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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臺報道

2015-05-30 10:48:04霍君
安徽文學 2015年4期
關鍵詞:新聞部縣委書記

霍君

黑色的星期一。

黑得叫人膽顫,黑得叫人抑郁。那種黑不是屬于一個兩個星期一,而是屬于每個星期一。手搭在前額上,別說一眼,就是眼珠子快瞪掉了,也望不到一絲曙光。

新聞部的四男一女五個記者,集體陷入對星期一顏色的絕望之中。

是誰把一個又一個的星期一涂抹成黑色的,靠——他們把跳躍著憤懣火苗的眼睛轉向同一個方向。那個方向是一座莊重森嚴的大樓,大樓里有無數把椅子,椅子上坐著的隨便哪個人都可以支使他們。你必須這樣,你必須不這樣。椅子上的人不是畫家,卻喜歡涂抹,結果合力把他們的星期一變成了黑色。只有一個人可以解救他們,那個人坐在大樓里最高的一把椅子上。只要他一句話,他們的星期一就能夠重新五彩繽紛起來。可是,他會嗎?他不會。他不但不會,而且,他就是那個始作俑者。數月前,自從他來任職,成了這個雁山腳下一個小縣的縣委書記,他們的黑色之旅就開始了。呀呀個呸!五口唾沫飛出去,他們又一次弄明白了這個道理。盡管這個道理他們已經弄明白了上百次。

趙趙,你呸誰呢?

錢錢,你呸誰呢?

孫孫,你呸誰呢?

李李,你呸誰呢?

還有周周,你是女人,怎么能像男人那樣粗野,隨便呸來呸去的呢。快說,是誰讓你放棄淑女的形象,憤而一呸呢?

想呸就呸了,呸想呸的人,呸該呸的人,管天管地還管我這根舌頭呸誰,切!

趙錢孫李周四男一女五個新聞部記者,誰也不會從嘴巴里說出呸的對象,但是他們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不能說,即便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上也不能說。意會了,就足夠了。從嘴巴里說出來,就不一樣了。它隨時都會成為炸彈,將你炸得血肉模糊。那時,不光星期一是黑色的,星期二至星期天都將失去顏色,被黑色遮蓋。因為那時的他或者她,說不定卷鋪蓋走人了,終止了本臺報道的新聞生涯。

在新聞部摸爬滾打的他們,盡管年歲不老,卻早就被工作這鍋油水炸成五根老油條了。

但凡新官上任都要燒上幾把火的吧,新一任的縣委書記也不能例外,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展示與眾不同的同時也是高瞻遠矚的施政方針。其中一把火就是“爭創(chuàng)全國衛(wèi)生模范縣”。這把火一出爐就驚艷四方,幾乎亮瞎了廣大干群的眼睛。一個被霧霾和沙塵暴所青睞的小城,居然要以衛(wèi)生城的面貌示人,不可謂沒有氣魄和膽量。聽到消息的小城,審視了一下灰頭土臉的自己,縮了縮肩膀——神,這件事和自己有關嗎?這顆火種子拋撒在小城的深秋,首先灼痛了金黃的落葉,它們以決絕的方式赴死,颯颯秋風幫助它們把最后的舞姿留在天地記憶里。環(huán)衛(wèi)工人們以平時幾倍的數量,安插在每一棵的落葉樹下,確保在落葉的季節(jié)里,地上沒有一片落葉。

讓落葉魂飛魄散,只是爭創(chuàng)模范城這把火的一個具體小細節(jié)。更重要的是,要讓每一個人的心里都埋下一顆火種,然后熊熊燃燒起來,以“爭創(chuàng)”為榮耀,為“爭創(chuàng)”而努力。怎么燃燒?僅僅利用好各種宣傳媒介,讓群眾了解“爭創(chuàng)”的意義是不夠的,領導干部們就要起帶頭作用,真正把潛藏在群眾內心的能量激發(fā)出來。在某一次常委擴大會議上,新任縣委書記親自定下一條規(guī)矩:每周的星期一早上,四大班子的領導干部上街清掃衛(wèi)生,電視臺跟蹤報道。

