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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書同文”傳統(tǒng)與中國早期書體嬗變考論

2015-04-02 08:39:56王祖龍
關鍵詞:大篆正體簡牘

王祖龍

(三峽大學民族學院,湖北宜昌 443002)

在中國早期書體演變研究中,漢字書寫便捷性與書體規(guī)范性的矛盾作為推動漢字書體演變之因常為人們所關注,而“書同文”傳統(tǒng)作為一種政治性因素則常常被忽視。秦文字書體演變規(guī)律表明,秦“書同文”傳統(tǒng)對中國早期書體演變產生過深遠的影響?!妒酚洝で厥蓟时炯o》中的“一法度衡石丈尺,車同軌,書同文字”是最早記載“書同文”的史籍,《漢書·藝文志》表述為“書必同文”,類似的表述還見于二十六年瑯琊刻石“同書文字”、《史記·李斯列傳》“同文書”、“平斗斛度量文章”、《史記·六國年表》秦始皇二十七“同天下書”,等等。東漢許慎在《說文敘》中就堅定地認為秦代“罷其不與秦文合者”,并由官方制定小篆,作為標準字體向全國推行,這已是傳統(tǒng)小學的主流觀點。如果系統(tǒng)考察中國古文字發(fā)展史,“書同文”傳統(tǒng)影響秦文字書體演變是不爭事實,而且還有過三次[1]。這三次“書同文”傳統(tǒng)主導了以秦文字為代表的周秦一脈文字書體的嬗變,確保了秦文字書體演變始終位于中國文字書體發(fā)展的主線之上。六國因“文字異形”,規(guī)范化程度遠不及秦系文字,終成中國文字發(fā)展史中的次要支線,被整體納入到“書同文”的歷史進程中。本文擬就秦“書同文”傳統(tǒng)與早期書體嬗變的關系進行梳理,以期把握中國早期書體嬗變的特殊規(guī)律。

一、《史籀篇》整理與秦文大篆規(guī)范化重塑

自近代學者王國維在《史籀篇序錄》、《史籀篇疏證序》及《戰(zhàn)國時秦用籀文六國用古文說》提出“古文、籀文者乃戰(zhàn)國時東西二土文字之異名”、“戰(zhàn)國時秦用籀文六國用古文”的觀點以來①,秦文字“始終以《史籀篇》字書為基礎,保證了周秦文字穩(wěn)定、連續(xù)的發(fā)展”[2]318,這種觀點已成不刊之論。《史籀篇》是西周末年對全國通用文字進行系統(tǒng)整理的成果,是自“倉頡作書”以來,歷史文獻上第二次記載的系統(tǒng)化的文字整理與規(guī)范。這次“書同文”由周宣王主導發(fā)起,命太史對當時通用文字進行全面整理,編成《史籀》十五篇,作為課童字書向全國頒行。關于《史籀篇》的字體,《漢書·藝文志》載《史籀》十五篇,注云:“周宣王時,太史作大篆十五篇,建武時亡六篇矣?!庇终f:“《史籀》者,周時史官教學童書也。與孔壁中古文異體?!薄墩f文敘》也說:“及宣王太史籀著大篆十五篇,與古文或異?!庇缮鲜鑫墨I可知,這部名為《史籀篇》的字書共十五篇,字體是大篆,因從《史籀篇》書名而來,也稱“籀文”。由于《史籀篇》唐時已亡,現據《說文》重文中標明籀文的二百二十多個字,或自《史籀篇》中來。

西周晚期的這次“書同文”無疑是中國文字發(fā)展史上的大事,“標志著王者之風化及天下之政治思想最終在文字上有序而具體的落實”[2]410。那么,它與秦人有何關涉?秦在宗周故地立國,是周文化的直接繼承者,“周室東遷之后,有一部分的太史作策之類的人員留下了,又做了秦人的官”[3],“秦居宗周故地,其文字猶有豐鎬之意”[4],臺灣學者陳昭容對此解釋說,“《史籀篇》在西周末期,擷取當時日用文字,編輯成書,西土秦地居宗周故地,文字多豐鎬之遺,故用籀體較多”[5]。這表明,秦國文字發(fā)展是以《史籀篇》為依據的?!妒肤ζ繁臼菍ξ髦芡ㄐ写笞恼?、總結和改進,這種工作盡管在當時沒有起到多大作用,但卻被秦國完整地保留下來,并在實踐中加以改進,為秦國文字書體的發(fā)展演變定下了基調,確保了秦文字書體的發(fā)展從一開始就處于中國文字發(fā)展史的主線之上,保證了中國書法周秦古文與漢唐新體一脈相承。

