我想應該是為了等他以前說過的那個女同學吧??墒?,女同學結婚了啊,難道你還要等一輩子,像金岳霖那樣終身不娶,就為了林徽因。

我的心里,幽幽地羨慕著林表哥的女同學。林表哥要是為我這樣,就是死了,也值啊!

四哥手足無措,不知怎么得罪了我,也不知怎么哄我。我想著林表哥在結婚前對我說過的一句話,叫我好好過日子。好吧,我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林表哥說什么我都聽,對的錯的,我都認為是對的,誰叫我這么喜歡他呢?

四哥說,二梅,你別生氣了,是我不對,是我不好,你一哭不是叫我也難過嗎?我沒惹你???我從被窩的縫隙里看著四哥可憐巴巴的樣子,我又覺得自己不該再去想林表哥,林表哥隨著我和四哥的婚姻會逐漸在我的記憶里消失的。一想林表哥我就感覺挺內疚的,感覺婚姻出軌了一樣,感覺對不起四哥。于是,我就在自責中幫婆婆多干些家務活,四哥見了由不得歡喜,我好像也釋然了,于是心里逐漸開朗起來。

六月的天氣,悶熱多雨,稀里嘩啦的大雨讓村小學飄搖不定,幾間瓦房經(jīng)不住大雨的沖刷,有些歪斜了,為了保險起見,校長和村干部決定暫停上課,等到雨停了,把瓦房重新修理一下再開課。于是,我便閑在了家里。

婆婆是個閑不住的人,她在堂屋里整理舊衣物,我跟著幫忙,忽然在一個紅木箱子里,我看見了一張照片,顏色斑駁,還看得清楚照片的眉眼,我拿起照片,婆婆見狀,劈手奪了過去。

“不要看,不要看!”婆婆緊張的樣子讓我很意外。

“照片怎么不能看,讓我看看是誰嗎,又不會看壞了?!蔽倚睦锸值牟桓吲d,心想婆婆為何這般,不是拿我這個剛過門的媳婦不當自家人嗎?一張照片還躲躲藏藏的,叫人猜不透,難怪大嫂二嫂對婆婆滿肚子牢騷呢,婆婆這個人真有點那個叫什么來著呢,鬼鬼祟祟的有點。

我心里嘀嘀咕咕地想,臉上就有些不高興了,說話也帶著刺耳的聲音,婆婆見我生氣了,有點無奈的樣子,后來就說,唉,本來是不想給你看的,看過不好,畢竟是死了,我怕晦氣。這照片是我偷偷藏起來的,你三嫂葛紅的,所有的照片都被老三給燒掉了,老三說一張都不留,死了就死了,讓她在這個世界消失得干干凈凈最好,說實話,我的媳婦,我不心疼嗎?畢竟在我家生活了好幾年,哪能忘了呢?再說還有小飛呢?一看到小飛我就想起你三嫂葛紅,婆婆說著說著淚水順著臉頰淌了下來,掉在衣服上,衣服濕了好大一塊。

婆婆像拿著圣旨一樣把照片遞到我手上。

照片捧在手里的那一刻,忽然就在心里哆嗦了一下,這個女的太眼熟了,似曾相識的感覺,一定在哪里見過的,我在心里搜索著記憶,照片上的三嫂望著我,似笑非笑的樣子,歲月的斑駁給照片涂上了一層神秘的光環(huán),三嫂就像站在時光的隧道里,輪回了一下。

我說,媽,這就是三嫂葛紅,小飛的親媽嗎?

婆婆點點頭,說要不是吵架想不開,這會也才30多歲,這丫頭雖說是城里人,可和我們相處得很好,不像她媽勢利。你三嫂原來在縣酒廠里當會計,后來買斷自己做生意,在死之前回來過一次,回去沒幾天就上吊了,把我們家給害慘了,好好的家當全部被葛紅的娘家人給砸光了,也不怪她娘家人,擱我身上也不能接受,女兒是娘心頭的肉,誰不心疼,好好的日子過散了。還好,你三哥命好,娶了你這個張麗三嫂,對小飛也好,這日子才過好,要不,葛紅鬧騰的,家里過的油乎乎的肥。你三哥是正兒八經(jīng)的老師,名牌大學畢業(yè)的,一個月工資抵我們家大半年的收成,要不出了這樣的事,你說你三哥怎么也不會過得這么艱難。