新聞部主任王王接到縣委辦公室的指示,第一時間就召開了全體記者會議。

趙趙錢錢孫孫李李周周五個記者等著編晚上的新聞,就嚷嚷著:王王,快點,總編室那邊都催了呢。

五個小兔崽子,怕你們吃不飽,給你們加點早餐。人到中年體重足有二百斤的王王,大屁股撲的一聲拍在椅子上。椅子腿兒晃了幾晃。五個人齊刷刷竊笑,嘴巴上抗議著:還加餐,還讓我們活不。

王王一貫地忽略五個人的竊笑和抗議,宣布:從下周開始,每周一早上五點,全體記者出動,趙趙盯縣委,錢錢盯政府,孫孫盯人大,李李盯政協(xié),把領導拍全了,落下哪個,不用我說,你們都知道后果。

這么大動靜,還這么早,打狼去啊?

打不打狼,到時候就知道了。

王王離位,會議結束。

哎,王王,還有周周呢,您不會重男輕女,沒有周周的份兒吧?趙趙喊。

他們的王王主任隔著腦勺,扔過來一句話:老規(guī)矩,周周負責文字。

說到周周,王王忽然止了步子,扭過一張大餅臉對著周周,說:周周,你的擔子不輕,別掉鏈子啊。說完,就走了。

頭兒,把心放肚子里吧。唯一稱呼王王“頭兒”的周周,砸了一顆定心丸兒給王王后,和趙錢孫李四個大男人重新往九樓的編輯室涌。邊走,周周邊尋機報復趙趙:我跟你有仇哇?

不識好人心了不是,我不是怕浪費你的才華嘛。瘦得顴骨凸出來的趙趙很委屈。

師父,替我教訓他。在電梯里,周周壞壞地挑撥離間。

被周周喚作師父的錢錢,果真朝著趙趙晃了晃他的大號拳頭,齜出來一嘴的暗黃煙牙:要懂得憐香惜玉,你的明白?

孫孫和李李嘿兒嘿兒笑:就像我們一樣,憐香惜玉。兩個人說著,一左一右扶住了周周的手臂。

周周一臉的滿足相,說:一個字——舒服!

你這是一個字嗎?幾個人嘻哈著下了電梯。

稱呼的戲謔,會場氣氛的過度寬松,并不代表幾個人對領導的不尊重,恰恰相反,他們對王王主任的指令,從來都是無條件執(zhí)行。從新聞部記者提拔起來的王王,太知道新聞部的特殊性,記者們是臺里的精英,由精英組成的隊伍最難帶。因為年齡最長而就地提拔的王王,上任第一天,就從幾個小子的身上聞出了一股怪味道。這是一股試圖與他隔絕的味道,從此他不再是他們之中的王王,他被他們剔除到了圈兒之外。味道就是警告——你不是我們的人了。

王主任——果然,怪味兒從他們嘴巴里噴了出來。

扯雞巴蛋,想不要你們的王王大哥了,沒門!王王一臉的憤怒。以寬厚著稱的王王從來沒有發(fā)過脾氣,這是第一次。王王的憤怒是虔誠的,也是痛心疾首的。他的憤怒表達出了哥兒們的情誼,那時周周還沒有加入,心里有了幾分舒適感的小子們,趕緊殺了一個回馬槍:王王,你要是膽敢不要我們,哥幾個做鬼也不放過你。

