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紅敏
(池州學(xué)院體育學(xué)院,安徽池州 247000)
李漁《閑情偶寄》及行樂養(yǎng)生思想研究
曹紅敏
(池州學(xué)院體育學(xué)院,安徽池州 247000)
李漁是我國清代著名才子、戲劇家和文化“怪杰”。在《閑情偶寄》里,李漁對戲劇、詞曲、演習(xí)、聲容、居室、飲饌、器玩、種植、頤養(yǎng)等方面作了深入研究,并有獨到的思想和創(chuàng)見,此書在我國文化史上具有重要價值和影響。李漁諳熟人世各類“行樂之法”,卓有見識,其中蘊含的養(yǎng)生思想價值、生活睿智,值得欣賞、研究和借鑒。
《閑情偶寄》;頤養(yǎng)部;行樂之法;養(yǎng)生思想
李漁(1611-1680)字笠鴻,一字謫凡。中年號笠翁、湖上笠翁等,浙江蘭溪下李人。其父輩曾為藥商,其后家業(yè)凋敗。李漁科舉失利,毅然走上“硯田糊口”之路。他寫小說、劇本、詩文,為書商、戲劇家和一代文化名人。李漁精通戲曲演藝,擅譜曲填詞,據(jù)記述“李漁與尤侗、吳偉業(yè)并稱清初三大曲家?!盵1]后獲喬、王二姬,組織了以二姬為主角的家庭戲班,自任編劇、導(dǎo)演和戲班班主。從此,李漁率班出入達官貴人府邸演戲,名曰“打抽豐”,賴以為生。李漁創(chuàng)作的戲劇有《奈何天》《比目魚》《蜃中樓》等16種,小說《肉蒲團》等數(shù)種。李漁居金陵時,經(jīng)營“芥子園”書坊,刊刻印售各種書畫,其中《芥子園畫譜》刻印精良,為世所重。這一時期,是李漁事業(yè)生活最得意的一個時期,也是他文學(xué)創(chuàng)作成就的豐盛時期。李漁少年就有良好的文學(xué)天賦,一生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詩文論著,是一位極富創(chuàng)作力的大作家。1992年10月,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了《李漁全集》。李漁一生風(fēng)流儒雅,世稱“李十郎”,率家庭戲班巡演游歷,足跡遍及浙江、江蘇、安徽、湖北、河南、陜西、甘肅、江西、福建、廣東及北京等地,積累了豐富的人生閱歷與創(chuàng)作演藝經(jīng)驗。1673年,二姬先后病故,李漁家庭戲班撤班。李漁晚年生活困頓,于 1680 年病逝,享年70歲。
《閑情偶寄》是李漁得意之作。在《與劉使君》中,李漁說:“弟以前拙刻,車載斗量,近以購紙無錢,每束高閣未印。獨《閑情偶寄》一書,其新人耳目,較他刻為尤甚。”由此可見,李漁對該書的喜愛與重視。李漁諳熟人世各類“行樂之法”,并卓有見識,其中蘊含的養(yǎng)生思想價值以及生活的睿智,值得我們欣賞、研究和借鑒。李漁感嘆道:“傷哉!造物生人一場,為時不滿百歲。彼夭折之輩無論矣,姑就永年者道之,即使三萬六千日,盡是追歡取樂時,亦非無限光陰,終有報罷之日?!盵2]李漁為“及時行樂”思想的立論依據(jù)是:“況此百年以內(nèi),有無數(shù)憂愁困苦、疾病顛連、名韁利鎖、驚濤駭浪阻人燕游,使徒有百歲之虛名,并無一歲二歲享生人應(yīng)有之福之實際乎?”李漁認為“茲論養(yǎng)生之法,而以行樂先之”,并以“及時行樂”為座右銘,認為行樂養(yǎng)生是“欲體悟天地至仁之心”。于是,李漁提出行樂的原則,即根據(jù)自己的生平際遇、實際狀況,選擇行樂的方法。李漁首先列舉了“貴人行樂之法”“富人行樂之法”“貧賤行樂之法”等供人參考。