《史籀篇》既然是對西周以來大篆的規(guī)范化整理,又是史官教習學童的習字課本,突出的是文字教育和書寫訓練,那么其書寫理當不應太繁難。王國維在《史籀篇疏證序》中對其字體曾有評析?!笆菲淖郑推湟娪谠S書者觀之,固有與殷周間古文同者,然其作法,大抵左右均一,稍涉繁復,象形象事之意少,而規(guī)旋矩折之意多。推其體勢,實上承石鼓文,下啟秦刻石,與篆文極近。”啟功認為它是一種線條化、符號化程度較高的文字,所謂“左右均一,規(guī)旋矩折”,意即筆畫線條勻整,字形方圓轉折合度[6]12。經《史籀篇》整理后的大篆的確在規(guī)范化、線條化程度方面有很大提高,偏旁和單字寫法趨于統(tǒng)一,更為重要的是,它在很大程度上遏制了異體的產生,可看成國家首次厘正的正體的典范形態(tài)。

秦文字正是沿著這條整飭、規(guī)范之路,向著線條化、裝飾化方向演進的。從春秋時期的《秦公鐘》、《秦公簋》、秦公大墓石磬刻文、《石鼓文》一脈相承的發(fā)展線索來看,秦文正體基本上恪守了《史籀篇》文字傳統(tǒng),字形變化和書體演進均不顯著。同東方六國文字相比,秦文字更接近宗周籀文原貌,字形規(guī)范統(tǒng)一,構字部件規(guī)范化程度高,書法簡凈平和。迄今所知秦國最早的青銅器是秦莊公時期的《不其簋》,銘文字形與西周晚期金文的長圓體勢頗相仿佛,說明秦文字在周宣王時還沒有形成自己的風格。秦文字風格初成是在春秋以來,早期的《秦子戈》、《秦子矛》、《秦公及王姬鐘》、《秦公及王姬鎛》等銘文,字形勻整對稱,和諧典雅,字內結構講究平行、等距、均衡之美。這種特色還在春秋中晚期的《秦公簋》、秦公大墓石磬刻文、春秋戰(zhàn)國之交的《石鼓文》、戰(zhàn)國時期的《詛楚文》上延續(xù),能與《史籀篇》中大篆形體保持一致。故裘錫圭說:“在整個春秋戰(zhàn)國時代里,秦國文字形體的變化,主要表現在字形規(guī)整勻稱程度的不斷提高上?!保?]不過,秦文正體在字形規(guī)整勻稱上的追求也別具個性特色,這種個性就是以平直方折之變重塑大篆,使之向規(guī)范化、程式化方向發(fā)展。這種重塑既體現在秦文正體中,也體現在俗書寫本中,為秦文字書體演變成功開辟了兩個路向:正體大篆進一步向規(guī)范、整飭化方向發(fā)展;俗書簡牘寫本則向解散篆構方向發(fā)展,秦文隸變也由此引發(fā)。

我們先考察秦文正體大篆的重塑。向規(guī)范化、整飭化方向邁進的秦系銘文,字形上已與西周金文拉開距離:觀《秦公鐘》、《秦公鎛》、《秦公簋》等器銘,字內結構勻整、平衡的成分增加,字形的平直方折之變帶來了點線的對稱、等距、等長以及線式的秩序感;線條變化明顯,有的線段被拉長,有的顯示長垂,有的增加彎曲部,線式曲引增加,符號化傾向明顯;字形有趨方趨長之勢。西周銘文體式一般偏長圓,線段短截,較少曲引拉伸,而秦系銘文有大幅度拉伸線條的傾向。秦公大墓石磬刻文以對稱均衡的線條、曲化明顯的長弧筆、平穩(wěn)趨方的字勢為特征,可看成秦人以整飭、規(guī)范為理念重塑大篆的代表性成果。