分裂和隔膜暫且彌合了。王王這個主任當得非常下賤,重大的領導干部會議,王王親自上,給攝影記者背包打燈。集中了全縣各部門一把手的會場上,冒著一頭大汗的胖子王王鞍前馬后,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不過是一個打雜的。哪個主任可以做到?除了王王,再無二人。新聞部歷來是一個血腥慘烈的戰(zhàn)場,記者們披著風光的戰(zhàn)袍殺伐征戰(zhàn),到處橫陳著緊張、焦慮以及抱怨的尸體。停!王王用微笑的眼睛注視著戰(zhàn)士們,然后敞開懷,將貼在胸膛上的開心果捧出來。開始不一樣了,放松的氣氛像皮球一樣,擠壓著緊張和焦慮的空間。更何況,王王不僅僅是放低身段,新聞部該有的福利,不該有的福利,他都爭先恐后,甚至是死皮賴臉,一一給爭取來。臺長開會點名表揚王王是“大笊籬”,惹來一陣哄笑。只有新聞部的人不笑,他們有這樣一個大利小利都往家撈的“大笊籬”,驕傲著呢。

人就是這樣,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在王王領導下的新聞部,成了全臺最和諧最團結的一個部門。和以往一樣,這次的任務,王王同樣不擔心會出問題。

周一早上,天空的顏色剛一變淺,趙錢孫李就自駕車,分別蹲守在了四大班子門口,只等領導們一出來就“開炮”。周周的老公把周周送到縣委門口,與新聞部最瘦且?guī)浀内w趙會合。新聞的貓膩,周周早門兒清了,把一把手伺候舒坦了,是絕對的真理中的真理。

兩個人目光炯炯地盯著縣委大門口,表情嚴肅地斗嘴兒。嗯,逗嘴兒。那時候的他們還是有斗嘴兒的心情的。

你師父不要你了吧?

這聰明啊,他老人家抬起巨無霸的大腳,一下子就把我蹬這兒來了。

明明坐車來的,睜眼說瞎話兒,當初沒收你一點都不后悔。

別提這事兒,一提我就來氣!

周周義憤填膺了,她心里第N次地再現剛來新聞部的場景——

五年前,周周從天津某院校新聞系畢業(yè),由剛升任新聞部主任的王王帶著,走進清一色發(fā)散著雄性荷爾蒙的新聞部。四對眼珠子落在周周身上,從上到下細細打量,分辨。仿佛他們面前站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玉器。

王王知道(這個心理活動是周周的猜測,她相信它的準確性),這四個壞東西別有用心,他們想給周周一個下馬威,讓她主動走人??笝C子的活兒是女人能干的嗎?一個弱女子的加入,會拖累他們的。

識破四個人奸詐用心的王王,在簡單介紹了一番周周后,大聲詢問:周周剛來,誰帶一段?

再看四位,早噼里啪啦敲起了鍵盤。他們很忙,在趕晚上新聞的文字稿。總編室可等著配音呢。每條新聞都是自己攝自己寫,容易嗎?

王王剛想點將,周周先開了腔:各位前輩,周周初來乍到,有不懂的規(guī)矩,還請多多海涵。哪位師父肯帶我,我保證不變心,不背叛,一輩子追隨師父的腳步。

非常江湖的開場白,有意思。個子最高腳最大的錢錢,露出了他標志性的、無論多么善意也總顯得有幾分輕薄的笑,高高地舉起了手:我愿意讓你一輩子追隨!

成了,一句話定了師徒關系。周周每日果然追隨著錢錢的腳步,錢錢攝影,她負責文字。按照過去的慣例,兩個人一條新聞,該一份的報酬,王王給改了,錢錢和周周各一份。省了寫文字稿的錢錢每天得意地笑。其他幾個小子好不嫉妒(據周周自己說又是她看出來的),就絞盡腦汁地借周周。錢錢一句“要知現在何必當初”,就打發(fā)了眾餓狼。周周大度,師父沒活兒時,就輪流給幾個小子扛活,給不給報酬也不計較。時日不長,就頗得人心,最終確定了新聞部唯一不扛機子的女記者身份。周周哪是不計較,只是時機未到而已。褪去了女性的溫婉(小子們懷疑:你溫婉過嗎?),雄性十足地和男記者們混為新聞部的一體時,周周就抓住時機冷嘲熱諷了,以報當日被嫌棄之仇。

哥哥我沒收了你,主要是為你的人身安全著想,你長那么漂亮見天跟我屁股后頭,我媳婦還不撓你來。

我少跟你屁股后頭了嗎?

