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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處可逃

2015-04-10 00:34周齊林
福建文學 2015年3期
關(guān)鍵詞:周有光恐慌床上

周齊林

我十二歲那年的夏天,死亡彌漫出的恐慌籠罩著整個村莊,巨石般壓在我的心上。許多年后的今天,當我把目光重新聚集在那個夏天,我看見十二歲的我正津津有味地站在屋子中央看動畫片。那個普通的黃昏,夜如灰色的帷幕般緩緩落下,悶熱的空氣里開始裹挾著一絲清涼。這個看似普通的黃昏,隨后就迅速就呈現(xiàn)出了它特殊的一面。

十二歲的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電視熒幕,眼睛跟著不時變化著的畫面快速移動著,整個人深陷于動畫世界里難以自拔。當動畫節(jié)目播放結(jié)束,我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整個屋子空蕩蕩的,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在屋子里四處搜索,卻沒看到一個人影。所有人好像跟我玩起了捉迷藏。我跑出門外,發(fā)現(xiàn)對面二嬸家的大門緊閉著,一陣晚風從我耳邊嗖嗖飄蕩而過,轉(zhuǎn)瞬又把大門上殘舊的春聯(lián)吹到了天上。

再次走進屋內(nèi),我不安地在站立在屋子中央,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來回踱著。這時,忽然一句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像鋒利的刀劍一般閃著光亮穿透黑夜,直插在我心上。我頓時感到一陣恐慌,那股恐慌迅速在我心底膨脹開來。我慌亂地抓起衣服,把門鎖上,迅速藏匿到了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像一頭受驚的野馬般,我在夜色中狂奔,晚風變得冰涼起來,在我腦后發(fā)出呼呼的響聲。循著哭聲的方向,我加快速度向前奔跑著。十分鐘之后,當我看見黑壓壓的人群時,我那顆異?;艁y的心終安靜了下來。像離群的孤雁,我終于找到了大部隊。我擠進人群之中,那些大人卻連看我一眼的工夫都顧不上,他們正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幾米之遙的大門,開著的大門的屋里晃動著幾個人影,一盞昏黃的燈火在夜色中搖曳不定。在黑壓壓的人群里,我看見了我的哥哥周有光,周有光也正靜靜地注視著屋內(nèi)的一舉一動。我興奮地推了周有光一把,周有光偏轉(zhuǎn)頭掃了我一眼,又迅速把眼光重新聚集在不遠處燈火閃爍人頭涌動的屋內(nèi)。在被壓抑的寂靜之中,我感到恐慌,還有一絲興奮與好奇。

整個村莊的人都聚集在這里,夜風在人群之中四處游弋,發(fā)出細微的響聲。不久之后,昏暗的屋內(nèi)忽然出現(xiàn)一陣騷動,緊接著鳳嬌嫂僵硬冰涼的身體被村里幾個年長的人從樓上吊了下來?;椟S的燈光下,我看見一個物體在半空中搖擺著,像蕩秋千一般,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我的心忽然一沉,這個時刻,我哥哥周有光迅速握住了我的左手。我也緊緊握住了他滿是虛汗的右手。隱約中,我看見屋內(nèi)適才哭嚎的人轉(zhuǎn)瞬撲在了鳳嬌嫂身上。

幾分鐘后,黑壓壓的人群潮水般四散開來,紛紛往各自的家門涌去。像是從一個噩夢里驚醒過來,莊里的人在經(jīng)過短暫的沉默之后,在感嘆鳳嬌嫂的突然離去之余,紛紛議論著這樁離奇命案背后的種種原因。在大人們斷斷續(xù)續(xù)的議論聲中,我仿佛看見正在炒菜的鳳嬌嫂像是受到一種魔幻的吸引力,她突然爬上樓梯,緩緩行走在二樓灰舊的土木上,陽光里激起的灰塵映著她那蒼白的臉。她踩上凳子,而后雙腳一蹬,在經(jīng)過片刻的動蕩之后,一切迅速安靜下來。

