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狀吉
(金陵科技學院外國語學院,江蘇 南京 211169)
格語法是20世紀60—70年代產(chǎn)生的語法理論,和生成語義學類似,是轉換語法中分裂出來重視語義的一個分支[1]。1957年,著名語言學家喬姆斯基發(fā)表的《句法結構》標志著轉換生成語法的誕生。喬姆斯基試圖通過轉換生成語言學“理想化”的方法研究普遍語法的生物學屬性或人的語言能力,希望通過推導來探究人類語言普遍的語法規(guī)律,對人腦的語言系統(tǒng)進行形式化的描述。菲爾墨在師從喬姆斯基學習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轉換生成語法注重句子內(nèi)部成分之間的句法關系及推導方法,但很少涉及語義,于是提出了格語法理論,將語義引入句子描述,試圖對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法進行修正。
在傳統(tǒng)的形式語法看來,下面兩個句子都是“主語+謂語+賓語”結構。
(1)He opened the door.
(2)The key opened the door.
傳統(tǒng)形式語法中的“主語”“賓語”等語法功能是具有關系性的,句子的主語是相對于整個句子而言的,賓語是相對于“動詞短語”而言的。它們只能反映句子成分之間形式上的關系,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意義。而菲爾墨提出的格語法能很好地反映句子中各成分的語義特征。例(1)中的主語“he”是施事,例2中“the key”是工具。
菲爾墨認為:“句子在基礎結構中包含一個動詞和一個或幾個名詞短語,每一個名詞短語以一定的關系和動詞發(fā)生聯(lián)系?!保?]22菲爾墨提出的用名詞短語和動詞的格關系來描寫句子結構的做法改變了過去語法只注重形式而不注重語義的描寫方法,揭示了句子中的隱性范疇,加深了人們對句子的理解。
菲爾墨格語法體系中對句子的描寫規(guī)則經(jīng)過了幾次修正。菲爾墨最早提出的句子描寫規(guī)則是:S→Mod ⌒Aux ⌒Prop[3]。后他又將其修正為:句子→情態(tài)+命題,即S→M+P[2]26,其中P的擴展方式為:P→V+C1+……+Cn(C1+……+Cn表示和謂詞有格關系的名詞短語)。此后,菲爾墨還在《“格”辯》中提出了這些名詞短語最常見的幾種格:施事格(A=Agentive)、工具格(I=Instrument)、與格(D=Dative)、使成格(F=Factive)、處所格(L=Locative)、客體格(O=Objective),并指出這些格并不是全部格,還有必要增加一些其他格。
像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法一樣,菲爾墨的格語法屬于生成語法,也必須提供從深層結構的句子表達方式轉化為表層結構形式的普遍有效的限制條件。下面我們通過“Pres solve the problem by me”例句來探討深層結構是如何生成表層結構的(圖1)。如果想生成一個將“the problem”主題化的被動語態(tài)的表層結構,則轉化過程如圖2所示。
從上面的轉換過程可以看出,深層結構在轉換成表層結構的時候存在一個主題化的過程,也就是表層結構中主語的選擇。菲爾墨認為:“‘無標記’主語的一般規(guī)則大致如下:如有A,A 為主語;如無A 而 有I,I 為 主 語;如 無A 和I,O 為 主語?!保?]38例如:
(3)He opened the door with the key.
(4)The key opened the door.
(5)The door opened.
根據(jù)菲爾墨的句子表層結構主語選擇的規(guī)則。例(3)中包涵A、I和O 三個格,因此要將表示施事的“he”充當該句的主語;例(4)中沒有了A,而只有I和O,根據(jù)規(guī)則應該將表示工具的“the key”選作該句的主語;而例(5)中僅剩下一個O,即“the door”,因為每個句子的表層結構都要求有主語,這時候我們只能將“the door”作為該句的主語。
圖1 深層—表層結構轉化流程示例1
圖2 深層—表層結構轉化流程示例2
在格語法初期理論中,菲爾墨提出了表層主語的確定原則,但現(xiàn)實中很多句子并非按照這一原則來生成句子的主語,同時初期理論中并沒有涉及賓語的選擇機制,不解決這些問題,格語法就很難給出一個合理的生成句子表層結構的方法,為此菲爾墨提出了格語法的二期理論,試圖為底層謂詞分配主語和賓語提供某種特定的方式。
菲爾墨格語法的二期理論中有兩個重要的概念:場景和透視域。當人們說一個詞、一個短語、一個句子或一段話時,都能夠確定一個場景。我們談論一個由很多成分組成的場景時,不可能也不必要同時把場景中的所有組成部分都平等地包括進來,必須從特殊的透視域去考慮該場景,選擇其中一個或幾個實體置于我們的透視域。如在表示商務事件的場景中,至少要包括買主、賣主、款項和貨物,甚至款項都有必要進一步分析為現(xiàn)金和價值兩種提法。而在談論商務事件時,有時候我們談論的可能只是該場景中的賣方和貨物,這個時候只需把這兩個方面置于透視域;如果談論的是買方和款項,也只需把這兩個置于透視域。其他不屬于談論重點的內(nèi)容要么可以完全忽略,要么可以作為非核心成分置于透視域中。
既然我們從一個特定的透視域來談論場景,那么為了知道該事件的參與者哪個或哪些能夠進入透視域,首先就要對這些參與者有所了解,進而確定這些進入透視域的參與者哪個能夠充當主語,哪個能夠充當直接賓語[4]。為了解決這一問題,菲爾墨又提出了核心成分選擇條件和顯要性層級規(guī)則。
1.菲爾墨的格語法用名詞短語和謂詞的格關系描寫句子,為分析句子結構提供了新的視角。例如:(6)He is difficult to please.(7)He is eager to please.
