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榮(黔西南民族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商務(wù)系,貴州興義 562400)
?
“浪冒浪哨”:布依族男女對歌文化探析
張榮
(黔西南民族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商務(wù)系,貴州興義562400)
摘要:“浪冒浪哨”是布依族傳承久遠的習俗,布依族青年男女通過情歌、社交歌、風俗歌、山歌等對歌形式進行社交活動、談情說愛、交流感情,集中體現(xiàn)了布依族情感的真實性、創(chuàng)作的即興性、表現(xiàn)的多樣性、內(nèi)容的純樸性、形式的格律性等文化內(nèi)涵和審美追求。對布依族青年男女對歌文化的生存環(huán)境、分類特征與文化內(nèi)涵進行研究,不僅有利于全面展現(xiàn)布依族文化面貌,同時對傳承和發(fā)展布依族文化,挖掘和發(fā)揚中國優(yōu)秀的民族民間文化,具有深遠的意義。
關(guān)鍵詞:布依族;對歌;“浪冒浪哨”;審美文化
“浪冒浪哨”(y eousou)是布依族創(chuàng)造和傳承的生活文化,是布依族青年男女進行公開社交活動和談情說愛的傳統(tǒng)習俗。布依語中的“冒”指的是“青年小伙”,“哨”指的是“青年女子”。在布依族聚居區(qū),“浪冒浪哨”被稱為“行冒”、“行哨”,漢語翻譯為“玩表”、“趕表”、“坐表”、“玩老表”、“打老表”、“鬧門墻”等,實質(zhì)上就是“陪姑娘、陪小伙,與姑娘、小伙交朋友”?!袄嗣袄松凇笔遣家雷迩嗄昴信饺肷鐣闹匾徊?,是布依族社會整個文化系統(tǒng)中不可或缺的主要因子。布依族青年男女進行公開社交活動時,主要通過“歌唱”的形式來“以歌會友”、交流感情,“以歌為媒”、談情說愛。自古以來,布依族就是一個能歌善舞的民族,歌唱藝術(shù)在布依族民族民間文化中占據(jù)著特殊的地位。布依族男女的對歌,是布依族男女特有的本領(lǐng),是布依族傳承和發(fā)展歌唱文化藝術(shù)的主要方式。對歌是布依族男女特有的本領(lǐng),對歌文化是布依族民族民間文化中的奇葩,在布依族的社交禮儀和生產(chǎn)生活中,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何種環(huán)境和事物,青年男女都很喜歡用歌聲來表達喜怒哀樂、酸甜苦辣、愛恨情仇。布依族在婚喪嫁娶時要對歌,勞動生產(chǎn)時要對歌,逢年過節(jié)時要對歌,迎來送往時要對歌,甚至在談情說愛的時候也要對歌,對歌已經(jīng)成為布依族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布依族青年男女正是在相互對唱的過程中,將對歌文化逐步積累、發(fā)展和傳承下來。因此,對布依族青年男女對歌文化進行研究,既有利于更好地傳承和發(fā)展布依族民族民間文化,尋求該文化的生存和發(fā)展空間,又對發(fā)揚和傳承中國優(yōu)秀的民族民間文化,推動民族地區(qū)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等,具有重大的理論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
生存環(huán)境,又稱為生境(habitat),是指生物出現(xiàn)的環(huán)境空間范圍,包括生物居住的地方和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黑格爾說:“助長民族精神產(chǎn)生的那種自然聯(lián)系,就是地理的基礎(chǔ)”[1]118。按照文化地理學的觀點,文化發(fā)展進程中的方式和方法,均取決于自然因素,而較為恒定的自然資源和地理位置又決定了該區(qū)域的文化傳統(tǒng)和風俗習慣。布依族大都喜歡選擇依山傍水、山清水秀的地方生存和定居。布依族先民生息、繁衍在南盤江、北盤江、紅水河流域及其以北地區(qū),這一地理位置屬亞熱帶氣候,海拔低、溫帶區(qū),林茂草肥、風光秀美?,F(xiàn)今布依族主要分布在貴州省黔南、黔西南和黔中一帶,該區(qū)域地處云貴高原,冬無嚴寒、夏無酷暑,既有高山峻嶺,又有山谷盆地,氣候適宜,樹林密布,集雄奇、靈秀、幽野于一身?!