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趙氏孤兒》是中國古典悲劇的代表作,人物眾多且情節(jié)曲折復雜,有諸多不同體裁的記載和改編,深受歷代作家和觀眾的喜愛。程嬰是其中最重要的關鍵人物,“救孤”的整個活動都是以他為中心展開的?!蹲髠鳌贰ⅰ妒酚洝返仁芳霸s劇《趙氏孤兒》、明傳奇《八義記》中的程嬰是一個不惜為朋友兩肋插刀而具有巨大犧牲精神的“大英雄”,折射出的是傳統(tǒng)價值觀影響下的文人俠士夢及其舍生取義的精神向往;而在現(xiàn)代話劇和電影等新形式的改編中,則拋棄了“士為知己者死”的傳統(tǒng)信仰,著重突出的是“小人物”的人性及其內(nèi)心世界。
關鍵詞:趙氏孤兒;救孤;程嬰形象
作者簡介:祁光燁(1992.4-),女,甘肅劉家峽人,武漢大學社會學系2014級碩士研究生,民俗學專業(yè),研究方向:民俗旅游與文化。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12-0-03
從古至今,“趙氏孤兒”的故事一直都受到人們的關注和喜愛,歷代作家用不同的文學體裁和創(chuàng)作方式對其進行加工和再創(chuàng)作,不斷注入作家所處時代的鮮明特色。在中國傳統(tǒng)儒家倫理道德的影響下,程嬰的形象一直都是俠義、公忠的典型。在《史記》和《左傳》中,作者“學兼天人,會通古今,求實直書,書法不隱”,著重講述歷史事件的發(fā)展過程,而對于人物形象的展示則有所欠缺。以元雜劇《趙氏孤兒》為轉(zhuǎn)折點,后面歷代的作品對于人物的關注度逐漸提高,從不同的側(cè)面展現(xiàn)曲折情節(jié)中主要人物的形象。最為大眾所熟悉的是陳凱歌導演的《趙氏孤兒》,將這個中國經(jīng)典搬上了銀幕,用一種全新的方式將故事凝聚在兩個多小時的膠片中,在現(xiàn)代社會復雜人性內(nèi)涵的文化背景下煥發(fā)出人物內(nèi)心善的一面。特別是程嬰的形象他不同于史書中記載的和元雜劇中表現(xiàn)的那種大義凜然和俠肝義膽,突出的是小人物的智慧,一種人性的內(nèi)在思考。
1.史籍中的程嬰其人
關于趙氏孤兒的故事,最早相關的記載可以在《左傳》中了解到,在最開始的故事中并沒有程嬰、公孫杵臼等人,韓厥也僅是一位晉國的大臣,并非屠岸賈的門將。漢代司馬遷“以史別俗,以俗補史”,在紀傳體史書《史記·趙世家列傳》中將趙氏孤兒的故事進行了深一層次的記述,在故事的發(fā)展中增加了搜孤救孤、公孫杵臼就義、韓厥放孤等驚險曲折的情節(jié),致使后來的作品都以此為基本的創(chuàng)作素材,對重大的情節(jié)轉(zhuǎn)折深加工,著重突出中國式悲劇特色。當然,史籍畢竟不同于文學體裁,它要求記錄的真實、詳細,不得有虛假和幻想的成分,并且與政治關系密切,因而即便是《史記》,程嬰形象的藝術性加工也比較有限,沒有從矛盾沖突等方面進行細膩的展現(xiàn),只有人物間的幾句對話,沒有深入的剖析和挖掘。
2.“救孤”中的程嬰形象
2.1“運孤”
“運孤”(暗中將趙孤從宮中帶出來)這項重要計謀的實施和成功,是整個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上一個關鍵的轉(zhuǎn)折點——正是程嬰的“運孤”讓故事的發(fā)展更加扣人心弦和具有戲劇性,程嬰的形象也從此逐步清晰和完滿。史籍中對于“運孤”計謀的提出沒有一絲的提及,跳躍式的越過了這一點。到了紀君祥的雜劇中程嬰的角色身份首先發(fā)生轉(zhuǎn)變,不再是趙朔等人的好友或門客,而是一位草澤醫(yī)生,向在駙馬府門下,作為趙家悲慘命運的見證人。