出來啦——

趙趙一句“出來啦”沒說完,就迅速將十幾斤重的攝影機拎上肩頭,一股旋風似的刮了過去。

縣委書記帶領縣委大院的一班人馬出來了,緊跟其后的是辦公室主任,懷里抱著兩把掃帚。再后邊的是縣委副書記組織部部長宣傳部部長,最后邊沙丁魚一樣擁擠著的是非常委系列。到了縣委大院門前的街上,縣委書記站定,身旁的辦公室主任立馬將懷里的掃帚之一遞了過來??h委書記接過掃帚,環(huán)視一眼周圍,左右上百人都將掃帚把兒操在手中,掃帚苗兒靜止于地面??h委書記嘴角不動聲色地揚了揚,絕對是揚了,趙趙后來在編輯機上特意定格了這個微動作。

刷——

縣委書記手里的掃帚在地面上拖出了一條優(yōu)美的弧線后,左右上百把掃帚興奮點爆發(fā)了,唱著嘩嘩啦啦的歌子,把大略百多米長的衛(wèi)生段兒聽得熱血沸騰,香煙頭紙片落葉微塵抓狂地舞蹈一番后,演藝生涯止于垃圾箱內。十五分鐘后,清掃表演結束,一行人呼呼啦啦地跟在縣委書記身后,打著哈欠進了大院。縣委書記的身影在門口即將消失時,回頭朝身后看了一眼。那些正在打哈欠的人,驚駭得不知道是該閉攏嘴巴,還是該將未完的哈欠繼續(xù)下去。趙趙把打哈欠的鏡頭放大,再放大,在心里嘀咕,這個二逼,自作多情,人根本就沒看你。的確,縣委書記的目光穿透人的叢林,投在光溜溜的馬路上,他給了它一個意味深長的注視。

這邊趙趙和周周收了工,錢錢孫孫李李那邊也都完活了。毫無疑問,這是周一晚上的頭條新聞。周周白天沒有被安排其他的新聞,一心一意地寫文稿。她把趙趙他們四個拍的帶子,放在編輯機上看,以防落下某個常委級別的領導名字。寫稿子之前,周周想想王王主任的訓誡:寫稿子要站在領導的高度,寫稿子時你就是縣委書記、縣長。周周就把自己假想成縣委書記,怕自己進入角色不深,還特意把趙趙拍的那個站在大門口回眸凝望的鏡頭定格住。幾秒鐘的對望后,注滿激情、深情、豪情的十根手指,在鍵盤上跳躍。跳來跳去,一篇活色生香的文稿就出爐了。周周把鼻子貼近了屏幕聞了聞,靠,味道不錯,肯定會受到領導的表揚。

周周確實受到王王表揚的文稿,配上剪切好的畫面,再佐以播音員動聽的聲音,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那個晚上,本縣的人都看到了這條新聞,尤其是下邊各鄉(xiāng)鎮(zhèn)的老百姓,他們奔走相告:看見了嗎,咱們新來的縣委書記,帶頭掃大街呢,說是要爭啥衛(wèi)生城。爭啥衛(wèi)生城大家不感興趣,他們覺得離他們過于遙遠,縣委書記是個大官,大官掃大街倒是蠻有意思的。縣委書記因為掃大街,一夜爆紅。

縣委書記都掃大街了,縣直機關的干部職工豈有坐視的道理,他們要用實際行動落實縣委縣政府的精神。于是,所有縣直單位都加入到每周一的清掃中來。再看周一早上的縣城,那真叫一個壯觀,掃大街的人流像鏈條似的,一環(huán)一環(huán)地銜接起來。街道睜開一雙驚懼的眼,還來不及弄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將一個噴嚏憋在鼻腔里,唯恐一個發(fā)力,密匝匝的人群會被氣浪頂到半空去,再摔下來把自己的老腰給砸斷了,就壓抑著清咳了兩聲。

地震了嗎?