我母親楊榮嬌和二嬸把我們趕回家之后,鎖上門,又匆匆出去了。我堂哥堂姐,還有我哥哥周有光,我緊挨著他們,我們四個人躺在里屋那張碩大的木床上。我最先搶到了床最里的位置,在經(jīng)過一番爭執(zhí)之后,我哥哥周有光終于妥協(xié)下來。窗外潔白的月光透過窗格子映射進來,像一朵細小的花圈。面向窗戶睡著的堂哥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他忽然一骨碌起身把窗戶嚴嚴實實地緊閉起來。屋內(nèi)的燈一直亮著,飛速旋轉(zhuǎn)著的電風扇在耳邊呼呼作響。我雙腳緊貼著堂哥的大腿,左手緊握著我哥哥周有光的右手,像是有兩個貼身護衛(wèi)。我堂哥提議今天晚上不睡覺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躺在這張碩大的木床上聊上一個通宵。這個提議得到了我們幾個人的響應(yīng),然而在堅持了三個小時之后,我就發(fā)現(xiàn)原本嘰里呱啦說個不停的堂哥突然悄無聲息了,緊接著是大我三歲的堂姐。我使勁叫了他們兩聲,而后又試探著狠狠踢了他們兩腳,但他們只翻了個身,嘴里嘟嚕了兩句,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其實我和周有光是雙胞胎,他比我早出來幾分鐘。我大聲叫了聲哥哥,周有光這時體現(xiàn)出了一個做哥哥的責任,他迅速就回應(yīng)了我。在呢,我還沒睡著。周有光說。為了讓我安心睡覺,我哥哥周有光把我的手握得更緊了。我握著周有光汗涔涔的手,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們都睡著了,你也早點睡吧。周有光說。我默默點頭,然而我越是想藏匿到夢中去,反而越睡不著。

每隔十分鐘,我就叫一聲周有光。周有光閉著眼睛,鼻子里響亮地哼一聲,算是對我的回應(yīng)。慢慢地,我哥哥周有光的聲音就弱了下去,像漏氣的皮球般拍在地上發(fā)出微弱的響聲。當我再次呼喊我哥哥周有光,卻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時,我迅速朝屋子四周張望了一眼,而后緊挨著周有光緊趴在床。我?guī)缀醢颜麄€身子貼在了床板上,透過床板微小的縫隙,我看見了床下那雙沾滿灰塵的鞋。床下黑漆漆一片。我盯著床下的那雙鞋看了很久,恍惚看到暗影中像是有一雙血淋淋的手朝我伸來。我迅速轉(zhuǎn)過身來,仰臥在床。我靜靜地躺在床上,他們?nèi)齻€人早已熟睡并發(fā)出輕微的打鼾聲。我躺在床上東張西望,時刻注意著門的位置,屋里屋外一有動靜就會引起我的高度警覺。最終,在這種高度警覺之中,我興奮的神經(jīng)漸次疲憊下來。

那一晚,我始終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著的。次日醒來我一摸身旁,卻發(fā)現(xiàn)空蕩蕩的,我迅速環(huán)顧了一下房間四周,緊閉的窗戶使整個房間陷入一片暗淡之中,我抓起衣服跑出了房間,匆匆逃到了屋外的那片空地上。站在那片空曠的空地上邊穿衣服邊打著呵欠,清晨的陽光此刻顯得燦爛而又明媚。大人們都聚集在空地上津津有味地議論著昨晚的事情,楊榮嬌夾雜其間,充當著一個傾聽者的角色,偶爾她也插上一句,但卻又立刻安靜下來。我叫了一聲楊榮嬌,她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像是沒看見我一般。楊榮嬌顯得焦慮不安。我聽了一會兒就跑開了。很快我就看見我哥哥周有光正在池塘邊捉蜻蜓,半空中那只滿身紅色的蜻蜓繞著池塘飛來飛去,我哥哥周有光也蜻蜓般圍繞著池塘迅速奔跑著。這是一副奇異而充滿詩意的情景,十二歲的我站立于池塘的這一頭,恍惚中我仿佛看見我哥哥周有光迅速逮住了那只暫時棲息在桃樹上的蜻蜓,而蜻蜓忽然又搖身一變,迅速膨脹變大,把周有光帶到天上去了。我忽然又想起了那團火球,想起了鳳嬌嫂在半空中左右搖晃的身影。

很快,更多關(guān)于鳳嬌嫂死亡的細節(jié)得到了充分的還原。那個晚霞滿天的黃昏,下地歸來的鳳嬌嫂煮好飯,把鍋放上爐火通紅的爐灶,準備炒菜,她一轉(zhuǎn)身取油,才發(fā)現(xiàn)油罐子早已見底。鳳嬌嫂迅速把燒得通紅的油鍋取了下來,而后匆匆上了樓。這一上樓,鳳嬌嫂便再也沒有下來,她把自己懸掛在了屋子中間的那根橫梁上,直至他的丈夫歸來,看著地上還放著的油鍋,樓上身體早已僵硬的鳳嬌嫂才被發(fā)現(xiàn)。鳳嬌嫂莫名其妙的上吊事件讓巴掌大的云莊頓時陷入一陣恐慌之中。許多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記得那段時間鳳嬌嫂的上吊事件幾乎成了莊里人熱議的話題。莊里人沉溺于這種議論之中,仿佛只有在永不停歇的議論之中,他們心底的恐慌才能得到緩解。

