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雁舟

（江蘇省文化館，南京 210005）

趙州從諗禪師，是中國禪宗史上一位震古爍今的大師，有“趙州古佛”之稱?！囤w州錄》由其弟子文遠(yuǎn)記錄而成，完整地保留了從諗禪師一生中豐富的言辭、事跡、公案，盛傳于禪林詩苑，成為禪宗史上、詩歌史上流傳不衰的經(jīng)典。

中州古籍出版社2001年出版的中國禪宗典籍叢刊《趙州錄》[1]，由張子開點(diǎn)校完成，其完整地收錄了唐代文遠(yuǎn)所記錄的趙州禪師語錄，并對之依照較好的版本做了詳細(xì)的?？?、分段和標(biāo)點(diǎn)，極大地方便了學(xué)人的研究。但毋庸諱言，由于諸多條件限制，該書在?？?、標(biāo)點(diǎn)等方面仍存在一些不足之處，本文對該書?？奔皹?biāo)點(diǎn)等未周之處提出討論，現(xiàn)列舉疑誤如下，祈請方家指正。本文所引例句后標(biāo)明頁碼，以便復(fù)核。

一、校勘問題

（一） 轢（按：當(dāng)為“ 輅 ”。轉(zhuǎn)動之義?！稄V韻·鐸韻》：“ ，輅。”《集韻·鐸韻》：“ ，輅，轉(zhuǎn)也?！倍稗]”乃意碾玉?！?轢 ”不辭，且與“道人”相舛。）道人大參重校。（P1）

按：“ 轢 ”不誤，不當(dāng)正為“ 輅 ”?！按髤ⅰ敝傅氖桥R濟(jì)宗第三十二世傳人嚴(yán)仲慤。嚴(yán)仲慤，法名大參，嘉興人，自號 轢 道人，又被稱為 轢 居士。清彭際清編纂的《居士傳》[2]287b、清超永編輯的《五燈全書》卷七十一[3]350c均對嚴(yán)大參作了詳細(xì)記錄，后者直接題名為“嘉興 轢 居士嚴(yán)大參”。另外，嚴(yán)在《季總徹禪師語錄敘》[4]442b后自題為“嗣臨濟(jì)正法三十二世 轢 道人嚴(yán)大參題”，同樣自題為“ 轢 道人”的還有《百癡和尚語錄序》[5]1b等等。有時(shí)又簡稱“ 轢 ”，如在《云峨喜禪師語錄序》[6]165b后自題為“大清康熙癸卯年季秋七十四歲同宗法弟 轢嚴(yán)大參合十謹(jǐn)題”，題為“ 轢”的還有《昭覺丈雪醉闡釋語錄敘》[7]309b等等?！啊?轢 ’不辭，且與‘道人’相舛”云云，不知何據(jù)。另外，我們檢索相關(guān)語料還發(fā)現(xiàn)，“ 輅 鉆”在禪宗語錄中大多寫作“ 轢鉆”，亦可見“ 轢”不誤。“ 輅”“ 轢 ”二者可看作是同詞異寫。但是，“ 轢 ”在“轢道人”或“ 轢居士”中未見寫作“ 輅 ”的情況出現(xiàn)，故而不能因?yàn)椤啊?轢 ’不辭、與‘道人’相舛”而正為“ 輅 ”。

（二）大眾下語，皆不契泉意，當(dāng)時(shí)即斬卻貓兒了①。至晚間，師從外歸來，問訊次，泉乃舉前話了③，云：“你作么生救得貓兒？”（校記：①“了”，底本作“子”。據(jù)對校本改。③“話了”，底本作“語子”，據(jù)對校本改。）（P5）

