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江西理工大學,江西 贛州341000;2.贛南師范學院科技學院,江西 贛州341000)
(1.江西理工大學,江西 贛州341000;2.贛南師范學院科技學院,江西 贛州341000)
江西是全國最早發(fā)現(xiàn)鎢礦的地區(qū)之一,其儲藏量最為豐富,是最重要的鎢礦產地,相應也聚集了全國最大規(guī)模的鎢礦工人。國民政府時期江西鎢礦工人是當時礦工的一個典型代表。江西礦工多為礦山周邊農民,亦工亦農,在江西鎢礦由私營到省營再到國營的過程中,其分布呈現(xiàn)出既集中于西華山等大型礦山又分散于其它中小礦山的特點,而其規(guī)模則在曲折中不斷發(fā)展。江西礦工通過棚的形式經營著生產與生活,雖生活貧困,卻形成了一個特殊的社會群體。
國民政府時期;江西;鎢礦工人;自由礦工;棚
近代以來,中國礦業(yè)發(fā)展較為迅速,礦工人數(shù)規(guī)模增長較快。國民政府時期江西鎢礦受國際市場波動及國內政治形勢急劇變化影響在曲折中不斷發(fā)展,經歷了私營、省營到國營的發(fā)展過程,然而始終是由“人民自由用土法開采的”[1],現(xiàn)代意義的機器化生產受條件限制不能大面積應用,人力在鎢礦生產當中是基礎性的,這也反映出鎢礦工人在礦業(yè)發(fā)展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至1936年后在國民政府資源委員會的統(tǒng)制下,江西鎢礦成為了支撐抗戰(zhàn)的重要力量,與此形勢相應鎢礦工人日益成為了江西社會的一個重要群體。本文就國民政府時期江西鎢礦工人的發(fā)展及特點,鎢礦工人所體現(xiàn)的生產關系以及生活方式的建構等作初步的探討,希冀反映國民政府時期江西鎢礦工人的實際狀況,豐富對這一時期工人的認識。
(一)江西鎢礦工人群體的形成與演變
清末江西鎢礦由德國傳教士在大余西華山發(fā)現(xiàn)。進入民國,隨著一戰(zhàn)刺激,由于鎢是重要的軍事工業(yè)用料,全球用鎢量激增,江西鎢礦得到迅猛發(fā)展。大量礦山周邊農民進入礦區(qū),成為了最早的江西鎢礦工人群體。如這一時期西華山“四方居民,蟻集開采”[1],僅西華山在1918年由于全山開放,可以自由開采鎢砂,除了本省居民,鄰近各省縣居民也紛紛涌上山來,“不一年已有萬人以上”[2],而據《西華山鎢礦志》記載“民國7年,為西華山開礦極盛時期,礦工達2萬余人”[3],無論是哪種記載準確,西華山在民初工人人數(shù)相當之龐大。而就穩(wěn)定統(tǒng)計而言,這一時期江西全省礦工規(guī)模達到了兩萬余人[4]。這反映出江西現(xiàn)代鎢礦工人群體從一開始產生便有了較大規(guī)模。一戰(zhàn)之后,砂價暴跌,礦工人數(shù)急劇減少。1927年,隨著國民政府的建立,對于礦區(qū)的管理日益規(guī)范,礦工規(guī)模漸趨穩(wěn)定。1929年起,世界經濟進入大蕭條,軍備競賽日益加劇,江西鎢礦又進入發(fā)展時期,但由于國共兩黨在江西的激烈對峙,礦區(qū)變化較大,礦工人數(shù)不斷增長,1929年9月8天西華山赤色工會組織3300人的罷工隊伍開進大余城示威游行[3]。到了1942年,在資源委員會物業(yè)管理處的管理下,全省“共有職員及礦工三萬余人”[5],江西鎢礦工人的規(guī)模已是相當之大。
