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琴
摘要: “語言癌”旋風由臺灣波及大陸,然而島上的爭議與大陸的盲從形成了鮮明對比,原因或是大陸學者無從了解爭議細節(jié),或是缺乏批判精神,或是不屑一“爭”。島上廟宇朝堂與草莽英雄兩派,前者處于廟堂之高而把握著話語權,其論證卻稍顯蒼白;后者雖話語權有限,其論證多合乎常情??陀^而言,“語言癌”僅是語病的一種,有聳人聽聞之嫌疑,但這種危言背后的警世意義不可小覷。
關鍵詞:語言
癌;語??;危言;警世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6721101(2015)06005704
On “Language Cancer”: Cautionary rather than Frightening
DING Da-qi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hui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Huainan, Anhui 232001, China)
Abstract: The talk about “l(fā)anguage ca
ncer” has quickly spread from Taiwan to the Mainland. However, dispute about “l(fā)anguage cancer” in Taiwan contrasts sharply with blind acceptance of the term in the Mainland. The blindness of the mainland scholars mainly results from their ignorance of the details of the dispute, their lack of critical spirit, and their unwillingness to take a stance in the dispute. In Taiwan, the elites with superior social status have more discourse power but their arguments are lacking in convincingness; oppositely, the grassroots heroes own less discourse power but their arguments accord with the common sense. Objectively speaking, the “l(fā)anguage cancer” is only a category of faulty wording and the fear resulting from it seems to be exaggerated, but such a straightforward word is cautionary rather than frighteni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ignificance.
Key words:language cancer; faulty wording; straightforward word; caution
一、“語言癌”旋風席卷兩岸
2015年春節(jié)前,臺灣媒介與學界掀起一陣“語言癌”旋風。癌即癌癥,又名惡性腫瘤,泛指局部組織細胞失去正?;蛘{控而異常增生,進而破壞周遭正常組織與器官。據(jù)此推理,“語言癌”也就是指語句的非正常增長,進而破壞語句的表意及美感等功能,如時下有些服務員常說的“為您做一個點餐的動作”,其中“做一個……動作”即是所涉“語言癌”。2014年12月10日,臺灣名廚阿基師因外遇風波被迫召開記者招待會,陳述與某陳姓熟女“有一個擁抱的動作,也做到了嘴對嘴的動作,但沒有任何互動的動作”,事件發(fā)生后“有跟太太做報備的動作”。陳述中諸多“有/做……的動作”讓人唏噓不已,引起語言文字工作者尤其是國文教師對“語言癌”的高度關注。期間,詩人余光中加入聲討,“大家只顧學英文、看翻譯小說,不再看用字精簡的中文經(jīng)典,結果英文沒學好,卻把中文學壞了,加上電視、網(wǎng)絡推波助瀾,講病態(tài)中文,變成時尚,更加雪上加霜”[1];甚至臺灣教育研究院院長柯華葳也站出來表態(tài):語言溝通是重要的民眾素養(yǎng),“語言癌”問題確實會影響溝通效能和質量,希望老師在課堂提醒學生注意……目前“教育部”正在與老師溝通民