用形式語法無法解釋以上兩個句子的區(qū)別,而格語法中,通過“he“和”please“的格關系分析可以看出,例(6)中“he”是動詞“please”的與格,而例(7)中的“he”是“please”的施事格。通過格關系描寫句子可以加深對句子的理解。
格語法不僅可以分析英語句子,也可以用來解釋英語以外的其他語言。例如漢語中的某些看上去相似的結構用格語法也可以得到較好的區(qū)分和解釋。
(8)曬被子。(賓格)
(9)曬太陽。(工具格)
(10)吃中飯。(賓格)
(11)吃食堂。(處所格)
2.格語法在語言教學中的作用。菲爾墨的格語法對于英語教學也具有一定的借鑒作用。將格語法中的動詞格框架應用于英語動詞教學,有助于學生更好地理解動詞的搭配用法,提高動詞的教學效果。此外,格語法對于語義教學的貢獻也不容忽視,格語法改變了過去形式語法只注重形式而忽視語義關系的缺陷,非常清楚直觀地反映了句子各個成分之間的語義關系,更能讓學生理解句子的含義。
3.菲爾墨的格語法理論所提出的確定主語、賓語等句法成分的“凸顯等級”具有一定的合理性,為機器生成句子提供了可行的方案[5]。格語法在英漢機器翻譯系統(tǒng)中有著廣泛的應用。例如,“基于格語法的內(nèi)涵表分析法的MT 語言處理過程是一種以句法分析和邏輯語義分析巧妙結合的自然語言處理方法,相對于現(xiàn)今以句法分析為主的語言處理系統(tǒng),是一個新的嘗試和突破”[6]。此外,格語法在自然語言處理中也被廣泛使用,在機器翻譯、人工智能等領域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是語言信息處理重要的基礎理論[7]。
1.沒能確定語義格的數(shù)量。在菲爾墨的語義
格 表 中,1966 年 語 義 格 數(shù) 量 為8 個,1968 年 變 為
10個,1971年為9個,而到1977年就只剩4個。
2.對于某些名詞的格定義不明確。例如:
(12)He opened the door.
(13)The key opened the door.
(14)The wind opened the door.
例(12)中“he”是施事格,例(13)中“the key”是工具格,而例(14)中的“the wind”是施事格還是工具格,格語法并不能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3.忽視了語境對格關系的影響。例如:
(15)He broke his legs.
例(15)中的主語“he”與謂詞“broke”之間的格關系到底應該是施事格還是與格,如果不考慮該句的語境,恐怕很難下定論。設想在一個語境中,“he”在騎馬的過程中從馬上摔下,摔斷雙腿,那么這個時候可以確定該句中的“he”和謂詞“broke”之間的關系應該是與格。但假定在另外一個語境中,“he”是一名即將參加戰(zhàn)爭的士兵,為了逃避戰(zhàn)爭而故意弄斷了自己的雙腿,那么這個時候該句中的“he”和謂詞“broke”之間的格關系似乎可以理解為兼有施事格和與格兩種格關系。
4.格語法中的句子表層主語和直接賓語的生成原則缺乏足夠的證據(jù)。對于句子表層結構中主題化的問題,菲爾墨格語法的初期理論中給出的原則是:如有A,A 為主語;如無A 而有I,I為主語;如無A 和I,O 為主語。這樣的原則對很多不符合這一規(guī)則的句子缺乏解釋力。格語法二期理論仍然沒能找到一個合理的表層主語和賓語的選擇機制,菲爾墨在格語法二期理論中提出的顯要性層級標準也缺乏說服力,我們很容易找到反駁的例子。
(16)The brevity of your speech impressed the interviewer.
例(16)明顯違反了“人類或有生命的感受者級別高于其他成分”的顯要層級規(guī)則,如果按照該規(guī)則,有生命的“the viewer”的顯性層級高于“the brevity of your speech”,應當做主語,但事實并非如此,而格語法對此無法解釋。
由于格語法存在種種缺陷,20世紀70年代以后,菲爾墨為了解決格語法中存在的種種問題提出了框架語義學,其語言理論也從心智主義轉向了經(jīng)驗主義,從生成語法轉向了認知語法??蚣苷Z義學的提出解決了格語法中語義格數(shù)目不清與名稱難定的問題,也彌補了格語法用來確定句子核心成分即表層主語和賓語等句法成分的“凸顯等級”的不足。由于框架語義學和格語法的淵源,有學者認為“框架語義學是格語法理論的系統(tǒng)化、具體化,是格語法發(fā)展的第三個階段[5]”似乎不無道理??蚣苷Z義學之后,菲爾墨提出了構式語法,“一般認為,構式語法最初是從Fillmore 的格語法演變而來的”[8]。
[1]鄒崇理,崔佳悅.基于格語法思想的范疇類型邏輯研究[J].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4):15-22
[2]Fillmore C J.“格”辯[M].胡明揚,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
[3]Fillmore C J.Toward a Modern Theory of Case[J].Project on Linguistic Analysis Report,1966(13):1-24
[4]Fillmore C J.The Case for Case Reopened[J].Syntax and Semantics,1977(8):59-82
[5]陶明忠,馬玉蕾.框架語義學——格語法的第三階段[J].當代語言學,2008(1):35-42
[6]王祁.格語法在英漢機器翻譯系統(tǒng)中的應用研究[J].東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6):456-457
[7]馮志偉.從格語法到框架網(wǎng)絡[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6(3):1-9
[8]牛保義.《構式語法的跨語言研究》述評[J].當代語言學,2006(4):360-3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