礦工的來源主要有兩個方面:一為客籍者,二為附近農民。客籍者指的是非礦山附近農民,甚至是外省礦工群體。外省礦工以江西鄰省湖南最多,甚至形成了 “湖南幫”,他們不僅提供了礦區(qū)勞動力,還帶來了生產技術,在西華山民國41年即成立了所謂湖南同鄉(xiāng)會[3]。礦山周邊農民是江西礦工主體,他們“或棄田開礦,或作副業(yè),待農忙又歸田”[1]。隨著礦山不斷增多,礦山周邊農民日益成為礦工的主體。另一方面,礦工受地域觀念影響,形成地域性礦工幫派,如初期以南康籍較多,形成了所謂“南康幫”,在礦工中形成的幫派“極為隔閡,每因爭窯洞或水源而起械斗”[1],造成了礦山復雜的社會局面。以西華山為例,礦山打架斗毆時常發(fā)生,主要有以顏正為首的江西派和以蔣國裕為首的湖南派[3],兩個幫派之間的爭斗延續(xù)了20余年。
(二)鎢礦工人的分布特點
國民政府時期鎢礦工人呈現(xiàn)出既分散又集中的特點。首先礦工分散性明顯,江西鎢礦雖主要集中于贛南,但由于礦山較多,分布較為分散。就1942年而言,贛南鎢礦“分布于十八縣,三十二處礦場”,其中規(guī)模相對較小的有二十八處礦場,“礦工人數(shù)在五百以上者,約六、七處,大多數(shù)礦場之礦工多者不過二、三百人,少者僅百余人,數(shù)十人不等”[6],這些中小礦場礦工人數(shù)約一萬余人,大約占了礦工總數(shù)的一半有余。然而相較于小礦山,大礦山卻集中了大部分礦工。四處大型礦山如大余之西華山,虔南之大吉山,龍南之歸美山,興國之龍下,“容納工人最多,約達一萬二、三千人,約占總數(shù)五分之二”[6]。由上反映出以礦山為參照物而言礦工分布上既分散又集中的特點。
國民政府時期鎢礦工人也呈現(xiàn)出流動性強的特點。其一,礦工主體除去少數(shù)外鄉(xiāng)人,大部分是附近的農民。部分農民農閑則上礦山采礦,農忙則回家務農,正所謂“農閑則來,農忙則去,變動頻繁”其流動性大,極不易管理,甚至于“無法一一登記”[7]。其二,江西鎢礦受國內外市場和政治變動影響較大,礦工收益波動明顯,也造成了部分礦工放棄礦工職業(yè)甚至于成為破產者,更增強了其身份的不確定性。如1944年由于鎢砂出口地仰光、香港等相繼被日本攻占,鎢砂無法出口,西華山等礦場奉命停止采收,員工分別遣散[3]。
(一)江西鎢礦工人生產與生活的基本社會單位——棚
國民政府時期江西鎢礦經歷了省營和國營,出現(xiàn)了省鎢礦管理局,資源委員會鎢業(yè)管理處等管理者,然而由于礦工主體是自由礦工,礦山主要的生產和生活組織不是企業(yè),而是礦工自主組成的“棚”。據《西華山鎢礦志棚》記載:“民國十年,出現(xiàn)了由民工組合的生產團伙——‘棚’”[3],棚的出現(xiàn)是適應礦山生產與生活的,隨著鎢礦開采,尤其是“開窿和勞動分工的需要”[8],民工自發(fā)地走向群體組合,棚的數(shù)量越來越多。棚的規(guī)模各異,“多則數(shù)十人,少者數(shù)人合為一棚”[1],礦工則依托棚進行生產和生活。又由于競爭關系,對于不同的棚則是相互難聚居一處,彼此漠不關心,甚至出現(xiàn)爭斗。
首先,棚有不同形式,諸如家庭制、合股制、雇工制以及繳棚制等等。家庭制是“由家長為棚主,全家男女老幼均從事工作,或入窯洞采掘,或以水沖洗,或在家錘砂”[9]。在宗法制盛行的中國社會,這種形式在礦山也較為普遍,并由此衍生出了礦工家族。合股制是 “由若干礦工或邀商人集股合伙開采,推一人為棚主,管理一切,多由股份最多者為之”。在沒有開采出鎢砂之前,伙食、工資、用具、工料等費用均由股本中支付,或者自外借入。開采出鎢砂之后,“售砂價款除歸付借款資本等,凈得紅利或虧損按股份均攤,往往也提獎金,特別是棚主可以多得一些”[9],這種形式與近現(xiàn)代股份制較為相近,反映出了一定的近現(xiàn)代化的趨勢。雇工制也稱為棚主制,是“由棚主招雇工人若干,給予工資,并供給工料、用具、伙食、住所等,無論出砂與否,盈虧全由雇主負責”[9],礦工主要是以勞動力獲得工資,但是一旦有虧欠就得不到工資,這是典型的資本主義式的雇傭制度。