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影
(蘇州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江蘇 蘇州 215006)
肯尼思·伯克的辭格認同觀探研
——層遞格的認同功能考察
袁 影*
(蘇州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江蘇 蘇州 215006)
美國修辭學(xué)家肯尼思·伯克的認同觀被視為西方當代修辭學(xué)中最為核心的理論,其影響堪比亞里士多德的說服理論;然而,他的辭格認同觀卻至今尚未引起研究者的關(guān)注。本文將通過聚焦《動機修辭學(xué)》中的代表性篇章來揭示其辭格的認同功能說及所例釋的層遞格的認同機制,并輔以《四書》中的典型層遞警句加以佐證。文章還嘗試從格式塔心理學(xué)和皮亞杰發(fā)生認識論中尋找相關(guān)原則對層遞的形式認同功能作出合理解釋,以補伯克辭格認同理據(jù)的缺失。
肯尼思·伯克;認同;修辭格;層遞
肯尼思·伯克是西方現(xiàn)當代最為卓越的修辭學(xué)家。他的《動機語法學(xué)》(A Grammar of Motives1945)、《動機修辭學(xué)》(A Rhetoric of Motives1950)、《語言是象征行動》(Language as Symbolic Action1966)等宏富著述為該領(lǐng)域創(chuàng)立了諸多新范疇,如“戲劇五元(Dramatic Pentad)”“認同(Identification)”“辭屏(Terministic Screen)”等。其中“認同”/“同一”是貫穿于他整個修辭學(xué)體系的最為核心的一個概念,也被視為西方當代新修辭學(xué)異于古典修辭學(xué)的主要標志。伯克在多種著述中論及“認同”,但對此概念較為集中的研究體現(xiàn)在《動機修辭學(xué)》這部力作中;該書對“認同”的含義、體現(xiàn)類型與應(yīng)用分析等作了獨特探究。為便于理解伯克的辭格認同功能,以下對其“認同”的含義和體現(xiàn)類型作一簡介。
(一)“認同”的含義
伯克有關(guān)“認同”含義的一段最具代表性的闡釋出現(xiàn)在《動機修辭學(xué)》第二部分(全書共三部分)的第二篇文章中。該文即以此概念命名為《認同》,其中的第三段(Burke 1969: 55-56)已成為廣為引用的經(jīng)典段落:
只有當我們能夠講另外一個人的話,在言辭、姿勢、聲調(diào)、語序、形象、態(tài)度、思想等方面做到和他并無二致,也就是說,只有當我們認同于這個人的言談方式時,我們才能說得動他。通過奉承進行說服雖說只不過是一般意義上的說服的一個特例,但是我們卻可以完全放心地將它當作一個范式。通過有系統(tǒng)地擴展它的意義,我們可以窺探到它背后隱藏著的使我們得以實現(xiàn)認同或達致“一體”(consubstantiality)的各個條件。通過遵從受眾的“意見”,我們就能顯露出和他們一體的“征象”(signs)。例如,依亞里士多德和西塞羅(1),演說者為了贏取受眾的善意就必須顯露出[為受眾所認同的]性格征象。毋庸諱言,修辭者可能必須在某一方面改變受眾的意見,然而這只有在他和受眾的其他意見保持一致時才辦得到。遵從他們的許多意見為修辭者提供了一個支點,使得他可以撬動受眾的另外一些意見。(劉亞猛 2008:345-346)
此段中,我們可以總結(jié)出伯克“認同”概念中的三個基本含義或?qū)崿F(xiàn)“認同”的三個基本條件:1.認同于對方的言談方式;2.顯露出為對方所認同的性格征象;3.遵從對方的一些意見。這些容易為讀者所忽略的基本含義或認同條件并非僅源自伯克個人的修辭經(jīng)歷。亞里士多德和西塞羅的蹤跡于本段中已有體現(xiàn),而在文章其他段落中這種源自古典修辭學(xué)的影響也十分鮮明,如首段中的“亞里士多德在其《修辭學(xué)》一書中引蘇格拉底的話說:‘要在雅典人中贊揚雅典人并不難?!保˙urke 1969: 55)即便不了解此處的引用,伯克的認同觀也很容易使讀者聯(lián)想到《柏拉圖對話錄》中蘇格拉底的說服策略:先欣賞對方、贊同對方,然后將其引向自己的結(jié)論。事實上,古今中外的論辯高手都有意無意地踐行了“認同”的基本規(guī)則,也對其中的一些規(guī)則或有闡發(fā);然而,卻鮮有象伯克這樣較為系統(tǒng)地對之加以考察。他的探究不僅涉及了這一概念的歷史淵源、哲學(xué)基礎(chǔ),還構(gòu)建了實現(xiàn)“認同”的基本條件和具體策略(內(nèi)容和形式),因而使這一概念具有了結(jié)構(gòu)性和可操作性,方便我們有效地將其運用于修辭實踐或修辭批評中。