按：底本“子”“語子”均不誤，不宜改作“了”和“話了”。禪宗語錄是近代漢語中具有非常鮮明口語特色的典籍，而“子”在漢語詞綴中又是極其活躍的一個(gè)，故而“子”在禪籍詞語中通?？梢曰钴S附加，并不影響詞義的表達(dá)。本條“貓兒子”就是指“貓兒”，“前語子”即是指“前語”，亦即“前話”。除此之外，禪籍中有把極小的火的“火星”稱為“星兒子”的記載，如《禪宗雜毒海》卷四《化燈》：“一點(diǎn)光明未發(fā)輝，燈籠露柱暗攢眉。驀然觸著星兒子，照破瞿曇鐵面皮?！盵8]73《a曇芳守忠禪師語錄》：“師頌云：‘喚醒溈山水牯牛，因緣時(shí)節(jié)謾相酬。爐中火種星兒子，鬧熱叢林卒未休。’”[9]73“a鴿子”可以稱為“鴿兒子”，如《法華傳記》卷九記載的“貞觀鴿兒”，在其目錄上標(biāo)為“鴿兒子”[10]88a。關(guān)于“語子”，在禪宗典籍中使用的則更多，如《石田法薰禪師語錄》：“升遍參諸方，相聚有秊。忽起他山之念，特來方丈求語子?！盵11]342“c求語子”即是指求取開悟禪理的話語。對校本“了”表示的是動作的完成，“斬卻貓兒了”表示斬了貓兒，“泉乃舉前話了”表示南泉舉了前話?？梢姳緱l中底本作“子”“語子”，對校本作“了”“話了”，兩本并通，不必改動，出校即可。

（三）問：“善惡惑①不得底人，還獨(dú)脫也無？”師云：“不獨(dú)脫。”學(xué)云：“為什么不獨(dú)脫？”師云：“正在善惡里?！保ㄐＳ洠孩佟盎蟆?，底本作“或”。據(jù)對校本改）（P19）

師問僧：“你曾看《法華經(jīng)》么？”云：“曾看。”師云：“經(jīng)中道：‘衲衣在空閑，假名阿練若，誑惑世間人。’你作么生會？”僧?dāng)M禮拜。師云：“你披衲衣來否？”云：“披來?！睅熢疲骸澳颌谖??！痹疲骸叭绾蔚貌换颌廴?？”師云：“自作活計(jì)，莫取老僧語?！保ㄐＳ洠孩冖邸盎颉?，對校本作“惑”。通。）（P106）

按：不當(dāng)因底本作“或”，對校本作“惑”而改“或”為“惑”?！盎颉薄盎蟆碑?dāng)為一組古今字，“或”為本字，“惑”為后起字。如《周易·乾》：“九四，或躍在淵，無咎。”“或”，古本作“惑”。[12]《6墨子·明鬼下》：“請惑聞之見之?！睂O詒讓間詁：“惑，與或通?！盵13]73《0漢書·霍去病傳》：“青之與單于會也，而前將軍廣，右將軍食其軍別從東道，或失道?！鳖亷煿抛ⅲ骸盎?，迷也?！盵14]2485可知二者可通用。另外，根據(jù)全書點(diǎn)校體例（古今字和通假字，于校記中指明其今字或本字），此處校記可改為：“惑”，底本作“或”，“或”為“惑”之本字。

（四）問：“作何方便，即得聞于未聞？”師云：“未聞且置①。你曾聞個(gè)什么來？”（校記：①“置”，永樂本作“致”，乃音誤也。）（P40）

院主問：“和尚！不曾到教伊喫茶去，即且置①。曾到，為什么教伊喫茶去？”師云：“院主！”院主應(yīng)諾。師云：“喫茶去！”（校記：①“置”，底本、永樂本作“致”。同音替代字。）（P109）