在這段如火如荼的議論之中,我母親楊榮嬌一直充當著一個陪襯者的角色,那一波緊接一波解讀鳳嬌嫂死亡的議論如洶涌的潮水般向她襲來,以至于我瘦弱孤單的母親楊榮嬌一直深陷于漩渦的中心。那段時間,楊榮嬌異常賣力地想從洶涌的漩渦之中突圍出來,為此,她做出了許多努力。楊榮嬌的異??只牌鋵崄碓从谒c鳳嬌嫂的親密交往,鳳嬌嫂經(jīng)常來我家串門,她做村長的丈夫經(jīng)常很晚才回家。上吊的前一天晚上鳳嬌嫂還來過我家串門,一直跟我母親楊榮嬌聊到很晚,她才握著她那只半舊的手電筒起身回去,我母親楊榮嬌熱心地把她送到門口,一直看著她走遠才返身回到屋里。在為鳳嬌嫂的死感到悲傷惋惜之余,我母親楊榮嬌就陷入了無邊的恐慌之中。

鳳嬌嫂的死成了一個難以解開的謎團,而鳳嬌嫂臨死前種種難以解釋的征兆似乎加深了我母親楊榮嬌心底的恐慌,自從鳳嬌嫂與我母親楊榮嬌來往比較親密之后,她就向楊榮嬌敞開了自己的心扉,把心底的所有苦水都吐了出來??雌饋聿簧蒲赞o的鳳嬌嫂在楊榮嬌面前仿佛變了個人一般,在她幾近顫抖的敘述之中,我母親楊榮嬌終于得知鳳嬌嫂心底的隱秘。原來鳳嬌嫂之所以經(jīng)常到我家串門,是為了度過那一個個難熬的晚上。在鳳嬌嫂幾近瘋狂的敘述之中,我看到了這樣的畫面:鳳嬌嫂獨自端坐在老屋的椅子上看電視,一團十分詭異的足球般大小的火球忽然就破窗而入,從這個房間串到那個房間,而后又跟著鳳嬌嫂盤旋了很久,像是捉迷藏一般。鳳嬌嫂在一陣尖叫聲中幾乎暈倒在地,當她再次睜開雙眼時,一切又安然無恙,仿佛沒發(fā)生一般。在鳳嬌嫂繪聲繪色的敘述之中,起先楊榮嬌暗暗在心底笑了起來,持十分懷疑的態(tài)度,但當她看著鳳嬌嫂一臉嚴肅的表情,以及她每每講訴完不安和異常焦慮的眼神,楊榮嬌開始動搖起來。鳳嬌嫂心底埋藏著的那股恐慌仿佛很快就傳染到了我母親楊榮嬌身上。慢慢地,楊榮嬌就不怎么喜歡鳳嬌嫂來我家串門了,為了阻止這絲恐慌的入侵,通常吃完晚飯楊榮嬌就鎖了門帶著我們哥倆去村尾的張大娘家串門。敏感的鳳嬌嫂似乎很快就捕捉到了楊榮嬌這微妙的變化,有一次當我們吃完晚飯,楊榮嬌正準備帶我們出去玩時,鳳嬌嫂提著一小籃子鮮紅的桃子滿臉笑容地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我和我哥哥周有光很快就被這一籃子新鮮的毛桃給迷住了,對于大人之間的秘密,我們幾乎一無所知。我看見我母親楊榮嬌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而后她一臉大方地把鳳嬌嫂請進了屋內(nèi)。這次串門,鳳嬌嫂仿佛變了個人一般,不再像以往那般陰郁著臉,而是變得有說有笑。如此一來,在接下來的幾次串門之后,鳳嬌嫂又恢復(fù)了和我母親楊榮嬌的親密交往。

鳳嬌嫂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了,在第一時間得知消息后,楊榮嬌腦海里就立刻呈現(xiàn)出那一團詭異的火球。那一晚站立于大門前,望著搖曳的燈火,她仿佛就看見那團火球盤旋在半空中,隱隱地在四處游弋,隨后便隱遁而去。作為知曉鳳嬌嫂隱秘的第一人,次日在家門口那塊寬闊的空地上,我母親楊榮嬌迅速把這個隱秘說了出來。在村里人驚訝和不安的表情里,我母親楊榮嬌頓時輕松了許多,仿佛再不說出來,她就要被這隱秘所裹挾著的恐慌所吞噬。

夜色一點點落了下來,落在我母親楊榮嬌的身上,直至把她的身影全部覆蓋。楊榮嬌孩子似的一臉焦急地等待著下地干活的二嬸歸來,終于在一道微弱的光線的映射下,二嬸扛著鋤頭回來了。