“貴人行樂之法”,貴人是指帝王將相。李漁以為貴人大都“萬幾在念,百務(wù)縈心”,若善用老子“退一步”法,就可以行樂得樂。他舉例說:從來人君之善行樂者,莫過于漢文帝、漢景帝;其不善行樂者,莫過于漢武帝。漢文帝、漢景帝于帝王應(yīng)行之外不多一事,故有行樂之逸;漢武帝則好大喜功,且薄帝王而慕神仙,是以徒見其勞。人臣之善行樂者,莫過于唐之郭子儀;而不善行樂者,則莫如漢之李廣。郭子儀封王后,不復(fù)有求,備享人臣之福;李廣則恥不封侯,欲獨擋單于,卒致失道自刎。李漁引用老子的名言“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以為不辱不殆,樂景便在其中了。李漁評騭古今,立意高標,善于從歷史人物的得失臧否中總結(jié)經(jīng)驗教訓(xùn),言人所未能言,道人所未敢道,堪為遠見卓識,精辟之論。
對于富人行樂,李漁提出了“分財法”。他認為財多招忌,若將蓄積財富分散給貧民,這樣“覬覦者息而仇怨者稀”,既可免多財之累,又能破財邀福而得樂。李漁舉例說:華封人祝帝堯福壽多男,堯說“富則多事?!比A封人說:“富而使人分之,何事之有?”由是觀之,財多不分,即使以唐堯之圣,帝王之尊,猶不能免多事之累,何況那些德非圣人而位非帝王的富人呢?但是,李漁指出,“勸貴人行樂易,勸富人行樂難”[2],因為勸富人分財“其勢同與拔山超海”。倘若富人能“即此寬租減息,仗義急公之日,聽貧民之歡欣贊頌,即當兩部鼓吹;受官司之獎勵稱揚,便百年華袞。榮莫榮于此,樂莫樂于此?!崩顫O的“分財法”,不啻為富人行樂養(yǎng)生之良方,可謂造道之言,當有裨益于世?!胺重敺ā币酁楦蝗似曝斞?、全命延壽之上上策。
李漁認為,窮人行樂之方,無他秘巧,惟有“退一步法”。他說“我以為貧,更有貧于我者;我以為賤,更有賤于我者;我以妻子為累,倘有鰥寡孤獨者,求有妻子之累而不能者;我以胼胝為勞尚有身系獄廷,荒蕪田地,求安耕鑿之生而不可得者。以此居心,則苦海盡成樂地。若向前一算,與勝己者攀比,則片刻難安,種種桎梏幽囚之境出,則苦海無邊了?!盵2]所以李漁認為,人能于窮困窘迫時,做“退一步”之想,行“退一步”之法,樂境自生,“此即窮人行樂之秘訣也”。李漁總結(jié)自己的人生經(jīng)驗道:“予為兩間之困人,其能免死于憂,不枯槁于沌顫蹭蹬者,皆用此法?!币馑际钦f,他自己就是天地間第一受困之人,沒有死于憂患,也沒有在困頓掙扎中萎絕不振,就是擅用“退一步法”。
春夏秋冬是自然規(guī)律,根據(jù)其特點與變化行樂養(yǎng)生,為李漁所擅長。李漁認為,春天是天地交歡、陰陽肆樂、萬物生發(fā)、春意蕩漾之時。人性亦然,此時滿體皆春。而“春者,泄盡無遺之謂也。以為草木之春,泄盡無遺而不壞,是以三時皆蓄,而泄于一春,過此一春,又皆為蓄精養(yǎng)神之候。人之一身,能保一事盡泄而三時皆不泄乎?盡泄于春而又不能不泄于夏,雖草木不能不枯,況人身之浮脆者乎?”在此,李漁勸喻人們“欲留枕席之余歡,當使游觀之盡致”[2]。意思是春天不宜房事過勞,要四處游覽為宜。分心花鳥,便覺體有余閑而不勞頓;若房事頻繁,就會身無余暇,造成傷害。并告戒讀者“當春行樂,每易過情,必留一線余春,以度將來之酷夏。”這樣就可以娛情適性、心泰身安了。
李漁認為夏季對人的身體傷害最大,“使天只有三時而無夏,則人之死也必稀,巫醫(yī)僧道之流皆苦饑寒而莫救矣。止因多此一時,遂覺人身叵測,常有朝人而夕鬼者”。根據(jù)夏季這一特點,李漁提出了夏季偷閑行樂法:“凡人身處此候,皆當時時提防,日日憂死。防病防死,則當刻刻偷閑以行樂”。李漁認為他人“皆選暇于三春”,而他“獨息機于九夏”。這是因為“三春神旺,即使不樂,無損于身;九夏則神耗氣索,力難支體,如其不樂,則勞神役形,如火益熱,是與性命為仇矣”。他以為,人若非事物系身,饑寒迫體,善安排者,當以春秋冬三季做事,一夏養(yǎng)生。以為“過此危關(guān),然后出而應(yīng)酬事故,未為晚也?!崩顫O認為夏季傷生害命,似有危言聳聽之嫌,并與常理不契,但于養(yǎng)生有獨到之見,成一家言,亦有參考價值。