按：兩句句式一致，前一句校記為“音誤”，后一句校記為“同音替代”，前后不免抵牾?！拔绰勄抑?。你曾聞個(gè)什么來？”句中句號當(dāng)改為逗號，整句可以看作為一個(gè)讓步問句，意為：“沒聽說暫且放下不說，你就說你聽到過什么？”“置”義為“擱置、放下”，而“致”也有“放下、放置”義，如宋李石《續(xù)博物志》卷三：“因出一玉象子，狀如拳，曰：‘此可求勾漏瑩徹者，燃香致象鼻下，勿令婦人、雞、犬見之。’”[15]39再如我們現(xiàn)在常用的成語“置之度外”，亦可寫成“致之度外”，如《北史·薛辯傳》：“道衡因奏曰：‘陛下比隆三代，平一九州，豈容區(qū)區(qū)之陳，久在天網(wǎng)之外？臣今奉使，請責(zé)以稱蕃?！墼唬骸耷液B(yǎng)，致之度外，勿以言辭相折?！盵16]1338可見“置”“致”二字可通用。另外“……且致（置）”禪籍中常見，寫作“且致”的如《明覺禪師語錄》：“上堂云：‘不得春風(fēng)華不開，個(gè)個(gè)道我會。會即且致，作么生舉？’代云：‘時(shí)人相師?！盵17]682c作“且置”的如《筠州洞山悟本禪師語錄》：“山曰：‘此山無路，闍黎從何處來？’師曰：‘無路且置，和尚從何而入？’山曰：‘我不從云水來?！盵18]508c從以上所舉例證可以看出，“致”“置”不誤，不當(dāng)改底本“致”為“置”。順便一說，與“且致（置）”類似的還有“且從”，《趙州錄》中即有用例，如：師問僧：“從什么處來？”云：“南方來?！睅熢疲骸肮彩裁慈藶榘?？”云：“水牯牛。”師云：“好個(gè)師僧！因什么與畜生為伴？”云：“不異故?！睅熢疲骸昂脗€(gè)畜生！”云：“爭肯？”師云：“不肯且從。還我伴來！”（P122）

（五）問：“學(xué)人昏鈍，在一浮沉。如何得出？”師只據(jù)①坐。云“某甲實(shí)問和尚。”師云：“你甚處作一浮一沉？”（校記：①“據(jù)”，“踞”之音誤。）（P50）

按：“據(jù)坐”“踞坐”為同詞異寫之關(guān)系，不為音誤，不當(dāng)?！皳?jù)”為“踞”?！皳?jù)坐”，禪宗語錄中常用，如《鎮(zhèn)州臨濟(jì)慧照禪師語錄》：“師行腳時(shí)到龍光。光上堂，師出，問云：‘不展鋒鋩如何得勝？’光據(jù)坐。師云：‘大善知識豈無方便？’光瞪目，云：‘嗄?！瘞熞允种冈疲骸@老漢今日敗闕也?！盵19]506《a筠州洞山悟本禪師語錄》：“五泄默禪師到石頭處云：‘一言相契即住，不契即去。’頭據(jù)坐。泄便行。頭隨后召曰：‘闍黎！闍黎！’泄回首。頭曰：‘從生至死秖是這個(gè)，回首轉(zhuǎn)腦作幺？’泄忽然契悟，乃拗折拄杖而棲止焉。”[18]512b作“踞坐”者，如《鎮(zhèn)州臨濟(jì)慧照禪師語錄》：“到金牛，牛見師來，橫按拄杖，當(dāng)門踞坐。師以手敲拄杖三下，卻歸堂中第一位坐?！盵19]506《b祖庭事苑》卷五：“永嘉玄覺因習(xí)天臺止觀，內(nèi)心明靜，求證于曹溪大祖。祖方踞坐丈室。師振錫繞座三匝，卓然于前?！盵20]420c另外，“踞坐”不僅常見于禪宗語錄，也習(xí)見于世俗文獻(xiàn)，如唐段成式《酉陽雜俎續(xù)集》卷一《支諾皋上》：“元和中，國子監(jiān)學(xué)生周乙者，嘗夜習(xí)業(yè)。忽見一小鬼鬅鬙，頭長二尺余……漸逼近，乙因擒之，踞坐哀求，辭頗苦切?！盵21]174宋洪邁《夷堅(jiān)志·蔣通判女》：“物踞坐蹋床上，背面不語。”[22]40可見“據(jù)坐”“踞坐”不誤，不當(dāng)改“據(jù)”為“踞”，對于異文，出校即可。

（六）問：“久向①趙州石橋，到來只見掠彴子?！睅熢疲骸瓣^梨只見掠彴子，不見趙州石橋?！痹疲骸叭绾问勤w州石橋？”師云“過來！過來！”（校記：①“向”，底本作“響”。誤。據(jù)徑山本改。）（P78）

