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永琴

（安徽師范大學(xué)，安徽 蕪湖241000）

《道林·格雷的畫像》是英國作家王爾德的代表小說，它具有很強的唯美傾向，而花是其一個極其重要的唯美意象。孫法理是當(dāng)代的翻譯大家，翻譯的許多著作都為人所津津樂道。但其在翻譯《道林·格雷的畫像》多采用異化，或直譯的翻譯方式，有時略顯局限性，不能完全地傳達(dá)原文的意思，特別是譯者并未把原文中出現(xiàn)的典故中的人物及事件加以解釋說明，這使得讀者難以理解，尤其文中出現(xiàn)的花名并未能加以詳細(xì)解釋，翻譯的時候是直譯其花名，但事實上有時原作想要表達(dá)的是人的品質(zhì)和特點，或是想要表達(dá)人物當(dāng)時的心情或是其心理狀態(tài)?，F(xiàn)大多側(cè)重于孫譯《苔絲》的研究，或是《道林·格林的畫像》譯本的對比研究，很少有對孫譯《道林·格雷的畫像》的直接研究，針對這個問題，本文結(jié)合《道林·格雷的畫像》譯本，著重對其譯本的花名翻譯進(jìn)行研究。并且筆者認(rèn)為在翻譯其譯本中，應(yīng)該采用直譯與異議相結(jié)合的方式，特別是有特殊含義詞語或是事件如不能在文中翻譯出來的，應(yīng)在當(dāng)頁文本內(nèi)加以注釋，使譯文更加清晰明了。

一、花名與文化內(nèi)涵的翻譯研究

1.“rose”文化內(nèi)涵的翻譯研究

在古希臘神話中，玫瑰集愛與美于一身，既是美神的化身，又溶進(jìn)了愛神的血液。在原文中，“rose”是一個重要的意象，幾乎大部分章節(jié)都有出現(xiàn)，是王爾德使用過于頻繁的一種花。它有時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只表現(xiàn)美，有時候代表愛情，有時候卻也隱含青春活力的意思。就比如說王爾德的另一個短篇小說《夜鶯與玫瑰》中，“rose”是常用意象，在這里面便意味著愛情。下面筆者將舉幾個例子具體說明。

（1）You，Mr.Gray，you yourself，with your rose-red youth and your rose-white boyhood，you have had passions that have made you afraid，thoughts that have filled you with terror，day-dreams and sleeping dreams whose mere memory might stain your cheek with shame——

孫譯：你，格雷先生，你自己，你那紅得像玫瑰的青春和白得像玫瑰的童年，都有曾有過叫你害怕的激情，叫你充滿恐怖的思想，和回憶起來叫你臉紅的白日夢和黑夜夢——

這句話是亨利爵士對道林的故弄玄虛，以此來吸引道林對他的注意。首先，這是用來表達(dá)美的感官印象，比如說在喬伊斯的《青年藝術(shù)家的肖像》中有這么一句“白玫瑰與紅玫瑰：這些都是想來很美的顏色”[1]67。除此之外，句子紅白玫瑰典故是出自莎士比亞的歷史劇《亨利六世》中寫到過英國歷史上著名的“玫瑰戰(zhàn)爭”，“比喻以白玫瑰反對紅玫瑰，暗示著隨著年齡的增長后一個時期對前一個時期的否定”[2]240。孫譯的語言較為簡潔，紅白玫瑰的典故采用了異化的翻譯方法，顯得太過忠實于原文。對于有一定英語基礎(chǔ)，稍微了解英國歷史的讀者來說，可以通過翻譯想象原文，也行更容易理解其翻譯；但是，對于不懂外語或是一點都不了解英國歷史的讀者來說，他們完全依賴于譯者，所以對于他們是比較難理解這樣的翻譯的。筆者認(rèn)為，要考慮到翻譯的目的，要靠近讀者，使全文通順，必須采取權(quán)宜之計。筆者試翻譯這句，你那像紅玫瑰的青春時期，或是像白玫瑰的童年時光。然后還可以在文下注釋該句出自莎士比亞歷史劇《亨利六世》中“玫瑰戰(zhàn)爭”的典故。

（2）Time is jealous of you，and wars against your lilies and your roses.

