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功 王雨婷
【摘要】彭學軍的“男孩不哭”組合作品,呈現出其創(chuàng)作的轉變與突破:與此前多刻畫女孩形象不同,這三部作品創(chuàng)造了一系列各具特色的男孩形象,表現了經歷秘密、友情與死亡等的獨特成長方式,在敘事技巧上有現實場景與虛幻想象相生、都市背景與鄉(xiāng)村環(huán)境相融、兒童視角和成人視角交替三個鮮明的特點。
【關鍵詞】彭學軍;“男孩不哭”組合;男孩群像;成長方式;敘事技巧
【作者單位】張國功,南昌大學人文學院;王雨婷,南昌大學人文學院。
作為中國第五代兒童文學作家的代表,彭學軍的兒童小說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兒童文學發(fā)展史的一個縮影。近年,彭學軍推出新作“男孩不哭”組合作品,包括《浮橋邊的湯木》(二十一世紀出版社,2014)、《戴面具的?!罚ǘ皇兰o出版社,2015)和《森林里的小火車》(二十一世紀出版社,2015)三部。組合已入選國家“十二五”重點圖書出版規(guī)劃項目,其中《浮橋邊的湯木》入選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向全國青少年推薦的百種優(yōu)秀圖書書目,《森林里的小火車》入選中國文藝原創(chuàng)精品出版工程項目。童書市場的飛速發(fā)展一方面促進了兒童文學的繁榮,但另一方面也讓童書出版“系列化”盛行。彭學軍的“男孩不哭”組合作品在兒童小說“系列化”遍地開花的背景下,堅守獨立的創(chuàng)作風格,呈現出自己獨有的特色。這三部作品的主人翁、故事發(fā)生的背景、孩子們經歷的事情各不相同,在人物、故事、內容上沒有任何相通和交集之處。每部作品不是對前一作品的重復,而是有其完整獨立的故事。它們彼此獨立,但是又因為共同的“關照男孩獨特的成長過程”主題而聯(lián)系在一起,共同構建了一個內涵豐富、寓意深遠的藝術世界。它們彼此分離,又緊緊相依??梢哉f,這種組合叢書的寫作模式讓作者有效避免了“偷懶”的創(chuàng)作嫌疑和受人詬病的“模式化”“公式化”創(chuàng)作態(tài)度,極大豐富了兒童系列小說的創(chuàng)作內涵和出版模式。“男孩不哭”組合作品既可以看出作者在嘗試創(chuàng)作轉型過程中的自我超越,也折射出中國當代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與出版的新高度。
一、“跨性別”寫作:豐富多彩的男孩群像
彭學軍的作品一直都以擅長刻畫女孩形象、關注女孩心靈成長而著稱,無論是《終不斷的琴聲》中渴望家庭溫暖的孤獨女孩小二,還是《你是我的妹》中為了妹妹甘愿付出一切的善良少女阿桃,抑或是《腰門》里被寄養(yǎng)在湘西小城里敏感細膩的女生沙吉……這些女孩形象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彭學軍不愿重復自己的創(chuàng)作,“男孩不哭”組合作品是她首次在長篇小說中用男孩作為主人翁。這些“跨性別”寫作創(chuàng)造的男孩形象,使其作品中的兒童形象更加豐富多彩。
1.善良懂事的男子漢