2.2“換孤”
程嬰將趙孤偷藏在公孫杵臼的家中,主動提出用自己的孩兒“換孤”,不僅為了報恩,更為了救屠岸賈所囚禁的一百多個小兒,程嬰在此刻是偉大的,用自己的犧牲、博大的愛心來換取眾多家庭的完滿。程嬰所秉持的“不絕趙嗣”的誓愿,正好反映了元代復雜的社會背景中民眾反元復宋、延續(xù)趙嗣的心理。
而在陳凱歌的電影中,“換孤”并非為程嬰主動提出并實施,天命觀和為公義的傳統(tǒng)道德觀被淡化,著重突出的是人性的善和自身利益的合理考慮。在劇情的推進中,沒有具體的“換孤”步驟和計劃,一切都是機緣巧合事件都發(fā)生在同一天,在被動的情形中程嬰惶恐地從密道小心翼翼地將趙孤帶出,誤打誤撞地被卷入這場朝廷的政治斗爭中。
至于徐元的《八義記》,“換孤”計謀是周堅替死后,趙朔同公主會面時提出的,趙朔自己謀劃了一切行動,囑咐其將孤兒好生看養(yǎng)在家,待長大成人后,為父母報冤仇。程嬰在趙朔看來是一位忠肝義膽的熱血俠士,為救趙家在所不辭。
在西方戲劇理論中,情節(jié)與性格的關系問題由來已久。亞里士多德認為情節(jié)比性格重要,性格必須通過情節(jié)才能表現(xiàn);法國啟蒙運動思想家狄德羅在他的嚴肅劇的戲劇理論中明確指出:“現(xiàn)在情境卻應變成主要的對象,而人物性格卻只能是次要的,而情境是由家庭關系,職業(yè)關系和敵友關系等等形成的?!盵1]狄德羅首先將社會內(nèi)容提到了首位,其次也隱約的見到性格和環(huán)境的密切關系。同此理論結(jié)合,我們發(fā)現(xiàn),如何將趙孤運出宮去并保證其免受傷害,是繼屠岸賈朝堂之上用獵犬謀害趙盾后情節(jié)上的一個巨大轉(zhuǎn)變。從這個情境開始,程嬰的人物形象處于中心地位,事件的后續(xù)發(fā)展都以他為主,各個作家借此展現(xiàn)了不同方面的程嬰形象。
陳凱歌強調(diào)程嬰復仇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死去的妻兒,而不是為了幫助趙家,自身利益的合理眷顧和人性的本質(zhì)被披露出來。電影中充分肯定了人性中的懦弱、搖擺、自利等并不是那么高尚的品質(zhì),認為舍生取義也只不過是小人物在無意之間完成的壯舉,而歷史也恰恰就是這些懦弱、搖擺、自利卻不時閃光的人的壯舉。反觀林兆華的話劇《趙氏孤兒》,程嬰不再是公忠、誠信等傳統(tǒng)價值觀的代表,他救趙孤不過是為了報趙盾的私誼,可稱得上朋友間的義氣,其復仇行為卻不能因此站在一個道德的制高點上,不能獲得孤兒的認可,孤兒拒絕復仇。[2]借趙孤對復仇的態(tài)度表達出內(nèi)心渴望顛覆歷史,擺脫歷史的強烈愿望,對這種政治游戲的殺戮進行了諷刺。
盡管不同的作品在“換孤”前后劇情沖突有較大差異,但“換孤”計謀的實施步驟和過程是基本一致的。程嬰用來“換孤”的是自己的孩子,他用自己的犧牲換取了趙孤和全城一百多孩子的性命。無論是元雜劇所突出的程嬰的自我犧牲,還是電影對現(xiàn)代社會自利自為的披露和人性的呼喚,都使得程嬰的悲劇命運博得了人們高度的同情和關注。
2.3“護孤”
畢竟“救孤”這個計劃所面對的屠岸賈的勢力是強大的,假如沒有全方位的謀劃和眾多可靠義士的協(xié)同合作,最終成功救孤是無法實現(xiàn)的。在中國傳統(tǒng)觀念的大義凜然的驅(qū)動下,一個人的成功始終需要為數(shù)不多的個體的自我犧牲才能得以實現(xiàn),因此在程嬰同義士救孤時,從他人的偉大犧牲中折射出程嬰小人物的光輝。
2.3.1眾志成城