想不開,想不開?。∑牌艙u著頭,把照片拿回去,用一塊藍色的布包裹起來,說留著給小飛長大看,并且囑咐我千萬別把照片的事說出去,三哥知道了不好,三嫂知道了更不好。這照片就是定時炸彈,鬧不好就會出亂子,這么多年,我是誰也沒給看,你大嫂二嫂要是知道了,在你張麗嫂那里一攪和,張麗再給我鬧騰一下,我的老命就完了,這家也沒法過了。

我說,沒事說這個干嗎,我也遇不到三哥呢!就是遇到了也不能說我看過葛紅的照片,張麗嫂也不會無緣無故問我這檔子事,就算問我,我也不會說的,媽,你放心吧。

婆婆說不能說,千萬記住了。

我說,你還不放心我啊。

婆婆不再言語,繼續(xù)收拾她的舊衣服,我心里老回蕩著那張照片的臉蛋,圓乎乎的,甜甜的笑容,一點也不像死去的樣子。

葛紅第二次出現(xiàn)在我夢里的時候,正是我懷孕的時候,我懷孕的事,令四哥欣喜萬分,他摸著我癟癟的肚子說應該是個丫頭,我說我喜歡女兒,四哥就說小子最好,丫頭也行,不挑剔。我說能給你生就不錯了,還好意思挑挑揀揀的。

妊娠反應很厲害,我吃不下去任何東西,整日嘔吐不已,喝口水都要吐上半天。看著我瘦弱的樣子,婆婆每日變著花樣給我加餐,大嫂二嫂背后就嘀咕說婆婆疼我,婆婆故意在院子里說給她們聽,說二梅懷孕了還去地里幫她拔草,言下之意,你們干了嗎?就知道咬油,我不言語,農(nóng)村女人沒文化,我才懶得計較呢。不過,我去地里,也不是干活,主要是我喜歡在田野里溜達,看看田野里的莊稼野花野草的,看著一地綠油油的豆苗我的心情出奇的好。

四哥讓我請了長假在家休息。

那天,我暈乎乎的在屋子的沙發(fā)上睡著了,夢里,葛紅就出現(xiàn)了,葛紅一直都是穿著白色的連衣裙,長發(fā)及腰,一副飄飄然的樣子,我說,你是葛紅吧。

葛紅說,是我,我是小飛的媽媽。我說你真漂亮,到底是城里人,和農(nóng)村人就是不一樣,看起來就高貴。我是真心贊美她的,不知怎么,葛紅就哭了,我嚇了一跳,我說三嫂,你干嘛哭,小飛挺好的,你放心,三嫂對他很好的,我們全家都疼他。葛紅說,我知道,我知道,唉,你說我是城里人就讓我傷心。我說你就是城里人啊,傷什么心呢?你應該高興才是。我們想當還當不上呢。

我現(xiàn)在是鬼了,不是城里人,葛紅忽然說。

我說葛紅三嫂,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葛紅沒回答我,然后就走了,像云一樣飄走了。

四哥喊我起來吃飯,我扯著他的胳膊說,葛紅剛才來了,她一直在哭,四哥抱著我說,丫頭你又說夢話了,葛紅去世好多年了,你怎么想起她來的?

我說葛紅來找我的。

四哥摸著我的額頭說有點燙,是不是發(fā)燒了,趕緊從床頭柜的抽屜里找出溫度計,一量39℃,四哥嚇得趕緊用摩托車帶著我去了鎮(zhèn)醫(yī)院。到了醫(yī)院,醫(yī)生說我懷孕不能用藥,只能用物理方法給我降溫,四哥不停地換著涼毛巾在我的額頭冰著,等體溫降下來的時候,我又睡著了。

在鎮(zhèn)醫(yī)院住了幾天,吊了些營養(yǎng)液,婦產(chǎn)科的崔醫(yī)生對我說,你體質太差,孩子需要補充營養(yǎng),你這么不能吃,孩子以后肯定發(fā)育不好,叫我堅持吃些東西,我搖晃著腦袋,說什么也吃不下去,醫(yī)生說這是前期的反應,過幾天就會好的,但是要硬吃,不能由著性子不吃,要不再去縣城的醫(yī)院檢查一下,反正也不遠,就三十來里路。四哥說那去城里看看吧,不去看不放心。我說回家就好了,不去了。