懊褡逦幕且粋€民族在其形成和發(fā)展的過程中創(chuàng)造的,是民族與自然和社會相互作用的實踐中形成的集體智慧的結(jié)晶?!盵2]布依族“浪冒浪哨”對歌文化的起源、演變和發(fā)展,均受到特定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按照學界的觀點,“浪冒浪哨”文化的起源,主要有三種說法:第一,受“野外耦合”的影響。最初的“浪冒浪哨”以求愛為目的,是不受外力約束的自由活動。《貴州通志·土民志》載:“未字之女群往從之,任自由擇配?!盵3]《黔記》也記載:“年過后,男女們自由結(jié)伴唱歌于山上,其間多有自由擇配者,其父母兄弟亦聽之,迄今此風猶存。”[4]76從這些史料可見,布依族的“浪冒浪哨”是十分自由的。這種自由戀愛的活動方式源于古代群婚時期的“野外耦合”的遺風,即《列子·湯問》所記載的“男女雜游,不媒不聘”[4]108。要注意的是,布依族的自由戀愛的婚姻文化并非一成不變,而是逐漸在發(fā)生改變的。據(jù)歷史學家分析,明代以前,布依族聚居區(qū)原是“夷多漢少”,正是由于“漢少”,民族文化與漢文化在相互碰撞過程中,讓布依族自身的特色文化占了上風,“浪冒浪哨”雖有約束,但相對自由,此時的戀愛是自由的,婚姻是自主的。明朝以后,大批漢人涌入布依族聚居區(qū),民族分布格局逐漸由“夷多漢少”演變成“漢多夷少”,加上漢文化的不斷滲透和影響,統(tǒng)治階級認為布依族的自由戀愛、自主婚姻是“不軌之俗”、“不正之風”,于是下令“凡是婚嫁,須經(jīng)媒約,男女有別勿經(jīng)混淆戲虐”[4]208,給布依族婚姻文化帶來不利影響。今天的“浪冒浪哨”對歌文化,已不再僅僅是追求異性、談情說愛,已在歷史發(fā)展的進程中不斷拓展為擴大交往、建立友誼、交流情感、調(diào)節(jié)生活等活動。第二,對封建婚姻的控訴。如前說述,在漢文化的影響和統(tǒng)治階級的干預下,布依族的自由戀愛、自主婚姻發(fā)生了實質(zhì)性的變化,這樣的局面導致了許多青年男女屈從于封建禮教,不得不與意中人分手,部分不愿接受封建禮教的青年男女則采取了私奔或雙雙殉情的極端方式來控訴封建婚姻。布依族是個簡單純樸、追求真愛的民族,他們自由平等、誠懇真摯,今天流傳在布依村寨的“浪冒浪哨”活動,男女之間都還保持著嚴格的界限,在對歌的過程中相互之間有著一定的距離,地點也要選擇在路邊或山坡上別人看得見的地方。布依族青年男女正是對封建禮教不自由、不平等婚姻文化保持著抵制的態(tài)度,對自由、自主的戀愛和婚姻堅持著自己的理想,長期以往就慢慢形成了“浪冒浪哨”對歌文化活動。第三,自然發(fā)生的行為活動?!暗胤降淖匀活愋秃蜕L在這一土地上的人民的類型和性格有密切的關(guān)系。”[1]123布依族的想象、情感、審美和性格,因得自然環(huán)境中的山川秀水滋潤,造就了自身獨特的文化。同時也因自然的生存環(huán)境和聚族而居的分布格局,讓布依族男女采取“山會式”的浪冒浪哨對歌方式來追求異性、談情說愛。從文化人類學的角度看,“浪冒浪哨”是布依族“聚族而居,因同姓不婚,男子不得不遠行,以求婚娶。女子不得不漫行山坡,以求邂遇。山旁水邊,男女相逢,相互歌唱,春情喜悅,便成婚姻,這種風習初為事實需要,輾轉(zhuǎn)相承,逐成為定型的俗尚形態(tài)”[5]。
費爾巴哈說:“人的生命和生存所依賴的東西,是人類文化發(fā)展的源泉。”[6]事實上,任何文化都必須以某種客觀事物作為基礎(chǔ),是人類根據(jù)一定的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浪冒浪哨”對歌文化與布依族所生存的自然環(huán)境,具有著母體與胎胞的意義,布依族的“浪冒浪哨”對歌文化就是在自然地理環(huán)境的依附中逐步展開,與自然環(huán)境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正是因為有了大自然的恩澤,使布依族對歌文化在歷史的演進中變得豐富多彩,自然環(huán)境也由此成為了布依族對歌文化的土壤、空氣和養(yǎng)料,是布依族“浪冒浪哨”對歌文化衍生和發(fā)展的基石。
如果說最初的“浪冒浪哨”對歌是布依族男女追求異性、談情說愛的載體,那么發(fā)展到今日,布依族的“浪冒浪哨”對歌已不再僅僅是談情說愛的專用交流工具,它已滲透到布依族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貫穿于布依族全部的民俗活動中,是布依族社會整個文化系統(tǒng)的重要組成部分。針對不同的對歌主體和對象,以及不同的情感和思想內(nèi)容,布依族“浪冒浪哨”對歌可分為情歌、社交歌、禮儀歌和山歌四大類。