西周中后期銘文由于象形因素并未完全消退,線條規(guī)整化程度并不高,加上普遍的純曲圓型線式,使得西周金文點線鮮有勻齊之序。秦系銘文重塑大篆的重點是以平直方折規(guī)范字形,除繼續(xù)消除仿形因素外,往往追求和諧均衡的結構、平行列置的線條以及字內空間的均勻組構。一器之內往往單字大小勻一,字的外緣輪廓形狀也盡量統(tǒng)一,趨方趨長之勢明顯??傊?,點線平行列置與規(guī)律性極強的字構輪廓是秦系銘文形體的主要改造點[8]184,到秦公大墓石磬刻文、《石鼓文》時,這種努力已卓然有成,文字形體規(guī)整勻稱,線條對稱、平行、均衡排疊幾近完美,字外緣輪廓整齊劃一,拖長的垂引規(guī)律性極強,從而與西周銘文拉開了距離。有人甚至把秦公大墓石磬刻文、《石鼓文》看成春秋時期大篆臻于成熟并向小篆發(fā)展的承前啟后的代表作[9]。

秦人通過線條均衡列置、拉長垂引、規(guī)整字形的方式對大篆重塑,使得正體大篆越來越向小篆靠攏,這正好為下一次“書同文”秦小篆的整理積累了造型經驗。故啟功說:“秦人依據《史籀篇》字‘或頗省改’,成為秦的正體字,即小篆?!保?]16總之,秦文正體大篆重塑的早期成果,是秦公諸器以及《秦公鐘》、《秦公鎛》等系列新“正體”,而這種被重塑之后稱之為秦文大篆的新“正體”,經過春秋戰(zhàn)國的演化,到秦統(tǒng)一全國時終成規(guī)范至極的秦小篆,這是重塑的最后成果。

二、“兼天下”與秦文隸變

《史籀篇》的整理,不惟影響秦文正體大篆的重塑,也對俗書寫本起著規(guī)約作用,使之被動地接受“書同文”的改造,并盡力與正體的厘正步調保持合拍,朝著整飭和規(guī)范化演進。這方面的現實成果可能帶來小篆雛形和簡牘寫本的分途發(fā)展。由于春秋時期秦文俗書寫本的實物資料至今缺乏,關于小篆雛形在春秋時期的形態(tài),只能從《商鞅戟》、《商鞅方升》、《羽陽宮瓦當》這些戰(zhàn)國中期已發(fā)育得相對成熟的小篆中去推測。筆者同意一些學者關于“春秋時期,秦國俗書是小篆”的推測[10],它可能是《史籀篇》的手書形式,為學童研習大篆提供范式。

簡牘手寫的滋生才是秦文大篆重塑的另一路向,迄今所見戰(zhàn)國秦簡牘皆是秦“兼天下”的產物,它早于秦小篆近一個世紀就廣為使用,所記無不是秦在占領地頒布的政事文書、律令法典、簿籍書抄等官文書,當然也有一些公私信函札記、日書、歷譜和病方等。這些簡牘材料表明,“秦的書同文政策并非始于秦始皇一統(tǒng)四海之后,而是在戰(zhàn)國后期秦大規(guī)模擴張過程中已實施了。統(tǒng)一文字的行為內含了政府明確的主張,即在被兼并領土上‘罷其不與秦文合者’,使新領地內的文字與書寫合于秦國原有文字規(guī)范”[8]229。它是秦人管理國家和行政運行的重要組成部分,為此,秦律中有明確規(guī)定,“有事請殹(也),必以書,毋口請,毋羈請”,(睡虎地秦簡《秦律十八種·內史雜》)不惟如此,還對其書寫、行款、體例、格式、傳書、受書等都有嚴格要求。如對簡牘書手的佐、史等文吏的要求不僅重“才”(通曉“秦書八體”),而且重“德”(文毋害)。正是這些以律令形式確立的明文規(guī)定,構成了一整套“書同文”的完整體系。也正是這套體系的推廣,使得秦隸成為社會上廣泛認可并使用的書體。我們認為,發(fā)生在簡牘寫本上的大篆重塑,因其有簡省便捷的內在需求,故其重塑是以解構大篆形體為代價的,其結果加劇了秦文隸變。