又僧問：“久向①趙州石橋，到來只見掠彴子?！睅熢疲骸澳阒灰娐訌白?，不見趙州石橋?！痹疲骸叭绾问鞘瘶?？”師云：“度驢度馬?！保ㄐＳ洠孩佟跋颉?，底本作“響”。誤。據(jù)文義改。）（P79）

師因到天臺國清寺，見寒山、拾得。師云：“久向①寒山、拾得，到來只見兩頭水牯牛?！焙?、拾得便作牛鬬。師云：“叱！叱！”寒山、拾得咬齒相看。師便歸堂。二人來堂內(nèi)問：“師適來因緣作么生？”師乃呵呵大笑。（校記：①“向”，底本、永樂本作“響”。據(jù)徑山本和文義改。）（P125）

按：底本、永樂本作“響”不誤，不當(dāng)據(jù)徑山本或者文義徑改，出校指出異文即可?！墩f文·音部》：“響，聲也。從音，鄉(xiāng)聲?！盵23]58可見“響”的本義即是指聲音。漸漸由具體的聲音引申為虛擬的聲音，即名聲，后引申出（說話）有影響或聲名遠(yuǎn)揚(yáng)的意思?！都崱ぱ崱罚骸绊?，聲遠(yuǎn)聞。”[24]1237例如晉陸云《祖考頌》：“肅雍碩響，萬載是振?！盵25]116例中“久響趙州石橋，到來只見掠彴子”或可理解為趙州石橋聲名遠(yuǎn)揚(yáng)，到頭來只見到掠彴子（指獨(dú)木橋）。“久響寒山、拾得，到來只見兩頭水牯?！笨衫斫鉃楹?、拾得兩位大師聲名遠(yuǎn)播，到頭來只看到兩頭水牯牛。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就是“見面不如聞名”。“向”，有仰慕、歸向之義。如《韓非子·外儲說左下》：“今西伯昌，人臣也，修義而人向之?！盵26]737“久向”即仰慕已久，例如《五燈會元》卷五《投子大同禪師》：“州曰：‘久向投子，及乎到來，只見個(gè)賣油翁?！盵27]297順便一提，《五燈會元》卷三《大梅法常禪師》：“龐居士聞之，欲驗(yàn)師實(shí)，特去相訪。才相見，士便問：‘人向大梅，未審梅子熟也未？’師曰：‘熟也。你向甚么處下口？’”[27]146“人向”當(dāng)為“久向”之誤。

二、標(biāo)點(diǎn)問題

（一）師上堂。謂眾曰：“此事的的沒量，大人出這里不得。老僧到溈山，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溈山云：‘與我將床子來！’若是宗師，須以本分事接人始得?！保≒8）

按：“此事的的沒量，大人出這里不得?！碑?dāng)斷為“此事的的，沒量大人出這里不得。”“的的”為準(zhǔn)確、真實(shí)義，如《宏智禪師廣錄》：“上堂僧問：‘如何是洪山的的意？’師云：‘昔年記得，而今忘卻?！盵28]“4a沒量大人”為禪林習(xí)用語，表示“超越數(shù)量分別的禪悟之心”，也就是“自心佛”。[29]284例如《云門匡真禪師語錄》：“舉僧問玄沙：‘如何是學(xué)人自己？’沙云：‘是爾自己?！瘞熢疲骸疀]量大人被語脈里轉(zhuǎn)卻?！猩畣枺骸绾问菍W(xué)人自己？’師云：‘忽然路上有人，喚衲僧齋，爾也隨例得飯喫?！盵30]556c又可寫作“沒量大漢”和“沒量漢”，如《法演禪師語錄》：“中間有個(gè)沒量大漢，金鎖玄關(guān)留不住，圣凡位里莫能收?！盵31]658《a大慧普覺禪師語錄》：“若決定豎起脊梁骨，要做世出世間沒量漢，須是個(gè)生鐵鑄就底方了得；若半明半暗，半信半不信，決定了不得。此事無人情，不可傳授，須是自家省發(fā)始有趣向分?！盵32]924b