(二)內(nèi)容認同與形式認同
伯克的“認同”實現(xiàn)策略由內(nèi)容和形式兩方面組成。內(nèi)容認同策略,依據(jù)其《修辭情景》(1973)一文,有:“同情認同”“對立認同”和“模糊認同”;形式認同策略在《動機修辭學(xué)》中首先出現(xiàn)了“辭格認同”,而之后的《語言是象征行動》一書又補充了“規(guī)約形式”“重復(fù)形式”和“遞進形式”。
內(nèi)容中的“同情認同”(Identification by Sympathy)是指修辭者與受眾在情感、態(tài)度、思想、價值觀等方面相似或相同。伯克認為此種認同與規(guī)勸最為接近,也是最顯而易見的認同?!皩α⒄J同”(Identification by Antithesis)主要是指原本對立的雙方因為擁有共同的敵人或需要合力解決共同的問題而取得相互的認同,即因共有反對方而產(chǎn)生的某種凝聚?!澳:J同”(Identification by Inaccuracy)屬于一種在潛意識或無意識狀態(tài)下實現(xiàn)的認同。這類認同可以通過“我們”“大家”“人人”等將修辭者與受眾模糊同一在一起的言語來實現(xiàn),也可以采用易為受眾欣賞的形象、姿勢、聲調(diào)等非言語或副言語手段來獲得。而伯克視此類認同最為隱蔽、最為深入。內(nèi)容的認同往往需要通過形式的認同來獲得或加強。對此,伯克在《認同》一文中首先闡述了一些修辭格在吸引聽眾參與完善的過程中,經(jīng)由“形式層面的認同進而引發(fā)了對作為信念的命題的認同”(Burke 1969: 59),他舉了古今言說中運用對照(Antithesis)和層進(Climax)以實現(xiàn)與聽眾同一的典型例證。而在《語言是象征行動》一書中伯克又歸納了三種影響更為深遠的易使作者與讀者相互認同的形式。其中,“規(guī)約形式”(Conventional Form),指面對閱讀的文本或要進行的活動所作的某種常規(guī)形態(tài)的期待。“重復(fù)形式”(Repetitive Form),指用不同的形式來重復(fù)呈現(xiàn)某一特征。“遞進形式”(Progressive Form)則為引導(dǎo)受眾接受某一結(jié)局或事態(tài)發(fā)展的形式,通常體現(xiàn)為三段論遞進形式或從量變到質(zhì)變的質(zhì)量遞進形式。由于三大內(nèi)容認同和三大形式認同策略非本文重點,并且在袁影、蔣嚴(2013)論述中有較詳細說明,在此就僅作必要的概述。
關(guān)于修辭格的認同功能,伯克并未對此加以系統(tǒng)論述,他只是在《動機修辭學(xué)》一書的幾篇文章(2)中對此有所涉及,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該書第二部分下的第二篇文章“認同”。即便在此篇中,他也只是點到為止,如他所言:“對整個問題詳加討論并非我們此時的目的。我們只需講到足以確立原則,并能說明為什么以某種修辭格表達一個命題時會引發(fā)‘同一’即可?!保˙urke 1969: 59)
文章首先借亞里士多德《修辭學(xué)》中的相關(guān)言論引出認同在說服中的關(guān)鍵作用,繼而對認同的基本原理和過程(參見以上所引段落)作了概要描述,之后則分別論述了三種認同手段。1. 運用體現(xiàn)共有價值觀的內(nèi)容話題(Topics);2. 采用體現(xiàn)普遍思維的論證方式(定義、分類等);3. 借助修辭格通過純形式的認同來實現(xiàn)內(nèi)容的認同,用伯克自己的話來說,即:“此種同一首先是誘導(dǎo)聽眾參與形式這一具有普遍吸引力的所在,然后是讓帶有傾向性的觀點乘形式認同的順風(fēng)船?!保ㄍ? 59)以下兩段是他對辭格認同功能所作的更為具體的說明。