眾素養(yǎng)的內涵,會將語言癌部分加入討論[2]。
兩岸語言文化血脈相連,緣起寶島的這陣“語言癌”旋風迅捷跨越淺淺的海峽來到了大陸這頭。先是中文國際頻道做了一期相關節(jié)目《臺灣:中文表達能力下降 “語言癌”現(xiàn)象普遍》;后是《上海采風》雜志主編劉巽達跟進,認為大陸“語言癌”癥狀也不輕,只是表現(xiàn)形式不同罷了,“這種‘語言的癌細胞不斷增生,擴散到媒體、大眾口中,也入侵到標語、告示及平面媒體里,從口語內化為文字語法,這就令人擔憂了”[3]。時隔二十余日,《咬文嚼字》主編出面斷言,自上世紀 90 年代開始,“通俗的話晦澀地說,簡單的道理復雜地講,熟悉的知識陌生地介紹”就已成為一些學者的“時尚”,并進一步呼吁有關方面“集中力量,調動力量,有效阻止‘語言癌的擴散,并加強研究,找到徹底醫(yī)治‘語言癌的良方”[4]。及至目前大陸媒體幾乎是一邊倒,一時間大有“語言癌”過街之氛圍,人人喊打。
二、廟宇朝堂與草莽英雄對決
仔細想來,情勢倒是十分地有趣:“語言癌”原本是臺灣一些人士為捍衛(wèi)漢語而提出的擔憂話題,過了海峽大陸這邊的積極跟進本應無可厚非,但人人喊打似就有些不正常了。相反,臺灣島內倒是出現(xiàn)了不同的聲音,暗自思忖真理越辯越明,聽聽不同聲音興許比盲目跟從還要有意義;另一方面,島內的爭論細節(jié)及學術研究鮮為大陸人士知曉,甚有必要借此機會全面梳理島內相關“語言癌”爭議。在這場“語言癌”論爭中,一方主要是國文教師,也有余光中這樣的文學家;另一方主要是年輕人,也包括有一定影響力的小說家朱宥勛,是故雙方陣營顯得有些模糊。然而不難看出,指責一方相對擁有更多的話語權,更有官方人士的呼應,我們稱之為廟宇朝堂;另一方主要屬于被指責的對象,主要是朱宥勛和朱家安這兩位公知人物,但話語權則相對有限得多,我們稱之為草莽英雄。雙方論戰(zhàn)的焦點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語言癌”問題嚴重 vs “正確”語言并不存在
臺灣清華大學榮譽教授李家同認為,西化、累贅、啰嗦的語句,通過廣播電視記者或主播的散布,已成為一種爭相效仿的時尚,“因為大家都這么說,即使自己認為不對,也不敢說出正確的用語,讓語言癌更加惡化”。而另一陣營的朱宥勛則舉反例表明,文學語言追求的是文學效果而非文法正確,即便是強調溝通效果的日常用語,文法正確也不是必要條件,實際上生動活潑的日常用語充滿了冗詞贅字等,甚至是必需的,因此世界上根本沒有“正確”的語言,只有“適合”的語言。
(二)學生和媒體 vs “即時商務溝通”人員
廟宇朝堂派認為,“無意義的冗詞贅字”就像癌細胞不斷增生擴散一樣,業(yè)已擴散到媒體和大眾口中,上至中央部會首長、機關發(fā)言人、國文教師乃至一般民眾,尤以年輕學生和媒體為甚。例如,作家張曉風就曾表示,“忍受不了電視臺常把記者SNG連線時拉高著音調,吐出長串累贅、不知所云的話語一播再播,偏偏電視影響力又很大,這類錯誤用法逐漸感染到一般人”[1]。但草莽英雄派則觀察到“學生很少有機會展現(xiàn)或使用語言癌”,進而言之“有語言癌的人,多半是已經(jīng)在工作的人”,即需要現(xiàn)場即席說話、即刻反應的三類“即時商務溝通”人員,一是服務從業(yè)人員,二是需要現(xiàn)場播報新聞的記者及主播等媒體從業(yè)人員,三是活動主持人、演講者和導覽員[5]。
(三)中文水平下降 vs 表達目的至上
在廟宇朝堂派視野里,“語言癌”出現(xiàn)的原因是思考力弱化和中文表達能力下降:學生每天用大把的時間閱讀翻閱手機資訊和上網(wǎng)沖浪,“腦袋就會充滿網(wǎng)絡用語,無法思考論述,話說不好、作文寫不好,都和思考力弱化有關”;臺灣“搶救國文教育聯(lián)盟”發(fā)起人段心儀在接受采訪時認為,當說話者無法精確地選用一個適當?shù)膭釉~時往往會說“做一個什么的動作”,“用這種方式我覺得是回避了我們在詞匯不足的問題”。而草莽英雄們則認為,“語言癌”使用的背后有表達目的至上的考慮,“一是說者想樹立專業(yè)形象,因為學術界喜歡用、或需要用較冗長的句子解釋復雜的事物,學術界在社會中的形象是高深、正式,因此想要表現(xiàn)專業(yè)形象的人,就會無意識地模仿這種冗長的敘事方法。二是要以委婉態(tài)度示人,長一點的句子聽起來較為委婉、溫順、禮貌、尊敬,這些都是服務業(yè)希望帶給客人的感覺。三是爭取思考時間,需要邊觀察邊說話的人需要思考時間,因此在語句中加入冗言贅字,可以幫助他們爭取時間”[6]。
