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矯

（重慶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重慶 401331）

一、引言

“任性”成為網(wǎng)絡流行語源于2014年4月的一起詐騙案，案中受害人為了弄清楚騙子到底會用什么樣的手段騙他多少錢，不斷配合騙子，最后案破時，受害人總共被騙54 萬多元。此事曝光后有網(wǎng)友調侃案中受害人“有錢就是任性”，隨后“任性”一詞在網(wǎng)上流行開來。2015年3月2日“兩會”期間新聞發(fā)言人呂新華在回答記者有關反腐問題時使用了“任性”一詞，李克強總理在2015年政府工作報告中談到政府和市場關系時說道“大道至簡，有權不可任性”，這樣“任性”再度成為熱詞。

二、關于“任性”一詞英譯的爭議

針對新聞發(fā)言人呂新華講的“我們都很任性”，口譯員“任性”一詞英譯為capricious，一時間各大門戶網(wǎng)站一片“叫好”，認為譯員表現(xiàn)淡定反應很快，翻譯得很“到位”。隨后包括China Daily（《中國日報》）在內(nèi)的一些網(wǎng)絡平臺，以及翻譯工作者對此提出了一些批評，認為capricious 有“變化無常”的意思，帶有貶義色彩，不符合新聞發(fā)言人想要傳達的意思，因此不能將“任性”簡單地對譯為capricious。筆者收集到“我們都很任性”一句的部分英語譯文如下：

We dare to do many things.

Both average people and the central government support our work on anti-corruption.

Everyone does as he wishes.

Do whatever you want without any consideration.

We would fight against corruption stubornly as long as we exit.

從例舉的英譯來看，各譯文的差別也比較大，真可謂是見仁見智。但是對李克強總理的“大道至簡，有權不可任性”英譯成“It goes without saying that powers should not be held without good reason.”幾乎沒人提出異議，認為該譯文表達出了總理想要傳達的意思。因此，本文擬對“任性”一詞從社會語境，語用意義及其英譯進行探討。

三、“任性”的社會語境內(nèi)涵

（一）在漢語中，“任性”一詞的詞典釋義有三種：

1.聽憑秉性行事，率真不做作

《舊唐書·高祖記》：“高祖以周天和元年生于長安，七歲襲唐國公。及長，倜儻豁達，任性率真，寬仁容眾，無貴賤咸得其歡心。”范文瀾、蔡美彪等《中國通史》第二編第三章第十一節(jié)：“曹植不守禮法，飲酒無節(jié)，任性而行，是一個純粹的文士?！?/p>

2.謂恣意放縱，以求滿足自己的欲望或達到自己某種不正當?shù)哪繕?/p>

范文瀾、蔡美彪等《中國通史》第三編第一章第三節(jié)：“他（指隋煬帝）是個極驕極貪的人……因之，予智予雄任性妄為，剝削不顧民眾的死活，浪費只求本人的快意。”

3.執(zhí)拗使性，無所顧忌必欲按自己的愿望或想法行事

紅樓夢第一一七回：“他兩個還不知道寶玉自會那合上以后，他是欲斷塵緣，一則在王夫人跟前不敢任性，已與寶釵襲人等皆不大款洽了。”梁斌《播火記》十五：“霜泗說：‘伶俐是伶俐，就是太任性！要仨不能夠給倆，要紅的不能夠給白的。’”（《漢語大詞典》上海辭書出版社，粗體為筆者所加）。根據(jù)《漢語大詞典》舉例釋義，第一種解釋為褒義詞，第二種釋義為貶義詞，第三種解釋偏向于貶義詞。

（二）從詞典釋義來看，“任性”在詞性上屬于形容詞

“形容詞常做謂語或謂語中心語和定語，多數(shù)能夠直接修飾名詞?！保?］11從筆者在《人民日報》官網(wǎng)上搜集到的1000 多個關于“任性”的詞條來看，2014年以來“任性”一詞出現(xiàn)了頻率遠遠高于以前，而且?guī)缀醭闪艘粋€“百搭”詞匯，經(jīng)筆者總結主要有以下幾種用法：

1.構成主謂結構，如：有權不可任性；有權不再任性；發(fā)明太任性；原理十分“任性”；有錢就/不要任性；吸煙不能太任性；作者隨意任性；小官任性也難纏；貨幣政策如此“任性”；經(jīng)濟發(fā)展不能任性；市場與權力都不能“任性”等；