趙錢孫李拍夠了四大班子領導的畫面,又把鏡頭對準縣直的隊伍,吝嗇地掃了兩下。計生委一個女“文青”想搶一個鏡頭,但是她搶得太突然了,發(fā)生了踩踏事件。女“文青”穿的是細高跟兒的鞋子,足有四寸高的鞋跟兒,釘子似的釘在某同事的一只腳面子上。恰巧這個某同事和女“文青”平素不睦,積壓已久的情緒突然就被戳了一個洞洞,憤怒噴薄而出了。嗨,想露臉也不能犧牲別人的腳吧?女“文青”的腳狠狠崴了一下,腳鉆心疼不說,損失更大的是,四寸高的鞋跟掉了。你陪我鞋子!受到雙重損失的女“文青”,比被踩的人還憤怒,全顧不得錢錢的機子還開著。

錢錢在編輯機上放這段,趙趙孫孫李李三個人笑得哈哈的,周周卻沒心思笑。她開始覺出了壓力正山一樣大起來,簡稱“壓力山大“。為嘛呢?每個周一,相同的人,相同的鏡頭,文字稿卻總得出新,舊食材必須要翻炒出不同的花樣兒來。燴豆腐,煸豆腐,麻辣豆腐,小蔥拌豆腐,香菇豆腐,砂鍋豆腐,西蘭花燒豆腐,榨菜肉末蒸豆腐,肉醬燉豆腐,苦瓜炒豆腐,鍋塌豆腐……就差腦汁拌豆腐了。如果這道菜可以吃,周周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開瓢兒了,無償奉獻出腦汁來,蒙混過去一周。

周周就去找王王,說周一頭條的文字稿能不能換個人寫啊,我這筒牙膏早就窮的只剩下一張皮了。頭兒,我真的不是推卸工作,要不您罰我扛機子,保證寧死陣前不死陣后。周周怕語言的說服力不夠,還委委屈屈地落了幾顆淚珠子。王王也覺得難為了周周,周一的頭條越來越寡淡,還招來了眾聲議論,說他拍縣委書記的馬屁。電視臺每周一晚上的新聞,上邊不是不知道,可是沒有說過讓他們停止啊。王王轉而又想,上邊沒讓他們停,可也沒明確指示每個周一都要播。同樣的新聞,播個一兩次還行,久了誰都會膩味。借著周周找上門來這個契機,王王去和主管局長商量,周一掃衛(wèi)生的頭條兒能否停播。主管局長卻不在。眼看片子編完了,總編室那邊播音員已經化好妝了。沒時間了,王王不敢擅自決定,但是王王動用他的智慧,打了一個擦邊球。

周一晚上新聞的頭條,依舊是四大班子領導清掃衛(wèi)生。畫面和以往都是相似的,稍稍不同的是,沒有配像念詩歌一樣的優(yōu)美文字。一段畫面只有一句總結性的語言:這是本臺記者在幸福路拍攝的;這是本臺記者在前進路拍攝的;這是本臺記者在光輝路拍攝的;這是本臺記者在朝陽路拍攝的……

幸福路前進路光輝路朝陽路,分別是縣委縣政府和人大政協(xié)所在地。

頭條新聞剛播出來沒五分鐘,王王就接到一把手臺長的電話了。臺長劈頭一句就是:你好大的膽子!

原來縣委辦公室主任,也就是縣委書記的貼身大秘,親自致電電視臺臺長,很溫和地問了一句:你們新聞部沒有文字記者了嗎?

王王的擦邊球沒打好,球撞在柱子上彈回來,把頭砸了個大包。在電視臺召開的全體大會上,王王做了深刻的書面檢討。念檢討的王王,表情深度凝重,念幾句,就產生一個小小的停頓。目光借著停頓,和他幾個手下的視線進行對接。這是一個頗具寓意的對接。王王想從他們那里看到感動,眼底閃了淚花最好。他一個人把所有的責任承擔下來,不就是為了保護他們嘛。他希望他們是感恩的,然后帶著感恩精神,投入到新聞事業(yè)中,給他爭光。王王要什么有什么,感恩的目光有了,目光里的淚花花也如愿的有了。新聞部一眾是坐在后排的,離著王王大約二十米的距離,依著王王平日的視線,是絕對看不見人眼里的淚花花的。今天的王王視線超常發(fā)揮,他看清了新聞部眾生眼底正在閃爍的、將要閃爍的淚花花。那一瞬,他想起了臥薪嘗膽的勾踐,想起了摔死親生兒子的程嬰,想起了視死如歸的劉胡蘭,還想起了手托炸藥包的董存瑞……沖啊,同志們!