后來四哥還是沒能說服我,隨我回了家。

也奇怪,回家之后就不吐了,飯也能吃了,四哥說還真叫你給說著了呢。我說懷孕又沒啥,不是病。四哥說,也是病,我看二嫂就沒有,生了兩個孩子一點反應也沒有,能吃得很,我媽說她懷孕一天吃8頓飯呢!在臨生孩子時還吃了一大盆面條。我說,你二嫂就一豬,四哥說小點聲,聽到了,她能把你罵死,我說開玩笑的,她還能當真不成。

這村子里,你媽沒死就有繼承的了,娶媳婦賽婆婆可真不假。

你不是我媽的媳婦啊?四哥反駁了我一句。

我家是四合院,我住南邊,和婆婆住對門,大嫂住東邊隔一堵墻,二嫂住西邊也隔一堵墻,婆婆住的房子,聽大嫂說原來葛紅結婚的時候住過一段時間,那時候,葛紅和三哥是在農(nóng)村辦的婚禮,公公是糧站的副站長,在我們村里有著很高的地位。那時候,糧站可是個好單位,肥得流油,農(nóng)村人就圖糧食賣個好價錢,于是好多人踏破門檻來找公公開后門,遇到我們家里辦喜事,四村八鄰的少不得都去趕場子,實際上就是去巴結的。三哥的婚禮異常熱鬧,辦了三天才結束,葛紅和三哥的婚房就設在堂屋里東廂房。

葛紅死后,堂屋也成了大伙忌諱的地方,婆婆和公公說怕什么呢,還是自家的媳婦,再說人死不能復生,和一盞燈滅了一樣,什么也沒有了,于是婆婆和公公就搬進了堂屋居住,倒也安生,沒有發(fā)生過什么事。三年后,三哥和張麗結婚,三哥為了避嫌就把原先的屋子空在那兒,搬到另外一間屋子,新婚之后倒也平平靜靜的,誰也沒什么不一樣的感覺,時間一久大伙就把葛紅忘得干干凈凈了,新來的三嫂人也好,對小飛像親媽一樣,背地里大伙都說好,只有二嫂說,張麗還沒生自己的孩子呢,等生了自個的孩子還能對小飛這么好,才能算數(shù)。

婆婆說,她要不好,我把小飛帶著。三哥說,不好我也不答應,沒結婚之前就說好了。婆婆這才放心,說張麗也不錯,眉眼臉蛋上就沒有一點歹毒的樣子,小飛交給她也放心。話是這樣說,每個禮拜天,婆婆總是趕在小飛放學之前把他接回家來,做些好吃的,家里人也都寵著他,一回來就把家里翻個底朝天,我就親眼看他拿一條毛毛蟲偷偷放到正在樹下干活的大哥腿上。霎時,大哥的腿就腫了一道紅印,小飛躲在院子外面,嘎嘎地大聲笑著,大哥脫了一雙鞋,氣呼呼追到外面。這時,婆婆回來了,忙問怎么回事,大哥說都你給慣的,你看,我這腿,婆婆趕緊回屋里拿出紅花油給大哥揉了揉說,那我不慣,你說誰慣,不是沒媽嗎?這孩子可憐。大哥說要好好管了,這樣慣會出問題的,婆婆說還小呢,你們誰都不許打他,誰摸他一下,我跟他沒完。

說話間,小飛早就沒了蹤影。

大哥泄了氣,拎著鞋回到家,大嫂嗤嗤地笑,小飛跑到我那屋,洋洋自得地學給我聽,我聽完笑得岔氣,你這小子,夠混賬的,那毛毛蟲分泌的液體是有毒的,以后可不敢了。小飛說,四嬸,我看大爺?shù)耐群艽?,上面還有很多黑毛,那蟲子很好看,不知道會咬人。

不是故意的?