盡管把自己的意愿轉(zhuǎn)為表達聽眾觀點的言詞,顯然是一種認同,這最后所列的修辭發(fā)明的純形式手段(修辭格)會讓我們走得更遠。事實似乎是,演說面對的局勢愈緊急,形式手段就需要愈豐富、有力。因此,這些修辭格必須是功能性的,而非僅作“裝飾”?!罢J同”的過程似乎就出現(xiàn)于此,如:
朗吉努斯(Longinus)所指的正是那種[同一的]快慰,觀眾在其中感受到的不只是被動接受,而是自己創(chuàng)造性地加入詩人或演講者行列一起發(fā)表主張。我們不妨認為,在這種情況下,觀眾由此主張得到了提升,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是主張的合作者。(同上: 57-58)
而伯克在該文的結(jié)尾處,又依據(jù)古羅馬昆提利安的代表作《論言說者的教育》(Institutio Oratoria)第八、九兩卷相關(guān)辭格部分的討論,指出:“引發(fā)純形式認同的程度,一些辭格強于另一些?!保ㄍ希?9)此結(jié)論也是基于該文所舉的兩個具有強形式認同功能的修辭格:對照(Antithesis)和層遞(Climax/Gradatio)。限于篇幅,本文聚焦后者,對照辭格的認同功能將另辟專文予以探討。
層遞又稱層進、遞進。陳望道把它定義為:“將語言排成從淺到深,從低到高,從小到大,從輕到重,層層遞進的順序的一種辭格。其成立必須有(一)要說的有兩個以上的事物;(二)這些事物又有輕重大小等比例;而且(三)比例又有一定的程序。”(陳望道2001: 210)《大英百科全書》將層遞(Climax)定義為:“以單詞、短語、小句或大句構(gòu)成的意義單位按重要性漸增的秩序而組織的表達。”(3)可見,英漢關(guān)于層遞辭格的認識基本是一致的。伯克在該文論述到層遞時前后用了四個段落并舉有4個生動語例來演示其認同功能,足見他對這一辭格的重視。其中最典型的一例為:
……請回想一個有政治含義的層遞語例,這在1948年“柏林危機”期間屢屢見諸報端:“誰控制了柏林,就控制了德國;誰控制了德國,就控制了歐洲;誰控制了歐洲,就控制了全世界?!保?)作為命題,它可對可錯。即便它對,民眾也不會想控制世界,除非他們成了徹底的帝國主義者。但撇開作為命題帶來的疑慮,你到它三階段的第二階段時,你會覺得它注定就是要發(fā)展的,從純形式認同的層面上講,你會合作完善其對稱性,自發(fā)地希望它作為一句話能夠終結(jié)和圓滿。如果加上民族主義的狂熱,形式上的認同會引發(fā)以此命題作為信念的認同。(Burke 1969: 58-59)
此外伯克還舉有另外三例,分別取自莎士比亞《皆大歡喜》(As You Like It)、古希臘埃斯基涅斯(Aeschines)的《駁提西豐》(Against Ctesiphon)及福樓拜的一封信,分別如下:
(1)Your brother and my sister no sooner met but they looked, no sooner looked but they loved, no sooner loved but they sighed, no sooner sighed but they asked one another the reason, no sooner knew the reason but they sought the remedy; and in thesedegreesthey have made apair of stairsto marriage. (As You Like It)
令兄和舍妹剛見面,便對上眼了;一對眼便相愛了;一相愛便嘆氣了;一嘆氣便彼此問為的是什么;一知道為的是什么,便想補救的辦法:這樣一步一步地踏到了結(jié)婚這一步。(朱生豪譯2011: 40)
(2)Against yourself you call; against the laws you call; against the entire democracy you call.
有背自己,如果你們(觀眾)召喚(他:Demosthenes 上場作辯);有背法律,如果你們召喚(他);有背整個民主,如果你們召喚(他)。(5)
They proceeded some on foot, some on horse, some on the backs of elephants.