春秋有無簡牘寫本存在,期待今后有考古資料能證明。迄今最早的秦簡牘寫本是青川木牘,書于秦武王二年(公元前309年),即距秦統(tǒng)一六國88年前,然后依次是天水、睡虎地、關沮、龍崗、里耶秦簡等。這些簡文與秦系銘文一樣,遠紹宗周之緒,文字結體仍然確切地反映出與大篆同構的特點。從這些簡牘寫本看,字形結構規(guī)范,也具有秦文大篆平行、均衡、等距點線排列的特征。這表明,秦文正體大篆的許多特征在簡牘寫本中都能得到很好的延續(xù)。雖然在“書同文”的整飭過程中有可能被改造和發(fā)生變形,但其基本的組織構造變化并不大。郝茂《秦簡文字系統(tǒng)之研究》曾以青川、睡虎地、龍崗、放馬灘秦簡為例,分析了秦簡中的傳統(tǒng)字和新出字。通過綜合對比統(tǒng)計,在秦簡傳承字中,49.81%初見于殷商卜文,31.27%見于西周金文,14.7%見于春秋文字,4.16%見于戰(zhàn)國早期文字。說明時代越久遠,秦簡中的傳承字就越集中,尤其是秦簡文與殷商文的同構字量,反映出相當數量的秦簡字形從殷商時起就自始至終沒有發(fā)生結構變化[11]。但秦簡畢竟是以質地柔軟的毛筆在竹木上的書寫,為求簡省便捷,加之一次成形,行筆于轉彎處或變連為斷,有變大篆之婉轉迂曲為平直方折的用筆特征。“秦簡字形繼承和保留了篆文的某些寫法,其結構多與秦篆相合,但用筆普遍出現了平直方折的變化,呈現出一種古文字起了變化而今文字尚未定型的過渡形態(tài)”[12]。這一筆法細節(jié)的變化至為重要,它是隸變的核心要素,還是孕育后世筆法的母體。由于這種過渡形態(tài)“是以簡約、快捷、草化為書寫目標,這種發(fā)生在俗書系統(tǒng)里的書寫,是最終促成隸變萌生、推動其發(fā)展的真正動因”[13]311,其中的結構變化顯而易見,表現為對篆書形體的解構和字形簡化,其中化圓為方、方折直勢和均衡列置的點線以及整齊而有規(guī)律的單字外輪廓,都預示著隸書新世界的到來。

從秦孝公開始到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這是秦國大規(guī)模發(fā)動兼并戰(zhàn)爭的時期?!凹嫣煜隆眲荼匕殡S著文化滲透與“書同文”的文字推廣內容。有充分的考古材料證明,自戰(zhàn)國中期以來,伴隨著兼并戰(zhàn)爭的展開,秦國開始有意識地在占領地推行自己的政治、經濟和文化,如建立郡縣制,推行秦律、度量衡標準和秦國文字。最為典型的案例就是秦簡牘寫本在四川青川發(fā)現。青川簡牘是公元前316年秦滅巴蜀后,在那里推行秦田律和秦文字的有力證明。青川木牘寫本與戰(zhàn)國晚期秦國本土文字一致,是屬于那種繁簡夾雜的“古隸”,“青川木牘居于主導的書寫法已具古隸內質”[8]194,被認為是秦文隸變的先聲。而此前的青川流行的是地地道道的巴蜀文字。作為俗書時文,青川簡牘時代的書寫“由大篆直接變化而來,且多數字已有了不同于大篆的全新面目,如對大篆筆畫作了大膽簡省和合并,特別是‘三點水’已完全隸化,橫畫由弧曲變?yōu)槠街?,用筆基本上是‘逆入平出’。另外,大多數文字已出現隸書筆勢、筆順和筆畫的連接方式。筆畫的轉折處,雖然遺留有篆書的圓轉遺痕,但方折筆畫已現端倪。一些字的結體錯綜參差。這些特征表明,青川木牘無論是結體還是筆法都已脫離大篆而向隸書靠攏了”[13]341?!肚啻緺纷鳛楣烹`的早期形態(tài),其點畫的隸書因素也許還不充分,但其分解、支離篆構的傾向十分明顯,是代表戰(zhàn)國中期隸變進程的重要墨跡寫本。不惟此例,在湖北云夢睡虎地發(fā)現的秦簡寫本,寫于戰(zhàn)國末年,秦統(tǒng)一該地后,該地簡牘也是以秦文寫秦律?!皶摹钡哪康恼讶蝗艚?。云夢本屬楚國,而秦簡上的文字已與戰(zhàn)國晚期楚國的通用文字楚簡大相徑庭。由于秦國在兼并他國的同時推行秦文,使得他國古文在本土逐漸喪失了合法地位,到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時,整個統(tǒng)一國家的通用文字漸漸成為秦隸的天下。