李漁認為秋天是人生最宜行樂之時,一般認為“春宵一刻值千斤”,但在李漁看來“秋價之昂,宜增十倍”。一方面“過夏徂秋,此身無恙,是當與妻孥慶賀重生,交相為壽者矣”。另一方面,此時“又值炎蒸初退,秋爽媚人,四體得以自如,衣杉不為桎梏,此時不樂,將待何時?況有阻人行樂之二物,非久即至。二物維何?霜也,雪也。霜雪一至,則諸物變形,非特?zé)o花,亦且少葉;亦時有月,難保無風(fēng)?!币虼耍顫O提倡秋天宜及時行樂,尤其是在無風(fēng)之日、霜雪未到之時,“有山水之盛者,乘此時蠟屐而游”,“有金石之交者,及此時朝夕過從”,“至于姬妾之在家者,一到此時,有如久別乍逢,為歡特異”。此時,暑熱頓銷,美人宜于踏秋交游,老者宜于登高訪友,行樂養(yǎng)生最宜。
對于冬季行樂,李漁娓娓道來:先想象自己為一個行路之人,倍受風(fēng)雪之苦。轉(zhuǎn)想回到家中,此時“無論寒燠晦明,一切有勝人百倍之樂?!绷硗狻皣L有畫雪景山水,人持破傘,或策蹇驢,獨行古道之中,經(jīng)過懸崖之下,石作猙獰之狀,人有顛蹶之形者。此等險畫,隆冬之月,正宜懸掛中堂。主人對之,即是御風(fēng)障雪之屏,暖胃和衷之藥?!崩顫O以為“善行樂者。必先作如是觀,而后繼之以樂,則一分樂境,可抵二三分;五七分樂境,便可抵十分十二分矣”。每當樂減憂生時“須將一切苦境又復(fù)從頭想起,其樂之漸增不減又復(fù)如初,此善討便宜之第一法也”。李漁認為,凡萬事縈身的為官者、讀書窮理的學(xué)道者、任勞即勤的農(nóng)工商賈皆可效法。
李漁認為家庭即為樂地,日用常行,只要舉措得宜,都是行樂之事。如睡有睡之樂,坐有坐之樂,行有行之樂,立有立之樂,飲食有飲食之樂,盥櫛有盥櫛之樂;即便是一些穢褻不雅、可悲可泣之事,處置得法,也各有其樂。否則,即便身處歌舞宴樂之場,亦生悲戚。因此,他認為家常生活諸事如睡、坐、行、立、飲、談、旅途、沐浴、聽琴觀棋、看花聽鳥、蓄養(yǎng)禽魚、澆灌竹木等要“因變制宜”。
李漁認為養(yǎng)生以睡為先,他說:“養(yǎng)生之訣,當以善睡居先。睡能還精,睡能養(yǎng)氣,睡能健脾益胃,睡能堅骨壯筋?!盵2]如患病之人,久不能入寐,則病勢日增;若能酣睡,醒來就有精神油然勃發(fā)之勢??梢姟笆撬撬玻幰?。非療一疾之藥,乃治百病,救萬民,無試不驗之神藥也。”睡是良藥,但若養(yǎng)生,還要睡之得法。也就是說要擇時、擇地,因人而宜。睡必擇時,“由戎至卯,睡之時也。未戎而睡,謂之先時,先時者不祥,謂與疾作思臥無異也?!被颉斑^卯而睡謂之后時,后時者犯忌,謂與長夜不醒者無異也?!币馑际钦f,不到睡時,過早而睡,過時而睡,睡的太晚,都不利于養(yǎng)生。睡必擇地,睡之善地曰靜,曰涼。認為“不靜之地,止能睡目不能睡耳,耳目兩歧,豈安身之善策乎?”另外“不涼之地,止能睡魂不能睡身,身魂不附,乃養(yǎng)生之至忌也?!辈⑶?,睡要因人而宜,李漁認為,忙人宜睡,閑人可以不必睡。若忙人假寐,“止能睡眼不能睡心,心不睡眼睡,猶之未嘗睡也?!崩顫O認為睡有睡目、睡耳、睡魂、睡身、睡心等不同境界。他以為舊詩所云“手倦拋書午夢長”,是睡的最好境界。
