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魯
(中國經濟改革研究基金會 國民經濟研究所,北京 100038)
(作者系中國經濟改革研究基金會國民經濟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
最近幾年中國經濟的增長率一直在放緩。盡管經濟增長率在下降,資本存量的增速反而在提高。從1978年開始改革到1990年代中期,經濟增長率在大多數年份高于資本存量的增長率。在1990年代中期以后,發(fā)生了一個顯著的變化,就是經濟增長率走到了資本存量增長率的后面。特別是2008年以后,出現了一個更大的變化,資本存量的增長率有大幅度的上升,但是經濟增長率在逐步下降。這兩個增長率之間出現了一個喇叭口。和上述現象同時發(fā)生的是工業(yè)部門出現了相當嚴重的產能過剩。這在相當程度上說明,中國存在過度投資的情況,也就是說投資出現過剩。
中國的資本生產率(資本存量和GDP的比例)在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大致在0.4和0.5。在2000年以后,出現顯著的下降。2013年降到了0.3以下。邊際資本生產率的變化更快。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大體上保持在0.4以上,2013年已經降到了0.14。也就是說現在的資本生產率只有2000年的1/3。為了達到那個時候投入1塊錢帶來的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現在要投入3塊錢。
經濟增長下行不是因為供給障礙,而是來自需求方面的制約。需求制約又可以分為幾個方面,一個很突出的方面就是最近幾年出口增長放緩。2000年以后的七八年時間,中國的出口增長率每年超過20%,內需不足的問題并沒有充分反映出來。2008年以后出現金融危機,大規(guī)模投資在相當程度上替代了出口的下降,在短期拉動了經濟增長。問題是我們當時采取的大規(guī)模刺激政策最近幾年在逐漸退出,內需不足的問題就變得突出了。這是導致經濟增長放緩的直接原因。
在筆者看來,經濟增長放緩的根本原因是中國經濟的結構失衡,即投資過度和消費不足。我們現在用GDP的一半來進行投資。這么高的投資率是世界上少有的。我同意為了進入高收入國家行列需要高儲蓄和高投資,但是高儲蓄和高投資需要有一個合理限度。如果超過這個限度的話,過高的儲蓄和過高的投資就會帶來結構性的問題。一方面是產能的擴張快于消費的增長,出現產能過剩。另外一方面過高的投資也帶來了過度的能源消耗和大氣污染。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繼續(xù)采取投資擴張的政策,恐怕只能在短期拉動經濟增長,長期會加劇內需不足。
如果不投資在生產領域,只搞房地產和基礎設施投資,同樣不能避免上述問題。最近幾年房地產出現了大量的過剩,很多地方大量空房賣不出去。基礎設施領域仍然有很大的投資空間,但是很多地區(qū)的基礎設施是超前的或者說是過剩的。因此,基礎設施和房地產投資也會形成泡沫,也是不能無限擴張的。
結構失衡的出現和政府行為有關。2000年以后,各級地方政府越來越熱衷于投資,把投資本身當成了政績,而不是把投資對經濟的促進作用當成政績。政府投資加上國有企業(yè)投資大概占到固定資產投資的1/3,但是政府投資實際上是起領導作用的。如果政府一味追求高增長、高投資的行為方式不改變,那么結構失衡問題也很難改變。
結構失衡的另一個原因是收入分配。一個方面是國民收入在政府、企業(yè)和居民之間的分配在過去十幾年發(fā)生了很明顯的變化,政府收入的比重在上升,企業(yè)收入的比重在上升,而居民收入的比重在下降。另一個方面就是居民收入在不同階層之間的分配也發(fā)生了很明顯的變化,收入差距在急劇擴大。
如果能夠通過結構調整和推動改革來改變政府行為和收入分配,儲蓄率和資本形成率從現在50%左右下降10個百分點,總消費率恢復到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60%以上,那么結果就是結構更加平衡,增長能夠持續(xù),經濟下行也會被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