《浮橋邊的湯木》里的湯木是一個勇敢懂事的好孩子,為了不連累他人,他將要被謀殺的恐懼感一個人默默埋在心里;他體貼父母,早起為他們準備豐盛的早餐;他勇敢地站出來解救曾經欺負過他的大蒜頭;鄢雨雪的媽媽不辭而別,湯木編織了善意的謊言逗鄢雨雪開心;當黑子和珠兒的爸爸因病去世后,他拿出自己的壓歲錢買油漆,幫助黑子和珠兒實現擁有一艘小白船的夢想……湯木樂于助人,在幫助他人的過程中自己也獲得了幸福。《森林里的小火車》中的羅恩聰明機智,對于修理無師自通,他打開了加加家密室的房門,從而化解了積郁在加加心頭多年的疑惑,也打開了加加爸爸的心結,讓加加爸爸重新面對自己曾經摯愛的小火車。五毛是一個善良懂事、對夢想執(zhí)著的小男孩。五毛得知徐志翔的后媽因為徐志翔撿回去的樹皮少而讓他帶夾生飯上學這件事情后,便每次在自己撿的樹皮中拿出一部分給徐志翔;五毛堅持不懈追求自己的火車夢,執(zhí)著而又充滿毅力。這些孩子乖巧懂事、樂于助人、聰明伶俐、勇于擔當,具有崇高的品質,是值得學習的榜樣。
2.調皮搗蛋的淘氣包
《戴面具的?!分械谋诨⑾矚g唱歌,嗓門很大,但是愛跑調;他喜歡踢球,控球能力強,但是協(xié)調能力差;他對海的一句失言一直懷恨在心,但是當他得知海的面具無法取下來后,卻替海保守秘密,幫海出謀劃策尋求解決辦法?!陡蜻叺臏尽分械拇笏忸^人高馬大,喜歡挑事;他沉溺于網游,還跟別人打架,但是當老師幫他墊付了打游戲欠下的錢之后,他再也不打游戲了,還與出手相助的湯木成了生死之交。他們調皮搗蛋,是麻煩制造者,是“問題少年”,但是他們懂得改過自新、自我檢討。從他們的身上,讀者可以看到兒童生命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鮮活的,充滿復雜、豐富的可能性。這些男孩形象凸顯了作品的審美特質,使作品饒有趣味。
3.率真可愛的機靈鬼
《戴面具的?!分械暮9澎`精怪,純真無邪。他戴上面具后十分得意,對著鏡子比畫那些“電影電視里的英雄哦俠客哦壞蛋哦魔鬼哦常比畫的一些經典動作”[1];當面具取不下來時,他為可以不用去上學而開心;奶奶生病在醫(yī)院,他害怕奶奶無法接受戴著面具的他,于是給奶奶寫信,還寫上“奶奶見字如面”這樣調皮可愛的話語;他有勇有謀,敢于直面破門而入的蒙面小偷?!渡掷锏男』疖嚒分屑蛹拥难劬ο駜芍恍◎蝌?,黑黑亮亮的,十分憨厚可愛;他睡覺的時候像小青蛙一樣趴著,萌態(tài)十足;他雖然大大咧咧,但是卻細心地發(fā)現瘋子的秘密;他膽子很小,常常發(fā)怵,所以很崇拜勇敢無畏的羅恩,唯他馬首是瞻……
彭學軍表現的這三類男孩既不是深得老師寵愛的班干部和優(yōu)秀學生,也不是一天到晚惹是生非的問題學生,而是一些不太引人注目的普通學生。他們都有美好的天性,而這些天性只有在遇到了特殊的事情時才被激發(fā)出來。彭學軍關注這些男孩的心靈世界,關照他們的精神世界。這一個個鮮活的形象凸顯了少年兒童的特質,表現了一種健康向上、積極樂觀的精神,使小讀者樂于接受并受到鼓舞。
二、人性的萌芽:與眾不同的成長方式
成長一直是兒童文學中一個頗受關注的話題,是作品中一種重要的文本表現對象。成長具有多維性,包括生理的成長、心理的成長等。它是孩子們生命歷程中最重要的內涵,是一種顯著而又充滿意義的變化。彭學軍的這三篇小說以各種具體的成長事件為素材,以此展現孩子們的覺醒和成熟,在成長過程中,孩子們的人性也在慢慢萌芽,逐漸綻放。但是由于作品描寫的時間跨度短,所以她筆下沒有過多涉及孩子在生理層面的成長,而是更多體現他們在心理層面的成長。
