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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積極違反契約

2015-03-20 11:23赫爾曼史韜伯金可可
華東政法大學學報 2015年2期
關鍵詞:遲延買受人瑕疵

〔德〕赫爾曼·史韜伯 著 金可可 譯

本文之第一、二部分,系古登塔(Guttentag)書社《第二十六屆德國法學家大會紀念文集》收錄之拙文“論積極違反契約及其法律后果”(1902年9月)。于此期間,就文中學說,可謂毀譽參半,遂成鄙人更作詳述之機緣,以為此實踐中極為重要之學說,一作辯護,二作深化與進一步之構造。

1904年4月3日于柏林

一、積極違反契約與個別損害賠償

依《德國民法典》第286條,〔1〕指2001年德國債法修正前之條文,下同不贅?!兜聡穹ǖ洹?,下稱“民法典”?!g者注債務人須向債權人賠償遲延所生之損害。債務人未為所負之給付,即為遲延。以此,即照顧到“未為須為之給付、未為其所當為”之一切情形,可謂清晰周到。

此類情形,至為重要,系本文之探討對象。其于法律生活中,可謂日以千萬計,比比皆是。比如某人購入燈具,負有不得轉售至法國之義務,卻仍轉售之;又如某商人生產之曝光燈(Leuchtstoff)含有易爆成分,出售時卻未警示買方,后致買方商店遭受重大損害;某商業(yè)代表就其招徠之客戶,出具支付能力之報告,其中因疏忽而有錯漏;某商業(yè)代表一直為雇主之競爭對手工作,依其情事,已屬重大之義務違反;店員因其過失,將貨物以遠低于進價之價格售予他人;老板為店員出具之離職證明(Zeugnis),含有不正確之內容。

于上述情形,義務違反方須向他方賠償因此所受之損害,當無疑問。

但問題在于,如何論證該法律命題?其法律依據(jù)何在?其顯非遲延,因上述任一情形中,義務人就其之所當為,并無不作為之情事。反之,義務人或是為其所不當為,或是雖作應為之給付,其給付卻有瑕疵。易言之,其義務之違反均非不作為,而是積極之作為,《民法典》第286條無其適用。

就此,于鄙人之《商法典評注》(第347條注釋11)中,已有淺見:一切此類情形中,損害賠償義務之法律依據(jù),乃一條雖未明文、卻內在于民法典之一般法律原則:因過錯違反現(xiàn)存有效之債務者,其法律后果即為損害賠償之義務,但以該后果未為法律所排除者為限。

但自此之后,即有人力圖否認此種并無明文之一般法律原則,并希望基于民法典之規(guī)定,證成上述損害賠償義務之法律基礎。其若能成功,自然皆大歡喜;因若發(fā)現(xiàn)民法典之規(guī)定中,竟缺少一條實踐意義如此顯赫之一般法律原則,且須基于相關規(guī)定之精神與脈絡,將之解釋出來,顯然令人不悅;故若能證明其已有明文規(guī)定,自當令人感激不盡。惟依鄙人愚見,其證明尚難謂成功。

就其證明,已有諸多嘗試,下文即詳述之。

第一,最為簡單之一種學說認為:依《民法典》第276條,債務人須就其故意與過失承擔責任,此即足以說明,因故意或過失違反其義務者,須賠償他人之損害。此種學說系法律人基于直覺,未及思考其法律基礎,即宣布債務人于上情形負有損害賠償義務。學術界亦不乏持此種“直覺論”者;如科羅姆(Crome)即稱:“通常,義務之內容乃就其履行盡一定程度之注意。易言之,若未盡此種注意(故意、過失),即發(fā)生損害賠償義務(《民法典》第276條)?!薄?〕Crome,System des Bürgerlichen Rechts,Bd.II,S.65.(原文均為文中注,為便于閱讀,譯者均將之改為腳注,下同不贅。——譯者注)但此種學說之基礎,僅為樸素之直覺。《民法典》第276條僅系對民法中之過錯作一定義;有故意或過失者,即有民法上之過錯,即為“可歸責”。立法者將此定義置于債務關系法總則,乃旨在將此概念適用于眾多條文,而其中亦有諸多條文,與損害賠償義務并無關聯(lián)(如第338、351、460、543、586、645條)。若謂第276條表達之原則,系“作為或不作為之可歸責,即指須賠償因該作為或不作為所生之損害”,則與立法者之原意,可謂南轅北轍。因若如此,第286條即純屬多余——按第285條,〔3〕《德國民法典》原第285條規(guī)定:“債務人因不可歸責之情事而未為給付時,非屬遲延(Der Schuldner kommt nicht in Verzug,solange die Leistung infolge eines Umstandes unterbleibt,den er nicht zu vertreten hat.)?!薄g者注債務人以可歸責之方式,未為其當為之給付,即構成遲延;若按上述學說,此時直接發(fā)生損害賠償義務,第286條之規(guī)定:“債務人須向債權人賠償遲延所生之損害”,有何用處?可見,《民法典》第276條并非解決問題之關鍵。

第二,為證明上述原則于民法典中已有明文,戈德曼(Goldmann)與李麟闥(Lilienthal)之嘗試又有不同。其借鑒祁澤(Titze)〔4〕Titze,Die Unm?glichkeit der Leistung nach deutschem bürgerlichem Recht,Leipzig 1900.之見解,論證如下:〔5〕Goldmann und Lilienthal,Das B.G.B.,systematisch dargestellt,2.Aufl.,Bd.I,S.333.

于上文所述情形,均應適用《民法典》第280條之第1款;該款規(guī)定:“因可歸責于債務人之事由而致給付不能時,債務人須賠償債權人因不履行所生之損害?!苯o付不能得針對債務之任何組成部分,包括給付之標的、給付之時間、給付之地點。若給付之標的物不具備依債務關系之內容而須有之品質(即雖有行為,但其給付不合于債務),則于物或給付未能符合債務關系內容之限度內,已構成給付不能。比如出賣人提供之標的物具有瑕疵,則依約給付即為不能;若合伙人提供虛假之報表,提交正確報表之義務亦屬不能。于此,通常僅為一時之不能;合伙人提交正確之報表,實際上雖仍可能,但縱于嗣后補為,就義務本應完成之時點而言,畢竟仍為不能。

然依本文見解,上述論證實難令人贊同。

此說致人之第一印象,便是糾纏不清、矯揉造作。第280條之預定規(guī)制對象,顯為因履行不能而未為給付之情形,易言之,系某人負有積極給付義務,但積極給付因履行不能而未能為之?!睹穹ǖ洹返?41條雖明文規(guī)定,給付亦得為不作為形態(tài),但自其他法條之脈絡觀之,關于給付不能與遲延法律效果之諸條規(guī)定,其所稱給付系指積極給付。于此尤應注意,第323條以下系針對債務人之給付不能,第326條則緊接其后,處理債務人之給付遲延。后者僅指積極給付之未為,當無疑義;因此,此前諸條所稱給付,無疑亦為同一含義,僅指積極給付,于給付不能情形,即系積極給付之不再能為,而于第326條情形,則為積極之給付雖為可能、但有遲延。

此種解釋,亦契合正常之語感。通常認為,依約負有不作為債務者,若有依其債務本不當為之行為,即構成契約違反;其法律效果,即為義務積極違反之法律效果。反之,若采如下思考方式,則難免有生硬造作之嫌:致法律效果發(fā)生者,并非違約行為本身;而是因債務人之違約行為,即構成“不為違約行為”之不能,故其不能若可歸責于債務人,即應依第280條賠償因不能所生之損害。