（二）師上堂。云：“兄弟！莫久立。有事商量；無事，向衣鉢下坐窮理好。老僧行腳時(shí)，除二時(shí)齋粥是雜用心力處，余外更無別用心處也。若不如此出家，大遠(yuǎn)在。”

按：“若不如此出家，大遠(yuǎn)在”中“出家”當(dāng)屬下。趙州從諗禪師行腳時(shí)“除二時(shí)齋粥是雜用心力處，余外更無別用心處也”，是這句中“如此”之所指，而不是“出家”的表現(xiàn)，故而當(dāng)在“出家”前點(diǎn)段。此處點(diǎn)段失誤或是源于混淆了“出家”和“行腳”之間的關(guān)系?！俺黾摇敝皋o別家庭眷屬、棄舍世務(wù)而專心修行佛法，亦指凈得佛法、禪法之妙；“行腳”指禪僧為修行旅行，或?yàn)閷ぴL名師，或?yàn)樽晕倚蕹?，或?yàn)榻袒耍鴱V游四方，“行腳”是達(dá)到“出家”的一種方法?！叭舨蝗绱恕３黾?，大遠(yuǎn)在。”意為若不這樣做，那離出家還遠(yuǎn)著呢。

（三）問：“入法界來，還知有也無？”師云：“誰入法界？”學(xué)云：“與么，即入法界不知去也？”師云：“不是寒灰死木，花錦成現(xiàn)百種?！庇袑W(xué)云：“莫是入法界處用也無？”師云：“有什么交涉？”（P31）

按：“有學(xué)云”之“有”當(dāng)屬上。若屬下，“有學(xué)”則為另外的學(xué)人，與前面的“學(xué)”不成統(tǒng)一?！鞍俜N有”即有百種。其他例如《龐居士語錄》卷二：“君家住聚落，余自居山谷。山空無有物，聚落百種有。有者喫飯食，無者空張口?？诳斩且嗫?，還將空喫有。有盡物歸空，同體無前后?！盵33]248

（四）問：“眾盲摸象，各說異端。如何是真象？”師云：“無假自是。不知？”（P66）

按：“無假自是。不知？”“自是”屬下，故當(dāng)斷為“無假，自是不知?！北揪涞囊馑际恰罢娴拇笙缶褪钦娴?，沒有假的，只是（盲人）不知道。”致誤的原因或?yàn)椴幻靼住白允恰钡暮x。“自是”即只是，表轉(zhuǎn)折義。例如《筠州洞山悟本禪師語錄》：“藥山夜參不點(diǎn)燈。山垂語曰：‘我有一句子，待特牛生兒即向汝道?！瘯r(shí)有僧曰：‘特牛生兒也，自是和尚不道?！皆唬骸陶甙褵魜怼！渖樯砣氡??！盵18]507c世俗文獻(xiàn)也有用例，如唐崔涂《春夕》詩：“自是不歸歸便得，五湖煙景有誰爭？”[34]372

（五）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云：“如你不喚作祖師，意猶未在?！痹疲骸氨緛淼兹绾?？”師云：“四目相睹，更無第二主宰?！保≒68）

按：“祖師意”當(dāng)為一詞，不當(dāng)點(diǎn)斷。“祖師意”即“祖師西來意”，指的是禪宗初祖達(dá)摩從西方來東土傳授的道法旨意，也就是禪宗旨意。這是禪僧常提的問題，故而不當(dāng)點(diǎn)斷。

（六）問：“如何是佛向上人？”師下禪床，上下觀瞻，相云：“者漢如許長大，截作三橛也得，問什么向上向下！”（P75）

按：“相”當(dāng)屬上?！皫熛露U床，上下觀瞻相”指的是（從諗禪師）從禪床上下來，做出上下看看的模樣。對于學(xué)人所提的問題，師家往往不用語言來答復(fù)，或棒擊，或斷喝，或者通過動作展示來對問題進(jìn)行回答，鍛煉學(xué)人領(lǐng)悟能力。禪師也有通過畫圓的動作來提斯接引學(xué)人的，如《祖堂集》卷四：“耽源和尚嗣忠國師，先是馬大師門人也。師入京為國師侍者。后再見馬大師，于大師前旋行一匝作圓相，然后于中心禮拜?！盵35]119另外，本條句末嘆號當(dāng)改為問號，表示的是反詰語氣。