與會人員大驚愕三秒鐘之后,爆發(fā)出排山倒海似的哄笑。人人眼里都笑出了淚花花。飛濺的淚花花和笑聲擁抱,然后瘋狂接吻。

周一的新聞頭條安了避雷針,雷再響也劈不動。新聞部照舊采,播出部照舊播。又是一個新的周一,寫文字稿的周周病了。

在新的周一的頭天晚上,周周老公就把電話打到了王王手機上,說周周高燒,人都快燒迷糊了,給周周請個假。王王嘀咕,上班也沒見她哪兒不對勁兒啊,過個周末咋就突然高燒了呢。

利用中午下班的空當,王王帶著新聞部一干人馬,浩浩蕩蕩地奔向醫(yī)院,去探望周周。

額的神呢,這還是綠林好漢似的周周嗎?一張小臉脫了水似的,干黃干黃的,嘴唇兒上的燎泡亮閃閃地排成一隊。

是周周嗎?

我是周周哇,周周對不住大伙,不該在關鍵時刻發(fā)燒,給我臺的工作造成損失。周周呢喃著,小嘴一撇,再一撇,兩顆眼珠兒就罩在一片霧氣里了。

是真病了。一行人往來時的路走,王王的嘴兜不住,漏出一句話來。

你懷疑周周假有病來著?錢錢接住了王王的話。

王王轉頭惡狠狠地盯著錢錢:今天頭條文字稿歸你了。

憑什么?錢錢腰桿一躥,忘了個子高這碼事,腦袋差點把車頂棚戳個窟窿。

誰讓你是周周的師父呢,徒弟病了,就得師父頂上。王王眼神里有了不悅。

王王,不是我不寫,是難度系數太高了,你懂的,你懂的,你懂的……錢錢對著副駕駛座上王王的后背咧開嘴,做欲哭狀。

開車的趙趙朝著錢錢伸出一根大拇指:錢錢,你行的,我們信任你!

后排的孫孫和李李緊跟形勢:錢錢,你行的,我們信任你!

去哪兒吃?本王允許你們宰一頓。

錢錢目光呆滯,說,讓同志們吃去吧,我沒心情。然后讓趙趙把車開到臺里,下了車,直奔編輯室。錢錢視死如歸了,趙趙李李孫孫豈能去飯店大快朵頤?把王王推下車,幾個人開車去了超市,在超市一通席卷,再進編輯室時,每個人的手上都負了或輕或重或大或小的物件。錢錢還沒反應過來,一個橡膠奶嘴已經塞到他嘴里了。

乖啊,先喝口奶墊墊底兒,等把活兒干完了,好吃的大大滴有。

靠,只有嘴兒,沒有奶。含著奶嘴兒的錢錢嗚嗚咽咽地抗議。

寫完了就有了,不勞動不得食,嬰兒也一樣。

你們仨不得好死……錢錢瞅著排開的香蕉橘子大蘋果罵。

伺候著!

喳!