據(jù)此,戈德曼與李麟闥之解釋,一來纏繞拗口,二來矯揉造作,若以之為法律基礎,恐難令人信服。此外,客觀言之,其亦難謂正確,聊舉一例以資說明。負責簿記之合伙人,須于會計年度之第一季度內提交報表;依報表之結果,再作經營決策。若該合伙人發(fā)現(xiàn)利潤極為豐厚,興奮不已,于前兩周即已提交報表,其他合伙人亦據(jù)此作出相應之經營決策;兩周后,方發(fā)現(xiàn)所提交報表有誤,負責簿記之合伙人有重大過失;按后來補交之正確報表,真實財產狀況遠非如此樂觀,此前所作經營決策有誤,致生損害。負責簿記之合伙人,須為此損害負責,當無疑義;但其法律基礎何在?依戈德曼與李麟闥之見,此時構成履行不能;該合伙人提交之報表有誤,因此,正確報表之提交即為不能。但此種見解,恐有不當;正確報表之提交,自始至終,未有不能之情事;負責簿記之合伙人,系因過失而忽略報表制作中之重要資料(Unterlagen),故知其系未為可能之事,系因積極行為而違反其義務。但依戈德曼與李麟闥之思路,該合伙人所交報表若有錯漏,正確報表之提交即為不能;本文認為,此點亦不妥當,因正確報表之提交全然可能,合伙人事后亦已補交。戈德曼與李麟闥又認為,此時至少構成“一時之履行不能”:“縱于嗣后補為,就義務本應完成之時點而言,畢竟仍為不能?!贝它c亦難令人贊同;報表須于會計年度第一季度提交,而正確報表之提交,確于此時間內完成;問題僅在于首次提交之報表有錯,易言之,其僅系以積極行為而違反義務;既無標的上之不能,亦無時間上之不能。提交正確之報表,不僅可能,于約定時間內亦為可能,事實上其亦于約定時間內完成。

現(xiàn)另舉一例,以為證明。設出賣人交予買受人之蘋果含有蟲蛀,并感染買受人原有之蘋果,致生重大損害。出賣人之蘋果有好有壞,送交未經蟲蛀之蘋果絕非不能,卻仍送交蟲蛀之蘋果;縱于此后,補交未經蟲蛀之蘋果,亦非其所不能;因其于約定履行期間遠未屆滿之前,即已送交蘋果,仍有按時補正其債務之機會,故亦不構成“一時不能”。若出賣人仍須承擔損害賠償責任,恐難以給付不能(包括一時不能)為由,須另有他種法律基礎。

此外,所謂一時履行不能之概念本身,即不無疑問。通常認為,若于應履行之時間點,尚未履行,即構成一時不能;因履行期間屆滿后,于履行期間內履行即無可能。但此種說法,亦屬糾纏不清,難謂妥當。若依其見解,遲延之說即純屬多余:所謂遲延,亦為履行期間屆滿而未履行;若此即民法典所稱之履行不能,第326條之目的與意義何在?立法者正是區(qū)分履行不能與履行遲延,前者為債務人無法完成給付,后者為債務人雖能完成給付,卻延誤其履行期間。因此,恐不得將履行期間屆滿而未履行之情形,稱為“一時不能”,從而抹殺此種區(qū)分。縱于履行時間清楚確定,且時間之約定構成契約重要組成部分之情形(即所謂定期行為),于約定時間未為履行,亦不構成履行不能;此時并無適用履行不能規(guī)則之余地,而應適用特別規(guī)定:守約方并無履行不能時之相同權利,而是僅發(fā)生解除權;即就解除權而言,亦僅于“如有疑問”之時,方享有之(《民法典》第361條)。

如上所述,戈德曼、李麟闥欲自民法典之明文規(guī)定推出義務積極違反時之損害賠償義務的嘗試難謂成功。

第三,薛樂(Sch?ller)之嘗試,又有不同。〔6〕參見 Gruchot46 S.26 ff。其亦認為,義務之積極違反構成履行不能,理由在于:因不作為義務之任何積極違反行為(Zuwiderhandlung),〔7〕經查薛樂于Gruchot46第26頁以下之原文,其系將作為債務之未為,稱為不作為(Unterlassung),而將不作為債務之違反,或作為債務之履行不符合約定,稱為Zuwiderhandlung,故將該詞譯為“積極違反行為”或“積極違約行為”。——譯者注不作為即構成不能,因為積極違約行為之事實一旦發(fā)生,即無法回復至未發(fā)生之狀態(tài);“易言之,積極違約行為構成不作為內容給付之不能”。債務人之履行若有瑕疵,即違反不為“不依約給付”(Andersleisten)〔8〕經查薛樂于Gruchot46第27頁之原文,其認為于所交貨物不符合約定情形,債務人不僅負有給付之義務(其違反即構成不履行),而且于給付時亦負有不得違反契約之不作為義務:后者之違反(債務人之給付與債務不符),即為das Andersleisten(不依約給付)或das vertragswidrige Leisten(違約給付),構成該不作為義務之履行不能。對于本句,史韜伯在其兩個版本(即本譯文參考版本、文中所稱古登塔書社《第二十六屆德國法學家大會紀念文集》中收錄版本)中的原文均為:Erfülle der Verpflichtetemangelhaft,so habe er das“Anderleisten”unterlassen,若按文字直譯,即為:債務人之履行若有瑕疵,即未履行“不依約給付”之義務。然此種譯法,與上述薛樂原意不符。經與科隆大學Hans-Peter Haferkamp教授多次討論,認為史韜伯此句應加上“nicht”一詞(Erfülle der Verpflichtetemangelhaft,so habe er das ”Andersleiten“ nicht unterlassen)。特此說明。——譯者注之不作為義務,構成不作為義務于民法典意義上之履行不能。

無從否認,此說致人之第一印象,亦不無矯揉纏繞之處。自上文之復述,即不難察知,其對民法典之文本似作不無生硬之增減,有悖于自然之理解。薛樂本人亦不否認此點,其認為:“民法典關于履行遲延與不能之一般規(guī)定,系以作為給付為出發(fā)點,故其未為給付僅指不作為?!钡糇鞔朔N理解,積極給付之不能為,方屬民法典所稱之履行不能,反之,以積極行為違反不作為義務,則非屬給付不能;因此,薛樂所稱:“若債務人違反其‘不為不依約給付’之義務,即構成履行不能”,恐不合“法條之原義”。其推演僅針對債務人瑕疵履行其給付之情形,就此情形,其認為債務人負有“不為不依約給付”之義務,但債務人因其瑕疵給付之積極行為,已違反該不作為義務。薛樂認為,“采取此種多少有些生硬之型構,乃不得已之舉,因依法典條文,僅于因過錯而給付遲延或不能時,方生損害賠償義務,故非如此,無以將法律上之種種現(xiàn)象(rechtliche Vorg?nge)塞入法條之普羅庫斯特之床。”但依本文見解,此種生硬之處理方式,殊無必要。

于此本有兩種選擇:其一,直接通過法條之解讀,得出薛樂與本文均認為必要之結論,唯須承認法律之規(guī)定實有不同,只是為獲致此種結論,不得已采取此種生硬之構造,將法律現(xiàn)象塞入法條之普羅庫斯特之床(易言之,此床難謂合身);其二,跳出法條之限制,通過絕未為民法典禁止之類推,得出一項一般法律命題(此命題之存在,亦為其他條文之立法材料所承認),進而獲致相同之結論;〔9〕參見Denkschrift zum HGB.S.202;亦參見鄙人之Kommentar zum HGB.Anm.11 zu § 347。兩者相權,何者為上,自不難抉擇。

如上所述,依全部情事,類推適用第286條,幾為邏輯之必然;基于此種類推,當可認為民法典上有一法律原則:因過錯以積極行為違反債務者,須向他方賠償所生之損害。亟待類似規(guī)則解決之諸多法律現(xiàn)象,皆因該法律原則而有合理之規(guī)制。

此原則最重要之適用情形之一,即于買賣契約因過錯而瑕疵履行情形,除市政官之訴(die?dilizischen Rechtsmittel)外,〔10〕是指因買賣標的物瑕疵所生之解除權及減價權,因其淵源于羅馬法上市政官頒授之告示,故以其名之;參見Max Kaser/Rolf Knütel,R?misches Privatrecht,19.Aufl.,München2008,§ 41,Rn.39f.。市政官,一譯營造司;參見黃風:《羅馬法詞典》,法律出版社2002 年版,“aediles”詞條?!g者注另行賦予損害賠償之一般請求權。市政官之訴,僅適用于三種情形:其一,出賣人交付之標的物有瑕疵者,有無過錯,則在所不論;其二,出賣人因特約而擔保標的物具有特定品質者;其三,出賣人因惡意隱瞞瑕疵而構成欺詐(dolus)者(《民法典》第459、463條)。但有大量情形,系因瑕疵履行致生買受人之損害,且不構成出賣人擔保特定品質或惡意隱瞞瑕疵,于此即未考慮在內。比如出賣人向買受人供應之煙斗有蟲蛀、皮草受潮、焦油摻水、紅酒變酸(總之,一切貨物均缺乏通常預計之品質),但并無特定品質之擔保,亦無惡意隱瞞瑕疵之情事;此時,若不令買受人享有損害賠償請求權,則其雖得有解除、減價或更換之權利,通常仍不能滿足公平之要求。買受人因瑕疵給付而受有損害時,即始終如此:例如因瑕疵給付,買受人無法向下家履行其供貨義務,故須承擔損害賠償責任;或標的物之瑕疵致買受人之自有貨物腐壞,因此受有損害;或標的物因瑕疵而為警察扣押,致買受人支出罰金與費用。于此種種情形,唯有適用上述一般原則,方得滿足公平之要求。