1.獨特的生命體驗
《戴面具的海》中的海和媽媽在逛街時走進了一家叫作“卓瑪”的飾品店,在那里遇到了一位藏族老阿媽。海在這家奇特的飾品店被一副兇神惡煞的面具吸引了,老阿媽見海對這個面具很感興趣,便取下來送給了海。戴著獨一無二面具的海在回家的路上引人注目,很是得意。但是這份得意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吃晚飯的時候,海發(fā)現面具無論如何也取不下來了。戴著面具的海過上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爸爸辭去工作離開家杳無音訊;海走在校園里受人指指點點;海與知道這個秘密的內向女孩夏蕾生以及曾經有過誤會的“敵人”壁虎成了摯友;戴著面具的海為生病的奶奶跳街舞逗她開心……二十天后,當生命垂危的奶奶伸手撫摸海的臉時,卻意外摘下了他的面具——海終于回歸正常。在這段時間里,雖然可怕的面具遮住了海的臉,但是他的眼神依然澄澈,內心愈發(fā)明亮。重新取下面具的那一刻,他似乎涅槃重生。在這個過程中,他懂得了要體貼媽媽、理解爸爸、關愛奶奶,還知道了友情的可貴,甚至連智商都突飛猛進了。連海的爸媽都覺得這二十天兒子變得陌生了,但是“這種陌生感是讓人欣喜的,海就這么突然地、迅速地長大了許多”[2]。
《浮橋邊的湯木》的湯木是一個孤獨的孩子。因為爸爸是律師,媽媽擔心兒子會受到別人的報復,于是每次出門時間長的話她就會將兒子反鎖在家里不讓他出門。一個人在家的湯木從房間的窗戶爬出去,像小貓一樣匍匐在墻頭。就在他沿著墻頭爬行的時候,聽到了兩個人惡狠狠的對話。原來兩個人在“密謀”殺害“浮橋邊的湯木”,不讓他活到放暑假。因為名字、住址、年齡的契合,所以這番話讓湯木不寒而栗。從此湯木把每一天都當作最后一天來活,善待身邊每一個親人朋友,為他人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在幫助他人的過程中,湯木漸漸長大成熟了,這種成長讓湯木“只知道現在好幸福,從未感覺到的幸?!盵3]
《森林里的小火車》里的羅恩和加加在荒郊野嶺意外發(fā)現了一條廢棄多年的鐵軌,好奇的他們開始探尋關于這條鐵軌的秘密并希望能夠修好小火車,讓它可以繼續(xù)馳騁在鐵軌之上。在尋找解決辦法的過程中,他們歷經了艱難險阻:他們接近脾氣古怪的瘋子巡道工,希望得到他的信任,從他的身上得到有關小火車的蛛絲馬跡;他們在瘋子的口中得知了五毛和徐志翔不打不相識的故事;在加加的家中一個密室里,他們發(fā)現了加加的爸爸和爺爺都是火車司機的秘密,并且還知道了在加加出生之前,他的爸爸媽媽生過一個姐姐……在一步一步的探索中,一切慢慢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在加加爸爸和瘋子的協(xié)助下,羅恩和加加終于知道了關于小火車的一切秘密,并且修好了小火車。在這個過程中,羅恩和加加不知不覺都在成長,就連羅恩的媽媽都欣慰地說:“兒子長大了。”[4]
“文學藝術的本質是審美,而審美其實是生命的體驗?!盵5]彭學軍筆下的這些孩子,都在“發(fā)現秘密—保守秘密—探索秘密—解決秘密”的過程中實現了與他者、與外在世界的相通。這種成長與秘密有趣連接的生命體驗,讓孩子們迅速長大成熟。