(四)多管齊下 vs 順其自然
在廟宇朝堂派看來,“語言癌”已經(jīng)擴散至語言肌膚,應該高度重視,并聯(lián)手起來迅速采取多種方法遏制住。一些國文教師開出的處方是,增加國文課時數(shù);段心儀女士給出的處方則是“家長培養(yǎng)小孩的閱讀能力,鼓勵他們說出閱讀心得”(視頻);柯華葳院長則建議,臺灣“‘教育部可用風趣的方式提醒學生或民眾,例如編一本小冊子,將常用的語言癌案例列出”。而草莽英雄派則認為,“語言癌”可能是特定人群為達到特定目的使用的結果,對此大可不必杞人憂天,理當順其自然為上。其代表朱家安表示,對于“語言癌”或說話人在溝通過程中使用的創(chuàng)新表達法,如果沒有證據(jù)表明會嚴重危害溝通效率,就無須管控,“應該要讓語言有演化和更新的空間”。
三、語言學家缺席背后隱情
“語言癌”措辭透露的更多是語言危機意識,而在相關漢語言危機的論戰(zhàn)中,語言學家往往是缺席和沉默的。理論上部分語言學家不屑介入,認為漢語危機論理論上“是一個偽命題”[7]111,
就是“一種‘杞人憂天之說”[8]4,“可以休也”[9]82。實踐上部分語言學家不愿涉及,認為面對社會生活中發(fā)展著的語言“語言學家的任務是尊重它,研究它,拿出描寫的方法來”[10]211——
進而分析,語言經(jīng)由人們在社會生活中約定俗成,語言學家的任務就是研究并闡釋約定俗成之語言的內、外部規(guī)律,至于語言的建設與發(fā)展大都留給了相關語言文字工作者,如文學家、教育工作者、媒體從業(yè)人員及政治家們等。然而,缺席和沉默亦代表著一種態(tài)度,這種態(tài)度背后又有哪些隱情呢?容筆者從語言研究者的角度徐徐道來:
(一)索緒爾遺產(chǎn)
“現(xiàn)代語言學之父”瑞士語言學家斐迪南?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 1857-1913)率先對“語言(langue)”和“言語(parole)”、“共時(synchronic)”和“歷時(diachronic)”進行界定,由此奠定現(xiàn)代語言學研究的根基。在現(xiàn)代語言學研究范疇內,語言指“潛存在語言共同體成員腦子里的語法體系、一種社會符號,是每個人都具有的東西,同時對任何人又都是共同的”[11]41,而言語則是“人們所說的話的總和。在言語中沒有任何東西是集體的;它的表現(xiàn)是個人的和暫時的”[11]42。據(jù)此,所涉“為您做一個點餐的動作”確切地說更像是某個服務員的“言語”,可能是為顯示客氣、委婉之情,也可能只是遵照上級主管要求而背出的,對此繩之以“語法”是否有些苛求?另,索緒爾將自己的結構主義語言學研究聚集于語言的共時性研究,其“遺留”的歷時性語言研究卻成為后人不斷挖掘的寶庫。跳出來分析,在對“為您點餐”和“為您做一個點餐的動作”進行共時性研究的同時,還需關照語言的歷時演變。進而言之,“為您做一個點餐的動作”可能是說話人一時之需要,未必表明還會繼續(xù)增生下去;或許,時過境遷這又會還原成“為您點餐”?
(二)喬姆斯基啟迪
諾姆?喬姆斯基(Avram Noam Chomsky, 1928- )不滿收集語料繼而加以歸納的傳統(tǒng)語言學研究,意欲另辟蹊徑找到語言產(chǎn)生和創(chuàng)造的謎底。喬氏假設兒童天生具有學習人類所有語言基本語法結構的能力,是通過后天經(jīng)驗的觸發(fā)而獲得具體的語言——在此基礎上喬氏界定了普遍語法(universal grammar)和個別語法(particular grammar),語言能力(language competence)和語言運用(language performance),內化語言(I-language)和外化語言(E-language)等概念。