無論如何,均不得因法律已規(guī)定有市政官之訴,而排除損害賠償義務??v于舊法上,〔11〕指《德國民法典》生效前之法律?!g者注學說與判例亦均認為,市政官之訴所規(guī)制之效果,僅針對履行瑕疵,不考慮過錯之有無,故于瑕疵履行構成有過錯之義務違反時,仍得主張其他法律效果,不因市政官之訴而生影響?!?2〕R.G.44 S.242;Eccius,Preu?.Privatrecht,7.Aufl.IS.506,Rehbein und Reincke Anm.167 zu § 320,I 5.A.L.R.但于此須作一限制:若于市政官之訴外,無同時適用該原則之余地,其即不得適用;若因出賣人之過錯,致所售之特定物嗣后發(fā)生瑕疵,或致其所提交之種類物或自產物具有瑕疵,該原則即得適用之;但若出賣人所售之特定物雖有瑕疵,但其并無隱瞞瑕疵或擔保無瑕疵之情事,該原則即不得適用,因于此種情形,買受人已有且僅有市政官之訴。

二、積極違反契約與解除、全部損害賠償

但此一法律原則,仍不敷交易之用。于遲延情形,立法者令債務人因不作為而負有損害賠償義務,但非僅如此,尚就雙務契約,令債權人享有遠超于此之其他權利(契約全部不履行之損害賠償、解除,《民法典》第326條)。于此亦無不同:就違約之任何情形,僅課以損害賠償義務,對交易而言仍不敷用;依常人之法感覺,縱不知法律基礎何在,似覺自應賦予上述其他權利,比如解除或契約全部不履行之損害賠償。

下文茲以法律生活中之實例,試作說明。

某餐館老板負有義務,常年自某啤酒廠訂購啤酒,啤酒廠亦負有持續(xù)供應之義務。某月,餐館收到之啤酒甚為劣質,經屢次抗議而未果。其是否僅得于交付后,一再就啤酒之品質,毫不遲延提出異議,至多得依上文所獲之原則,主張因過錯瑕疵給付之損害賠償?若真如此,其餐館恐早已關門大吉。此時,莫非仍應禁止其解除整個契約?何人不愿令其享有此種權利,甚至得選擇契約全部不履行之損害賠償(此種損害賠償,乃《民法典》第326條之基礎,現(xiàn)已為帝國法院〔13〕Bd.50 S.262.所確認(此點誠值贊同)?

某浴場之所有人訂立煤炭供應契約,據(jù)此,煤炭商于暑期中須每日向其供應一定數(shù)量之煤炭。自四月開始供煤,三周后,煤炭質量即已不佳,致浴場無法正常經營。莫非于此種情形,浴場所有人仍無權解除契約,或選擇契約不履行之損害賠償,僅得日復一日,就所供之煤提出異議?

某股份公司擁有一項新型煤油燈(Brenner)之發(fā)明,另一公司擁有一項制造新式燈罩(能令光線更為集中)之商業(yè)秘密。雙方締結為期數(shù)年之契約,約定相互供應其產品,任一方均負有不將他方產品售至他國之義務,以免影響在國外申請專利。其中一方持續(xù)違反后一義務,經嚴正警告而未有改正。就此積極違約行為,莫非他方仍無權解除契約?莫非他方仍僅得依上文所述原則,就各違約行為,逐一主張損害賠償?若違約方就產品之供應陷于遲延,他方依《民法典》第326條而享有解除權;但于前述情形,契約違反之程度至少旗鼓相當,守約方為何不應享有解除權?

某人為轉售而訂購大批貨物,出賣人則負有義務,于兩年內不得將貨物售予約定區(qū)域中之其他商人;后出賣人違反此義務。此時,買受人莫非仍僅有損害賠償請求權?出賣人縱有此種違約行為,但僅因其乃積極違約、無法適用遲延之法條,買受人仍須繼續(xù)受領貨物并付款?

某市政府與煤氣企業(yè)締結契約,授予后者以煤氣專營權。但其供應之煤氣,常年具有瑕疵??v然如此,市政府亦只能繼續(xù)由該企業(yè)供應煤氣,且僅得基于上文所述原則,主張瑕疵給付之損害賠償?此時,為何不令其有權拒絕后續(xù)之履行,享有契約解除權?但若要令其享有解除權,其法律基礎何在?本人曾檢閱一件相關訴訟之案卷,此案由三位受有良好法律教育之仲裁員作出裁決,其認為:市政府享有解除權,此點“毫無疑問”,因其若只能坐視對方繼續(xù)違約,“顯然”不妥;面對如此之契約相對人,仍要求其信守契約,“難謂合理”。此諸考量,自正常人之立場觀之,均無不妥,惟缺乏法律依據(jù)。

類似情形,可謂不勝枚舉。上述案例均直接源于法律生活。第一例系帝國法院1901年12月17日之裁判;〔14〕Deutsche Juristen-Zeitung Bd.7 S.118.其他案例,則自本人之實務工作轉化而來。于如上諸種情形,均有一種法感覺油然而生:令守約方享有解除權,系理所當然;令其坐待違約方繼續(xù)違約,顯非合理。但法律上如何論證此種裁判,正是疑問之所在。

若采戈德曼與李麟闥或采薛樂之見解,認為此時構成民法典所稱之履行不能,自無難處可言;因若如此,依《民法典》第325條,其即享有契約全部不履行之損害賠償請求權或解除權。但此種見解殊不可采,已如上述。煤炭商雖提供劣質煤炭,但或許并非履行不能:其或許亦有提供優(yōu)質煤炭之能力,其庫存之煤炭優(yōu)劣參半,卻將劣質部分供予浴場,且因疏忽繼續(xù)為之;此時,怎可稱之為履行不能,至多得稱其為“一時不能”,因于劣質煤炭交付之日過后,即無法再于該日供應優(yōu)質煤炭;但正如上文所述,立法者并不承認一時不能,遲延這一法律概念即表明,遲延亦無非是某種“一時不能”?;虿裳分娊?,認為供應劣質煤炭者,已違反其“不供應劣質煤炭”之義務,就此不作為義務即已構成不能;但如上文所述,此種普羅庫斯特式之解釋,流于生硬,無法相容于民法典之床。

但此外尚有何種辦法?或者已無辦法可想?于上舉情形,只能將解除權擯諸于交易之外?法學如此無能,竟無法為此權利作一論證?法學于此并非束手無策;其縱不能自法條直接獲致解除權,亦得借助法條間接進行論證,因尚有類推這一法律工具?!叭襞袥Q無法直接自法律本身,推導出其結論,則尚得借助于類推,即訴諸民法典或數(shù)種立法或全部立法之基本原則,并就未作特別規(guī)定之情形,依據(jù)此類原則進行裁判,此點于舊法上亦無不同?!薄?5〕鄧恩伯格語,詳見其 Das bürgerliche Recht Band IS.79;亦參見 R.G.24 S.50;Kipp beiWindscheid 1 S.22 Anm.8。若能經由類推,獲致合乎交易需求之結論,則亦屬有法律依據(jù),因類推為法律所開許,亦為法律之要求(gewollt)。

于此,即得借助于《民法典》第326條之類推。依該條規(guī)定,債務人若因過錯而未為其應為之給付,債權人即有權選擇解除或契約全部不履行之損害賠償;故于以積極行為違反契約義務時,似得類推而賦予選擇權;因其法律思想并無不同,交易上之利益亦要求作相同之規(guī)制,此點已于上文詳述之。但此種選擇權,并非于任何積極違約均應有之,而應僅限于違反重大契約義務之情形;因積極違約而危及契約目的實現(xiàn)者,自當接受如下結果:其義務違反之法律效果,與以消極行為、以有過錯之給付遲延而危及契約目的實現(xiàn)者,當無不同;因立法者之此種法律思想,即為《民法典》第326條之基礎;于部分遲延情形(如持續(xù)性供貨交易(sukzessive Lieferungsgesch?fte)情形),雖僅部分標的物發(fā)生遲延,債權人亦有權拒絕將來之給付,亦屬同一法律思想。