2.純真的友情慰藉
情感對于兒童的成長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無論是親情、友情甚至是愛情,都會成為促使他們成長的誘因。彭學軍注意到了友情對兒童成長彌足珍貴的重要性。因此在這三部小說里,友情俯拾皆是,真摯感人。
在《戴面具的海》里,知道海的面具無法取下來這個秘密的壁虎和夏蕾生不但沒有將秘密告知他人,反而因為守護一個共同的秘密而成了親密無間的好朋友,他們兩個為幫助海摘下面具而絞盡腦汁。因為夏蕾生一個夢的啟示,他們在紙上畫上海的樣子然后將畫焚燒,并且在燃燒的過程中讓海默念咒語。這成為一種神圣的儀式,他們每天煞有其事地堅持著。因為有他們的陪伴,海在絕望的日子里多了一絲期待與愉悅。雖然最終這個辦法并沒有奏效,但是海為了不讓他們失望,特意在取下面具之后冒著也許再次摘不下來的危險重新戴上,就是為了與好朋友一起見證這激動人心的時刻。
《浮橋邊的湯木》中的湯木自從得知自己的壽命不長之后,對同桌余多多采取了包容的態(tài)度。他非常耐心幫她輔導數學,并在這個過程中,他逐漸發(fā)現了余多多的可愛之處,不再厭煩她的話癆。得知余多多的父母要離婚,他幫余多多出謀劃策,陪伴她渡過難關。湯木與大蒜頭本是一對冤家,但是一次偶然的機會湯木幫助大蒜頭解了圍,從此他們成了好哥們兒。而湯木與鄢雨雪的關系更為復雜,因為湯木對這個漂亮的女生不僅是單純的同學之情,還包含著少男少女別樣的微妙情愫。湯木喜歡她溫潤的氣息,上學的路上特意繞路經過她家門口,想將自己帥氣的一面展露給她看……這種逐漸清晰的性別意識和對異性的朦朧情感是兒童成長的重要表現,是每一個成長個體都應該接受的人生洗禮。湯木在助人為樂的過程中收獲了純潔了友情和朦朧的初戀,這種情感讓他的生活更加多姿多彩,也讓他更快成長。
3.珍貴的死亡洗禮
兒童是生命的起源,也是距離死亡最遙遠的原點。即便如此,死亡還是會以種種面目出現在兒童面前。這對未諳世事的他們來說,是一次特殊的洗禮,讓他們對生命有了新的認識。
《浮橋邊的湯木》中的黑子和珠兒兩兄妹和爸媽生活在船上,他們的爸爸久病不愈去世后,珠兒只是以為“爸爸不見了”,并不太明白死亡的含義。但是爸爸的離開讓黑子變得獨立起來,他要照顧妹妹、安慰媽媽,成了家里的頂梁柱,責任意識更加濃厚。而湯木也在黑子爸爸的去世中感悟到了生命的可貴,體會到了黑子和珠兒的不易,所以湯木向他們伸出援手,希望能給他們帶去一點快樂,幫助他們沖淡失去親人的痛苦?!渡掷锏男』疖嚒分械柠Z兒聰明伶俐,是爸爸的掌上明珠,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她是個聾啞兒童。她和爸爸一樣喜歡火車,喜歡和他玩小火車的游戲,也喜歡在爸爸行駛的火車軌道上玩耍。但是有一次她在鐵軌上玩耍時,因為聽不見火車的鳴笛聲而沒有及時走開,而當時的火車司機就是最疼愛她的爸爸……她稚嫩的生命在那一刻畫上了句號,鮮活的人生還沒來得及綻放就支零破碎。多年后,當加加和羅恩聽到關于這個姐姐的故事時,他們沉浸在巨大的震驚和悲傷之中。鸝兒姐姐的死亡帶給加加和羅恩無盡的感慨,但是加加媽媽帶有母愛溫暖的敘述讓冰冷的死亡事件有了人性和溫度,這種間接接受死亡的方式削弱了兩個孩子對死亡的恐懼感,讓他們學會理性地面對變故。