“嫂子,你能跟我睡上幾宿嗎?”我母親楊榮嬌說。

“怎么了?”我二嬸子放下鋤頭,理了理額頭紊亂的頭發(fā)。

“我還是有點怕,你給我壯壯膽吧?!睏顦s嬌囁嚅著嘴說。二嬸子笑著看了楊榮嬌一眼,爽快地應(yīng)承了下來。方圓幾里,二嬸子出了名的膽大。

在二嬸子的陪伴下,我們睡了幾個安穩(wěn)覺。我不再緊握著我哥哥周有光的手,而是十分舒服地把自己躺成了一個暢快的“大”字。二嬸子和我母親楊榮嬌睡在外間的那張床上,我和周有光則睡在那張碩大的木床上,有時我堂哥堂姐也會跟我們兄弟倆擠在一起。在二嬸子和楊榮嬌熟悉的嘮嗑聲中,我們安然入睡。但每當我清晨醒來之時,看著二嬸子離去的身影,我就隱隱擔心著。次日深夜九點十分,當我看見二嬸子又一臉笑容地走進我家時,我那顆忐忑恐慌的心又迅速變得無比踏實起來。為了顯示我的友好熱情,我把好吃的全部留了下來,并一臉親昵地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二嬸子。在年幼的我心里,二嬸子一下子變成了一根救命稻草。二嬸子不可能一直住在我家里,她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在我家里住了一個星期后,二嬸子就不再往我家跑了。

二嬸子不在的晚上,我看見我母親楊榮嬌把門反鎖之后,過了大概不到五分鐘,她又從床上爬起來再次把門重新反鎖了一次。為了驗證門被牢固的反鎖上了,楊榮嬌把我們哥倆全部趕到門外。在我們使勁推門無果之后,楊榮嬌才讓我們進屋。一轉(zhuǎn)身,我就看見她迅速把門反鎖上了。她彎著腰,俯身仔細檢查著門鎖,在確認了幾遍之后,她終于舒了一口氣,返身又回到了床上。但半個小時后,楊榮嬌又起床了,這次她從抽屜里找出一只巨大的鎖頭,神色凝重地把它鎖在了門后。

門被確認反鎖上之后,燈滅了,整個屋子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我不安地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這種情況大概持續(xù)了一周,那個晚霞滿天的黃昏,我在南方建筑工地上淘金的父親周長壽回來了。對于父親的歸來,我們喜出望外,他迅速消解了彌漫在我內(nèi)心的恐慌。晚上聽著父親與楊榮嬌說話的聲音,我變得踏實起來。那一晚,我和周有光還在床上翻起了跟斗,從床的這頭滾到床的另一頭,樂此不疲。

父親歸來之后,那股彌漫在屋子里的恐慌瞬時就被推到了屋外。村頭有一塊空曠而清涼的空地,每逢酷暑時節(jié),莊里人都會搖著蒲扇或者自帶小板凳在這里納涼嘮嗑。鳳嬌嫂死后,到了晚上九點,那片原本熱鬧無比的空地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鳳嬌嫂的家就在村頭,那幾乎是莊里人下地返家的必經(jīng)之路。父親歸來后的那個晚上,我和哥哥在爺爺家看動畫片,一直看到很晚。等我們意猶未盡準備離開時,才發(fā)現(xiàn)天色已經(jīng)很晚,時間已經(jīng)接近九點,屋外是死一般的寂靜。

周有光握著手電筒,我緊跟其后,我們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在即將接近鳳嬌嫂家那棟古舊的老屋時,周有光忽然不吭聲了,他忽然加快了腳步,風在他腳步間來回穿梭,發(fā)出輕微的響聲?!案纾髟缥覀?nèi)コ靥吝呑ンπ穯??”我故意大聲問了一句,像是轉(zhuǎn)移注意力,又像是在給自己壯膽。此時我們已經(jīng)走到了鳳嬌嫂家門口,透過半掩的大門望去,屋子里黑沉沉的,自從鳳嬌嫂去世后,這個屋子就立刻空了下來?!肮韥砝??!蓖蝗?,周有光大喊了一聲,拔腿就跑,他箭一般射向了百米之外的光亮之地,而后雙手叉腰,氣喘吁吁地看著我。周有光以為我也會停下來喘息片刻,但他明顯估算錯了。我風一樣從他眼前穿過,而后以最快的速度,片刻不停地跑回家中。有了第一次奔跑之后,此后每次深夜我獨自一人路過那條幽深的小巷,我就迅速飛奔起來,以最快的速度飛奔而過。有好幾個深夜,在即將逼近那古舊的老屋時,我看見鳳嬌嫂家那扇破敗的大門敞開著,里面黑沉沉一片,在夜風的吹拂之下,大門偶爾搖動幾下,發(fā)出嘎吱的響聲。我瑟縮著觀望了一陣,正準備一路飛奔過去時,最終還是調(diào)轉(zhuǎn)了自己的方向。我繞著微波輕蕩的池塘,穿過幾條孤寂的小路,在陣陣犬吠聲之中發(fā)瘋似的一路狂奔起來。耳邊響起呼呼的風聲,身后像是有人在拼命追趕,我在暗夜里四處突圍,在穿過了大半個村莊之后,終于安全地回到了家中。