易言之,若構成重大契約義務之違反(亦得表述為:若一方以積極行為違反契約,而危及契約目的之實現(xiàn)),則依正義與法學上之規(guī)則,不應令守約方坐待他方繼續(xù)違約,直至契約目的完全不能實現(xiàn),反之,因他方危及契約目的之違約行為,即應令其得主張契約全部不履行之損害賠償或解除。

但其權利之行使,不可全然適用《民法典》第326條,該條規(guī)定僅得作“相應之適用”?!?6〕原文為“entsprechende Anwendung”,通常意指“準用”,在此,結合上下文,另作它譯?!g者注于第326條情形,通常要求遲延發(fā)生后,先指定一期間,并警告將拒絕受領;但于本文所述情形,并無此種必要,否則即與事理不合;因積極違約之發(fā)生,系突如其來,而于不作為情形,則尚得設定目標及其期間。但于特定情形,縱為積極違約,亦須先警告、催告其不得再為此種違約,方能構成重大違約,方為危及契約目的之實現(xiàn),方得行使此處賦予之權利。此一原則若受認可,具體適用上亦無困難可言。

若采上文所述見解,交易上即無問題。因啤酒廠持續(xù)供應劣質啤酒,餐館老板即得解除契約,或選擇契約全部不履行之損害賠償,易言之,其得拒絕受領此后所供之啤酒,并就此主張損害賠償:若其無奈之下,只得以不利之條件與他人締結啤酒供應契約,或只能歇業(yè)一段時間,則其主張不履行之損害賠償時,啤酒廠即須賠償其所生之一切損害。

縱于持續(xù)性供貨交易情形,若能贊同本文所稱原則,交易上之緊迫需求,即不難滿足。若商人以持續(xù)供應方式訂貨,但所收之首批貨物即有瑕疵,此時,若律師告知如下結論,恐難令其滿意:其無權解除全部契約,而須坐待其余之供貨,僅得就各批貨物進行檢驗、提出異議、轉售他人(zur Verfügung stellen),至多得因瑕疵履行,就各批貨物分別主張損害賠償(以接受本文所述“因過錯違反義務即得主張損害賠償”之原則為前提);但若供貨方就某批貨物陷于遲延,情形則有不同,因部分貨物之遲延,即得發(fā)生全部契約之解除權;只是瑕疵履行不能適用該規(guī)則,反之,《民法典》第469條明文規(guī)定,部分給付之瑕疵,僅得就瑕疵部分為解除。商人聽后,恐難免連連搖頭;因其亦須將該貨物轉供他人,但既已明知貨物有瑕疵,即不得將之交予客戶;因此,其亦不得訂立轉售契約,易言之,若其已訂有轉售契約,難免構成遲延,其客戶即得解除或主張不履行之損害賠償,但其自身對其上家卻并無此種權利,因上家有給付行為,只是有瑕疵而已。

縱就尚未供應部分,其亦不得訂立轉售契約,因其須預計:將來供貨之品質恐仍同樣低劣,恐令其仍難免遲延。但若采本文所稱之法律原則,則于此已構成有過錯之契約違反,除市政官之訴外,尚應享有損害賠償請求權,并經《民法典》第326條之類推,尚應享有契約全部不履行之損害賠償或解除權。

此種法律原則之提出,于鄙人之《商法典評注》(第377條注釋146),已初見端倪,但其時仍較謹慎,且未作論證。依鄙人當時之愚見,若已給付部分有瑕疵,其余部分尚未給付,且自供貨方之表示或其他情事,得認為其余部分亦不免有類似瑕疵者,買受人即得解除持續(xù)性供貨交易。如前所述,對此命題,其時未作論證。本文仍堅持該評注中之觀點,并于一定程度上補為論證。

本文之觀點,與《民法典》第469條并無抵牾之處。依該條規(guī)定,部分給付之瑕疵,僅發(fā)生部分解除之權利。但第469條與瑕疵擔保之其他規(guī)定并無不同,僅適用于因物之瑕疵而發(fā)生權利之情形,亦即純屬市政官之訴上瑕疵之情形(den reinen Fall der?dilizischen M?ngel),此點于開頭即有詳述。于契約之瑕疵履行有過錯時,即應發(fā)生進一步之權利。

就契約之部分違反,尚須提及一點。若一方前期之履行并無違約,后期方以不法之積極行為違反契約,則得類推適用《民法典》第326條第1款第3句或第325條第1款第2句之規(guī)定,易言之,其解除權或不履行之損害賠償,通常僅得針對契約尚未履行之部分;但若僅有前期履行本身,于守約方并無利益可言,則得例外將上述權利擴及于全部契約。

據(jù)此,于積極違約情形,即與遲延情形并無不同,守約方有三擇一之選擇權:其仍得要求信守契約,并就各違約行為主張損害賠償;其亦得拒絕其余之契約給付,主張契約不履行之損害賠償;最后,其亦得解除契約。

若最高法院能就此問題,迅即表明其態(tài)度,自有極大助益。帝國法院于一則案件中,本有此種機會,卻未能就此問題作原理性(prinzipiell)之解決,反以基于具體案情所得之考量,作為裁判之依據(jù)。此即上文作為首例之啤酒供應契約案,帝國法院于1901年12月17日作出判決,〔17〕Deutsche Juristen-Zeitung Band 7 S.118.并作如下論證:

于此種契約,餐館老板之生計,取決于啤酒之正常供應,若所供啤酒品質不佳,則不僅于其須以經營之期間內,生意難免不佳,亦將因影響其客戶群,而易生長遠之不利。故得視為當然含有如下約定:其得請求繼續(xù)供應優(yōu)質啤酒,否則即應有權解除契約。

單以此種論證,無法令人滿意,其原因則有諸多方面。

首先,其系以具體案件之解釋、自個案所得之考量為基礎,而未提出一般之法律規(guī)則(Rechtssatz),以為法律生活提供穩(wěn)固之根基。

其次,若雙方實際未曾有絲毫慮及于此,卻仍經由解釋而認定消滅契約之權利系其意思,未免謬以千里,亦極為莽撞笨拙;于此,是否仍在解釋所允許之路徑上,固難定論,但離允許之極限,必已不遠;故若另有他種構想,其路徑之允許性無可置疑時(即如本文所持構想,以類推方法獲致確定之法律規(guī)則),則應優(yōu)先考慮之。

再次,若依其情事,無法認為雙方就此已有合意,即不得為意思之解釋。比如就上述情形,雙方曾考慮作一明確約定,但經磋商而未能達成合意,故未作約定,而令其適用法律之相關規(guī)定時,即為其適例。

最后,若依其情事,為合乎公平之要求,解除反有不當,而應借鑒《民法典》第326條賦予不履行之損害賠償請求權時,上述解決方式恐亦無濟于事。一經解除,雙方即須相互返還其所獲之給付,且無需賠償他方之損害;于此,此種后果常有悖公平,此點與遲延之情形并無不同??v為“解釋說”最熱烈之辯護者,亦不至于認為,此種拒絕將來之履行、主張不履行之損害賠償之權利,無需專門之線索,即得經由契約之解釋而獲致。

綜上所述,本文之構想,應優(yōu)于帝國法院之解決方案,一因后者矯揉造作,幾近于恣意;二因后者并未提出確定之法律規(guī)則;三因于依情事而不能認為雙方就該種權利已有合意時,后者即無從適用;四因其無法提供不履行之損害賠償請求權,然唯有此種請求權方能合乎公平。而本文之構想,則能以輕松自然之方式,獲致確定之法律規(guī)則,依其規(guī)則,即必能獲致滿意之結論,且無不可用之情形。

誠然,帝國法院尚未表明其最終立場。若其經由具體約定之解釋,即得獲致合乎公平之結論,則縱未提出一般之法律規(guī)則,自亦無可厚非。但長遠而言,就本文提出之法律規(guī)則,表明其立場,亦為實務上無可回避之事。

三、個別損害賠償:批評之回應

上文內容,收錄于1902年9月由古登塔書社出版之《第二十六屆德國法學家大會紀念文集》。此后,就鄙人之見解,學說與判例多有述及;帝國法院亦已采納上文見解,尤令吾欣慰不已。但對之持批判態(tài)度者,亦不乏其人;惟其所述反對理由,頗難服人;此問題之重要性既無爭議,就其發(fā)展作一追蹤,自亦有其必要。