孫譯：時間會嫉妒你，它總摧殘著你的百合花和玫瑰花。

這是文中第二章亨利爵士贊美道林的青春和美貌，并在感慨時光易逝、青春不再。從字面上來分析，“time”是句子的主語，也是“wars”的主語，即時間與青春美貌在對立層面上。從文化意象來看，英語中“l(fā)ily”一詞除了有百合花之意，還有象征純潔的意思。在圣經(jīng)中，百合花是被逐出伊甸園的夏娃，悔恨傷心的眼淚落在地上后長出的。因此，在復(fù)活節(jié)那天，潔白美麗的百合花，是裝飾祭壇必不可少的花，也是用來獻(xiàn)給圣母的花。耶穌曾持天堂之花——百合花，作為給信徒們的禮物。因而，它象征了忠貞與純潔。所以結(jié)合上下文，可以了解到，“l(fā)ilies”在這里指的是純潔，而時間會奪走純潔。同樣，“rose”在西方是阿芙羅狄忒、維納斯等女神的象征，代表著愛情與美麗之意。孫譯忠實地將百合花與玫瑰花翻譯過來，并未傳達(dá)出純潔與美麗之意。對原文忠實的效果其實是對讀者的疏離，因為讀者無法從譯文中了解作者的原意?？吹竭^一本關(guān)于《翻譯理論與實踐》的書，其中有過這個例子，書中譯為“時間會嫉妒你，與你的純潔和美貌作對”，筆者認(rèn)為這樣的譯文較好，它把實際意思表達(dá)出來了。

在以上兩個例子中，“rose”意象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是翻譯的重點和難點，不僅要對英國歷史有所了解，也要對西方文化有所涉獵。譯者不僅要對作者忠實，但也要對讀者負(fù)責(zé)。所以，筆者認(rèn)為，在翻譯過程中，當(dāng)無法照搬原文時，需要意譯或是解釋才能避免此類問題。

2.“asphodel”文化內(nèi)涵的翻譯研究

Ihad buried my romance in a bed of asphodel.

孫譯：我是在一個日蘭花的花圃里葬掉我的羅曼司的。

在原文中，“asphodel”是一個重要的文化意象，意為長春花或日光蘭。在古希臘神話里面，這是生長于冥界的一種類似水仙花形狀的花，而且是四季都會開花的長春花，是陰間和死亡的象征。而孫譯注釋“asphodel”，日蘭花有表示懺悔的意思，是誤譯。聯(lián)系上下文，有“buried”一詞，所以這里應(yīng)該譯為“死亡”之意。

二、花名與唯美意境的翻譯研究

這里筆者將詳述“水仙花”的來歷及其所蘊含的唯美意境。古希臘神話中，一個名叫納西索斯（Narcissus）的美少年某天在水邊玩耍，竟然愛上了自己映在水面上的倒影，這種情感揮之不去，后因拒絕仙女厄科（Echo）求愛，受到懲罰，最終郁郁而終。死后便化作水仙花，在水邊獨自開放。19世紀(jì)英國浪漫主義畫家沃塞豪斯創(chuàng)作了一組古希臘神話名畫《納西索斯與厄科》，使得“水仙”與納西索斯成為同義詞。并被心理學(xué)家進(jìn)一步評價是一種典型的自戀行為，稱為“納西索斯情結(jié)”或是“水仙花情結(jié)”。[3]94其實，那細(xì)長蔥綠的葉子、亭亭玉立的花莖、楚楚可憐的花瓣，仿佛是美少年的重生，顯得那樣輕盈素潔。所以，筆者以為，水仙花不僅是顧影自憐的象征，也是美的化身，更具有清淡幽雅的韻致，含有一定的意境美。

（1）Why，my dear Basil，he is a Narcissus，and you——well，of courseyou havean intellectual expression and all that.

孫譯：嘿，親愛的巴西爾，他是一樹水仙，而你——當(dāng)然長了副聰明相，還有別的長處。

水仙花的美好儀態(tài)和神韻，除了會被歌頌成自然之美的象征，在西方文化中也可以引起自戀或是美人的聯(lián)想，但中文這樣翻譯過來，因為文化的原因卻使人聯(lián)想不到那樣的意境。在上文翻譯中，“Narcissus”一詞是亨利爵士在夸道林長得漂亮，像古希臘神話中愛上自己倒影的美男子納西索斯，諷刺巴西爾除了有個聰明的腦袋以外，沒有與道林可媲美的長處，兩人之間根本不會有什么相關(guān)性，有一種讓巴西爾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感覺。雖然經(jīng)過眾多名家的詩作或畫作的影響以及后來心理學(xué)家的定義，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Narcissus”已經(jīng)等同于水仙花，但是在這里孫把“Narcissus”譯成水仙顯然是不合理的，無法引起中國讀者的一些美的聯(lián)想?；蛟S翻譯成“風(fēng)度翩翩的美少年”更容易聯(lián)想一點，既翻譯出美好儀態(tài)，又把美的神韻表現(xiàn)了出來。

（2）Shetrembled all over and shook likeawhitenarcissus.