為了掩人耳目,成功將趙孤帶出公主府,韓厥是關鍵性的人物。在紀君祥的筆下,韓厥作為屠岸賈的將領,奉命前來搜索趙孤。程嬰讓其停嗔息怒,用言辭感化勸導韓厥,頂天立地的男兒韓厥不愿做不仁不義的事,甘愿放其離開,為表自己“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的決心,遂自刎。韓厥的獻身,實際上襯托了程嬰的公忠和俠義,是程嬰自己的以身作則使得韓厥愧對于自己的助紂為虐,甘愿為保護趙孤犧牲。因此說,程嬰成了韓厥內(nèi)心對比的偶像和榜樣,也成了韓厥轉(zhuǎn)變立場的關鍵,從而凸顯出程嬰形象的偉大光輝。
但是在程凱歌的電影中,韓厥有了重大的改變,相貌俊美,內(nèi)心孤傲清高,不同于元雜劇等,韓厥并沒有死,屠岸賈用劍刺瞎了韓厥的一只眼睛用以懲戒。陳凱歌在此通過韓厥的視角著重突出普通人程嬰在家破人亡的巨大傷痛中,是如何走出來,如何反抗的心路歷程。俠義精神不復存在,即使是將領出生的韓厥,當自己的利益受到不公平的對待時,反抗和爭取是第一要務,無論對方是多么的強大,自己是多么的微乎其微,寧愿花其一生的時間也要做最后的反抗和報復。隱忍,是電影中程嬰內(nèi)心深處的一大特征。
從某一方面來說,趙莊姬也可以算作是“義士”中重要的人物之一。在《左傳》中趙莊姬的個人恩怨是導致趙家滅門的導火索,但在《史記》、雜劇以及《八義記》中她卻成為了趙孤的守護神。公主在屠岸賈的巨大壓力下將趙家的遺腹子生產(chǎn)出來并托付給程嬰。在田沁鑫版話劇《趙氏孤兒》中,趙莊姬被塑造成了“人盡可夫”的“晉國最淫蕩的女人”。編劇們用趙莊姬在趙府私生活方面的淫亂和程嬰與趙家交往不厚等牽強的情節(jié)來淡化程嬰救孤的無私大義,著重突出對當代人文價值觀的思考,“劇中善與惡,忠于奸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了,取消了倫理的兩元對立,復仇的可能性和合理性也隨即取消了,故孤兒不愿思考正義道德等沉重的話題,也不愿在屠岸賈和程嬰之間做出選擇”[3]
狄德羅非常重視戲劇的情節(jié),要求情節(jié)必須緊密聯(lián)系情境,“情境要強有力,要使情境和人物性格發(fā)生沖突,讓人物的利益互相沖突。不要讓任何人物企圖達到他的意圖而不與其他人意圖發(fā)生沖突;讓劇中所有的人物都同時關心同一件事,但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利害打算?!盵4]我們看到,在具體救孤的過程中,既有陷害忠臣的奸佞之人屠岸賈,與之對比的除了程嬰還有韓厥,公孫杵臼等一大批義勇之人的英勇獻義,從他們和程嬰的互動中,同樣可以窺探出程嬰的人物內(nèi)心世界。
2.3.2直面“搜孤”
在應對“搜孤”的過程中,公孫杵臼成了轉(zhuǎn)折點。元雜劇中老宰輔被塑造為一位忠直的賢臣。當程嬰帶著趙孤前來求助時,感嘆天不絕趙氏為其留后報仇,誓死“護孤”。公孫杵臼的犧牲同程嬰自己骨肉的犧牲是一樣的,雙方為了自己內(nèi)心的“忠”都有巨大的奉獻,形象相輔相成,完美結(jié)合。另一方面,在面對屠岸賈的疑心和盤問時,程嬰的機智和巧妙的回答,完美的掩蓋了一切的疑點,讓屠岸賈深信不疑。有勇有謀,有膽識的,面對危機四伏的嚴峻形勢,沉著冷靜的程嬰形象凸顯出來。
電影中對于公孫杵臼的凸顯并不是十分的多,但對這一場景的刻畫也是濃墨出彩的關鍵點。電影用“蒙太奇”式的手法,突出了小人物程嬰的內(nèi)心掙扎達到了頂峰,親眼看到了公孫杵臼和妻子被刺死在眼前,自己的兒子被摔死在腳下,導演是想通過這種生離死別的傷痛,來激發(fā)出程嬰忍辱負重,養(yǎng)孤復仇的決心和動力。小人物程嬰身上,融入的是日常普通人家的情感及對家人的摯愛,過平淡生活的愿望,沒有表現(xiàn)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俠義肝膽。在陳凱歌看來,每個人內(nèi)心的本質(zhì)是趨善求安的,無關乎忠義,在巨大的危難面前,人性被激發(fā)出來。電影中表現(xiàn)出的是一個活生生的真實存在的程嬰,在他的身上不再有自我的無私奉獻,有的只是真情實感。面對深愛的妻兒被人殺害,即使圣人也無法無動于衷。