善養(yǎng)生者,亦有坐法。李漁認為閑居在家,不宜“正襟危坐”或“ 箕踞”。當以孔子為師,“坐”“臥”要自然從容,寬舒自適。對于行,李漁認為常常安步當車,可得行路之樂。貴人出行,必乘車馬,雖然快捷,但事若可緩“有足不用,與無足等耳,反不若安步當車之人,五官四體皆能適用”。李漁認為“飲”之行樂“其可貴者有五:飲量無論寬窄,貴在能好;飲伴無論多寡,貴在善談;飲具無論豐嗇,貴在可繼;飲政無論寬猛,貴在可行;飲候無論短長,貴在能止?!薄帮嫛狈碛小拔搴茫宀缓谩?,否則“曲蘗賓朋,皆鑿性斧身之具也?!?/p>
李漁對“談”之樂,也有研究。他認為讀書,是最樂之事,但懶人常以為苦;清閑,是最樂之事,有人不耐寂寞。為了去苦就樂,最好是與文人高士交游討論。李漁還認為,善養(yǎng)生者,宜交有道之士,有道之士,多有不善談?wù)?。有道而善談?wù)?,很難得遇,有幸得遇,當即討教,不僅可得“談”之樂,也能開聾啟聵,受益無窮。
李漁認為“沐浴”可行樂養(yǎng)生。盛夏沐浴,可滌污消暑,而春秋沐浴,尤其是冬季,若不得法,水溫不適,身熱水冷“以濕犯燥,此一激也,實足以沖散元神,耗除精氣。”李漁提出一個沐浴方法:“慮其太激,則勢在尚緩;避其太熱,則利于用溫,解衣磅礴之秋,先調(diào)水性,使之略帶溫和,由腹及胸,由胸及背,惟其溫而緩也,則有水似乎無水,已浴同于未浴,似與水性相習(xí)之后,始以熱者投之,頻浴頻投,頻投頻攪,使水乳交融而不覺,漸入佳境而莫知,然后縱橫其勢。反側(cè)其身,逆灌順澆,必至痛快其身而后已?!?/p>
李漁認為“看花聽鳥”最能賞心悅目、陶冶情性。他每每“夜則后花而眠,朝則先鳥而起,惟恐一聲一色之偶遺也。及至鶯老花殘,輒怏怏若有所失?!崩顫O自謂一生,知花知鳥,不負花鳥,為花鳥之知己,而花鳥得其“一人知己,死可無恨。”
“欲體悟天地至仁之心”是李漁行樂養(yǎng)生的一個重要思想。李漁精心調(diào)制了名色諸多的“行樂之法”,津津樂道,陶醉其中,也著意表現(xiàn)其深厚的學(xué)養(yǎng)、豐富的社會生活閱歷、成熟老到的養(yǎng)生經(jīng)驗。并且,李漁語出不凡,用勸喻式的筆調(diào),侃侃而談,充滿了知識、興味和人生的睿智。今天之人,若在工作之余、生活閑暇、旅途之中隨手拿起《閑情偶寄》讀幾段,亦能于平淡中添幾分樂趣。同時,李漁的閑情睿智、行樂之法、養(yǎng)生經(jīng)驗,也能使今人取長補短,得到啟發(fā)和教益。
[1]俞為民.李漁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8:48.
[2]李漁.閑情偶寄[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282,284,286,295,44.
[3]李漁全集第1卷[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4.
2015-09-13
安徽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xué)項目(SK2013B340)。
曹紅敏(1982- ),女,河南新鄉(xiāng)人,池州學(xué)院體育學(xué)院講師,碩士,從事武術(shù)文化教學(xué)與訓(xùn)練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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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7602(2015)12-006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