（七）保壽問胡釘鉸：“莫便是胡釘鉸否？”云：“不敢。”保云：“還釘?shù)锰摽彰矗俊痹疲骸罢埓蚱铺摽諄?。”保壽便打卻，云：“他后有多口阿師，與你點(diǎn)破在?！焙斻q后舉似師，師云：“你因什么被他打？”云：“不知過在什么處。”師云：“只者一縫尚不奈何，更教他打破釘鉸，便會?！睅煷疲骸扒裔斦咭豢p?！保≒115）

按：“便會”當(dāng)在引號之外，是指胡釘鉸省悟，而不是禪師所說的話語。有異文可證。《聯(lián)燈會要》卷十《鎮(zhèn)州保壽沼禪師》：“胡釘鉸來參。師問：‘莫是胡釘鉸么？’胡云：‘不敢?！瘞熢疲骸€釘?shù)锰惪彰?？’胡云：‘請和尚打破將來?！瘞煴愦?。胡不肯。師云：‘向后有多口阿師，為汝點(diǎn)破在?！笠娳w州。州問：‘莫是胡釘鉸么？’胡云：‘不敢?！菰疲骸€釘?shù)锰惪彰?？’胡云：‘請和尚打破將來?！菰疲骸裔斶@一縫。’胡于言下有省。”[36]93“b胡于言下有省”正對應(yīng)本文的“便會”，可見“便會”當(dāng)移至引號外。

（八）問：“無言無意，始稱得句。既是無言，喚什么作句？”師云：“高而不危，滿而不溢?！睂W(xué)云：“即今和尚是滿？是溢？”師云：“爭奈你問我。”（P19）

按：“爭奈你問我”后當(dāng)施問號，表示反詰語氣。禪師面對學(xué)人的提問，時(shí)常通過反問來激發(fā)學(xué)人頓悟之理。而《趙州錄》遇此情況，時(shí)常不察，施以句號。下面再舉數(shù)例：

①師上堂云：“此事如明珠在掌，胡來胡現(xiàn)，漢來漢現(xiàn)。老僧把一枝草作丈六金身用，把丈六金身作一枝草用。佛即是煩惱，煩惱即是佛。”問：“佛與誰人為煩惱？”師云：“與一切人為煩惱?！痹疲骸叭绾蚊獾茫俊睅熢疲骸坝妹庾髅?。”（P21）

②問：“不隨諸有時(shí)，如何？”師云：“合與么?！睂W(xué)云：“莫便是學(xué)人本分事？”師云：“隨也，隨也”。（P27）

③尼問：“如何是密密意？”師以手掐之。云：“和尚猶有者個(gè)在?！睅熢疲骸笆悄阌姓邆€(gè)?！保≒75）

④又僧問：“久向趙州石橋，到來只見掠彴子?！睅熢疲骸澳阒灰娐訌白樱灰娳w州石橋。”云：“如何是石橋？”師云：“度驢度馬?！保≒78）

⑤師有時(shí)屈指，云：“老僧喚作拳，你諸人喚作什么？”僧云：“和尚何得將境示人！”師云：“我不將境示人。若將境示闍梨，即埋沒闍梨去也?！痹疲骸盃幠握邆€(gè)何？”師便珍重。（P80）

按：①句“用免作么?！碑?dāng)施問號。②句“合與么?！碑?dāng)施問號。③“和尚猶有者個(gè)在?！碑?dāng)施問號。④句“你只見掠彴子，不見趙州石橋?！碑?dāng)施問號。⑤句“和尚何得將境示人！”中嘆號當(dāng)改為問號。