首先,自上文第一部分可知,鄙人所稱之一般法律原則(即“過錯違反其契約義務者,須向他方負損害賠償義務”)確實存在,此點當無爭議。爭議僅在于如何論證;而此種爭議,亦非無的放矢,以何種方式論證某一公認之法律命題,有時極具重要性。〔18〕法律觀點之論證,常具有何種重要性,詳見本文第六部分。因此,本文擬再次審視爭議之根源。

有些論證,上文認為毫無可取之處,現(xiàn)卻不乏重量級的擁躉,此點頗令人矚目。如第一部分所述,《民法典》第276條規(guī)定故意與過失可歸責于債務人,科羅姆僅自該條即推導出上述一般法律原則(過錯違反契約義務者,負有損害賠償義務)。帝國法院于兩則判決中,均支持其觀點,〔19〕R.G.52 S.18 und 53 S.202.鄧恩伯格、〔20〕Deutsche Juristen-Zeitung Bd.8 S.1.杜林葛(Düringer)與哈亨伯格(Hachenburg)〔21〕Düringer und Hachenburg,Kommentar zum H.G.B.III.S.71.亦無不同。上文亦已指出,《民法典》第276條并非規(guī)定上述法律命題,而僅在澄清“歸責”之概念。愚見之批評者則認為,法典絕不可能規(guī)定某種責任(Verantwortlichkeit)、卻未明確其內容?!?2〕Düringer und Hachenburg III.S.71;以及 R.G.52 S.19。其思路顯然如此:立法者若作此種處理,則嚴重違反立法技術,而民法典之起草者尚不至于受此指摘之程度(Ein solches Vorgehen des Gesetzgebersw?re ein so arger Versto? gegen die Gesetzestechnik,da? man ihn den Verfassern des BGB nicht imputieren kann);因此,條文中尚須加入其本無之詞句,亦即:故意與過失

但因如下諸種理由,此種論證亦難謂成立。首先,其于條文中加入本無之詞句,即不值贊同。立法者就損害賠償義務所作之規(guī)定,殊為頻繁,其若于此有相同之意思,亦當明文規(guī)定之。其次,其所摻入條文者,非僅為本無之詞句,而系文義上亦絕非必然可得者(Sodann wird damit in den Paragraphen nicht blo?etwas hineingelegt,wovon ein dem Paragraphen nichts steht,sondern was auch keineswegs begriffsnotwendig aus seinen Worten folgt.)。比如《民法典》第459條至第462條之“歸責”概念,即具有截然不同之法律效果,而非指損害賠償義務。

批評者認為,若依愚見,則立法者于第276條系規(guī)定某種責任,卻未明確其內容。此種批評,亦難謂正確。法典絕非規(guī)定責任、但未明確其內容,其僅系未將兩者結合于同一條文之中。法典常于其諸多條文中使用“歸責”一詞,故須有一條文規(guī)定其概念之含義,第276條即為其一般規(guī)定。除第276條外,尚有第279條,該條甚至規(guī)定縱無故意、過失,亦得發(fā)生歸責義務(Vertretungspflicht)。第276、279條系規(guī)定歸責義務應作何種理解;而規(guī)定歸責義務之內容、責任之法律效果的首個條文,即緊隨其后:第280條規(guī)定,若給付不能可歸責于債務人,債務人即負有損害賠償義務。第二個類似條文,見于《民法典》第286條,該條規(guī)定,若債務人因可歸責之情事,未為所負之給付,即須向債權人負損害賠償義務。若歸責義務與損害賠償義務果真為同一概念,則損害賠償義務已可適用第276條,此兩條規(guī)定即純屬多余,均含有同義反復;此種同義反復,顯然嚴重違背立法技術。依本文見解,上述損害賠償之規(guī)定,絕非多余。萊昂哈特(Leonhart)亦承認,若依此種學說,則上述兩個條文,即淪為贅言;〔23〕Eck S.286.惟其尚以“雙重保險”(Doppelt h?ltbesser)〔24〕原意為“采取雙重措施更為保險”。——譯者注而自安。但實際上,并無條文違反現(xiàn)代立法技術之規(guī)則,尤其是民法典創(chuàng)制者所遵循之規(guī)則;若指責民法典起草者有意、無意運用此種解決方案(Rezept),似有欠公允。

于其他方面,此種學說與法律規(guī)定亦不無沖突。該說認為,歸責一詞與損害賠償義務之含義相同,至少于立法者未為歸責義務確定他種效果時,應作此論。若謂該說正確,則于買賣契約瑕疵履行情形(即帝國法院依上述見解而認許損害賠償義務之情形),即須排除損害賠償義務;因《民法典》第462條規(guī)定,若瑕疵可歸責于出賣人,則買受人有權請求解除與減價,易言之,依法律之規(guī)定,此處歸責義務之法律效果并非損害賠償義務。更有甚者,帝國法院基于第276條之解讀而認為,于種類物之買賣,出賣人須就買賣契約之過錯履行而為損害賠償,因歸責義務即指損害賠償義務;但若歸責義務即損害賠償義務,則于種類物之買賣,出賣人就瑕疵履行縱無過錯,亦須為損害賠償,因依《民法典》第279條,于種類債務情形,主觀之給付不能縱非因過錯,亦可歸責于債務人。但帝國法院并未維持邏輯上之一貫,顯然亦無意于維持邏輯上之一貫:無論何處,其僅于買賣契約與其他契約之過錯履行情形,方承認損害賠償義務。但此種結論之正確證成,只能以如下方式:就歸責義務之法律效果,第276條與第279條根本未作規(guī)定;因過錯而違反契約義務者,民法典并未明文規(guī)定其一般法律效果;此種一般法律效果,僅得依據(jù)《民法典》第286條(該條規(guī)定,陷于遲延之債務人負有損害賠償義務)之類推而得出。以此種論證方式,亦不致與《民法典》第462條發(fā)生沖突;相反,既已指出該條所規(guī)定之后果,僅針對違反,沖突即得以避免;依第462條,只要客觀上存在某些類型之瑕疵,即得歸責于出賣人,亦即發(fā)生該條所規(guī)定之法效果:解除與減價;但該條規(guī)定,無涉于依本文所述一般法律原則所生之義務(即因過錯而瑕疵履行買賣契約時,應負損害賠償義務)。

亦有反對意見認為,《民法典》第286條之類推,恐令無過錯之契約違反,亦生損害賠償義務;因第286條僅以遲延(即可歸責之不作為)為要件,而依第279條,于無過錯之情形,亦得發(fā)生歸責義務。此種見解亦不足為慮;因在此僅涉及第286條之類推,而非其直接適用——此點即足以避免上述后果。唯有法條所依據(jù)之基礎思想,方得構成類推之內容與基礎;第286條之基礎思想,無疑是因過錯而未履行義務時,方應發(fā)生損害賠償義務;此種基礎思想因類推而轉用于契約之積極違反,方能得出上述原則:因過錯而積極違反契約義務者,亦應負有損害賠償義務。至于在某些情形,因第286、285、279條之結合作用,遲延縱非因過錯,亦得發(fā)生損害賠償義務,系屬例外;正因其為例外,其不得適用于類推第286條所獲之法律原則。

綜上所述,放棄本文所持論證,改宗上述學說(即認為本文所稱法律原則已規(guī)定于《民法典》第276條之中),并無必要。

另一種學說認為,契約義務之過錯違反應認定為履行不能。此種學說鮮有擁躉。同樣,若其為正確,則《民法典》第286條純屬多余;其軟肋亦在于此,因依其見解,遲延構成“一時不能”:若應于昨日履行而未于昨日履行,則于昨日履行已成不能。其亦嚴重違反立法技術中最為簡單之規(guī)則,而如上所述,以此指責民法典之創(chuàng)制者,恐有失公允。

此種學說亦有悖于民眾自然之理解與觀念。誠如杜林葛與哈亨伯格所稱,若判決認為,因記賬之疏忽而須承擔損害賠償義務之店員,構成“正確記賬義務可歸責之不能”,店主恐怕難以理解?!?5〕III.S.66.

