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省深圳市北師大南山附小 陳竹筠
人教社小學語文三年級上冊《語文園地二》里,有一篇必須完成的習作:寫熟悉的人的一件事。書中有這樣的提示:我們身邊有許多熟悉的人,他們身上有許多值得寫的事。先想想打算寫誰,寫他的那件事,把這件事想清楚,再動筆寫。
要完成這篇習作,看上去很容易。似乎只要領會了書中的提示,就能落筆成章。單是“我們身邊有許多熟悉的人”這句話就能迅速抓住孩子,產生共鳴。因為對于任何一個孩子,找一個熟悉的人出來,比道出1+1等于2還容易。再看看步驟:“打算寫誰,寫他的那件事,把這件事想清楚,再動筆寫”,給人的感覺也是心到手就能到,可以信手拈來。
一般情況下的指導,自然是從讀寫入手。習作安排在四篇課文之后,編者的意圖非常明確:讀寫結合。既然如此,從“值得”一詞出發(fā),重溫一下本單元的課文內容就非常必要。
師:《兩只灰雀》寫的是件什么事?
生:一只失蹤的灰雀重返公園的大樹。
師:從這件事可以看出列寧是個怎樣的人?
生:是一個非常有愛心的人!他愛灰雀,也愛孩子。
另外三課依法炮制。讓學生說出了《小攝影師》《奇怪的大石頭》《我不能失信》這些課文分別圍繞哪件事情來寫的,課文反映了人物什么樣的精神品質。學生都能輕松準確地道出。我竊喜:學得那么好,寫起來一定是駕輕就熟。
學生進入了緊張的寫作狀態(tài)。一會兒工夫,習作便交上來了!老天,讀完就一個感覺:萌!三分之二以上的學生寫的,竟然是與《我不能失信》中的慶齡一樣,頂住誘惑,信守承諾。如此雷同,問題在哪?
《灰雀》歌頌的是國家領袖;《小攝影師》贊美的是大文豪;《奇怪的大石頭》稱頌的是科學泰斗。學生能邂逅的只是一些普通的人。類似范文中人和事,是學生無緣觸及的。承諾與違約,在孩子的世界里卻很尋常,學生筆下的事自然會千篇一律。不過,也有一兩篇例外。寫的是自己的祖輩濟貧救困的事,寫得還不錯。我如獲至寶,并把它們推薦給了學生。我又結合這兩篇習作進行了一番指導,然后讓學生利用雙休日完成習作。
習作交上來了,居然有一大半是唱給祖輩的歌!假、大、空三個字,能囊括所有習作。繼續(xù)啟發(fā),孩子們繼續(xù)寫,可結果都不理想!完成熟悉的人值得寫的事這樣的習作,對于僅僅裝下的幾篇有意義的范文的學生,寫起來并不輕松。
個別指導開始了!這是我與這次習作中的三個同學的交流。
你最好的朋友是誰?是奇奇。你為什么喜歡和她在一起?她誠實守信,說話算話。憑什么說他誠實守信?我已經寫到本子上了。轉了一圈,又回到了起點。
急中真能生智:班上你與誰玩得最好?呂心悅!以前好嗎?不好。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那么好的?去年的萬圣節(jié)。你倆怎么過的?那天她約我到她們小區(qū)過萬圣節(jié),我不愿意。為什么?每次與她一塊玩,她只顧自己高興,不大理我。那天她對你與以前不一樣嗎?她對我很好!我走到小區(qū)門口時,她就在那里等我了!她把我領到她家,給我拿好吃的。她又把領到樓下,把我介紹給她的朋友們。玩的時候,她不停地問我開不開心。我回家時,她還送我到小區(qū)門口。把這些寫下來行嗎?行!孩子眉開眼笑走了!
翻開第二個孩子的作文本,滿紙胡言,不知所云。再讀,好,還真有一件事藏在里面!盡管不大真切。請來孩子,一番“拷問”原來是想在網上買一樣東西。因為沒有網銀,只好求助爸爸和哥哥!我順著他的思路幫他做了番梳理。
師:你求助爸爸時,爸爸怎樣?你高興嗎?
師:你求助哥哥時,哥哥怎樣?你會怎么想?
師:大家都不理會你的要求時,你的心情又怎樣?
師:當你不抱希望的時候,拿到哥哥的充值卡,你心里怎樣?你覺得爸爸與哥哥有什么不一樣?
第三個學生的習作,真的不堪入目。讀完,我感覺無回天之力。
師問:你挨過打嗎?生答:挨過!師問:什么時候?生答:前天!師問:誰打的?生答:媽媽。師問:為什么打你?生答:晚上十一點,我還沒有寫完作業(yè)??荚囃悼?,我被老師留校了?;丶視r又玩了一會,寫作業(yè)時發(fā)現本子落在教室了。媽媽領著我去買作業(yè)本。報聽寫時,我有許多字不會寫。媽媽就生氣了!師問:打得很厲害嗎?生答:只打了一下我的后背!師問:做了那么多不該做的事,可媽媽只是拍打了一下后背。你覺得媽媽對你怎樣?生答:媽媽對我很好,很有耐心!師問:把這件事的經過寫下來難嗎?生答:不難!
再次修改過的作文交上來了!我滿心歡喜地抽出這三個孩子的作文,可三篇都與想象的相去甚遠!事倍功半,帶給人是沮喪和迷惘!
人們寄希望于教師的有效指導,似乎教師用力拉扯一下,就能點石成金。德國著名教育家第斯多惠說:“課堂教學必須緊密結合人的天性和自然發(fā)展規(guī)律,這一教學原則是一切課堂教學的最高原則?!?寫熟悉的人的一件值得寫的事,我們容易被“熟悉”迷惑。既然發(fā)生在熟悉的人身上的事情,留下的印象肯定很深。如果印象深,寫起來就很容易。但真實的情況是,處在低中銜接節(jié)點上的小學生,對現實世界中的諸多事情,往往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即使是他們親歷的事,回憶起來也與事情本身相去甚遠了。因為他們生活在想象和幻想中。真與假、是與非、主與次、因與果,都容易在臆想中混淆,甚至顛倒和重置。剛好應了老舍《四世同堂》中的一句話:“每個演員都極賣力氣地表演,而忘了整部戲劇的主題與效果?!?/p>
施茂枝先生對兒童有著非常貼切的評價:“他們認識世界的方法也不同于成人,只關心事物的個別具體形象,而不注重事物間抽象的性質和關系;不會細致地觀察生活,更不會像成人那樣用理性的標準去客觀、冷靜地審視事物。即便與自己相關的現實生活事件,也恍若過眼云煙,他們是天生的“健忘一族”。
教材是教師實施教學的憑借和依據。教材一旦不能用科學的訓練體系作保證,罔顧學生的身心特點,與學生的天性和自然發(fā)展規(guī)律相背離,那么教師再好的方法和策略,都形同虛設、于事無補。不管路在何方,但教材安排的習作訓練內容必須適合本學段學生撰寫,卻是重中之重、刻不容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