此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鳳嬌嫂居住的這棟老屋幾乎成了以我哥哥周有光為首的孩子團打賭的首選之處。有本事你去鳳嬌嫂家住一晚,以后我就都聽你的。每次當自己孩子王的位置遭遇到致命威脅時,周有光嘴里便會習慣性地蹦出這一句話。這句話還真奏效,每次周有光說完,他身邊的孩子們便不再敢吭聲。

許多年后的今天,鳳嬌嫂的死依然是一個難以解開的謎團。十二歲那年的那個夏天,鳳嬌嫂的死之所以能引起巨大的恐慌,這應(yīng)該歸因于她死的蹊蹺,這種不正常死亡所彌漫著的神秘氣息侵襲到每個人的心。

我父親周長壽在楊榮嬌的苦苦挽留之下,在家里待了足足十五天,最后他感覺實在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就有丟掉飯碗的危險。以往每次農(nóng)忙回來,他都是待滿十天就匆匆踏上了南下的火車。老板只許了他十天的假期,超過一天就有丟掉工作的危險。臨行前的一晚,楊榮嬌忙著給父親收拾行李,她心事重重地把手上的衣服疊了一遍又一遍,偶爾收拾衣服的手忽然停下來朝父親看一眼。幾米之遙的門檻邊,我父親周長壽正蹲在如水的月光下磨那把年久未用的斧子。父親晃動的身影在月光下清晰無比,他堅硬的胡子映射在那一彎光線里,像一把彎曲的刀,那把原本銹跡斑斑的斧子在父親不斷地磨礪之下閃閃發(fā)光。那一晚,父親把斧子磨得锃亮,他起身把斧子提到昏黃的燈光下,左右翻轉(zhuǎn)斧子,我隔著窗戶微微抬頭,看見那把斧子在微涼的夜色之中閃著冷光。

次日天微亮,父親便走了。我聽著房間外窸窣的響聲,立刻爬了起來。我哥哥周有光還沉浸在睡夢之中。等我和我母親楊榮嬌送完父親歸來時,周有光依舊在酣睡。對于父親的再次遠行,我母親楊榮嬌表現(xiàn)得憂心忡忡。

父親離開的當天晚上,我母親楊榮嬌把我們哥倆叫到了一起。楊榮嬌讓我跟她睡一邊,我安靜地在她枕頭邊躺了一會兒,窗外微弱的光線映射進來,落進我的眼底,我雙手捂著眼睛睡了一會又爬了起來,抱著枕頭睡到了我哥哥周有光這一頭。我喜歡睡在我哥哥周有光這一頭,這邊正對著緊鎖的大門,我一睜開雙眼,就能看見這一扇門。臨睡前,楊榮嬌把門鎖了又鎖,而后她把父親磨得锃亮的斧子放在床腳下觸手可摸的地方,燈滅之后,我看見睡在床沿的楊榮嬌試著把斧子拿起來,舉在半空之中,她左右搖晃了幾下,又放了下去。

我母親楊榮嬌帶著我們哥倆東拉西扯了一陣子,睡意開始如漲潮的海水般一波緊接一波襲來,他們漸次沒了聲音,我微閉著雙眼緩緩入睡,快進入夢鄉(xiāng)時,恍惚中我看見一個人影朝我走了過來,我忽然十分警覺地掙扎著使勁睜開雙眼,那個人影忽然又消失了。那扇被我母親楊榮嬌反復(fù)確認過已經(jīng)緊鎖的大門此刻靜悄悄地隱遁于夜色之中,只能看到一個模糊輪廓。我就這樣一直硬撐著半睜著眼,直至完全被睡意降服。當我睜開雙眼時,天已經(jīng)大亮了,楊榮嬌已經(jīng)起床,正準備去菜園子里澆菜,我哥哥周有光已經(jīng)跑到池塘邊去摸魚抓蝦去了。

楊榮嬌從菜園子里回來的路上又返身退后幾步進了玉蘭嬸家,玉蘭嬸家有四個孩子,三女一男,她幾乎把全部時間花在了這幾個孩子身上。幾分鐘后,我看見楊榮嬌一臉失望地出來了。我喊了楊榮嬌兩句,她才應(yīng)聲答了一下。

我們原以為在時間的緩緩?fù)埔浦?,那股彌漫于我母親楊榮嬌內(nèi)心的恐慌會慢慢消失。然而幾日后,那股恐慌卻反而變得愈加濃重起來。那日下午,我母親楊榮嬌帶著我們哥倆在屋子里剝毛豆,一籃子的新鮮毛豆正剝到一半時,門口原本人影寥落的路上忽然人頭涌動,人們都奔跑著往老街上跑去,一臉的好奇與恐慌。我和周有光迅速起身跑到屋外,把奔跑著的坨坨攔截下來。老街上莫名其妙死了兩個人,趕緊去看啊。坨坨一臉的興奮,說完又匆匆往前奔去,像一匹興奮的小馬。我和周有光迅速加入了奔跑的隊伍之中,幾分鐘后,當我們抵達老街時,黑洞洞的門前已是人山人海,一條長長的警戒線把人們都攔在了好奇之外。我跟著周有光,像光滑的泥鰍一般穿過人群的縫隙來到長長的警戒線前。借著黯淡的光線,一副異??植赖膱鼍皺M在我和周有光面前。屋內(nèi)一個老頭半跪在床前,幾米之外一個老嫗橫躺在地,鮮血流了一地,像一朵朵從地上開出來的花,暗紅無比。

