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未君
方天沛藏磚軼事
古磚銘大致有陰文和陽文兩種,陰文多是刻的,陽文多是靠模具澆成的。陰文磚刻較之陽文磚銘要少;早期磚刻和石刻相比,也要少很多,所以歷來為研究者和收藏家所重視。《漢魏南北朝墓志匯編》(趙超整理,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版)中載有一枚磚刻,注明是“磚志,無蓋”, “河北涿縣出土,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藏拓”。其釋文為:
“大魏幽州王治(下泐)秦\永平三年歲在庚寅朔正月廿四日,幽州范陽\郡涿縣民李道勝昌黎太守銘?!?/p>
這枚磚刻在地方縣志中也有記載。民國版《涿縣志》(民國廿四年版)卷七載有《大魏幽州范陽郡涿縣李太守銘》拓片(圖1)一紙。圖文并茂,說的就是這枚磚刻。圖下的說明文字為:
“屢年各處出土石銘甚多,磚銘希少。此銘于民國十五年在本縣南關(guān)菜園出土。歸縣人方默盦。次年由姚貴舫索出?!?/p>
這段文字頗堪玩味。其記錄了此磚刻的出土?xí)r間,民國十五年,即1926年。最初為方默盦收得。至于此磚后來的去向歸屬,縣志上的寫法頗為別致,“次年由姚貴舫索出”,說被姚貴舫要去了,結(jié)果如何,卻語焉不詳。這段記載中涉及的人物如今已被時(shí)間湮沒,爬梳考據(jù)這些人的履歷,對(duì)理解這段文字或許有些幫助。
方默盦為民國廿四年《涿縣志·藝文志》的編撰人之一。有關(guān)他的資料和實(shí)物,地方上還有遺存。方天沛,字云嶠,又字默盦,涿州城內(nèi)人,原籍安徽歙縣。工篆隸,兼鐫刻,其篆書(圖2)似扁筆刷書,橫平豎直,而別有風(fēng)韻,功夫不下名家。其擅收藏,考訂金石、古泉,古涿字幣亦為方氏收藏。著作有《漢秦魏六朝官印考》等。
那么,姚貴舫又是何許人呢?較之方默盦,姚貴舫的資料可謂少之又少,但還是有雪泥鴻跡可尋。
羅振玉《雪堂類稿》(遼寧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中說:
“予歸自海東,寓居津沽,青縣(今屬河北滄州)姚貴舫大令贈(zèng)予所藏石刻數(shù)種。予往得子游殘碑上截,鈐“姚氏貴舫藏石”印,初不憶其人,及相見,知往在鄂渚,姚君為張文襄(之洞)巡官,國變后,訪古河朔,售古物以給朝夕。于時(shí)在鄂同鄉(xiāng)同寮,多登膴仕者,貴舫未嘗與通請(qǐng)謁,席帽芒鞋,獨(dú)策蹇往來大河南北,訪求古金石刻,亦振奇人也?!?/p>
由此可知姚貴舫曾為張之洞下屬,清代至少做過青縣縣令。民國后“售古物以給朝夕”,即以買賣古物為生,身分或?yàn)槭詹丶液凸哦獭?/p>
清楚了方默盦和姚貴舫的大致履歷,回過頭來再看縣志上的這段文字,其中的春秋筆法便不難理解了??h志拓片的右側(cè)鈐有“云嶠珍藏”朱文印,這是方默盦的收藏印??梢韵胂蠓侥Q對(duì)這枚磚刻頗為珍愛,被姚貴舫索要,或許不情愿,但又不能不給。推測縣志上這段文字是方默盦執(zhí)筆,事有隱情,心有隱痛,欲言又止,一句“由姚貴舫索出”,頗帶了些個(gè)人情感。這大概也可算是老輩人的“民國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