少年本不知愁滋味,但是在死亡面前,彭學軍筆下的孩子們學會了思考生死、感悟生命。這些孩子身上散發(fā)著奇異的光芒,他們直面死亡,非但沒有留下心靈的創(chuàng)傷,反而在感悟中成長。像虔誠的信徒透過洗禮來作為生命的告白,孩子們在死亡的洗禮中感悟生命的價值。死亡是一個冰涼的詞語,是一件殘酷的事情,但是彭學軍有意去隱藏死亡的真實面目,透過孩子的雙眼來看待死亡再描述出死亡景象,從而弱化了死亡帶給人們的心靈創(chuàng)傷,而更加強調死亡對孩子的教化意義。
三、藝術的超越:精巧細膩的敘事技巧
“男孩不哭”組合小說,在作者此前作品敘事技巧延續(xù)的基礎上做了進一步的提升,主要表現在現實場景與虛幻想象相生、都市背景與鄉(xiāng)村環(huán)境相融、兒童視角和成人視角交替這三個方面。
1.現實場景與虛幻想象相生
像《終不斷的琴聲》中老大去世多年后聽到妹妹老二的琴聲會現身、《你是我的妹》中妹妹去世埋在土里卻長出了鮮艷的桃樹一樣,彭學軍依舊擅長在真實的敘述環(huán)境中加入虛幻神秘的想象成分,亦真亦假,亦虛亦實,給讀者以極大的想象空間和強烈的神秘感。這種寫法在《戴面具的?!分械玫搅送昝赖难永m(xù)和展現。
海和媽媽走進一家叫作“卓瑪”的飾品店,在里面遇見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阿媽,老阿媽送給海一張面具,但是“卓瑪”的店主說她的店剛剛開門,從來沒有一位老阿媽來過;海的爸爸去西藏時因為高原反應而頭痛欲裂,在帳篷里睡覺,哪里都沒去,但是有一位攝影師卻看到他從一座小土山繞下去,還將他定格在了鏡頭里;有一天早上,夏蕾生站在菜園的籬笆外吹笛子時,看到籬笆上有一朵南瓜花里面有一個長著透明翅膀的小人;海和媽媽去西藏游玩時,海又在一家賣面具的店里遇到了那位神秘的老阿媽,并把那張面具還給了她……
這些是科學無法解釋的奇幻現象,但是這一切都發(fā)生在日常生活之中,因為“時間和空間的交叉或重疊,形成了畫面和氛圍的變幻”[6]。這些“故事并不依賴遠離現實‘奇異之境的存在獲得吸引力,而往往訴諸潛藏在可能庸常平淡的日常生活中的、卻極易讓讀者產生共鳴的某些心靈需求”[7]。小說中的虛幻若隱若現、若即若離讓它們的存在變得自然和諧,讓讀者感受不到跳躍、突兀和生硬。這種超現實的色彩因為有真實的土壤而不至于荒誕,而這些超現實的因子又讓真實的土壤開出了奇異瑰麗的花朵,是推動故事情節(jié)走向精彩的重要技巧。
2.都市背景與鄉(xiāng)村環(huán)境相融
彭學軍生在湘西,長在江西,那段生活經驗構成了她生命的底色,兒時記憶的碎片常??M繞在她腦間,對她的創(chuàng)作影響巨大?!盁o論是湘西小鎮(zhèn)瑰麗浪漫、神秘悠遠的歷史文化色彩,還是處在改革變異中的贛西鄉(xiāng)鎮(zhèn)開放與保守、喧囂與寧靜、淳樸與精明并存的奇特的文化拼接狀態(tài),彭學軍都以其揮之不去的濃厚的故土眷戀情結,滿懷深情地去表現和書寫她心中的故土?!盵8]這份故土情懷、民族特色也蔓延到這三部小說中。雖然作者將“男孩不哭”三部曲的創(chuàng)作背景移到了繁華的城市,小主人公們也是在生在都市、長在都市的少年,但是作者巧妙融入了藏族元素、客家文化、鄉(xiāng)村景色等,讓小說增添了別樣的風采。