簡牘書寫雖是書手自身的一種集體無意識行為,而在實際書寫中,書手們并不可能完全做到隨心所欲,時時受到官方的規(guī)約和干預。考察秦簡牘寫本,我們時常發(fā)現具有個性特征的“俗書正寫”(工穩(wěn)規(guī)整的寫法)和“俗書草寫”(率意潦草的寫法)樣式。這表明簡牘寫本的書寫過程,實際上也是書手以官書為參照不斷進行自身厘正的過程。秦國很多官文書的抄寫都采用“俗體正寫”,如青川、睡虎地、里耶、周家臺秦簡的書寫,都接近比較規(guī)整的古隸。秦文的“俗書草寫”也比較活躍,里耶簡背面的墨跡、睡虎地M4簡牘字跡就相對潦草。這種“俗書草寫”的意義不可低估,它是手書體系中最富活力的部分。對這種草寫的意義,叢文俊指出:“一是引發(fā)字形的書寫性簡化,降低象形程度;二是潦草直接作用于線條,削弱仿形特征使文字向實用方面靠攏;三是導致正、草二體分途發(fā)展并互為依存。而隸變過程中的潦草化傾向,又促進了隸、草二體的分途發(fā)展;潦草的表面化很快獲得約定俗成的認同。”[14]故“俗書草寫”是推動書體演進的根本動力,是促成“俗書正寫”成為新格的主要推手。由于它在日常書寫中無處不在,并不時侵入文字書寫的各個領域,甚至促進了官制篆文與俗體時文的結合。我們看到,由于它的侵入,以致秦統(tǒng)一后,皇帝的詔命刻銘也可以“草寫”而成。

秦昭王后,隨著兼并戰(zhàn)爭的擴大,秦文字大規(guī)模向東方散播,同時受到各國當地原有文字的反作用,秦文字主體就此實現了與六國文字的碰撞和雜糅。這種雜糅是一種相互作用,也是推進隸變后階段得以完成的一種力量。在六國文字的影響下,一些來自六國古文的寫法在秦簡牘寫本中時有出現。如里耶秦簡J1(9)981 號簡牘,其主導書風雖是古隸,但篆意時現,那種彈力十足的弧曲線以及釘頭尖尾的點畫頗具楚風,顯然是秦楚筆意雜糅的結果。里耶簡牘書手可能來自秦國,也可能是本地書手短時間內掌握了秦文筆法。但無論如何,秦在被兼并地實施“書同文”政策的效率是驚人的。

發(fā)生在戰(zhàn)國中期以來的“書同文”對于加劇秦文隸變起到了重要作用?!斑@次書同文從戰(zhàn)國中期開始,歷經秦統(tǒng)一六國,直到漢武帝時期才可謂完成”[1],惟其歷時時間長,對漢字書體從此以后的發(fā)展和演變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也正是由于它的一步步演變,先是在漢代發(fā)展為成熟的隸書,進而最終將漢字約定為今天楷書的形制。