小飛一副無辜的樣子叫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扁頭,我差點就鼓動他說下次給你四叔的腿上也捏一條毛毛蟲上去。

從那以后,我把小飛慣得比親兒子還親,我說小飛以后喊我四媽吧。

春天的時候,我生了個女兒,四哥沒有顯得不高興,抱著胖乎乎的女兒看樣子還非常開心的。婆婆臉色有些難看,雖然沒說什么,但我還是能感覺到婆婆的不滿意,在她的眼里,生了兒子才是女人的本事。我都聽她說了好幾回了,說我們村子里的大元子家里,沒干好事,生了一幫閨女,話肯定都是背著我說的,我家都是女孩,她心里一百個看不起,認為我媽沒她有本事,我不和她理論,沒有文化,說也說不清楚的事。

我給女兒起名叫悠然,四哥建議接著“飛”字往下叫,我說,我自己的女兒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你管的著嗎。四哥這才不言語了,我就抱著悠然對她說,我們就叫悠然,婆婆一轉身出了房門,走的時候,腳底帶著呼呼的風聲。

小飛倒是很喜歡這個妹妹,跟著三嫂來了好幾趟,守著她在床邊不肯離開,我說你那么喜歡妹妹?小飛說妹妹好玩,我說長大你帶著妹妹玩才行。小飛就要去抱,三嫂趕緊攔住說太小抱不好,要是摔到地上,你四嬸四叔準打你。

小飛這才住手,不停的用手去捏女兒的臉蛋。我說,三嫂,你也趕快生一個吧!三嫂說等小飛上學了才行。

葛紅在我生了女兒那晚,和我說了她在高中談戀愛的事,她說,你看你多好,生個女兒,我那時候也想生個女兒的,結果生了個兒子。我們那時候,愛得死去活來的,結果畢業(yè)了,家里不同意,因為他是農(nóng)村的,我媽說我要敢愿意她就死給我看看。那時候,他沒考上大學,沒有工作,我媽說農(nóng)村的日子你是沒法適應的,說不愿意也是為了我好。最后,我只能妥協(xié),和三哥結婚了,三哥有穩(wěn)定的工作和收入,我也有工作,這樣日子好過些,可是誰能想到呢,沒過幾年我就下崗了,日子還不是那樣,逃不過命運的安排。

可笑的是,我的那個同學去當兵,后來考上了軍校。

我想起了林表哥,我說,你同學叫什么名字?

這時,女兒哭了,“哇哇”的聲音像貓一樣,葛紅說,我先走了,你帶女兒吧。說著就飄出了我的視線。

醒后,我看著女兒依然熟睡的臉蛋就覺得奇怪,葛紅到底來沒來呢?

令我想不到的是,在我滿月的時候,林表哥突然回來了。

按照老家的風俗,我媽在我滿月的時候把我接回家,正好林表哥在我們家等著我呢!一見到林表哥,女兒甜甜地笑了,林表哥就說,我這是要當舅舅了,還沒準備禮物,說著就從身上掏出一沓錢往我手里塞,我說你不是見外了嗎,給什么見面禮,不拿我當表妹??!

我爸也對林表哥說,小濤子,給哪門子錢,下次再來給你外甥女買個小禮物就成,我媽趕緊說大舅子買身大紅襖喜慶,也是咱這地方的風俗,你就按照風俗來辦。

林表哥臉上緋紅說,我也買不好……你看這怎么辦?

我打趣說,媽,林表哥哪會買小孩子的衣服啊,表嫂倒是可以代替。

我媽這才想起來問林表哥可有對象呢?林表哥一時更囧了,說還沒有。我爸就說,你小子都多大了,還拖,打算拖到什么年齡,你讓我怎么給你姑爹交代?。?/p>

我媽說有個差不多就算了,不要眼光太高了,你瞅瞅都多大了,你表妹都有女兒了,還好意思啊,你比你表妹大好幾歲呢!

林表哥說了一件大家都很開心的事,就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轉業(yè)到縣政府上班了,今天來就是告訴這個好消息的。我媽說那好,回來就好,在縣城離我們都近不說,找對象也好找,二梅子,你得仔細打聽你周圍可有和你表哥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子,給你表哥介紹一個。