（九）師上堂。云：“若是久參底人，莫非真實(shí)，莫非亙古亙今。若是新入眾底人，也須究理始得，莫趁者邊三百五百一千傍邊。二眾叢林稱道：‘好個(gè)住持！’洎乎問著佛法，恰似炒砂作飯相似，無可施為，無可下口；卻言：‘他非我是?！婧粘嗟亍Ａ加墒篱g出非法語。真實(shí)欲明者意，莫辜負(fù)老僧?！保≒15）

按：“莫非亙古亙今”后句號當(dāng)改為分號，“若是……；若是……”當(dāng)為并列的兩個(gè)分句。

（十）問：“大海還納眾流也無？”師云：“大海道不知。”云：“因什么不知？”師云：“終不道‘我納眾流’”？（P66）

按：“大海道不知”之“不知”當(dāng)施單引號。此句是趙州和尚“幫助”大海對學(xué)人提問的回答，與下文“終不道‘我納眾流’”形成對應(yīng)。

（十一）問：“盡卻今時(shí)，如何是的的處？”師云：“盡卻今時(shí)，莫問那個(gè)?！痹疲骸叭绾问堑摹保繋熢疲骸跋蚰愕滥獑?！”云：“如何得見？”師云：“大無外，小無內(nèi)?！保≒89）

按：“‘如何是的’？”之“？”當(dāng)施在引號內(nèi)。同樣《趙州錄》中亦有“？”當(dāng)施于引號外，卻施于引號內(nèi)的情況出現(xiàn)，如：師問僧：“你在此間多少時(shí)也？”僧云：“七八年?！睅熢疲骸斑€見老僧么？”云：“見?！睅熢疲骸拔易饕活^驢，你作么生見？”云：“入法界見?！睅熢疲骸拔覍槟阌写艘恢Ｍ鞒粤巳缭S多飯?！鄙疲骸罢埡蜕械馈！睅熢疲骸耙蚴裁床坏溃骸虿萘侠镆姡俊保≒119）此句中“向草料里見”是趙州和尚的代答語，是陳述句，但是整句話是疑問句，故此句的問號當(dāng)移于引號外。

三、文字問題

（一）有俗官問：“佛在日，一切人生歸依；佛滅度后，一切眾生歸依什么處？”師云：“未有眾生?！睂W(xué)云：“現(xiàn)問次。”師云：“更覓什么佛！”（P17）

按：核查作者所據(jù)底本及對校本，“一切人生歸依”均作“一切眾生皈依佛”，可見“人生”當(dāng)為“眾生”之誤，漏排一“佛”字。

（二）問：“忽遇禪師到來，向伊道什么？”師云：“千釣之弩，不為鼷鼠而發(fā)機(jī)?！保≒18）

按：“千釣之弩”之“釣”當(dāng)為“鈞”字，形似致誤。

（三）問：“如何是佛？如何是眾生？”師云：“眾生即是佛，佛即是眾生?！睂W(xué)云：“未審兩個(gè)，哪個(gè)是眾生？”師云：“問！問！”（P20）

按：“哪個(gè)是眾生”之“哪”當(dāng)為“那”，底本及對校本均作“那”。

（四）問：“如何是出家？”師云：“不履高名，不求垢壤?！保≒51）

按：“不求垢壤”之“垢壤”，底本及對校本均作“垢壞”，“壤”與“壞（壞）”形似致誤。

（五）問：“本源請師指示。”師云：“本源無病?！痹疲骸傲颂幦绾危俊睅熢疲骸傲巳酥??！痹疲骸芭c么時(shí)，如何？”師云：“與我安名安著?！保≒60）

按：“安名安著”，作者校記云“‘著’，對校本作‘著’?！薄鞍仓敝鞍病痹诘妆炯皩π１揪鳌白帧保础鞍裁仓睂?shí)為“安名字著”。

（六）有僧辭去，師云：“什么處去？”云：“閩中去?！睅熢疲骸伴}中大有兵馬，你順回避?！痹疲骸跋蚴裁刺幓乇埽俊睅熢疲骸扒『??！保≒121）

按：“你順回避”之“順”，底本及對校本均作“須”。“順”乃為“須”之形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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