三、“書同文字”與古文篆書時代的終結

“書同文字”于史有載,這就是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后在全國推行的“書同文”。從文獻上看,迄今有關“書同文”的表述幾乎都出自漢文獻。其中《史記·秦始皇本紀》和《說文敘》是最為關鍵的兩處?!妒酚洝で厥蓟时炯o》載,秦始皇二十六年統(tǒng)一天下后,李斯奏定:“一法度衡石丈尺,車同軌,書同文字。”又三十四年李斯奏定:“史官非秦紀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庇帧墩f文敘》曰:“其后諸侯異政,不統(tǒng)于王……分為七國……文字異形。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罷其不與秦文合者。斯作《倉頡篇》,中車府令趙高作《爰歷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頗省改,所謂小篆者也。是時秦燒經書,滌除舊典,大發(fā)吏卒,興戍役,官獄職務繁,初有隸書,以趨約易,而古文由此絕矣。自爾秦書有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蟲書,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隸書。”

這兩段話經常被引用,后世研究主流意見多從字面出發(fā),將“言語異聲,文字異形”作為李斯“奏同之”的內容,把“不與秦文合者”之“秦文”簡單理解為秦小篆,據此分析秦始皇的“書同文字”政策的實施是以“秦小篆”來統(tǒng)一全國文字,許慎的原意和歷史的真相果真如此嗎?

上述文獻除提到“書同文字”之外,還有兩個重要概念:“秦文”和“秦書八體”,對此應予以重視。“罷”什么?以何“同”之?都是以“秦文”為依據的。故正確理解“秦文”和“秦書八體”,應是破解“書同文字”的關鍵。啟功在《古代字體論稿》中,仔細辨析了籀文、大篆、小篆、隸書等字體概念,并結合文獻和出土實物,認定所謂“秦文”,“應從二十六年同文為限,前后劃分兩截:前截字體很復雜;六國‘不與秦文合’的,只是不與后截通用的標準體小篆相合而已”。據此,他認為“秦書八體”,實際上只有四大方面:“一是小篆以前的古體,即大篆;二是同文后的正體,即小篆;三是新興的‘以趨約易’的俗體,即隸書;四是其它不同用途的字體”[6]8。啟功之論對我們認識“秦文”和“秦書八體”是富有啟發(fā)意義的。其一,啟功提出了“正體”和“俗體”的概念,承認“秦文”有“正體”和“俗體”之別;其二,明確認定小篆以前的“古體”是大篆,“正體”是同文后的秦小篆,“俗體”是秦隸;其三,將“秦書八體”歸為“四大方面”,明確指出“第四大方面”不能稱之為字體,而是字體的“其它不同用途”。

由此,所謂“大篆”、“秦小篆”和“秦隸”實可分別歸入“正體”和“俗體”的名下,“秦小篆”因從“大篆”中整理而出,與“大篆”同屬正體,“秦隸”則屬于俗體。故“秦文”的概念恰是一體“二用”(正體、俗體)的關系。只有這樣理解,才能對應于秦始皇“書同文字”的文字政策。這一政策的具體內涵就是,以“秦文”為規(guī)范,實行“罷”和“同”。所謂“罷”,就是不再通行使用那些與“秦文”不合者,具體而言,六國古文中與“秦文”合者留,不合者廢;所謂“同”,有兩方面的內涵:一是以法律手段明定“小篆”為正體,整理編成《倉頡篇》、《爰歷篇》、《博學篇》作為全國通用字書教材;二是明確“秦文”的不同用途和功能(秦小篆用于刻石頌功等;秦隸用于常行公私文書等)??梢?,“秦文”并非專指“以小篆為標準統(tǒng)一的文字”。秦代對于統(tǒng)一文字既用法律手段進行“同”和“罷”,而“秦文”在不同功用上又不盡相同,“秦小篆”因其官書性質,故需以法律手段加以明確,而俗書“秦隸”早已在統(tǒng)一前的“兼天下”中漸次推行,已無律令明確的必要。故有人說,“同書文字,取限官書,非強天下以必同也”[15],所論不無精妙。