2.作狀語，如：“任性”穿梭；“任性”出游；任性發(fā)展；任性地上演悲?。蝗涡缘匾隼习?；不能任性觸碰的“高壓線”；任性地圍城一個大圈；股市任性上漲；扼制“任性”收費；有錢任性走天涯；任性改編；掌上銀行“任性”來襲等；

3.作定語，如：任性的領導；任性的權利；“任性”的志愿者招聘貼；任性的大男孩；“任性”的支付寶；具有任性簡單等特點；任性的機會少了等；

4.做賓語，如：管住“任性”；有任性無人性；嚴格執(zhí)法才能遏制“任性”；其任性歲還的就是美元的信譽；中央喊治：三種“任性”小心了等。

可見，“任性”一詞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漢語大詞典》中給出的意項，甚至還出現(xiàn)了“任性”用作名詞充當賓語的情況。因此，要準確理解并翻譯“任性”一詞就必須對該詞的語境內(nèi)涵進行解析。因為“在翻譯實踐中，意義才是譯者所要關注和指向的對象……”［2］從語義內(nèi)涵上說，“我們都很任性”中的“任性”一詞偏向于詞典釋義3；“大道至簡，有權不可任性”中的“任性”一詞偏向于詞典釋義2，但是都與詞典釋義有差別。

四、“任性”一詞的內(nèi)涵特征的英譯

（一）筆者認為新聞發(fā)言人呂新華在回答記者提問時講到的“任性”一詞其主要社會語境內(nèi)涵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1.彰顯黨和政府的反腐敗決心

就在2015年“兩會”前的第十八屆中央紀委五次會議上，習近平強調要堅決遏制腐敗現(xiàn)象蔓延勢頭，堅守陣地、鞏固成果、深化拓展，堅定不移推進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斗爭。因此，此處新聞發(fā)言人借用網(wǎng)絡流行語“任性”很好地表達了黨在反腐這一問題上堅定的決心這一內(nèi)涵特征；

2.反映了黨和政府和人民在反腐敗方面態(tài)度的一致性

在中紀委五次會議上，習近平指出反對腐敗是黨心民心所向。有黨心民心作力量源泉，反腐敗斗爭必定勝利。同時強調有全黨上下齊心協(xié)力，有人民群眾鼎力支持，我們一定能夠打贏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斗爭這場攻堅戰(zhàn)、持久戰(zhàn)。這也是發(fā)言人講“黨和政府和人民在反腐這個問題上態(tài)度是一致的”這一講話的內(nèi)在依據(jù)，表明了黨和政府和人民在反腐敗方面態(tài)度的一致性內(nèi)涵特征。

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迅速發(fā)展，新詞語不斷涌現(xiàn)，China Daily 的語言指津一欄幾乎每天都會更新?！靶略~是非文學譯者和職業(yè)譯者的最大難題，”［3］因為在翻譯這類詞的時候要考慮到說話的場合、說話者的身份、上下文語境等因素。在新聞發(fā)布會上口譯員將“黨和政府和人民在反腐這個問題上態(tài)度是一致的，我套用一個網(wǎng)絡熱詞，叫‘大家都很任性’，所以在這一點上，沒有分歧。大家都支持，有老虎就把他/她挖出來，在這個態(tài)度上大家很‘任性’……”譯為：I should say，the Party，the government，and the general public actually adopt the same attitude when it comes to anti-corruption.So we can be said to be capricious in fighting against corruption，and we are entitled to be so.這一譯法存在以下的問題如下：柯林斯（COBIULD）詞典（New Edition）對capricious 一詞的解釋有二：someone who is capricious often changes their mind unexpectedly；something that is capricious often changes unexpectedly；a literary use.我們再看錢伯斯詞典的解釋，capricious：full of caprice.該詞典對caprice 的解釋，capricie：an unpredictable or un accountable change of mind，opinion or behavior；a whim.由此可見capricious 在形容人時有“反復無常的”、“多變的”、“突發(fā)奇想的”等語境化意義。同時在《英漢辭?！泛汀杜＝颥F(xiàn)代英漢雙解詞典》中對capricious 這一詞條中并沒有給出“任性的”這一意項。另外根據(jù)外研社出版的《漢英詞典》（修訂版）中“任性”一詞的英語有wilful；self-willed；wayward；headstrong。由此可見，根據(jù)《漢語大詞典》中對“任性”的詞義解釋，“任性”和capricious在概念意義上并不對等。b）從上文中對“任性”的語境內(nèi)涵分析，顯然capricious一詞既不能夠表達出黨和政府反復的決心，也不能夠表達出黨和政府和人民在反腐敗方面態(tài)度的一致性。反而會讓人覺得困惑，尤其是對未必懂得“任性”這一流行語的外國人，甚至會質疑發(fā)言人說話的真實性，認為中國一面在高壓反腐，并且尋求國際合作，怎么又“變化無?！蹦兀?/p>