歸根結底,喬氏就是想“以理想說話人的外化語言或語言運用為出發(fā)點,用形式化的生成語法來反演抽象的語言能力和內化語言,借此擬合出個別語法,達到對普遍語法的刻畫”[12]67,此即轉換-生成語法理論(Transformational-generative grammar)所要探討的核心內容。喬氏自提出普遍語法及其基礎之上的轉換-生成語法理論起就備受爭議,不爭的是其理論給語言學、心理學、邏輯學乃至哲學等研究帶來了的啟發(fā),眼下興起的生物語言學就是受其啟迪而發(fā)展起來的,其本人亦于1972年當選為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文中所涉“有一個擁抱的動作,也做到了嘴對嘴的動作,但沒有任何互動的動作”是纏有緋聞的阿基師在新聞招待會上即時的“語言運用”和“外化語言”,又怎么能用“語言能力”和“內化語言”來苛求呢?直接一點說,批判者眼中的這些“語言癌”未必能夠真實地反映說話人的“語言能力”和“內化語言”,抑或說當事人并非不知道“一個擁抱的動作”就是“擁抱”,并非不知道此處可用“擁抱”代言。
(三)漢語自身考量
1. “語癌”與語病。邏輯上說,“語癌”或言“語言癌”僅是語病的一種;當它超出人們的承受范圍,便會遭到唾棄,語言也就開始回歸,似可不必大驚小怪。歷時地看,隨著語言的使用和發(fā)展,當初不為人所接受的某些所謂“語病”可能會逐漸獲得認可并廣泛使用開來,此時“語病”也就獲得了免疫力從而進入語言的肌膚,亦可說為語言的豐富和發(fā)展做出了貢獻。當然,相當一部分“語病”終因不合語言發(fā)展的規(guī)律和社會現(xiàn)實的變化而逐一遭到淘汰。簡而言之,語病常有,“語言癌”少有,更不會窒息整個語言,因為生活之樹常青。漢語發(fā)展莫不如此,從傳說中的倉頡造字至秦漢文言再到現(xiàn)代白話,其變化不可不謂“滄海桑田”,然而歷史上佛教傳入時期漢語“梵化”和民族大融合時期漢語“阿爾泰化”都在某種程度上發(fā)展了漢語及其文化。同樣,今天廣受詬病的漢語歐化現(xiàn)象,包括所謂的“語言癌”和“語病”,也會在某種程度上改變漢語的原貌,其影響及淘汰的過程本身就屬漢語發(fā)展的范疇。
2. 良性與惡性。時下所熱議的“語言癌”,簡而言之就是語詞不合常態(tài)的增生,但是這種增生基本在漢語言承受范圍之內。換個角度說,漢語本身有“語言癌”得以產(chǎn)生的句法基礎。此次“語言癌”論爭所涉核心就是常說的萬能動詞,比如“做一個解說的動作”,無論是“解說”還是“解說的動作”都涉及動作,因此萬能動詞“做”似乎就是多余了;進而言之,“做一個解說的動作”似可精簡為“解說的動作”乃至“解說”。萬能動詞基本屬于形式語言學理論中的輕動詞,其自身具有的原本動作含義盡失,但其在漢語言發(fā)展過程中及其幫助實義動詞實現(xiàn)表意功能等方面有著不可或缺的作用,如語言降級理論“實義動詞→功能動詞→助動詞→詞素”中,功能動詞即輕動詞,就是語言發(fā)展歷史中的重要一環(huán)。漢語中此類輕動詞數(shù)量有限,主要有作、做、作出、進行、從事、加以、給予、給以、予以、表示等十來個,基于此類輕動詞出現(xiàn)的語詞增生不至于給整個漢語帶來癌癥似的毀滅性打擊,而且此種增生亦有良性與惡性之分,尚需進一步具體分析。例如,我來為大家做一個點菜的動作,如果是主管為受訓服務員示范這句話就無不妥之處,反而有助于表意清晰,大抵屬于良性增生;如果是服務員為了顯示委婉、專業(yè)等這句話似乎亦可,亦可歸屬于良性增生;如果是家長為孩子們點菜這句話就顯得過于累贅而不妥了,當屬惡性增生。究其原因,已涉下節(jié)內容。
3. 語體與文體。年輕哲學家朱家安為了論證不應該要求人人說話都正確,舉過一個十分有趣的所謂“語言癌”例子:
下屬:好繽紛絢爛又青春耶你今天~
上司:講話請遵循主詞、動詞、受詞的原則。
下屬:……你是個花枝招展的人。
按照傳統(tǒng)語法標準,下屬第一句話既毫無語序可言,又極其啰嗦冗贅,簡直病不成句。但是下屬口語的這種“凌亂”恰能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其激動和驚嘆的口吻,從而烘托出上司今日著裝之艷麗。相反,上司有板有眼的書面表達反而澆滅了下屬的興奮之情,交際效果大打折扣;更甚之,經(jīng)其指導下屬的重新表述要呆板得多,更像是迎合之需,索然無味。概而言之,用書面語的標準苛求口語,就會有許多所謂“語言癌”,甚至可以說用文言的標準來看白話,白話就是文言的現(xiàn)代版“語言癌”。另外,不同文體及不同情境下,語言的表述也各有差異,不考慮到這些,所謂“語病”乃至“語言癌”數(shù)量就會驟升。如一貫強調漢語正統(tǒng)的余光中,在詩歌《回旋曲》中寫到“立你在雨中/ 立你在波上/ 倒影翩翩/ 成一朵白蓮”。從教學用語的標準看,似有語序不當、結構混亂、啰嗦冗長等眾多語病乃至“語言癌”,理應精簡為“你在雨中、在波上,倒影翩翩,成一朵白蓮”。然而,主語與動詞錯位及其重復是詩人塑造意像、安排聲律、表達詩情的獨特手法;上述精簡客觀上合乎語法了,但原詩所塑造的意像和烘托的意韻也一通精簡掉了,也就不成為詩歌了。