前文已述,秦文正體重塑的極至之作正是秦小篆,它與秦隸同出周源,只是由于使用場合的特殊性,最終沒有成為通行的實用文字,而是止于篆書銘石用字端嚴一路的最后定格。但秦小篆是秦文正體大篆重塑后的再規(guī)范,是由官方組織整理審定的正體。整理后的秦小篆,結體和用筆特征鮮明:結字縱長,結構均衡對稱,線條勻整,行筆宛轉圓通,一派端嚴整飭、和諧典雅的典范美形態(tài)。由于它從一開始就是統(tǒng)治者意志的集中體現,由此決定了它使用空間的狹窄性。我們看到,這種人為因素極多且面貌端嚴、極具威儀的書體,主要用于皇命詔書和刻石頌功。迄今所見《泰山刻石》、《瑯琊臺刻石》、《嶧山刻石》、《會稽刻石》等,其內容無一不是炫耀秦始皇的文治武功,以期為典為范,永昭后世。故有人指出,“小篆字形現在和今后都不大可能大宗從當年的實用文字材料中出土,因此,在漢字史上,小篆只起到了官樣文字的作用,而不是一種流通文字,也不是漢字發(fā)展過程中的一個主要環(huán)節(jié)”[16]。從其出身看,它不是秦文大篆重塑之后自然演化的成果,而是官方意志的產物,人為因素起了重要作用,這顯然違背了文字發(fā)揮其社會化功能時所需要的必備流通條件——約定俗成;從書法角度看,規(guī)范至極和高度裝飾化必然走向反面,性情的隱遁與個性泯滅終于使它淪為篆書的一種極端形式。所以,小篆終究沒能成為漢字和書法發(fā)展的主流,也沒有對漢字主流的發(fā)展產生過重大影響,成熟晚于它的隸書、楷書都不從它所出。

關于文字,《說文敘》曰:“經藝之本,王政之始?!边@說明在統(tǒng)治者意識深處,文字功能不止于交流溝通,它還能“掌達書名于四方”(《周禮·外史》),是進行有效統(tǒng)治的理想工具。秦始皇“書同文字”,“罷其不與秦文合者”,以政令定小篆為官書,追求典范美和法度程式,它的功效恰好與社會性的秩序、規(guī)范、楷模性質相同,以求王者之風化成天下。只可惜,六國文字和書法在其“書同文字”干預下就此斷裂,其后書體沿周秦一系演進,書法美也基本上隨之變易形質,遂使春秋戰(zhàn)國時期六國書法成為絕響,也使小篆成為古文字書體演進和書法發(fā)展的終結。

四、余論

中國早期文字書體的嬗變史其實也就是篆書的嬗變史,本文選取秦文字書體演變作為“書同文”傳統(tǒng)的考察對象,乃是因為它代表了周秦一脈文字書體發(fā)展演變的方向,是連接商周古文和漢唐新體的津梁。它從春秋時期的大篆重塑,到戰(zhàn)國時期“兼天下”的秦文隸變,再到“書同文字”的“秦文”大統(tǒng)一,這一嬗變過程實質上是規(guī)范——便捷——再規(guī)范的演進,這種規(guī)律與中國古文字書體嬗變趨勢一致。中國古文字書體嬗變的過程就是篆書的規(guī)范化與打破規(guī)范、走向書寫便捷的過程,也是書寫便捷化與對書寫便捷不斷進行規(guī)范的過程。秦文字書體演進特征正好順應了這個規(guī)律。與六國古文書體的演變不同的是,秦文字書體演變的每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都被深深地打上了政治烙印,那就是“書同文”傳統(tǒng)及其影響。正是這種影響主導了以秦文字為代表的周秦一脈文字書體的嬗變,確保了秦文字書體的演變始終位于中國文字書體發(fā)展的主線之上。

注釋:

① 王國維《史籀篇敘錄》,見《王國維遺書》第5 冊;《史籀篇疏證序》,見《王國維遺書》第1 冊《觀堂集林》卷5;《戰(zhàn)國時秦用籀文六國用古文說》,見《王國維遺書》第1 冊《觀堂集林》卷7,上海古籍書店198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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