趙趙揉肩膀,孫孫李李一左一右蹲在地上捶腿兒。三人異口同聲地督促錢錢:爺爺,您快寫吧。

孫子——

哎——

三人齊聲作答。錢錢齜出來一嘴暗黃煙牙,差點兒沒哭了:你們這是把我往絕路上逼啊。

除了周一的日子,周二至周日幾天像裝了滑輪,帶著風聲嗖嗖地往前滾。滾到下一個周一跟前,仿佛被腳下的障礙物絆了一跤,停滯不前了。

這個周一,周周依舊沒來上班,因為她高燒不退已經轉到市里的醫(yī)院了。怎么也查不出來高燒的原因,怕是新型的病毒感染呢。不想,周一這個特殊的日子,錢錢也請假了,說是也發(fā)高燒了,體溫高得險些把溫度計熱爆了。電話是凌晨三點打給王王的。四大班子四臺機子,缺了哪個都不行。聽錢錢的意思,早上政府那邊他是去不了了。這個問題是清醒劑,王王再也無法入睡,大胖的身子在被筒子里興風作浪。白眼狼,成心給我上眼藥兒。熬到了天麻麻亮,身子出了被折騰得面目全非的被子,套上衣服,連臉都沒顧得洗,駕車去了臺里拿機子。機子拿了,車卻開不動了。一眨眼的工夫,街上就灌滿了掃帚大軍。王王的車寸步難行。媽的,這叫啥事!王王甩了一句粗話,棄了車子,扛著機子開跑——肥肉一嘟嚕一嘟嚕地在羊毛衫里劇烈顫抖。

從站在縣政府門口開始,直到拍完了,王王臉上只有一個表情——無表情。王王很少有這種表情,自從當上新聞部主任,謙和一直是他的主打表情。使用無表情的表情,證明王王是真的不悅了。王王帶著他的無表情回到臺里,而且把他的無表情展示給了趙趙孫孫和李李。

頭兒?

頭兒?

頭兒?

三個人的稱呼都變了。他們第一次沒有喊王王。然后,趙趙暗中致電錢錢:咱可都是一條線兒上的螞蚱,你小子不會是想飛了吧?回應的卻是一個女聲:是趙趙吧,錢錢病了。

操,真的假的,那樣一個碩大的東西也會病,而且還是一點創(chuàng)意都沒有的發(fā)燒?掛了電話,幾個人用眼神交流。

然后是默默地吃早飯,默默地準備上午的采訪。默默地想心事,如何才能讓下午頭條的文字稿兒不落在自己的頭上。

三路人馬出發(fā)前,突然就發(fā)生了一個意外事件——錢錢來了!他是以一種非常特殊的方式來的。

錢錢是掛著水來的。自己搖搖晃晃地舉著輸液瓶子,老婆抹著眼淚兒拉著他的衣襟緊緊相隨。

我是真發(fā)燒了……說完,錢錢身子一軟,手里的瓶子險些扔了。

錢錢的小娘子“媽呀”一聲就哭了,差點給王王下跪,您找找好醫(yī)生救救我們家錢錢吧,給錢錢看病的醫(yī)生,找不出來發(fā)燒的原因……

不明緣由的高燒,枯黃的面色,唇上一串大燎泡,和周周是多么的相似。一絲驚懼伸出小手,狠狠地揪了一下王王的心。

不會吧?

事情的發(fā)展正朝著王王擔心的方向而去。下下個周一,趙趙病了。也是高燒。

一切都不是王王能夠掌控的了??只诺臍庀碾娨暸_彌散開來,臺里的人都繞著新聞部剩下的幾個人走,甚至都不敢從門口經過。能外出的外出,能請假的找各種理由請假。不得不堅守在崗位上的人,都戴著醫(yī)用口罩。孫孫和李李神思恍惚,他們無法正常工作。在縣委書記主持召開的爭創(chuàng)全國衛(wèi)生模范縣的推動會上,替代趙趙的孫孫和李李,把鏡頭拉近,想給正在講話的縣委書記一個面部特寫,結果他們在鏡頭里看到了一個奇異的景象——唾液從侃侃而談的縣委書記嘴里飛濺出來,迅疾變成了小火團,朝著兩個人撲過來。兩個人同時發(fā)出一聲慘叫,扔了機子就跑。跑出會議大廳,跑出院子,在街上狂奔。他們不敢回頭,不敢停歇……火團在身后哈哈大笑:跑吧,跑吧,看誰跑得過誰。