而繳棚制比較特殊,它是一種小型的個人的投資,投資者又稱為繳棚者,多為礦商兼營油鹽米等雜貨商。繳棚制是由繳棚者先墊付一棚工人之伙食、工資,及開采之用具材等費用進行鎢礦開采。繳棚制可分為兩種:一為直接管理制。鎢砂采得后必售于商人,或由投資者售于礦場,所得價款,首先得償還墊款,再有盈余,然后由繳棚者與礦工按先經議定之成份分賬,如有虧損,歸繳棚者負擔或按成份分攤,也須先經議妥。一為不直接管理者,繳棚者供給各種物品與棚主,出砂后即砂售予繳棚者,歸還墊款,有余乃歸還棚主。這種形式是以繳棚者為中心的,繳棚者承擔風險,因為出砂不能預計,往往虧累甚巨,且礦工無家室之累負債潛逃者,比比皆是,此項損失也由繳棚者負擔。然而高風險高回報,繳棚者已自貨物價格中獲取利益,待鎢砂開出后,必須出售予繳棚者再轉售收砂處,又獲取利益。繳棚制實際上對于礦工是不利的,繳棚者雙重剝削礦工,但投資于礦工危險性極大,加之一般礦工來山均缺資本,有繳棚者投資,始能采掘,故繳棚者頗有調盈劑虛之功,多數(shù)礦工也就接收了這種制度[9]。
(二)鎢礦工人在生產關系中的弱勢地位
江西鎢礦的生產是與市場聯(lián)系頗為緊密的,鎢砂的運銷就顯得十分重要。國民時期江西鎢砂的運銷經歷了三個時期:“第一個時期,外人暗中收賣外銷,第二個時期,商人收賣運銷,政府收稅,第三個時期,政府統(tǒng)制運銷業(yè)務”[1],而從鎢礦主體而言,則經歷了民采時期和官辦時期。然無論是何種情況,礦工始終處在相對被動的位置。民采時期礦工雖開采不受干涉,但是因為砂價過低,稅捐繁多,受運銷影響,不僅采法落后,還影響到了對礦工的管理。進入官辦時期之后,礦工分為資源委員會管理處下屬員工和自由礦工,員工人數(shù)較少,自由礦工仍占絕大多數(shù),是主體,但自由礦工大部分與資源委員會或政府并無雇傭關系。由此出現(xiàn)了官辦的“公窿”及“里工”,民采的“民窿”與“民工”,身份與地位差異極大。自由礦工的福利不能得到保證,“福利之工資、工時、以及安全設備問題,本處皆無法過問”[6],資源委員會鎢礦管理處在礦工福利實施過程中因為自由礦工的屬性遇到諸多困難。
由此可見真正主導這樣的生產關系的是國民政府相應的管理者、中間的部分商人、一部分棚主。而對于廣大的鎢礦礦工,處于弱勢地位,大部分從始至終只是不名一文的窮漢,他們需要借貸生活費,承擔利息,勞動成果必須賣給商人,商人收砂過秤時會做手腳,秤量加重,甚至部分商人用肉眼估砂,對砂價七折八扣,對礦工百計剝削,而礦工只能不斷地承受著各剝削階層的壓榨[10]。
鎢礦工人開采鎢礦受生產條件制約明顯,鎢礦工人總體采用的是落后的依賴勞動力的開采方法,挖砂“有似賭博”,碰上好運氣,可以發(fā)點小財,但是隨著鎢礦開采日益深入,大部分時候,工作近十小時,異常辛苦,還不能維持一日生活[10]。甚至部分礦工因向商人借貸無力償還,出現(xiàn)逃走破產的現(xiàn)象。
(三)鎢礦工人的貧困生活
鎢砂雖然有價值,但鎢礦礦山往往偏遠貧瘠,曹聚仁抗戰(zhàn)時來到西華山,對其有這樣的描述:“山徑曲折,沿徑都是大小窿洞,有的深高數(shù)丈,石骨嶙峋,這都是礦工血汗的記錄”[10]。礦工生活艱難,總體而言“尚不得一溫飽”[9]。礦工一般是生活在棚當中,礦工的住棚,一般在窯洞附近,條件較差,最初為茅棚,“最大者不會超過十方尺,普通僅四方尺,竹筋織成墻,樹皮或竹箍代替瓦,一個小屋要做寢室要做廚房,還要兼豬欄雞舍”[9],至1934年前后才出現(xiàn)杉皮棚,“建筑簡陋,卑污潮濕,有礙健康”[11],居住條件極大地限制了礦工的生活。礦工生活在山區(qū),生活必需品匱乏,礦山“道路崎嶇,擔砂和挑運生活必需品困難”[11],給礦工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不便。