這起兇殺案巨石般砸入巴掌大的云莊,泛起陣陣波瀾。莊里的大人紛紛猜測著這一對平日老實忠厚的老人究竟是因為什么才遭來如此橫禍。然而關(guān)于得罪人的猜測迅速得到了否決,屋內(nèi)被洗劫一空的錢財幾乎可以斷定這是一起十分殘忍的劫財殺人案。

回去的路上,大人們紛紛議論著。我和周有光緊跟在楊榮嬌身后,走到僻靜無人的角落,我就匆匆上前,緊握母親楊榮嬌的手。楊榮嬌默不吭聲。

到家已是深夜。臨睡前,我母親楊榮嬌一遍又一遍反反復(fù)復(fù)把大門反鎖了幾次之后,緊接著又把里間和外間的兩扇窗戶給緊閉了,最后她提著父親磨好的那把在月光下閃閃發(fā)光的斧子躺了下來。楊榮嬌用一根牢固的細繩把斧子吊在了觸手可及的床沿。屋內(nèi)的電風扇飛速旋轉(zhuǎn)著,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楊榮嬌又起身把窗戶微微打開,只留出一條細微的縫隙。楊榮嬌左右張望了幾眼,最終又靜靜地躺了下來。月光透過細微的窗縫竄了進來,黑漆漆的屋內(nèi)閃現(xiàn)出一絲點滴的光亮,我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對面緊閉反鎖的大門,楊榮嬌細微的喘息聲清晰在耳。在我即將入睡時,楊榮嬌忽然把燈拉亮,像是突然遺漏了什么一般,她又下床穿著拖鞋打開緊緊反鎖的內(nèi)門走向了外面的房間。屋外突然沒了響聲,楊榮嬌像是突然靜默了許久。幾分鐘后,我聽見楊榮嬌在叫喚我的名字。林子,你過來一下。我匆匆下床,有些慌張地跑到楊榮嬌跟前。楊榮嬌正拿著手電筒照著頭頂那扇通往二樓的小門,小門敞開著,黑漆漆一片,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手電筒的光線穿過沉沉的黑夜,我抬頭模糊看見沾滿灰塵的竹籃子正掛在二樓的橫梁上,在夜風的吹拂之下,竹籃子微微搖晃著。我看了,不由心頭一驚。

楊榮嬌把倒在地上的扶梯斜置于墻壁之間時,我又匆匆跑進里屋把周有光叫了起來,周有光揉著惺忪的睡眼一臉不耐煩地看著我。在我和周有光的陪伴下,楊榮嬌終于把那扇通往二樓的小門給關(guān)閉了。從扶梯上下來的楊榮嬌,臉色顯得有些蒼白。緊接著,楊榮嬌把扶梯搬到了里間。把扶梯放置好后,楊榮嬌環(huán)顧了房間四周,沉思了一會兒,終于又上了床。

次日午后,我和周有光剛回到家,母親楊榮嬌已收拾好了衣裳。我們剛進門,楊榮嬌叫我們趕緊收拾洗個臉,等下去外公外婆家。一聽去外婆家,我和周有光都跳了起來。啊,走啦,去外婆家看火車了!我哥哥周有光一蹦一跳著,顯得十分高興。我問楊榮嬌去外婆家干嘛,楊榮嬌說稻谷收割完了,去你外婆家玩一下。玩幾天呢?媽。我哥哥周有光迅速問道。大概一個月吧。楊榮嬌忙著收拾整理衣服,神色匆匆地應(yīng)答著。

隨后,我們就走上了通往外婆家的那條大道。我和周有光像兩匹脫韁的野馬一路狂奔,跑累了又停歇腳步一路追逐嬉戲,我們學著火車咆哮轟鳴的聲音做著各種鬼臉,像歡快的小馬駒。我母親楊榮嬌走在后面,依著自己的節(jié)奏走著。我和我哥哥周有光把她落下好遠之后又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楊榮嬌跑去。

外婆看著我們一家三口沒有任何征兆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一副十分意外的神情,對于我們的從天而降,外婆十分歡喜。外婆很快放下肩上的擔子,一邊看著我們,一邊急切地把我們引進屋內(nèi)。我們剛在屋內(nèi)坐下,外婆便從屋外的井底抱上來一個冰涼的大西瓜。