你們是咋了?。砍怂麄兊募胰?,沒人敢靠近他們,以為他們精神失常了。趕來的家人想強行終止他們的奔跑,他們歇斯底里地阻止,說你們也以為我們瘋了嗎?是有火團在追趕我們,你們看不見嘛。我們不要停下來,停下來會被燒死的。開車來,趕緊開車來。家人趕緊開來了車,讓他們坐上去。奇怪的是,他們快火團也快,隨時都可能追上他們。兩部車子日夜不停,輪換著加油,輪換著奔跑。有人拍了視頻,放在網上播放,只一天點擊率就過百萬了。

簡直太奇葩了,王王開始不信,以為孫孫和李李是在逃避即將而至的星期一。但是,孫孫和李李的狀態(tài),又絕對是裝不來的。成了光桿司令的王王,十萬火急地向臺里申請援助,不料,所有部門的主任一致抗議,說本部門的工作還忙不過來。沒有一個人愿意和新聞部有瓜葛,他們寧肯被臺里處分,哪怕被開除,都無所畏懼。生命是寶貴的,且只有一次,誰不愛惜呢。萬幸的是,這兩天沒有領導新聞,王王將前幾日積存的新聞全翻騰出來,拿出來蒙混過關。

又是周一了,王王一夜未眠。身邊放著一只溫度表,隔一段時間就量一下體溫。還好,直到天色放亮,體溫都是正常的。體溫正常能預示著平安嗎?王王不敢確定。孫孫和李李就是現成的例子。他會以什么方式為新聞事業(yè)而光榮倒下呢?臨踏出家門,王王再現了一個電影里的場景,俯身看了看熟睡的妻兒,目光一萬分的深情,一萬分的不舍,一萬分的留戀。然后,臉上墜著一萬噸悲壯的神情,扛著攝像機,踏上去往縣委大樓的幸福路。

王王的皮靴子叩擊在堅硬的路面上,咯噔聲嘹亮。太過于專注悲壯的情緒,王王沒有注意到這個周一早上的馬路,竟然是如此通暢??h委大門口,冷冷清清,執(zhí)勤的保安也不見了蹤影。王王的潛意識告訴他,他來得太早了。

脫光了樹葉的白蠟樹,在寒風中搖晃著手臂,想努力護住自己的羞部。永遠孤獨的太陽,蹲在樹梢兒看了會子熱鬧,大概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猥瑣,也或者看久了生出無趣來,就縱身一躍,跳走了。小城的白天一下子清晰起來。

王王感覺不到這些,他已經完全沒有了時間概念。扛著攝像機,始終保持一個姿態(tài),像白蠟樹一樣矗立在縣委大門口,一心一意地等著縣委書記出來掃街。改變王王姿勢的,是他褲兜里的手機。等到王王注意到它的存在,它已獨自瘋響了很久。

王王凍僵的手,掏了幾次才將手機掏出來。他費力地按下接聽鍵——

周一早上的清掃取消了,據說縣委書記出事兒了。孫孫和李李的視頻引起了上邊的注意,順藤摸瓜,查出縣委書記不切實際地搞政績……

誰的電話,是臺長的嗎?不管了,王王開口就罵:你他媽的早打這個電話多好,我就不至于成光桿司令了……

趙趙錢錢孫孫李李周周,今天的你們,這一秒鐘的你們,還好嗎?

王王放下攝像機,手指顫抖著,將剛才電話的內容編輯成一條短信,群發(fā)給了他手下的五員大將。發(fā)完了,將手機朝著明媚的天空擲去,然后淚流滿面。

在市里醫(yī)院住院的趙趙錢錢周周,以及在路上開車奔跑的孫孫李李,五個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收到了王王的短信。他們打開并閱讀了短信。剛讀完,奇跡就出現了。

趙趙錢錢周周持續(xù)的高燒退了。追趕孫孫李李的火團消失了。一切都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此事成為醫(yī)學專家無法破解之謎。后來有心理專家說,這應該是心理范疇的疾病。于是,一批頂尖級的心理專家,開始忙碌起來。

責任編輯 ? 張 ?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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