由于鎢礦開采依賴人工,礦工全體家庭成員都必須參加工作。“婦女錘砂和洗砂,小孩拾砂,非如此他們便不能維持生活”[9],這是礦工家庭生產與生活的寫照。礦工家庭居住條件惡劣,一切以鎢為中心,工作在礦山,生活在礦山。
國民政府時期通貨膨脹,物價不斷上漲,對礦工的生活影響更大,戰(zhàn)爭時期由于對鎢的需求較大,礦工收益尚可。二戰(zhàn)結束后,砂價低落,“47年5月每公擔鎢砂,不值三石米,十二月,調整后僅值五石米”[9],鎢砂價值的下降直接導致礦工生活更加困苦。
與此同時,礦工文化水平低,“百分之八十是文盲,他們的子弟也將是文盲,有的礦山雖然沒有小學,然而,礦工的子弟甚少,因為他們必須去拾砂幫助家庭生產”[9],沒有教育,逐漸地形成了一些世代以礦工為職業(yè)的家庭。
國民政府時期,江西鎢礦經歷了曲折的發(fā)展,由于鎢礦開采主要依靠人工開采,與此相適應江西鎢礦工人也在曲折中不斷發(fā)展。
首先,受經濟利益的驅動,江西鎢礦工人群體從產生伊始便具有了相當規(guī)模,隨著鎢砂市場及國內外局勢的不斷變化,江西鎢礦工人群體規(guī)模不斷變化,然而總體上呈現(xiàn)發(fā)展的趨勢。
其次,在特殊的生產與生活條件下,江西鎢礦工人雖在生產關系中處于弱勢地位,但通過穩(wěn)定的社會組織——棚,卻堅強地生存并發(fā)展起來。國民政府時期的江西礦工一方面受到政府經濟上的管控,一方面受到繳棚者的壓榨,還要受到礦區(qū)自然條件和生產條件的限制,以人力為基礎,生產效率不高,極大地限制了工人群體的發(fā)展。
再次,國民政府時期的江西鎢礦工人整體生活貧困。礦區(qū)偏遠貧瘠造成了礦工居住環(huán)境惡劣,生活設施簡陋,幾乎沒有基本的福利保障。但是江西鎢礦工人卻堅強地生存下來,更形成了較為穩(wěn)定的礦山社會群體。解放后,江西鎢礦被政府接收,鎢礦工人開啟了新的生活。
余論:工人群體研究是中國近現(xiàn)代經濟史研究的一個重要領域,以往多以階級分析的方法進行,抽象化傾向明顯,對于具體工人的生產生活狀態(tài)研究相對不足。恩格斯倡導歷史是“現(xiàn)實的人”的歷史,在唯物史觀指導下對國民政府時期江西鎢礦工人狀況的分析有利于從個案研究更加生動地體現(xiàn)這一時期工人階級演進的邏輯,從本文可以反映出國民政府時期隨著與國際體系的不斷融合,在市場和國內外形勢影響下工人群體有較大地發(fā)展,但波動性較為明顯。然而通過對國民政府時期江西鎢礦工人群體較為真實的生產與生活狀態(tài)的考察,也反映出這一時期工人群體真實地受到了深重的剝削,雖然國民黨中央至地方政府作出了一定程度的調整,但階級矛盾依然尖銳,這也從側面反映了中國近現(xiàn)代社會尤其是江西地方社會的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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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政府時期江西鎢礦工人狀況分析
劉戎1, 邱泉2
2095-3046(2015)02-0034-04
10.13265/j.cnki.jxlgdxxb.2015.02.008
G05;F403.6
A
2014-09-28
劉戎(1983- ),男,助教,主要研究方向:區(qū)域經濟發(fā)展及思想政治研究,E-mail:100569802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