孫譯：她全身顫抖，像一枝雪白的水仙花。

在此，孫譯“像一枝雪白的水仙花”，筆者認(rèn)為是可以的，需特別說明的是歐洲產(chǎn)的水仙花多為單花類型，形態(tài)優(yōu)美。翻譯后，譯文也真實的表達(dá)出了原文中水仙花所含有的那種唯美意境，使得這個女孩有楚楚可憐、惹人憐愛的形象。想起英國浪漫主義詩人華茲華斯寫過的《詠水仙》，詩中所描寫的平靜、歡欣的水仙就是詩人自己的象征。在詩中，詩人的心境和水仙的景象融合了。水仙花使詩人產(chǎn)生聯(lián)想，感受到一份無言表達(dá)的快樂與幸福。這物與人，景與情渾成一體，契合無間，產(chǎn)生一種水乳交融的畫面。而譯文中，以“一枝雪白的水仙花”來表現(xiàn)一個愛慕道林的女孩子，根據(jù)上下文，既表達(dá)出這個女孩子像水仙花的美好儀態(tài)，又用雪白來修飾水仙花，使人聯(lián)想到她的純潔、涉世不深。這就可以理解了，她為什么會輕易被道林所吸引而愛上道林了。所以，譯者這樣翻譯可以讓中國讀者想到這個女孩子如風(fēng)中搖曳的水仙花，輕盈而又美麗的姿態(tài)，同時也讓讀者想要去保護(hù)她的心情。因此，這句譯文翻譯的還是很好的，照顧了上下文的語境，也符合中國讀者的聯(lián)想。

三、花名與指稱意義的翻譯研究

人們往往混淆詞語字面意義與指稱意義的不同。其實，詞語字面意義與指稱意義是兩個從不同角度來看的不同概念。字面意義(literal meaning)是能指與所指之間的關(guān)系所表達(dá)的意義，它常常用于語言的翻譯，體現(xiàn)一對一的關(guān)系。而指稱意義（referential meaning）“歷來被認(rèn)為是翻譯的基礎(chǔ)，是制約可議性的一個要素”[4]87。它也是人們進(jìn)行語言交際時所表達(dá)的最基本的意義，在語言翻譯時，有時會出現(xiàn)一詞多義的現(xiàn)象或是指代不明的情況而導(dǎo)致誤譯。例如：

（1）The studiowasfilled with the rich odour of roses.

孫譯：畫室里充滿了玫瑰花的濃香。

這句話是小說開篇的第一句的景物描寫。作者使用形容詞rich來描述畫室的香味，讓讀者有身臨其境之感，似乎也聞到了陣陣花香。而譯者也用濃香來形容玫瑰花也充分表達(dá)了這一感覺。但是，譯者對玫瑰花的表達(dá)有點不符合中國人的表達(dá)方式，或許換成濃郁的玫瑰花香會更容易理解點。

（2）The fuming censers that the grave boys，in their lace and scarlet，tossed into the air like great gilt flowers had their subtle fascination for him.

孫譯：身穿鑲花邊的紅袍的莊重的少年們在空中舞動的香煙繚繞的香爐像是鍍金的大花，也令他心醉神迷。

這句話是說熏煙繚繞的香爐像是一朵朵美妙的鍍了金的花兒一般，令道林心馳神往。譯者把“great”僅譯成“大”來形容花，但是這里著重是說這些東西對于道林的吸引以及道林對于感官的崇拜，所以譯者認(rèn)為譯為“美妙的”這種感覺會好一點。而且原文的“flowers”到了譯文就變成了“花”了，也沒說到底是一朵呢、還是好幾朵呢，譯者認(rèn)為“一朵朵的花兒”沒有得到重現(xiàn)。

四、結(jié) 語

英漢語言具有不同的特點，兩者在語音、詞匯、句法結(jié)構(gòu)、思維方式、文化等諸多方面存在明顯差異。像是王爾德的作品中“對話機鋒犀利，妙語逼人，許多好處只能留在原文欣賞，不能帶到譯文里去”[5]126，所以要做好翻譯工作并非易事。譯者應(yīng)勇于接受挑戰(zhàn)，不但要豐富自己的雙語知識和雙文化知識，還應(yīng)充分意識到翻譯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勞動，要發(fā)揮自己的主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同時有意識地積累各種經(jīng)驗。需要說明的是，翻譯策略的熟悉和靈活應(yīng)用固為重要，但是很多情況下并不是依靠策略和技巧就能翻譯出好的譯文。最后，也要看是否符合讀者的接受程度，并且讓讀者充分理解原作精髓。

［1］ 喬伊斯.喬伊斯精選集［M］.黃石雨 譯. 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

［2］ 張介明.唯美敘事：王爾德新論［M］. 上海：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出版社，2005.

［3］ 龐俊. 品花·花名·花為媒——以中國水仙花節(jié)俗游賞為例［J］.旅游學(xué)研究（第三輯）：91-95.

［4］ 胡愛國.論翻譯中詞語指稱意義的再現(xiàn)［J］. 南昌航空大學(xué)學(xué)報，2010（4）：87-91.

［5］ 余光中.余光中談翻譯［M］. 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0.

［6］ Oscar Wilde.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 New York：New American Library，2007.

［7］ 王爾德. 道林·格雷的畫像［M］.孫法理譯. 南京：譯林出版社，2002.

［8］ 鄭振鐸.希臘羅馬神話與傳說中的戀愛故事［M］. 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