他們繼續(xù)前行,有些人步行,有些人騎馬,有些人乘象。
以上語例顯示,英文中的層遞除了常見的三層以外還可出現(xiàn)五層或以上的遞進來增強認同效果。漢語中通過層層遞進“用語言將思想和動機以聽眾不能不為之所動的強有力方式表達出來”(劉亞猛2008: 107),以實現(xiàn)雄辯或認同的典型語例亦俯拾皆是,且形式多樣,三層、五層屬常見類型,而高達六層、七層的遞進也時有出現(xiàn)。古漢語典籍中此格的運用尤為顯著。以下我們就從《四書》中各取三例具有代表性的層遞格警句用以佐證:
(4)吾十有五而志于學(xué),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論語·為政》)
(5)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論語·雍也》)
(6)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論語·子路》)
(7)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大學(xué)·經(jīng)文》)
(8)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禮記·大學(xué)》)
(9)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禮記·大學(xué)》)
(10)好學(xué)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中庸·第二十章》)
(11)博學(xué)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中庸·第二十章》)
(12)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中庸·第二十二章》)
(13)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后察之;見賢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見不可焉,然后去之。(《孟子·梁惠王下》)
(14)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孟子·公孫丑下》)
(15)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毀,而后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孟子·離婁上》)
層遞何以能夠取得強力的認同效果?伯克在該文中未作出學(xué)理性的說明。李鑫華在《英語修辭格詳論》中探源層進格的效果時指出:“人們在長期的實踐過程中所形成的由淺及深、由表及里的認識過程非常符合人們的心理習(xí)慣。層進順應(yīng)了這樣的習(xí)慣,其表達效果就特別容易為聽(讀)者接受,從而保證接受效果也能達到預(yù)期的目的?!保?000: 239)簡言之,即層進契合了人們認知事物的一般心理過程。本文認為層遞的認同功能還可以從格式塔(Gestalt)心理學(xué)中的閉合性原則以及皮亞杰發(fā)生認識論中的“認知的預(yù)期”獲得更為具體的解釋。
孕育了認知心理學(xué)的格式塔(Gestalt)心理學(xué)強調(diào)知覺的完形趨向或整體統(tǒng)一性,并總結(jié)出人們觀察事物時產(chǎn)生整體性的一些基本知覺組織原則,如接近性原則(Principle of Proximity)、相似性原則(Principle of Similarity)、閉合性原則(Principle of Closure)、圖形-背景原則(Law of Figure-Ground)、連續(xù)性原則(Law of Continuity)等(王鵬等 2009: 98-101)。我們認為,與完形趨向關(guān)系最為緊密,并適于解釋層遞格認同功能的,是其中的閉合性原則。格式塔心理學(xué)創(chuàng)始人魏特海默(M.Wertheimer)和考夫卡(K. Koffka)曾指出:人在知覺過程中,總是有一種追求事物結(jié)構(gòu)整體性或完形性的特征,具體而言,“這種完整傾向說明知覺者心理的一種推論傾向,即把一種不連貫的有缺口的圖形盡可能在心理上使之趨合,那便是閉合傾向”(考夫卡2010: 9)。而阿恩海姆(R. Arnheim)在《藝術(shù)與視知覺》中展示的一次有關(guān)簡化的試驗恰好也驗證了閉合傾向的普遍性。該試驗是將有缺口的三角形圖以極短的時間向一組被試顯示,然后要求他們盡量準確地畫出所見到的圖形,結(jié)果絕大多數(shù)被試都提供了具有各種閉合性的圖形(1998: 81-83)。因此,我們就有理由相信伯克上述關(guān)于層遞認同功能產(chǎn)生過程的描述:“你到它三階段的第二階段時,你會覺得它注定就是要發(fā)展的,從純形式認同的層面上講,你會合作完善其對稱性,自發(fā)地希望它作為一句話能夠終結(jié)和圓滿?!倍鴪A滿的層遞至少需有三層,那么當更高程度的第三或以上階段呈現(xiàn)時,受眾對他的形式認同就是自然而然的了。格式塔理論還認為閉合傾向在所有感覺道中都起作用,由此可以推斷這種由知覺的閉合性原則而生發(fā)的層遞認同就不只是視覺上的,聽覺上的認同一樣難以抗拒。
有關(guān)知覺者心理的推論傾向,皮亞杰在其重要著作《生物學(xué)與知識》(1967)中論及動植物對于信息的保持與預(yù)期時作出了進一步解釋。他認為:“預(yù)期的機能(無論基因的或獲得的)是一種保持信息的一切形式的擴展,所以,我們把預(yù)期的機能看作既是機體生命,也是認知機制最為一般的機能之一。”(左任俠, 李其維 1991: 112)尤為關(guān)鍵的是,他還明確指出此種預(yù)期機能通常表現(xiàn)為對一種格式的繼承和習(xí)慣性運用。那么,言者如果運用具有層遞性的表達,這一格式一旦被識別,受眾就會不由自主地預(yù)期以下出現(xiàn)同樣的遞進格式,如果言說中相繼一而再地出現(xiàn)這一格式,受眾對之的預(yù)期就更為堅定而強烈,這就可以說明為什么三層以上的層遞會產(chǎn)生沛然莫之能御的認同力量了。