我隨即就答應了,我說表哥,我還真有個同學沒結婚呢,在外地工作,就是不知道你可能看上。林表哥說,這個先不提,來把悠然給我抱抱吧。

林表哥抱著悠然轉了一圈,女兒睜著烏黑的眼睛看著林表哥,林表哥說,悠然長得可真好看,像二梅子,長大了一定也很漂亮。

林表哥能回來上班是我沒想到的事,而且還是政府的職能部門,真是應了那句“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的說法,世事真的難料,我心里頗感悵然,為林表哥的將來高興。以前,林表哥家窮得叮當響,誰能看起他啊,我爸當初有心把二姐嫁給林表哥,我媽說還沒出“五服”呢,有血緣關系,怕將來生孩子有缺陷。實際上林表哥也不一定喜歡我二姐,憑我的感覺,林表哥對我都沒好感,對二姐估計更沒有,年齡上合適,但是二姐沒讀過書,不識字,自己名字都寫得東倒西歪的,林表哥讀了高中,后來又考了軍校,和二姐也不是一個層次的,就算真愿意,也是生生的湊在一起的。

中午吃飯,林表哥也感慨萬千,我媽依然記掛著要給林表哥找個媳婦,我爸說,熬到好處了,我說你看就我還是個代課的老師,林表哥,我要是當初聽你的話就好了,也許還能混個大學生,最起碼也比現(xiàn)在強。

林表哥說,你不是挺好的嗎,現(xiàn)在后悔了?

我說那倒不是,再說后悔也沒藥,我只是很感慨,在農(nóng)村也挺好的,自由,空氣好,以后我好好復習,爭取轉正式的。

林表哥說,那是,就是當年沒去復習可惜了。

我媽說,濤子,吃雞,吃魚,都是天然的,肯定比養(yǎng)的好吃。說著把雞大腿夾給了林表哥。林表哥說,好吃,比飯店好吃多了,這一回家感覺就不一樣。

葛紅說,二梅,你林表哥是我的高中同學你知道嗎?

我大吃一驚,趕緊從床上爬起來,我說,葛紅姐,你就是照片里的白衣女子?

葛紅沒有回答我,慢慢從我的眼前消失,我奔過去,試圖攔住她,可是,葛紅還是像云朵一樣一縷一縷地散開,不見了蹤影。

我睜開眼的時候,屋里電話鈴響了,大中午的,我懶懶地從沙發(fā)上爬起來,拎起聽筒,問是誰?

那邊,齊校長在電話里對我說,王二梅,告訴你個好消息,聽說現(xiàn)在下來一個文件;就是代課教師將在今年底全部轉正或者辭退,你的教齡差不多吻合,說不定這次你就有希望轉正式的了,還有啊,聽說你有個表哥在縣政府分管教育這塊,你以后要和他說說我們村里的教育情況,我們校舍的危房改造,你找他說說,看能不能審批快一點。

晚上,我給四哥說林表哥的事,四哥說,人當官了出名肯定快,你明兒去找你表哥看看你的身份可能轉正,正好他不也管這塊的嗎,機遇來了。

我說,我怎么好意思去找呢?

四哥說,你怎么不好意思去找,不是你表哥嗎,要是我表哥,我就去找,現(xiàn)在誰不開后門,走關系,八桿子打不著的都找關系,你們是正兒八經(jīng)的親戚,不找白不找,去吧,明天把悠然給我媽帶著,趕緊去,別拖遲了,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我猶猶豫豫的樣子讓四哥很生氣,四哥說,清高個啥呢?這也不丟人吧。我說,我張不開嘴。四哥說,你去試試,就當去城里玩一趟,反正,你也好久沒去城里了,就說去看三哥三嫂順便看看表哥。

我說,行,我明天就去。正好把你媽給小飛做的棉衣服送過去。

離縣城還有幾分鐘的時候,我心里還是忐忑不安的,我知道林表哥是個多么正義的人,甚至于我都有些羞于在林表哥的面前說起我自己的事,是的,林表哥會看不起我的,我決定還是什么都不說。

我找到了縣政府大院找到了三樓辦公室,一問表哥的名字才知道,林表哥竟然是掛職的副縣長,分管教育部門,這讓我很吃驚。林表哥竟然沒有和我們說起,這個位置,一定讓我們村子里的人羨慕的要死,要是換了別人早就張揚開了,林表哥愣是瞞著我們,我心里不得不敬佩林表哥的為人了,我為林表哥能有今天長長噓了口氣,但也莫名擔憂。