現(xiàn)試將全句譯為：The Party，the government and the average people hold the same attitude when it comes to anti-corrution.We make joint efforts to resolutely fight against corruption to the end.（黨和人民在反腐問題上所持的態(tài)度是一致的，我們共同努力堅決將反腐敗行動進行到底。）這樣既表達出了發(fā)言人的意思，也體現(xiàn)出了黨和政府和人民的反腐敗決心以及在反腐敗這個問題上態(tài)度一致性的內(nèi)涵特征。

（二）李克強總理在2015年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到“大道至簡，有權不可任性。”對李總理這句話的語境內(nèi)涵可以做如下分析：

1.各級政府對改放給社會和市場的權力要切切實實地放。十八大以來，中央政府一再強調要簡政放權，建立規(guī)范行政審批的管理制度。

2.總理要求或者說是警告各級政府部門不能夠為了自己的利益，手握該放的權力不放，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不便，社會的發(fā)展帶來了極大的阻礙，要求各級政府做到“法無授權不可為，法定職責必須為”；

3.各級政府及官員要依法行使權力，不能夠任意妄為，濫用權力。

新華社對“大道至簡，有權不可任性”的翻譯是It goes without saying that powers should not be held without good reason.（不能夠無故地手握權力。）根據(jù)Peter Newmark 語言功能與文本類型劃分（Newmark，2001：40），總理的政府工作報告屬于表情型文本，該文本類型主要在于表達說話者的情感和態(tài)度，結合對“大道至簡，有權不能任性”的語境內(nèi)涵分析，該翻譯基本體現(xiàn)了總理講話的態(tài)度和意圖。

限于篇幅原因，筆者無法對“任性”一詞的語境內(nèi)涵一一進行分析。筆者曾嘗試對“任性”一詞在漢語中的語境內(nèi)涵進行歸類，然后探討該詞英譯的規(guī)律，最后發(fā)現(xiàn)這樣做沒有意義，不可能得出對該詞英譯的“公式”，事實上也不可能。因為“語境可以使詞義單一化，具體化，語境會增加詞的臨時性意義，另外語境還能夠表現(xiàn)出詞義的選擇性?！保?］256奈達曾經(jīng)說過Translation means translating meanning.（翻譯就是譯意）。但是意義必須依賴一定的語境才能夠存在。在翻譯中，譯者必須具備批判性思維。“譯者只有以批判的眼光看待原文，才能夠發(fā)現(xiàn)原文中隱藏的全部信息，從而充分表達這些信息，或者在譯文中做出知情的取舍……才能做出獨立的判斷，避免出錯……才能發(fā)現(xiàn)譯文的的謬誤或不當之處，從而修改譯文，使之盡量完美。”［4］

五、結語

隨著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等的迅速發(fā)展，各種網(wǎng)絡平臺的發(fā)展日新月異，日常生活中的新詞語的也層出不窮，而且與政治性新聞報道的聯(lián)系也越來越密切，在翻譯的時候不能夠只關注其概念語義，要盡可能地關注其社會語境內(nèi)涵特征和語用意義，這樣才能夠避免出現(xiàn)誤譯的情況，達到最佳的宣傳效果。尤其是十七屆六中全會以來，我國大力推行中國文化“走出去”戰(zhàn)略。“中國文化‘走出去’戰(zhàn)略所涉及的是一項文化對外宣傳和傳播工程，要完成這項好大的工程，翻譯的參與是必不可少的，翻譯功能發(fā)揮的好壞，直接影響工程質量。”［5］

［1］黃伯榮，廖旭東.現(xiàn)代漢語［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2］楊潔.文學翻譯主體性范疇之‘主-客體互動性’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116.

［3］Newmark Peter.A Textbook of Translation［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140.

［4］李長栓.非文學翻譯［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9：151.

［5］明明.翻譯與中國文化“走出去”戰(zhàn)略研究：以海明威和莫言為例［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序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