文章對肯尼思·伯克的辭格認同觀進行了細察,發(fā)現(xiàn)就其所例釋的層遞來看,修辭格具有認同功能是無可否認的現(xiàn)象,伯克的闡述對此具有開拓之功。然而,其所論還未能系統(tǒng)和深入,尚缺乏解釋此現(xiàn)象較為客觀的理論依據(jù),這或許是造成當代缺乏相關(guān)后續(xù)研究的一大原因。本項探索結(jié)合格式塔心理學(xué)中的“閉合性原則”和皮亞杰發(fā)生認識論中的“認知的預(yù)期”理論,為層遞辭格的認同功能提供了可資論證的理據(jù)。那么,除了伯克提到的層遞和對照(將另文討論)以外,修辭格家族中還有哪些成員也被賦予了難可可抵御的認同魅力?它們背后又深藏著哪些具有普遍性的心理原則與認知規(guī)律?這些問題或可作為今后繼續(xù)探索的方向。
注釋:
(1)劉亞猛教授這段譯文十分流暢、傳神,在文體上生動再現(xiàn)了伯克的語言風(fēng)貌。此處插入語為本文作者所加,因原文中有“following Aristotle and Cicero”,可能是原譯遺漏了。
(2)除了下面提到的這篇文章外,該書第一部分下名為“認同”的文章中出現(xiàn)了引用(Allusion)與認同的關(guān)系,但只在文首提及未加展開;此外,第三部分倒數(shù)第二篇“矛盾修辭的原理”中涉及了矛盾格(Oxymoron)與認同的聯(lián)系,但闡述不夠清晰,伯克自己也感到這一聯(lián)系還較為薄弱。
(3)原文為:In rhetoric, climax is achieved by the arrangement of units of meaning (words, phrases, clauses, or sentences) in an ascending order of importance (Safra 1974: 387).
(4)原文為:Who controls Berlin, controls Germany; who controls Germany controls Europe; who controls Europe controls the world (Burke 1969: 58).
(5)Aeschines (circa 389—314 BC),希臘著名政治家、雅典十大演說家之一,是雄辯家Demosthenes (circa 384— 322 BC)的政敵。Ctesiphon為Demosthenes的朋友,公元前336年, 他提議為Demosthenes對國家的卓越貢獻獎以金冠,Aeschines指控他這一舉動觸犯了法律。公元前330年, Aeschines正式在法庭上起訴Ctesiphon,作了Against Ctesiphon,而Demosthenes則作了著名的On the Crown進行辯護,并大舉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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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Kenneth Burke’s Identification Figure: Climax
YUAN Y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Soochow University, Suzhou 215006, China)
Kenneth Burke’s “identification”, the most essential concept in the contemporary Western rhetoric, is no less influential than Aristotle’s “persuasion” theory. However, his identification concerning figures of speech has not yet drawn adequate attention. Focusing on the representative passage in A Rhetoric of Motives, this essay explicates his identification with a particular figure of “climax”, illustrated by typical examples taken from Confucian Four Books. In search for causes of identification arising from climax, Gestalt psychology and Piaget’s cognitive mechanism have also been explored to make up for the loss of theoretical support of Burke’s identification figures.
Kenneth Burke; identification; figures of speech; climax
H15
A
1004-4310(2015)01-0041-05
10.14096/j.cnki.cn34-1044/c.2015.01.008
2014-11-02
袁影,女,江蘇常州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修辭學(xué)。
阜陽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5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