林表哥的秘書敲門進去,隔了兩分鐘,林表哥從屋里出來了,他喊我二梅你來也不打電話的。我臉紅了說,我哪知道見你這么費事的,你也沒說,你當了大領導,我媽叫我來看看你,下個月,二姐家的小子剃毛頭,我媽叫我給你說一聲,到時候,你要有空就回去,沒空就別回去了。其實,二姐家的事,我媽根本就沒叫我說,我實在沒有別的借口,料想表哥這么忙也不會去的。

林表哥說,快進來吧,林表哥指著他辦公桌對面的大椅子叫我坐下說話,接著從辦公桌旁邊的一只瓷罐子里掏出一小撮茶葉給我泡上,屋子里頓時清香彌漫。我問什么茶這么香?林表哥說,先喝吧,是蘭花茶,喝了更香。

我端起杯子,手也有點緊張,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心里哆哆嗦嗦的,像是做賊一般,我眼睛掃著地面,誰知道林表哥說,我一定回去,二姐家有事我哪能不去,我家也沒個親人了,就把你家當我家的。

我說,你現(xiàn)在當了大官,能不嫌棄我們家就好啦。你要忙還是別去了。

林表哥說,我抽空去,哪怕到那就回來也成。正說著,秘書敲門進來,說外面有人找,我趕緊站起來對林表哥說我也得回家了。

林表哥說你在這等我一會,等我辦完事,一起去吃飯,吃完飯,我叫司機送你回去。我說你這么忙,我也沒什么事,下次我還來呢,你去吧,我回家吃,悠然不吃奶哪行呢?

林表哥說,我給忘了,就說你回去吧,有什么事和他說聲。我答應著就出了辦公室。

我回到家的時候,已是傍晚,在村口遇到了我們學校的齊校長,齊校長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才問我去城里了?我說是的,去城里我三哥家給小飛送衣服的,我生怕齊校長問我有沒有去找林表哥,然后又要生出許多廢話來。

沒想到齊校長說,那趕快回家吧,你家等著你吃晚飯呢!

我趕緊順著齊校長的話開溜了,婆婆盛好了飯,女兒在婆婆懷里咿咿呀呀的,公公在院子里哐當哐當?shù)厍弥槐鷶嗔税训匿z頭,婆婆說重新把把安上就還能使。

見我回來了,四哥從屋里走了出來,說怎么才回來,我說三嫂不讓回來,在那玩的。小飛也不讓,拉著我陪他去玩。四哥說,他不就是想買東西嗎,這小子,就這點花花腸子,你還看不出來。我說,小孩都那樣。

于是,一家人坐下來吃飯,吃過飯,我把女兒抱著,逗弄了一會。四哥開口問我去縣城可去找表哥的,可有機會?

我說等著看吧!

一個月后,齊校長叫我去縣城中心校辦手續(xù),說我的轉正手續(xù)下來了,還笑瞇瞇地告訴我說,危房改造的款子也給批了,齊校長說這都是你的功勞,還是關系好使。齊校長說你先在家?guī)Ш⒆?,不上班也沒事,工資一分也不會少你的,反正學校人手夠使的。

聽齊校長這么一說,我心想林表哥是怎么知道這些事的呢?不過最好的事情是不上班還能拿到工資,這叫我在家多少不能心安理得,我說明天我就回去上課。

齊校長說,不急,不急,你的產(chǎn)假可以延長的。我說在家待膩了,還是去上班吧。主要怕耽誤孩子們。

齊校長見我堅持就說,那也行,學校有你這樣負責的老師我也省心。

我托同事給林表哥介紹了個年輕漂亮的大學生,剛畢業(yè)考上公務員的,工作單位也好,我趕緊打電話給林表哥,結果被林表哥一口回絕了。

我同事問我,你表哥是不是生理有問題?我說,瞎掰,肯定沒問題,是心理問題。我說多年前他家窮,父母早逝,談了個女朋友嫌他窮不是城里人,爹媽不愿意,兩個人好了好幾年,最后女的結婚了,我表哥就這樣一直拖著,也不曉得那女的現(xiàn)在在哪里。

和同事說這話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來三嫂葛紅,我隱隱約約地記起來,上次,葛紅說,她以后不會再來找我了,說公墓集體搬遷了。我回憶著似夢非夢的情景,仔細算著葛紅說過這話的時間,真的好久沒有來了,難道真的搬走了,公墓搬遷了?