四、結語:危言警世甚于危言聳聽
早在上個世紀70-80年代,臺灣詩人余光中就撰寫出一系列文章《哀中文之式微》(1976.2)、《論中文之西化》(1979.7)、《從西而不化到西而化之》(1979.7)、《白而不化的白話文--從早期的青澀到近期的繁瑣》(1987.7)和《中文的常態(tài)與變態(tài)》(1987.7),一方面告誡中文衰落之危險,另一方面分別從名詞、連接詞、介詞、副詞、形容詞及動詞等方面剖析中文西化的種種變態(tài),進而指出“如果教育制度和大眾傳播的方式任其發(fā)展,中文的式微是永無止境,萬劫難復的”[13]。及至2004年臺灣宣布將于2009年實施新《高級中學國文課程綱要》,要把國文課由每周5小時減至4小時、并把《中國文化基本教材》由必修課調為選修時,社會批評如潮水,國文教師李素貞、譚家化等聯(lián)合余光中、龔鵬程和李家同等作家發(fā)起了聲勢浩大的“搶救國文教育聯(lián)盟”。
大陸這邊漢語危機論也是由來已久,甚至可以追溯至上世紀20-30年代錢玄同、魯迅、胡適等對文言文的猛烈批判;但是,現(xiàn)代意義上漢語危機論的濫觴之作則是1999年《新青年》第3期所刊發(fā)的《中國人的漢語危機》。五年后季羨林、王蒙和任繼愈等發(fā)起“2004年中華文化高峰論壇”,與會專家和學者都不同程度地關注全球化語境下漢語面臨的危機。2005年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朱競把韓少功、舒婷及李建軍等對漢語的相關憂思匯集成書《漢語危機》,編罷深深認同臺灣作家白先勇對現(xiàn)代漢語發(fā)展的感嘆“百年中文,內憂外患”,“其外,有西方語言的沖擊,現(xiàn)代漢語嚴重歐化;其內,則是母語的自信心和自覺意識不斷衰微,中文成為追逐現(xiàn)代化過程中不斷遭到修葺的對象”[14]。2008年語言學家潘文國出版專著《中文的危機》,把中文危機細分為中文生存的危機、中文發(fā)展的危機、語文教學的危機和漢語研究的危機,進而從歷史學、社會學、政治學、文化學、翻譯學、語言學及語言哲學視角詳細分析了中文危機的來源,最后指出危機前的對策有“語文興亡 匹夫有責”、“政府的作為”、“建設中國特色語言學”和“語文教育 民心所系”[15]。及至2012年第6版《現(xiàn)代漢語詞典》收錄CCTV、NBA、PM2.5以等西方字母開頭的字母詞時,相關字母詞的爭議迅速引向漢語危機論及其保衛(wèi)戰(zhàn)??陀^地說,漢語危機是否存在至今都懸而未決,給漢語危機論之延伸的“語言癌”蓋棺定論顯得為時過早。但是,“語言癌”論爭背后透露的危機意識自古就獲得肯定和稱贊,孟子所言“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即是典型。有了危機意識才清楚自己的使命、才擁有前進的動力,所以有專家言“一個看不到危機的民族是沒有前途的民族,一個看不到危機的學科是沒有前途的學科”;同理,一門看不到危機的語言是沒有前途的語言。概而言之,“語言癌”絕非危言聳聽,其意義更在于危言警世,繼而鞭策我們愛護并發(fā)展母語,從而我們的后代才有可能“富有詩意地棲居下去”,因為“語言是人類通向精神家園的唯一路途,其本身亦構成人類的精神家園”[16]183-18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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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吳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