人藝版《趙氏孤兒》則對這一場景進行了大膽的顛覆:屠岸賈為了試探出程嬰所獻出的孩子是否真的趙孤時,逼迫程嬰自己動手將孩子殺了。拋棄封建主義的時代背景不談,為了自己的“忠孝”信仰而手刃親骨肉,在現(xiàn)代的價值觀下是不可能的,也是反人道的。在當代新環(huán)境下的價值觀體系中,程嬰的做法無疑是殘酷的。因此在當代的改編中程嬰的形象中突出的是內(nèi)心的人文價值觀而不再是忠義觀。
綜合起來,韓厥和公孫杵臼的人物設定同程嬰的形象是相伴相生的,韓厥同程嬰表面對立而內(nèi)心一致,公孫杵臼同程嬰共有一種巨大的犧牲精神,他們共同糅合催生出了不一樣的一個有血有肉的程嬰形象被后人敬仰,在他們身上彰顯的是民族的道德和精神,難怪宋理宗淳祐二年(1242年),“升三候為王爵,以表忠節(jié),程嬰封忠濟王,杵臼封忠祐王,韓厥封忠利王?!盵5]
3.“養(yǎng)孤”
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到這里,程嬰如何將趙孤養(yǎng)大,并將一切關于其身世的內(nèi)容告之,是無法忽視的重要部分,但是由于史書、元雜劇、傳奇戲等體裁敘述方式的局限性,因此這一部分的情節(jié)沖突基本都是一躍而過,沒有詳細的描述,僅紀君祥在第四折中簡單幾句話概括出趙孤的撫養(yǎng)過程,是在程嬰跟前習文,在屠岸賈跟前習武。而在電影中,則以現(xiàn)當代人們的價值觀和世界觀為參照,很細膩地表現(xiàn)出兩種不同的教育方式。
在電影的眾多畫面中,可以看出屠岸賈非常寵愛趙孤,親切的稱其為“勃兒”,自認為是程勃的干爹,時常教其劍術和武術,在日常生活中常教育程勃對待敵人要心狠手辣,不能相信任何人。趙武就這樣在慈父程嬰和嚴父屠岸賈的雙重父愛下成長,實際上,程嬰自己都沒有發(fā)覺,相比復仇,他更在乎的是其實孩子的安危。程嬰在撫養(yǎng)趙孤的15年中,早已經(jīng)將其看做自己的孩子,潛移默化中將濃濃的父愛傾注給程勃,自己是程勃的爹,趙孤是自己的“勃兒”。
程嬰為程勃擋下了致命一劍,并親手刺殺了屠岸賈,電影的結(jié)局是一個完美的悲劇性結(jié)局,程嬰用死保護了趙孤,為妻兒報仇雪恨。屠岸賈對程勃的培養(yǎng)和解救,是來自父對子的疼愛;程勃對屠岸賈的依戀和猶豫,是出于子對父的報答;程勃拿起武器指向屠岸賈則是痛苦之后的抉擇,這些無一不是人性的彰顯。[6]程嬰的死也是他所背負的復仇的釋然,元雜劇突出程嬰的忠義,而電影更強調(diào)小人物的大智慧?!拔蚁肱囊粋€可信的故事。傳統(tǒng)的忠義挺好,但得讓觀眾相信。首先就讓程嬰戴著一個大帽子,會跟觀眾隔得比較遠?!标悇P歌說,電影里的程嬰就是被小人物的人性推著走,老老實實講故事,不向觀眾唱高調(diào)。程嬰沒有對趙氏孤兒從小就進行仇恨教育,而是給了他一個很陽光的童年。父愛,是程嬰內(nèi)心的另一隱藏面。
在現(xiàn)當代突出強調(diào)人性價值觀的背景下,當代劇作家在改編時摒棄了一些傳統(tǒng)根深蒂固的東西而揉入了當代的思考意義,雖然電影和話劇突出的著重點不同,演員在表演時融入了自己的內(nèi)心理解和特征,使得程嬰的形象更富有動力和感染力。原著中程嬰為保全趙孤大義凜然地用自己的骨肉替死,這點違背了人性和人倫。在當代這個人們都為自己的利益而活的時代背景下,只有朝著常識接近,人物才是活生生的,才是可信的。只要回歸真實,感動自然就來了,因為這就是真實的力量。