法律上之構想若與自然之觀念相悖,常有更深層之原因;其幾為該構想于法律上、邏輯上難以成立之一貫標志,于此亦概莫能外。事實上,此種“履行不能說”系以嚴重之錯誤為其基礎。合伙人若因過失而提交錯誤之報表,即陷于履行不能之狀態(tài)?顯非如此!對其而言,提交正確之報表,本系全然可能,只是義務之履行雖然可能,其卻仍未提交正確之報表;其所不能者,乃另有他事:其違反義務后,即無法持履行不能說者認為,于此應適用《民法典》第280條;但依該條規(guī)定,僅于發(fā)生嗣后不能時,方生損害賠償義務;于此,其債務即為提交正確報表之義務,對于合伙人而言,該義務之履行仍為之標的,因其依自然法則而為不能,若以之為契約之標的,則該契約自始無效:以不能之給付為標的之契約無效(《民法典》第306條)。于認定契約給付是否不能時,須考慮者,乃義務人面臨義務履行問題時(亦即義務違反前)之情事;設旅行社之推銷員負有以不低于每打5馬克之價格出售貨品之義務,但洽談時,顧客誘稱;而其所不能者(即令義務之違反如未發(fā)生),并非契約之標的,此種義務為契約以更低價格出售,即可成交;其明知若以低于5馬克之價格出售,即違反其義務;此時,契約義務之履行全然可能,其僅需離開顧客之辦公室即可;其若以低于5馬克之價格出售,則其構成積極違約且有過錯,因此負有損害賠償責任,但不得認為其已構成履行不能;當然,令已發(fā)生之義務違反如未發(fā)生,自非其所能。

對本文所持學說,另有一種常見的批評,即認為《民法典》第823條已提供充分之保護?;?Kipp)〔26〕Deutsche Juristen-Zeitung Bd.8 S.256.以及杜林葛、哈亨伯格〔27〕III.S.158.均持此種見解。惟其見解難謂正確;僅有單純過失之義務違反,通常不受第823條之保護:其保護僅適用于(ein wirkliches Recht)受侵害之情形,僅基于單純過失行為,并不發(fā)生普遍之損害賠償義務。〔28〕R.G.51 S.93.此外,侵權人就其輔助人之過失,并非絕對承擔責任,故于大多數(shù)情形,此說所指之捷徑未必可行;《民法典》第278條僅適用于就現(xiàn)存?zhèn)鶆罩男杏羞^失之情形,至于契約外損害賠償義務,則適用《民法典》第831條,締約相對方得主張輔助人之選任上并無過錯而免責。試以帝國法院一則裁判為例:〔29〕Deutsche Juristen-Zeitung Band 7 S.435.因服務生之過錯,原告于蒸汽浴場洗浴時燙傷背部;依本文所持見解,此為過錯違反契約義務,浴場所有人須依第278條為所生之損害負責;相反,依基坡之學說,則得以服務生于其他情形極為謹慎而抗辯之;而于商業(yè)交易領域內,大型工廠與商家供應之貨物,顯非均由所有人親自生產、運送,若義務人得以盡到履行輔助人選任之注意而免責,其責任便形同虛設。

綜上所述,就“契約義務之過錯違反,發(fā)生損害賠償義務”之命題,本文經由類推第286條所作之論證,應優(yōu)于他種論證。

四、解除與全部損害賠償:批評之回應與帝國法院判決之評述

如上文第二部分所述,于雙務契約情形,“契約義務之過錯違反,發(fā)生損害賠償義務”之原則,尚不能滿足交易之需要。依交易上之要求,若一方為其所不應為,因過錯而違反雙務契約,他方不僅享有所謂“個別損害賠償”(就個別義務違反所生之損害主張賠償)之權利,亦得選擇解除全部契約,或主張全部契約不履行之損害賠償(所謂“全部損害賠償”)。此種權利之論證,得類推適用《民法典》第326條,據(jù)此,若一方因積極違反契約而危及契約目的,即發(fā)生此種權利;就此,鄙人自信上文第二部分已作闡明。

帝國法院于一案之判決中,〔30〕R.G.54 S.98.采納本文之此點見解,頗令人欣慰。杜林葛與哈亨伯格〔31〕IIIS.72.亦于本人之論述不無借鑒?!?2〕亦參見Hachenburg文,Deutsche Juristen-Zeitung Bd.8 S.437。其中,哈亨伯格于后一論文中正確指出:“此一類推之容許性,并無邏輯上必然之理據(jù);若平心而論,恐不得類推。但決定性的,毋寧是生活之需要?!闭\哉斯言!若另有直接基于法典之構想,亦可達到相同之目標,自應優(yōu)先;但由下文可知,此種構想難謂存在。

以“歸責”與“損害賠償”為同義概念之學說,于此全然無用。該說縱然正確,亦只能論證所謂“個別損害賠償”,而不能獲致《民法典》第326條所規(guī)定、本文所稱之“全部損害賠償”(全部契約不履行之損害賠償,詳言之,即因契約如此這般尚未履行,守約方即得停止繼續(xù)履行,拒絕受領他方之履行,并請求損害賠償)。因《民法典》第326條所稱“不履行之損害賠償”請求權,其含義已由帝國法院確定為此,〔33〕R.G.50 S.262.也唯有如此,無論于遲延抑或積極違反契約情形,方能契合交易之需求。此外,就解除權之論證,此說更是無能為力;鄧恩伯格之見解:“損害賠償請求權即得引發(fā)解除”,恐難令人接受;解除與不履行之損害賠償,乃截然不同之概念、截然不同之法律制度?!?4〕亦參見Kipp a.a.O.S.253;Dürginer und Hachenburg IIIS.73。

“履行不能說”于此亦無可取之處。若啤酒廠分十日向其客戶供應劣質啤酒,則于此十日內,優(yōu)質啤酒之供應絕未因之而不能;其啤酒有優(yōu)有劣,只是向所涉餐館供應之啤酒為劣質而已;而或許正是此后,其更有供應優(yōu)質啤酒之可能(Und in der Folgezeit istes ihr vielleichterst rechtm?glich,gutes Bier zu liefern)。但餐館已不能再有此種指望,對其而言,啤酒廠分十日積極違反契約即為已足;其不僅得就十次瑕疵給付,分別主張損害賠償,而且亦得選擇解除全部契約,或主張全部契約不履行之損害賠償(亦即停止繼續(xù)履行、拒絕受領對方之履行,并主張因契約停止履行所生之損害),唯有如此,方足以保障其權利與利益。

有反對者認為,此系可歸責于啤酒廠之給付不能,得適用《民法典》第325條;因啤酒廠十日以來均供應劣質啤酒,在此十日內其即已不能供應優(yōu)質啤酒。其思維上之錯誤,于此一以貫之。啤酒廠所不能者究竟為何?優(yōu)質啤酒之供應?但于此后之時間,其或許能供應最佳之啤酒,或許此前其亦有此種能力。其所不能者,系于供應劣質啤酒十日之久后,令此事實不復存在;此點方為其所不能,因依自然法則,無法令已發(fā)生者如未發(fā)生。但唯有構成契約標的之履行嗣后發(fā)生不能,方能引發(fā)第325條之權利;而回復已發(fā)生之事實,并非構成契約標的之給付,亦不得為構成契約標的之給付;因若如此,契約即自始無效。

此外,尚須注意一點。若持反對者之立場,《民法典》第326條即屬多余。設某人須于2月15日供貨,但未能于該日為之,依其學說,即得認為于該日交貨已為不能;若持此論,遲延無非是履行不能,第326條之所以納入《民法典》,系因“雙重保險”之解決方案;就立法技術上之此種解決方案,應持何種態(tài)度,于上文第三部分已作闡述。

鄧恩伯格本系研究鄙人所述之原則能否適用于買賣,〔35〕Deutsche Juristen-Zeitung Bd.8 S.5,就此問題,擬于下文第五部分詳述之。但于文章結尾處,亦談及該原則本身,并持否定態(tài)度。其認為,本文第一部分所舉之部分例子(商業(yè)代表就其客戶之支付能力,因疏忽而出具錯誤之報告;商業(yè)代表為另一競爭對手工作;因店員之過失,將貨物以遠低于進價之價格售予他人),適用“因重大事由”得無需遵守終止期間而終止之學說,即可解決。此論本身固然不錯,但鄧恩伯格之異議卻是基于誤解。上舉諸例,僅在說明因之契約違反,即應享有(詳見上文第一部分);至于其解除或類似權利問題,在上舉諸例中,則已有雇傭契約之特別規(guī)定作充分考量;其全部損害賠償義務(generelle Schadensersatzpflicht)問題,若行使因他方違約所生之即時終止權(《民法典》第628條第2款,《德國商法典》第70條第2款),亦無不同。但此外尚有大量契約,法條就有過錯之契約違反,并未明文賦予停止履行、解除、主張全部契約不履行之損害賠償?shù)葯嗬?對于此類契約,即須尋求一條足以滿足交易需求之出路,此即《民法典》第326條之類推適用。