海一家三口生活在現代都市中,但是海的媽媽非常喜歡民族風格濃郁的服裝飾品,所以常常帶著海去一家叫作“卓瑪”的藏族飾品店閑逛。推開“卓瑪”厚重的原木門,仿佛推開了藏族文化博物館的窗戶,里面穿著藏袍的老阿媽、唐卡、綠松石手鏈、綠臉劍眉血盆大口的面具等藏族物件蘊藏著博大精深的藏族文化。爸爸、海和媽媽的兩次入藏經歷也將藏族悠久豐饒的歷史展現給讀者,字里行間彌漫著藏族神秘莫測的色彩,為小說注入了怪誕的視覺享受。
羅恩和爸媽生活在城市里,但是小考結束后,羅恩提出假期要去舅舅家園村,所以故事背景隨著小主人的遷移而挪到了這個客家山村??图译m然不是少數民族,但是也有許多獨有的特色:稻田、菜地、茶園;掛牌匾、扎頭巾、棋盤排;擂茶、艾米粿、芋頭丸……這些印刻著客家文化的標志性符號在小說中時隱時現,茂密的森林讓故事更富有生命力和青春活力,為作品增添了一抹清新的綠色。城市少年在鄉(xiāng)村的生活體驗讓作品有了更為深廣的延展性,讓作者能更加自如去展現在自然環(huán)境下兒童的生活狀態(tài)。
3.兒童視角與成人視角交替
在敘述學理論中,小說中的視角是指敘述小說作品的角度,即作家以什么角色充當作品的敘述者。在兒童文學作品中,兒童視角是最普遍的。兒童視角指的是“小說借助兒童的眼光或口吻來講述故事,故事的呈現過程具有鮮明的兒童思維的特征,小說的敘述調子、姿態(tài)、結構及心理意識因素都受制于作者選定的兒童的敘事角度”[9]。彭學軍的這三部小說都以兒童視角為主,但是也雜糅使用了成人視角。
在《森林里的小火車》里,當羅恩和加加第一次發(fā)現鐵軌時,羅恩將它想象成巨型蜘蛛吐出的絲,形象生動,趣意盎然。但是同樣寫鐵軌,后文中有一段這樣的敘述:“太陽就要落到山的那一邊去了,夕陽下的鐵軌猶如被涂抹上橘黃色的亮漆,有一種煥然一新的生氣,也有一種被時光遺落的孤寂。它在荒草間淡出,又淡入,看上去,又執(zhí)著,又無奈,又篤定,又縹緲?!盵10]十來歲的兒童顯然無法有如此復雜的情緒,很明顯這是成人視角下的鐵軌。這個成人也許是對火車愛而不得的舅舅,也許是對自己的疏忽而釀成大禍后悔恨終身的瘋子,抑或是遠離故土多年卻仍對她魂牽夢繞的作者本人。
兒童視角和成人視角的穿插使用,彌補了作品因為單純兒童視角敘述下的片面性和不完整性,也很好拉近了成人視角敘述下兒童對作品的疏離感。兩種視角巧妙的轉化催化出全知的效果,擴大了作品的內涵,讓作品更有深意,給人以無比愉悅而又充實的審美感受。
彭學軍的“男孩不哭”組合作品創(chuàng)作實現了人物的豐富性和風格的多樣化,她的創(chuàng)作也因之步入了新的高度。以前有研究者對她的作品有這樣的期許:“彭學軍未來的創(chuàng)作在延續(xù)自己風格的同時,可以適度調整作品的寫法,比如在反映兒童成長的長篇小說中能在語言上和情感表現上更貼合這個年齡段孩子的本真狀態(tài);在反映少年成長的作品中能在不破壞作品整體情感氛圍的前提下增添一些幽默的元素,同時也為成長找尋更多的方向而不會過多地讓少年通過面對死亡突然長大;在幻想小說的創(chuàng)作中能夠讓作品更具有幻想色彩,更出人意料、引人入勝?!盵11]從最近的這三部作品來看,彭學軍和她筆下的孩子們一樣,在不斷完善、慢慢蛻變中實現一位作家的自我轉變和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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