4.結(jié)論
程嬰是悲劇的主人公,他經(jīng)歷了救孤,養(yǎng)孤,復仇的全部過程,他的行為可以稱得上是“舍生取義”的典范了。魯迅說他:“用笑臉來迎接悲慘的命運,用百倍的勇氣來應付一切不幸?!盵7]首先,程嬰的形象是高大而令人崇敬的,忍辱負重20年,深入虎穴并獨自撫養(yǎng)趙孤長大,最終完成報仇的大業(yè),雖然他沒有舍身獻義,但他所遭受的厄運博得了眾人的同情。
其次,程嬰的形象承載的是文人俠士夢的抒發(fā),由“懲惡揚善”具體凝聚為“士為知己者死”這一文人俠士夢中的最高精神追求,濃重地體現(xiàn)出中國古典的文化精神,文人心中完美形象的小人物程嬰,自身的“其人其事”到“奇人奇事”的轉(zhuǎn)變,凝聚的是類似于“民族記憶”的選擇,客觀的構成了中華民族最初最基本精神的構成分子。[8]從司馬遷的《史記》開始以及到后來的元雜劇等,肝膽俠義的程嬰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內(nèi)心中對大公無私的“義”的追求,用自己命運的“悲”來換取眾人心中的“悲”, “獻子”的舍生取義,“救孤”的忍辱負重,無不迎合了文人心中所崇尚的精神。程嬰的身上很典型地呈現(xiàn)出儒家傳統(tǒng)的“仁義禮智信”,是中國傳統(tǒng)倫理道德的延續(xù)和繼承者。
再次,在元雜劇及京劇的創(chuàng)作和改編中,程嬰的形象所折射出的已經(jīng)不是封建道德那種“惻隱之心”、“羞惡之心”之類狹義的“義”了,程嬰身上的光輝被無限地放大。當社會中群體利益與自身利益發(fā)生沖突時,為“忠義”及數(shù)百名嬰兒而主動舍棄自己的利益,是最高層次犧牲精神的體現(xiàn)。這是全人類所共同追求和贊譽的崇高美德,也是全人類理想人格的最高境界。
最后,反觀《史記》﹑元雜劇以及傳奇戲中夸大了的傳統(tǒng)“忠義”價值觀,對人性的關注很少;而在當代社會背景下,陳凱歌﹑林兆華﹑田沁鑫突破文本記載的局限性,用全新的方式塑造了真實且有生命感的程嬰形象。此時的程嬰仿佛就是我們身邊的一個普通人,會為自己考慮,為自己生活,而不再機械地是一個深受傳統(tǒng)價值觀影響的傀儡。
黑格爾認為,“戲劇沖突有兩種類型,一種是自然情況下造成的,如災難和命運;另一種是自然情況下心靈方面所引起的,如社會和文化?!盵9]而勞遜認為“戲劇的基本特征是社會性沖突,即人與人之間,個人與社會之間,集體與集體之間,個人或集體與社會或自然力量之間的沖突,人物之間的沖突最重要,本質(zhì)上是性格沖突,是各種性格的人在一個特定的時空環(huán)境中遭遇由于相互的差距而產(chǎn)生的抵觸,摩擦和撞擊?!盵10]在趙氏孤兒的不同版本中,戲劇沖突是跌宕起伏的,程嬰運孤、換孤、護孤、養(yǎng)孤,屠岸賈搜孤等情節(jié)一個套一個,層層緊扣,人物內(nèi)心的沖突和周圍人的沖突無不強化著故事內(nèi)容的感染力及人物形象的真實感。程嬰的人物形象是在強烈的矛盾中逐步顯現(xiàn)出來,在情節(jié)的發(fā)展過程中程嬰具有無可厚非的重要作用,人物的價值毋庸置疑。作為其中的關鍵性角色,在一次次的劇情發(fā)展高潮中,多層面立體的程嬰浮現(xiàn)在讀者和觀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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