我決定在四月十二那天,去西山的公墓看看葛紅。

到了四月十二那天,我瞞著四哥和婆婆去了城里。路上,我就告訴司機說我要在西山公墓那里下車,司機拿眼瞪了我一下,說西山公墓在六個月前就全部搬遷了,地都賣給了開發(fā)商,現(xiàn)在那兒是一片在建的別墅群,聽說是縣政府的一個重要工程,在全國都數(shù)的著,我心里吃了一驚,趕忙問司機搬哪兒去了?司機說他也不清楚,政府的事。

我說那公墓的地方建房子,誰敢去住啊?

司機說,現(xiàn)在的梅香苑小區(qū)以前就是個亂墳崗子,六幾年的時候,全縣餓死那么多人,不都葬在那里,現(xiàn)在看看梅香苑誰會想到是墳地呢?公墓里如果沒有墓碑,誰又能想到土下面埋著什么,現(xiàn)在地值錢,西山公墓地勢好,是塊風水寶地,被開發(fā)商看中了,政府還管你死人的事,說移就移了,也有的不愿意搬走,政府有的是錢,給錢不就都搬了嗎。

我看也沒看的西山公墓就這樣煙消云散了,我望著一片機器往來繁忙的施工現(xiàn)場,總感覺陰森森的,這地方也會有人敢?。磕苟紱]有了,葛紅去哪兒了呢?這是我最為關心的事。

從西山回來,我心里越來越沉重,我決定去林表哥那兒一趟。

剛好,齊校長叫我去局里開會,開完會,我便去找林表哥,敲門,林表哥不在,他秘書讓我在辦公室等。我坐在椅子上沒事翻著表哥桌子上的一本書,不知怎么就翻到了一張舊照片和一張信紙,照片里的人竟然和婆婆藏在箱子里的照片上的三嫂一模一樣,只是感覺比婆婆收著的那張清晰,葛紅甜美的笑容清晰地在我的眼前鋪開,這就是夢中的葛紅?林表哥的高中同學,還是我的三嫂?我拿著照片仔細辨認著,心里亂得像團麻。

照片中,葛紅笑得依然甜蜜,看不出死去的模樣。我看著照片想著夢中的情景,就好像葛紅站在我面前一樣。我撫摸著照片,仿佛在撫摸一顆心,我和她竟然有著這么多的交集。

一陣風從窗戶外邊吹來,信紙輕飄飄地被打開了,那是很普通的一種信紙,方格的,上面是模糊的字跡,看得出來,是流著眼淚寫的,淚滴落到信紙上,字跡就模糊了。我好奇地湊過去,看到了信里的內容。

濤:

見信好,這是我最后一次給你寫信了,寫完這封信,我就離開這個世界了,雖然我是那么的不舍和留戀。

昨晚,他又和我吵架了,我們之間沒有愛情,有的只是為了結婚而結婚的悲劇,我媽希望我日子過得好,他雖然有好的工作,物質上是富足的,可是內心是空虛的。

他說小飛不是他的孩子,是誰的,我問他?他說反正不是他的,如果真的要說是他的,那他就帶著孩子去做親子鑒定。這讓我怎么也接受不了,世上竟然會有這樣的人,這是對我的侮辱。

你知道我們的愛情是多么的純潔,他說他早就聽說了我們的風言風語,說我為你墮過胎,他徹底讓我失去了和他一起生活下去的勇氣。

聽說婆婆有個金戒指,前幾天回家,我就是說了句想看看,結果被他冠以俗氣,說我想要婆婆的金戒指,叫我趕緊打消念頭,我就是想看看臺灣的金戒指和大陸的有什么不一樣,那晚,我們?yōu)檫@事大打出手,我的額頭流了血,心頭的血流得更多,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上天對我的懲罰,都是因為我沒有遵守對你的承諾。

我們吵完架一個星期了,我們誰也不想理誰,想了一個星期,我萬念俱灰,實在沒有生活下去的勇氣了,小飛以后長大了,希望你幫我照顧好他,我不是個稱職的好媽媽,叫他不要恨我,今生我們不能在一起了,我先走了,約好了,我們下輩子再相遇,我穿著你送我的白色連衣裙,在天堂等你。你記著,我永遠愛你!