“媽,家里沒什么事,我們過來住上一段時間,也幫幫你摘西瓜?!睏顦s嬌邊啃西瓜邊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像是什么事情也沒發(fā)生一般。

那個下午我和我哥哥周有光跟著外公摘了滿滿一車的西瓜,楊榮嬌則和外婆一路在地里拾掇著。把一板車西瓜拉回家,天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吃完飯,稍作休息,外公又帶著我們哥倆去村頭散步納涼。納涼歸來,外公拿著手電筒和針線大的魚鉤帶著我們哥倆去捕黃鱔。夜色漸深,村里依舊有人四處走動,人們搖著半舊的蒲扇在自家門口嘮叨著家常,一直聊到深夜才打著哈欠疲憊地睡去。等我們提著小半桶黃鱔歸來,楊榮嬌和外婆早已響起均勻的鼾聲。

我和周有光整天跟在外公屁股后面,去河邊釣魚抓蝦,去山上捕捉野兔,樂此不疲,一個月時間轉(zhuǎn)瞬即逝。一個月后,當楊榮嬌帶著我們重新回到村莊,回到家里,我們感到分外的親切。

從外婆家歸來的那天,晚飯后,我母親楊榮嬌帶著我們?nèi)ゴ藭洪T,九點多,我們便回到了家。在院子里洗完腳,楊榮嬌進了屋站在床前收拾著曬了一天的衣服,她幾乎忘記了把門反鎖上這一件事情。我和周有光走在后面,反鎖門這件事最后落到了我手上。我哥哥周有光蹦跳進屋啪嗒一聲把電視打開了。我半蹲在門邊,對著那把鎖左右鼓搗著,在確認了四五遍之后終于松了一口氣。我發(fā)現(xiàn)我有輕微的強迫癥。楊榮嬌收拾好衣服便坐在我們旁邊看電視,依然是當時熱播的《太極宗師》??吹缴钜?1點,我們才有些意猶未盡地睡去。那把被父親磨得閃光發(fā)亮的斧子此刻淹沒在床底沉沉的黑暗之中。那一晚我們悄然入睡,很快便滑入了夢鄉(xiāng),再次醒來時,太陽已經(jīng)曬到了屁股上,而楊榮嬌則早已在菜園子里鋤草施肥。

有些疾病毫無征兆,仿佛從天而降一般,侵襲到人的身體,就像無形中的死亡,它一步步向每個人靠近,卻又悄然無聲。

從外婆家歸來后的半個月,楊榮嬌的身體忽然不適起來。一連幾天,她吃不下飯,原本可口的飯菜到了她嘴里仿佛變成了毒藥一般,難以下咽。那張蒼白的臉原本帶著一絲細微的紅潤,此刻卻突然變得蒼白無比起來。我看見楊榮嬌艱難地吞咽下幾口飯之后,把碗筷一推,吩咐我們收拾好,便病懨懨地躺在床上。我母親楊榮嬌像一尾得了重病的魚,搖晃著尾巴在池塘里有氣無力地游動著。

幾帖草藥下來,病癥沒見好轉(zhuǎn),反而愈加嚴重起來。楊榮嬌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整個晚上,我聽見她躺在床上輾轉(zhuǎn)發(fā)側(cè)的聲音,像一只瘦小的螞蟻在巨大的熱鍋上左右逃竄著,次日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時,楊榮嬌眼里布滿血絲。

在二嬸陪護下,楊榮嬌去了縣醫(yī)院。楊榮嬌和二嬸從縣城歸來時已是午后,二嬸一直把楊榮嬌扶到了外間的床上,我和周有光不安地看著她們,楊榮嬌枕著枕頭,眼角溢出一滴淚來。那天晚飯是二嬸端過來的,我們哥倆一邊默默地吃著飯菜,一邊看著屋內(nèi)的楊榮嬌,隱隱感到一絲不安。次日我和周有光在村里玩耍時,聽見背后有人朝我們指指點點,隱約之中我們得知楊榮嬌患了重病。村頭有一個四角形的缺口,真是一個無法擺脫的魔咒啊,每年要么不死人,要么一連死四個。村里賣豆腐的老張嘴里念念有詞。我掰著手指一算,已經(jīng)死了三個人,仿佛接下來即將死去的人是楊榮嬌這個事實已經(jīng)鐵定無疑。我回想著多年來村里那些走到泥土深處的人,才猛然發(fā)現(xiàn)這個魔咒已籠罩著云莊多年。

