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洪森+盧金增

法庭調查：疑是秋風掃落葉

9時36分，法庭調查開始，公訴人仉杰起立宣讀起訴書，隨著洪亮渾厚的聲音在法庭回蕩，起訴書的每一個字都直刺人心，案件也逐漸揭開了神秘的面紗，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

劉貞堅，男，1962年出生，菏澤市委原常委、統(tǒng)戰(zhàn)部長，曾任巨野縣縣委書記、菏澤市副市長。起訴書指控，2007年初至2012年春節(jié)期間，被告人劉貞堅利用其擔任巨野縣委書記、菏澤市副市長等職務上的便利，為其下屬、有關企業(yè)和個人在職務調整、征地拆遷、工程承攬等方面謀取利益，先后多次非法收受單位和個人給予的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858萬余元。

本案的一大特點是賣官斂財、權錢交易。起訴書共指控劉貞堅44筆犯罪事實，除三筆犯罪事實共計118萬余元系收受企業(yè)、個人賄賂外，其余41筆犯罪事實共計739萬余元，均系其收受下屬賄賂，為下屬謀取職務調整方面的利益。為了職務調整，41名下屬向劉貞堅行賄，五年時間，受賄116次，賣官斂財?shù)氖苜V金額占劉貞堅受賄總數(shù)的86%。案發(fā)后，追繳贓款人民幣333萬元。

濰坊市檢察院認為，劉貞堅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財物，數(shù)額巨大，應當以受賄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起訴書長達13頁，宣讀耗時15分鐘。因為劉貞堅對起訴書指控的犯罪事實都表示認可，辯護律師在庭前會議和庭審中對事實證據(jù)也都沒有提出異議，所以公訴人只對被告人進行了簡短的訊問，辯護人沒有再訊問被告人。法庭調查也采取概括舉證的方式進行。每當審判長詢問劉貞堅和辯護律師：“對公訴人出示的以上證據(jù)有無異議？”劉貞堅和辯護律師都無一例外地回答：“沒有。”盡管如此，公訴人仍然嚴格按照程序要求宣讀了每一筆犯罪事實的證據(jù)名稱和主要內容。公訴人出示證據(jù)耗時近一個半小時，被告人和辯護人沒有向法庭提交任何證據(jù)。

法庭辯論：于無聲處聽驚雷

11時26分，法庭辯論開始。公訴人圍繞該案事實證據(jù)、案件特點和社會危害性、劉貞堅應承擔的法律責任等發(fā)表了公訴意見。公訴人認為，劉貞堅犯罪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應以受賄罪追究其刑事責任；歸案后如實供述了本案的大部分犯罪事實，具有坦白情節(jié)，可以從輕處罰；雖積極退贓但不具備“贓款全部或大部分追繳”的酌情從輕處罰情節(jié)；認罪態(tài)度好。公訴人還總結了該案的社會危害性及給我們的警示，認為這是一起典型的買官賣官、權錢交易、嚴重損害黨和政府的威信、社會影響惡劣的腐敗案件。

此后，兩名辯護人分別發(fā)表了觀點完全不同的辯護意見。第一辯護人認為，紀委不是司法機關，不屬于有關司法解釋的“有關部門”，紀委向檢察機關移送的是案件線索而非案件事實，所以劉貞堅向檢察機關供述全部犯罪事實的行為不是坦白，而是投案自首，檢察機關適用法律不當；劉貞堅具有積極退贓、人情往來、拒收巨額賄賂、一貫表現(xiàn)良好等酌定從輕處罰的情節(jié)。其間，辯護人試圖將劉貞堅與薄熙來進行對比，被審判長制止、警告。第二辯護人在是自首還是坦白的問題上與第一辯護人持相反觀點，同意公訴人的意見。公訴人徐翠蘭總結了五條爭議焦點，并結合事實證據(jù)和法律適用，對辯護人的觀點進行了逐一答辯。尤其是針對第一辯護人“劉貞堅構成自首”的辯護觀點，進行了有理有據(jù)的回擊和反駁。重點闡述了司法實踐中紀檢機關的性質和職能，指出辯護人的觀點與客觀事實不符，違背立法本意。

最后陳述階段，劉貞堅起立發(fā)言，不再講普通話，轉而使用他熟悉的聊城方言。劉貞堅表示，對起訴書內容無異議，并且沒有發(fā)表自我辯護意見。同時，在最后陳述環(huán)節(jié)，劉貞堅表示，“在離開崗位的一年多時間里，我多次回顧自己的經歷，懺悔著自己的罪行?！?/p>

他同時承認：“作為一個黨員干部，犯了這樣的錯誤，我對不起黨對我的培養(yǎng)，對不起人民群眾對我的信任，愧對這個社會。我給黨抹了黑，我深深自責，同時我也對不起我的家人，對不起我的妻子。我個人價值觀扭曲，失去了黨性、失去了原則，存在僥幸心理，沒有繃緊廉政建設意識，我觸犯了法律，必將受到法律的嚴懲?！?/p>