正因如此,已受帝國法院認同之本文觀點,當于實務界處統(tǒng)領地位,一如本人之所期許。而唯有帝國法院一貫堅持此種立場,方能成其事。但令人遺憾,帝國法院于一案中,又陷入“履行不能說”之泥沼;〔36〕R.G.54 S.288.于該判決中,帝國法院雖強調其與上文所述一案之判決(Band 54 S.98.)并無矛盾,但其此種否認并非毫無疑問,無論如何,一度采納之原則又棄而不用,似無必要。于此案中,帝國法院構想出履行不能之方式,亦有問題。該案中,出賣人授予買受人以單獨經銷權(Alleinverkauf),亦即雙方約定,出賣人不得將貨物出售于他人;后出賣人違反該約定。顯然,此乃積極違約之典型情形,正應適用本文所述之原則;出賣人負有不向他人出售該種貨物之義務,但仍向買受人之競爭對手供貨,以積極行為違反其不作為義務,并以此危及契約目的之實現(xiàn);依類推適用《民法典》第326條所得之原則,買受人即享有該原則所授予之權利:其得解除契約,并拒絕受領此后之供貨(根據(jù)約定,其本負有受領義務)。上訴法院適用“不能說”,帝國法院從之,稱:“避免向專門為被告保留之銷售區(qū)域供貨,系約定之契約給付,而原告之違約行為,已無法回復,故其給付亦得于契約之意義上視為不能?!币籽灾?,為構想履行不能,帝國法院認為,于此僅有一種渾然一體之契約給付:“向被告供貨且不得向他人供貨”。此種見解頗為造作,且與事實不合。事實上,于此有雙重債務:其一,出賣人負有向被告供應特定貨物之義務;其二,其亦負有不向他人供應同種貨物之義務。帝國法院將之捏成一個債務“向被告供貨且不得向他人供貨”,方可認為此種一體之債務已構成履行不能。于此不妨作一設想:若出賣人于八月即將全部貨物交與買受人,于十月又將同種貨物供應于他人;此時買受人已有八月所收之貨物,但按貨物之性質,十一月方能開始銷售,由于出賣人違反其義務,將同種貨物出售于他人(或以更低之價格),買受人之貨物亦無銷路。試問買受人得否解除其契約?顯然應作肯定回答。但依據(jù)何在?帝國法院認為,系因出賣人已不能履行其契約給付(即“向被告供貨且不得向他人供貨”)。但出賣人已于八月向被告交貨,此時怎可認為其不能“向被告供貨且不得向他人供貨”?其已無須再向被告供應任何貨物,只是不應再向他人供貨;其于十月面臨誘惑,是否違反所負義務向他人供貨,此時,抵制誘惑、履行其義務完全可能;但若其未能抵制誘惑,則構成違約,盡管義務之履行仍為可能。在其行為之后,其所不能者為何?帝國法院脫口而出:“原告之違約行為已無法回復”,易言之,出賣人之所不能,系令向他人所作之供貨如未發(fā)生。但是,令已生之事實回復,并非構成契約標的之給付,否則契約即應無效,因其系以自始不能之給付為標的;而若要適用《民法典》第325條,構成契約標的之給付須發(fā)生嗣后不能。易言之,其并未構成履行不能。出賣人負有雙重債務,已履行其中之一(向被告供貨),卻違反另一項(不得向其他客戶供貨);后者系因過錯而積極違反契約,基于《民法典》第326條之類推,買受人應享有解除權。若于向他人出售時,應供予買受人之貨物尚有部分未交,情況亦無不同:出賣人亦因向他人出售而違約;此后,出賣人仍極有履行其義務之可能,其仍有能力向買受人供貨且不向他人供貨,只是其違約行為已危及契約目的,甚或已令之落空。

于此后一則判決中,帝國法院則又完全采納積極違約說之立場?!?7〕1904年2月23日之判決,詳下文第六部分。

五、積極違反契約與買賣

本文第二部分所述之原則,是否得適用于買賣,幾屬至為重要之問題??v于買賣情形,就供貨外之其他義務,該原則之適用當無疑問,上述案件已足以說明此點。但若積極違約乃買賣標的之瑕疵給付時,則仍不無質疑。

于本文第三部分所引之論文中,鄧恩伯格、基坡均認為,此種法律原則不能適用于買賣,因買賣僅得適用瑕疵擔保之規(guī)定;〔38〕就此點之反駁,僅需參見上文第一部分之論述。但其亦認為,于瑕疵履行時,要令買受人享有特殊之權利,并無必要類推《民法典》第326條就遲延所規(guī)定之權利:其特別指出,提供有瑕疵之貨物,即為遲延,應直接發(fā)生《民法典》第326條之權利?!肮需Υ弥浳锛礊檫t延”這一命題,是否正確,本文無意于作一驗證;其若不能成立,整個論證自應全盤推翻;但其縱然正確,本文亦不認為,其始終或于大多數(shù)情形得令買受人實現(xiàn)相同之目標。鄧恩伯格與基坡自身亦只是聲稱:若買受人未受領有瑕疵之貨物,則出賣人因其提供之貨物有瑕疵、不符合約定而構成遲延;而買受人若令向其提出之貨物交付未能完成,即未受領貨物。〔39〕參見 Düringer und Hahenburg IIIS.74。若以此為出發(fā)點,則于大量情形,因貨物之性質,買受人惟于占有后方能檢驗之,故其必須受領貨物,無法不完成交付,此時買受人如何救濟?例如紅酒、啤酒之供應,須以化學方法檢驗之材料,須視其功能是否正常、是否能實現(xiàn)其目的而檢驗之標的物。此外亦有大量情形,因出賣人一再保證本批次貨物已無瑕疵,買受人未立即拒絕再次供貨,從而占有貨物,卻發(fā)現(xiàn)貨物仍有瑕疵,此時又當如何救濟?于此種種情形,因交付已完成,出賣人并未因提供瑕疵貨物而陷于遲延,買受人因此并未直接享有《民法典》第326條規(guī)定之權利;依本文之見,于此情形,除類推適用《民法典》第326條外,似無他法可想。

至于帝國法院對此問題之立場,因其就買賣契約之瑕疵履行,承認所謂個別損害賠償之法律后果,并認為其未因瑕疵擔保之特別規(guī)定而排除適用,〔40〕參見上文第二部分所引帝國法院判決R.G.Band 52 S.18,53 S.200;亦參見帝國法院于1903年11月27日之判決,Juristische Wochenschrift1904 S.60。鄙人自當為其盟友。

后于1904年2月23日,帝國法院第二民事合議庭(der zweite Zivilsenat)所作判決,〔41〕目前收錄于Deutsche Juristen-Zeitung Band 9 S.342以及JuristischeWochenschrift S.171,但亦已決定將收錄于官方匯編之中。即肯定在買賣(尤其亦包括持續(xù)性供貨交易)情形,得因瑕疵給付而類推適用《民法典》第326條。

六、積極違反契約與拒絕履行:帝國法院之重要續(xù)造

最近以來,因上文第五部分所述帝國法院第二民事合議庭于1904年2月23日之判決,〔42〕Deutsche Juristen-Zeitung Bd.9 S.345.積極違約及其法律后果之學說獲得極富價值之發(fā)展。于該案中,帝國法院認為,若一方向他方表示拒絕履行契約,不再信守契約,亦構成積極違約;諸如“契約未成立”,“特廢止契約”,或“解除本契約”之表示,亦屬之。該判決所確立之原則,可謂正確、重要。

此原則與鄙人《商法典評注》中所持見解一致,鄙人自更樂享其成。于該書中,〔43〕Exkurs zu § 374 Anm.76.鄙人提出如下法律見解:“債務人若于屆期前作出表示,稱于屆期后將不履行,則構成違約。宣布將不信守契約之行為,本身即構成違約,債務人須因此而承擔法律后果。債權人若因此種行為而受有損害,即得依一般原則請求損害賠償。”

但于其時,鄙人尚未自此種違約行為,推演出帝國法院現(xiàn)所獲致之后果,即類推適用《民法典》第326條,亦尚未如后來所作之論文(其內容錄于上文第一、二部分),對積極違約及其法律效果之理論作詳細之論證;于該論文中,鄙人方提出“積極違約”之用語,得出并論證其法律效果,認為守約方因之享有三種權利:

1.因任一違約行為,均得類推適用《民法典》第326條,〔44〕譯者注:原文如此,但似有誤,應為第286條。主張本文所稱之個別損害賠償。

2.解除全部契約,

3.或選擇主張所謂全部損害賠償(不履行之損害賠償);亦即《民法典》第326條所規(guī)定之兩種權利,于此為其類推適用。

帝國法院以其權威地位,先已認可積極違約理論,尤其是于Bd.54 S.98一案之判決中,令守約方享有《民法典》第326條之權利;現(xiàn)又對此學說作進一步之發(fā)展,認為某些履行拒絕亦構成積極違約,據(jù)此,通過《民法典》第326條之類推適用,令守約方享有該條所規(guī)定之權利。

無疑,該判決可資學說與實務遵循之。事實上,若債務人向債權人聲明將不履行其債務,即應認為構成權利之侵害。其縱為善意(比如因契約之解釋有誤),但若債務確然存在,亦為權利侵害之威脅,即如一種宣戰(zhàn)聲明(Kriegserkl?rung)。莫不成真有人認為,此種行為尚非權利侵害?莫不成毆打之后方為侵害鄙人權利范圍,為毆打而已揮拳者則非如此?其是否有此種權利?債務人是否有權以違反義務作威脅?抑或須自反面而論,其是否并無此種權利?與鄙人締約者,自負有一種義務:凡足以令鄙人發(fā)生合理之擔心,擔心其將不履行契約者,均不得為之。若其違反此種義務,為其于此不得為之事,向鄙人聲稱將不履行契約,即構成積極違約。于此須認識到,對他方及時履行契約之信賴,系法律生活中之重要因素,而此種信賴之落空,將嚴重損害契約所預設之法律狀況(rechtliche Situationen)。若商人為轉售而向生產商訂購大宗貨物,則其因信賴生產商將及時供貨,方繼續(xù)處置該批貨物;若生產商于屆期前聲明將不予供貨,則無待于屆期后之實際不履行,此種聲明已改變訂貨方因契約所生之狀況;訂貨方已知生產商將不供貨,作為理性之商人,其即須轉向他處求購貨物或與其客戶協(xié)商。法律若要保持公平、理性,即須考慮如此種種關系,令商人有權選擇解除契約或主張不履行之損害賠償。而若將確定之履行拒絕視為積極違約,并基于其表示而類推適用《民法典》第326條,萬事即自得其位。

也唯有采納帝國法院之此種原則,帝國法院此前之司法實踐就確定之履行拒絕所主張之法律效果,方能得到正確規(guī)制與論證。眾所周知,帝國法院于其司法實踐中一貫認為,確定之履行拒絕令債權人享有《民法典》第326條之權利,而無須指定寬限期?!?5〕R.G.51 S.349;52 S.152;53 S.13。惟其論證,極有可指摘之處,鄙人絕難贊同?!睹穹ǖ洹返?26條并未作出如上例外規(guī)定,惟于第二款中,就寬限期之指定而定有例外;此點事實,縱作如下推演,亦無法克服:債務人因確定之履行拒絕,即放棄寬限期指定之要求,債權人則因主張上述權利而為承諾,故雙方已就無須指定寬限期達成合意;但雙方實處對立狀態(tài),于此情形絕無達成協(xié)議之意思;債務人絕非以此種放棄,對債權人作出讓步,令其得于主張權利時,無須為法律規(guī)定之要件。亦有人認為,于確定之拒絕履行情形,指定寬限期純屬流于形式;但此種考量亦不足為憑;只要法律規(guī)定此種流程,法官即不得因其于某種情形可能流于形式,對之視若無睹,更何況債務人縱已為確定之履行拒絕,寬限期之指定是否確然無用,仍不得而知。而若將確定之履行拒絕作為積極違約,此種漏洞百出之論證,即可棄之如敝屣。基于《民法典》第326條之類推適用,因積極違約本身即得發(fā)生上述諸種權利。因拒絕履行之表示,權利已受侵害,故無須坐等遲延之發(fā)生,亦無須先指定寬限期,因就積極違約而言,并無此種必要;寬限期之指定,僅得針對未為給付之情形;積極違約發(fā)生后,即無法指定寬限期以敦促其不為積極違約,因其一旦發(fā)生,即再無不為之可能(詳上第二部分)。

為獲致《民法典》第326條之權利,較諸帝國法院此前之路徑,此種路徑可有更易接受之結果,故應優(yōu)先。于一判決中,〔46〕Bd.52 S.150,尤其是第153頁。帝國法院認為,若一方于屆期前拒絕履行契約,守約方自亦得于屆期前作出表示、采取措施;但違約方〔47〕德文原文為“dem vertragstreuen Teil”,即“守約方”,如此上下文即無法解釋。經查作者所引判決,案情如下:賣方(原告)于屆期前(1900年7月17日)向買方嚴肅而認真表示將不履行契約,買方(被告)即警告賣方,若仍堅持將不履約,則將另行采購標的物并主張不履行之損害賠償。后買方于屆期前(8月22日)即另行采購了標的物。帝國法院認為,此后賣方(原告)仍得于剩余履行期限內向買方供貨,以避免承擔不履行之損害賠償責任(注意:本句德文原文,除主語為原告外,其他字詞與本句完全相同);若買方此前已另行采購貨物,即須自行承擔此種危險,對賣方并無影響。只是在該案中,賣方于履行期滿后(8月底)亦未履行,故并無這一問題。參見RGZ 52(1903),150ff,153.??梢姡撛~應為“違約方”(dem vertragsuntreuen Teil)之誤,特此說明?!g者注亦得于剩余履行期間內,通過履行而避免不履行之損害賠償,于此情形,買方于履行期前所為之補購,應后果自負。此種結果令人殊難接受,至為顯然?!?8〕因守約方尚須受其表示之拘束,此點更顯不公(R.G.vom 9.12.1902 in J.W.1903 Beilage 3 S.23)。但若將確定之履行拒絕作為積極違約,即無此種結果,帝國法院于其1904年2月23日之判決,亦明確指出此點。積極違約所創(chuàng)設之局面清晰明了,另一方有權立即選擇解除或不履行之損害賠償,因此所生之法律狀況(Rechtslage)亦十分確定。

此外,帝國法院尚認為,確定之拒絕履行表示,亦得免除催告(Mahnung)之義務?!?9〕R.G.vom 26.November 1901 in der Juristischen Wochenschrift1902 S.28,29;亦為 Deutsche Juristen-Zeitung Bd.7 S.68所援引。若不采積極違約說,此點即難以論證。因《民法典》第326條明文規(guī)定,以為要件,而若未經催告,通常不發(fā)生遲延。但若以拒絕履行之表示為積極違約,并令其發(fā)生《民法典》第326條之法律后果,則情形截然不同:該表示即屬違約,縱無遲延,甚至縱未屆期,即得類推第326條而發(fā)生其法律效果。帝國法院于1904年2月23日之最新判決中,亦指出此點。

基于此種認識,帝國法院尚自積極違約說中,發(fā)展出另一極為重要之結論。若債務人(比如買受人)于屆期前即表示拒絕收貨與付款,債權人似仍須采購或生產貨物,并向債務人提出給付;因須一再強調者,乃《民法典》第326條明文系以債務人遲延為要件,但于價款支付義務屆期前,買受人不至陷于遲延,而唯有出賣人占有貨物后,價款支付義務方為屆期,因買受人須于出賣人交貨之同時,履行其付款義務。帝國法院于其此前之判決中,從未提及債權人得因確定之給付拒絕,免于生產或采購貨物、占有貨物(以使自己得以買受人同時付款為條件向之交貨)之義務;至多是令債權人免于指定寬限期(Nachfristsetzung)或催告(Mahnung)之義務。但于其1904年2月23之最新判決中,帝國法院亦令債權人免于占有貨物之義務;因確定之履行拒絕,其認為債務人不得享有《民法典》第320條第1款之抗辯權——此點誠值贊同!因確定之履行拒絕構成積極違約,積極違約即令出賣人享有《民法典》第326條之權利,包括解除契約,或主張不履行之損害賠償(亦即拒絕履行、拒絕受領后續(xù)之履行,并主張因雙方停止履行所生之損害賠償);其無須生產或采購貨物,因其權利并非直接基于《民法典》第326條(即遲延之規(guī)定);買受人已于遲延發(fā)生前違反契約,出賣人因此享有立即拒絕繼續(xù)履行與受領之權利;正因如此,其再無占有貨物之必要。

此系帝國法院之最新見解,構成法律上極為重要之續(xù)造(Fortbildung),對此,法學與法律實務(Rechtsverkehr)當向帝國法院謹致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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