我和哥哥周有光嘴里念叨著村里賣豆腐的老張說出的關(guān)于死亡的魔咒,回到家中,此刻晚霞滿天,卻見幾只烏鴉在家附近的半空中盤旋著,不時發(fā)出悲涼的咿呀聲,聽來令人顫抖。在半空中盤旋良久的烏鴉,最終落在院落旁枝繁葉茂的橙子樹上。這是不祥的征兆??粗[匿于橙子樹葉中躁動不已的烏鴉,我滿臉隱憂。我母親楊榮嬌就在幾米之遙的屋內(nèi)躺著。很快,我迅速從屋內(nèi)扛出那根五米長的長桿,瑟縮著腳步,小心翼翼地走到枝繁葉茂的橙子樹前,而后猛地朝寒鴉集中的方向戳去。一根根羽毛在半空中搖晃著,被戳中的鴉群離弦的箭一般,逃離開來,發(fā)出陣陣呀呀的悲鳴聲。聞之,令人渾身顫抖。受驚的烏鴉在半空中盤旋了一陣,復(fù)又在不遠處的屋頂上落了下來。我手持著長桿,站立于橙子樹旁,和幾只烏鴉遠遠地對峙著,我哥哥周有光不時從地上拾起石塊,狠狠地投擲過去,石塊落在屋頂?shù)耐咂?,發(fā)出咔嚓咔嚓的響聲,抑或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憂傷的弧線。

在長久的對峙里,寒鴉終于敗下陣來,逃離了我的視線。我把長桿放回原處,那顆懸著的心似乎得到了一絲緩解。

幾日后,正當我和哥哥周有光深陷于村里那個四角形的魔咒所帶來的巨大的恐慌之中,腦海里不時浮現(xiàn)出我母親楊榮嬌憔悴不堪的病容時,村里河流一個不幸溺水而亡的十歲兒童卻意外緩解了我們的恐慌。當我們把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告知已臥床多日的楊榮嬌時,楊榮嬌緊蹙的眉頭似乎緩解了一些。

無論如何,我母親楊榮嬌身患重病的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般,讓我和周有光不知所措。我們每日幾乎都是拖著疲憊的步子回到家里。那日,走進屋內(nèi),見我母親楊榮嬌正側(cè)身躺在床上。我和周有光在楊榮嬌的床前徘徊著,不知所措。楊榮嬌聽見響聲,轉(zhuǎn)過身來,雙眼紅腫地看著我們。轉(zhuǎn)瞬卻又翻了個身,獨自向隅。

“你們站在這里干什么,還不去睡覺?!睏顦s嬌突然又翻轉(zhuǎn)過身,朝我們說道。

我看了周有光一眼,周有光滿臉憂傷地朝我使了個眼色,而后我們倆往里屋走去。一躺下,我哥哥周有光眼眶里就冒出淚來。娘會死嗎?周有光默默問我。我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不知所措。周有光入睡不久,我聽見屋外有了響聲,楊榮嬌像是起床了,而后重新回到了床上。我一臉擔心地偷偷倚靠在外間房門上,看見楊榮嬌正低頭翻看著一個小本本。楊榮嬌低頭一頁頁地翻看著,翻看完最后一頁,她忽然抬頭怔怔地望著窗外的世界,她手中那個白色的小本本有氣無力地滑落在地。良久,楊榮嬌才把那個小本本重新放進電視柜最下面的抽屜里。楊榮嬌重新回到了床上躺了下來,我以為她已經(jīng)睡去,正當我準備走到電視柜邊,欲親自一睹那個小本本時,楊榮嬌忽然又一個翻身,從床上爬了起來。我在驚訝之中迅速躲到墻壁后。楊榮嬌走到電視柜前,再次彎腰把那個小本本取了出來。楊榮嬌獨自坐在床上看了很久,不斷重復(fù)著掰著手指,從一數(shù)到四,最終把小本本放在了枕頭底下。

那個黃昏,趁我母親楊榮嬌出去的那一會兒,我迅速從枕頭底下翻出了那個小本本,在第三頁,我看到了那幾個赫然在目的漢字,它們聚集在一起,像是開會一般,一臉嚴肅地給楊榮嬌下達了死亡的判決書。

我父親周長壽正在歸來的路上,我們都急切地等待著,楊榮嬌有氣無力地站在窗前,時而走到后門的那條小路上朝村口那條蜿蜒的柏油馬路張望著。時間忽然變得十分緩慢起來,暗夜里躺在床上,我清晰地聽見楊榮嬌輾轉(zhuǎn)反側(cè)和隱約抽泣的聲音。

窗外的月光映射進來,照著我母親楊榮嬌那張蒼白憔悴的臉。一連多日,楊榮嬌幾乎徹夜未眠。深夜里有好幾次我從床上爬下來,靜靜地站在門口觀察著楊榮嬌的一舉一動,我看見楊榮嬌蜷縮在床,雙手緊抱著自己單薄瘦削的身體,她再次陷入了巨大恐慌之中。

站在不遠處,我看見我母親楊榮嬌像一尾干癟的魚躺在沾滿淚水的床上。

責任編輯 楊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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