劉貞堅在陳述中還說：“我在接受省紀委和檢察機關談話期間，我能正確對待自己的問題，如實、主動、全面地供述自己所有受賄行為，動員家人積極退贓，同時提供線索，協(xié)助辦案機關追贓。相信法庭會根據(jù)我的認罪、悔罪表現(xiàn)，根據(jù)我的家庭情況，對我進行依法從輕判決。在判決后，我會好好改造，通過學習來完善自己，爭取早日回歸社會?！闭f到痛處，劉貞堅幾度哽咽，聲淚俱下。

庭審在12時44分結束，審判長宣布擇日宣判。

庭后解密：皆緣工夫在庭前

“都說辯護律師愛在雞蛋里面挑骨頭，可在今天的庭審中，辯護人對案件的事實證據(jù)沒有提出任何異議，這是為什么？”庭審結束后，筆者好奇地問參與偵辦此案的檢察官李源江。李檢察官笑笑說：“其實，我們有很多工作做到前面了。紀委將案件交給我們的時候，案件證據(jù)情況并不好。省院反貪局及時派員指導，帶領我們對所有犯罪事實的證據(jù)進行了逐一梳理、轉化、完善，對涉及的會議記錄、請示報告、報銷憑證、取款憑證等書證進行了全面的補充完善，對很多證人進行了重新取證，對關鍵證人的取證過程進行了同步錄音錄像，使其符合刑事訴訟的證據(jù)標準，形成完整的證據(jù)鏈條。因為案發(fā)地大多在巨野，我們的偵查工作得到了巨野縣檢察院同行們的大力協(xié)助，軍功章有他們的一半??！”

出庭支持公訴的女公訴人徐翠蘭認為，案件之所以庭審如此順利，在公訴環(huán)節(jié)主要是得益于三個方面的因素：一是嚴謹求實的態(tài)度。案件移送審查起訴后，公訴人仔細查閱了卷宗，認真聽取了劉貞堅的意見。尤其是針對他個人提出的辯解，公訴人到菏澤當?shù)卣蚁嚓P證人進行了逐筆復核、逐筆討論分析，并向省檢察院公訴部門和省檢察院檢委會作了詳細匯報。經查證，公訴人認為其中五筆事實共17萬余元系劉貞堅的合理辯解，不宜認定為受賄。還有一筆5萬元的事實，雖然劉貞堅本人和辯護人沒有提出任何辯解，公訴人經研究認為，其中有因公支出的因素，也沒有認定。公訴人的意見得到省檢察院的充分認可。二是耐心細致地促使其轉化。案件剛進入公訴環(huán)節(jié)時，劉貞堅有抵觸情緒。每一次提審，公訴人都不厭其煩地向劉貞堅解釋法律規(guī)定和刑事政策，讓他知道自己行為的錯誤和危害，他態(tài)度的轉變是循序漸進的，公訴人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三是全面充分的溝通。這個案件犯罪事實較多，證據(jù)也比較復雜，法院采納了公訴人的建議，在開庭前召開了庭前會議，對案件證據(jù)進行了公開展示，控辯雙方進行了開誠布公的平等交流，對很多問題提前達成了共識，這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庭審效率。

濰坊市人民檢察院分管公訴工作的陳曦副檢察長告訴筆者說：“如果沒有偵查、審查起訴環(huán)節(jié)的扎實細致的工作，不可能達到這樣好的辦案效果?！?/p>

特約檢察員的第一次履職

旁聽席上坐著的山東省檢察院的一男一女兩位特約檢察員尤其引人注目。庭審開始前，他們時而環(huán)顧四周，時而低聲交流，顯得新奇而興奮。庭審開始后，他們凝神靜聽，生怕漏過一個細節(jié)。

今天來觀摩的兩位特約檢察員都來自民主黨派，省衛(wèi)生計生委藥政處處長孫曉筠來自致公黨，省醫(yī)學科學院醫(yī)防處處長李福輝來自農工黨。兩周前的1月16日，他們剛剛從吳鵬飛檢察長手中接過省檢察院的聘書，成為省檢察院的第一批特約檢察員，這次是他們第一次履行特約檢察員職責。庭審結束后，筆者與他們攀談起來。

孫曉筠難以掩飾自己的興奮，她對公訴人的表現(xiàn)贊不絕口：“今天出庭的兩個公訴人表現(xiàn)非常好！舉止沉穩(wěn)干練，語言文明規(guī)范，思路清晰、說理透徹，理性不乏溫情，平和不失威嚴，我心目中的檢察官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第一次觀摩庭審活動的李福輝也感慨良多：“今天的公訴人表現(xiàn)很好，他們不但嚴格執(zhí)行法律，而且給了被告人充分的辯解機會，顯示了法律的公平。干公訴人真不容易??！一個案件這么多本卷宗，這么多犯罪事實，每一筆都要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說得頭頭是道、不容置疑。認要認得毫不含糊，否也要否得有理有據(jù)，這需要長時間的鍛煉培養(yǎng)啊！以前我對司法改革理解不深，現(xiàn)在看，公訴人必須走專業(yè)化、職業(yè)化、精英化的路子，只有這樣才能適應時代發(fā)展的要求。”

編輯：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