你的葛紅

2002年10月10日夜

我把照片和信重新夾在書里,林表哥還沒有回來,我給他打了個電話,林表哥沒接,之后回了我一條短信,說在開會,叫我等著他。我回了個信息說,你忙吧,我也沒什么事,不等了,改天再來。

從縣政府出來,我長長地舒了口氣。

回到家,見婆婆在屋里擇菜,我說,媽,我想問你一句話。

婆婆邊擇菜邊說,想問什么,你就說。

我就問婆婆,葛紅是怎么死的?婆婆一愣,大惑不解地看著我。我說媽,你干嘛不把金戒指拿給葛紅看看呢?葛紅不就是想看一眼金戒指什么樣的嗎?

婆婆眼圈紅了,說,你跟我來。我疑惑地跟著婆婆去了她的房間,在那個木頭箱子里,婆婆拿出一個花手帕裹著的塑料盒子,手帕解開的時候,婆婆把盒子打開,里面是一枚粗大的金戒指。

這就是……

你拿一下,婆婆對我說。

我把金戒指拿起來,放在手上,才感覺不對頭,重量很輕,不像是金屬的。

其實,根本就沒有什么金戒指,假的,你姑媽家里不富裕,回來不帶禮物又怕丟臉,就想了這么個辦法。你姑媽說,別告訴孩子們是假的,日后你們老了,他們想著你們手里頭有這個東西,就會對你們好的。

可是,就是因為這個金戒指,葛紅自殺了,你說這是不是個禍害。今天,我就把這個禍害給扔了,以后大家心里就太平了,說著,婆婆一揚手金戒指便飛了出去,在天空劃了一道美麗的弧線,最后“叮咚”一聲落進了門前的水塘里,在濺起一陣浪花之后就悄無聲息了。

從那以后,葛紅再也沒有到我的夢中來,或許,如她最后一次和我說的一樣,公墓搬遷了,看到小飛生活得很好,她安心了。

女兒一天天長大,我天天忙著教書帶女兒,時間少得不夠用,一到床上就呼呼睡著了,不像以前,整夜整夜地失眠,說失眠吧,又迷迷糊糊的,弄不清楚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就像葛紅,我到底也弄不清她到?jīng)]到我的夢里,是現(xiàn)實還是夢中,有時候,我也很糊涂,葛紅是活著,還是死了。

在忙碌的生活中,葛紅漸漸淡出了我的腦海。就像林表哥被四哥代替一樣,生活終究是生活,每個人都要回歸到他自己的位置上來。

在我轉正后的第三年秋天,村小學撤了,我被調到了離縣城最遠的一處偏僻小學任教,與學校相鄰的那邊就是陵縣了。學校與陵縣一河之隔,一條不大不小的小河連接著兩縣的風光。河邊,蘆葦叢叢,鳥雀啁啾,風光如畫。在去那里上班的一個下午,我上完課沒事出去溜達,沿著蜿蜒起伏的山坡,我忽然看到一座公墓群,我信步走進去,那一刻,我憑著感覺竟然毫不費力地找到了葛紅的墓碑。

白色的石雕,正中間鑲嵌著葛紅的照片,我看著葛紅,葛紅似乎也看著我,我摘下一朵盛開著的野菊花,輕輕放到葛紅的墓碑前,我說,三嫂,我來看你了,這么多年,我一直想來看你,結果沒看成,今天一定是你指引著我來的。我說,小飛很好,林表哥也很好,你放心吧。

葛紅似乎笑了笑,四周寂靜得很,我突然看見墓碑的下面還有一束潔白的百合花,花還透著新鮮,似乎不久有人來過,望著山坡下的學校,我頓時明白了。

一個星期后,林表哥在我們校長一行人的熱烈掌聲中走出車子,看到我,他竟然很吃驚,他問我怎么調到了這里,我說剛來,沒多久。

作為分管教育的領導,他是來這里檢查的,林表哥說還不知道我被安排到這里來,這么偏僻的地方,林表哥有些生氣,立即掏出電話,給分管的領導打,說要把我的工作重新安排。我趕緊制止,我說,在哪都一樣,這么偏僻的地方別人都能來,我為什么不能來呢,要不是偏僻我還真想不到有這么個好地方呢?

我指著山坡上郁郁青青的松樹對林表哥說,你看那邊,多美。

林表哥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燦然盛開的野菊花鋪天蓋地,葛紅的墓碑就淹沒在那些花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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