第一,情歌。情歌是布依族“浪冒浪哨”對歌文化中的精華。在布依人看來,不會唱歌,就會失去更多擇偶的機會,無法結(jié)交更多的異性朋友。在農(nóng)閑時節(jié)、趕集日子以及布依族的傳統(tǒng)節(jié)日,青年男女就會聚在一起對唱情歌。在黔西南境內(nèi)的布依族村寨,青年男女都能對唱情歌,甚至達到了信手拈來、隨口即唱、即興可唱的程度。對唱情歌時,布依族男女常常忘記時間,只要是上點年紀的人都曾有過對歌對上三天三夜的經(jīng)歷。布依族的情歌內(nèi)容豐富、種類繁多,歌曲有《初識歌》、《相愛歌》、《相思歌》、《熱戀歌》等,他們用歌聲傳遞愛情信號,用歌聲表達對愛情的追求,讓人陶醉,撥人心弦。如情歌《世間只有藤纏樹》的歌詞:“世間沒有樹纏藤,世間只有藤纏樹。哥是山中長葛藤,妹是林中白楊樹;世間沒有溝跟水,世間只有水跟溝。哥是山?jīng)_大水溝,妹是山谷溪水流?!盵7]112這里用“藤纏樹”、“水跟溝”來試探對方的心思,并且試圖說服對方先開口。歌詞很有詩意,著實讓人遐想。又比如歌唱布依族青年男女在河邊相遇的場面,男唱:“吃酒趕場來這方,溪水流來河水淌,見到阿妹想招手,怕妹拒絕吹勒浪”。女唱:“哥在岸邊吹勒浪,妹在對岸洗衣裳,聽到岸上勒浪響,衣裳落水順水漂”[7]89。這首對歌的畫面感很強,情感脈絡(luò)分明,僅僅是相遇就表達出青年男女內(nèi)心的真實反應(yīng),讓人覺得浪漫,有意猶未盡之感。布依族情歌,情意純而癡,情調(diào)質(zhì)樸而優(yōu)美,大多數(shù)情歌直白潑辣、俏皮機敏,結(jié)構(gòu)上短小精煉,獨立成章,音樂性比較強,音域和旋律上顯得自由舒緩、平和悠揚,一般都用自然的真聲演唱,注重情感的抒詠,是一種純粹自由的愛情表達,體現(xiàn)出布依族青年男女豁達開朗、真摯友善的民族性格和對歌文化“質(zhì)樸自然、簡單純粹”的藝術(shù)風格。
第二,社交歌。社交歌是布依族聚居區(qū)對歌文化中最為普遍的一種。布依族青年男女在接待朋友和客人的過程中進行對唱,表達的主題是相互之間的問候和贊美,體現(xiàn)了布依族熱情好客,質(zhì)樸善良、真誠友善的民族性格。針對不同身份的客人和不同的時段,在對唱的社交活動中,布依族對唱的歌詞表達的內(nèi)容和意義也各不相同。比如在招待初次認識的客人或朋友時,布依族會拿出家中珍藏許久的米酒供客人或朋友享用。這時候布依族的青年男人會唱起《敬酒歌》:“酒是農(nóng)家苞谷酒啊嘞,酒是農(nóng)家小米酒啊嘞,酒杯敬到手啊,你就得喝酒喲,勸你喝個醉呀,好運滿山寨喲,勸你喝個醉呀,大家好萬年喲。”[7]164聆聽著布依族真誠、質(zhì)樸、悅耳的歌聲,看著可口的菜肴、醇香的米酒,這時候的你只須端起面前的酒,不醉不休、一飲而盡。對于布依族來說,無論是初次相識的客人還是久別重聚的朋友,只要大家有緣相聚在一起,他們都會熱情款待。特別是與主人初次見面的客人,當聽到那充滿熱情和友好的敬酒歌,陌生感立即蕩然無存,與主人的距離感也拉近了許多,友誼和情感也更進一層。正是這種以歌會友、以歌待客的社交禮儀,讓布依族“浪冒浪哨”對歌文化得到進一步的豐富和發(fā)展。
第三,風俗歌。風俗歌是布依族青年男女“浪冒浪哨”對歌文化最具民族傳統(tǒng)性、禮節(jié)性、程序性、民俗性的對歌,主要以布依族生產(chǎn)生活中的婚姻和喪葬對歌最為典型。首先是婚姻禮俗中的對歌?;橐龆Y俗中對歌是布依族較為喜慶的民俗活動之一,布依族的婚姻“形制最為完備,傳承最為悠久”[8],整個婚禮漫長且復雜,一般要經(jīng)歷擇偶、訂婚、結(jié)婚和坐家等流程,每個流程都要進行對歌,擇偶時有《提親歌》,開親時有《開親歌》,訂婚時有《訂婚歌》,接親時有《接親歌》,甚至面對前來祝賀的客人也要進行對歌,整個婚禮就像一片歌的海洋,只要會唱歌的青年男女都可以盡情地展示自己的歌唱本領(lǐng)。比如歌曲《喜結(jié)良緣來祝賀》歌詞:“天上有桫欏樹,地下有鴛鴦河,男女老少聚一堂,喜迎主家巧媳婦。巧媳婦挑來水,金盆裝來鴛鴦水,大家爭著來洗臉,身體變健康?!雹賲⒁? 貞豐縣首屆布依古歌大賽資料[M]. 2007: 6.又比如在接親的過程中,當新郎的迎親隊伍進入新娘家,男方和男方的親朋好友就要與女方和女方家的親朋好友進行通宵達旦的對唱,對唱的歌詞要此起彼落、朗朗上口,以此來表達歡快的心情。其次是喪葬習俗中的對歌。布依族用歡快的旋律來慶祝高興的事情,同時也用特定的唱詞來哀思悲傷或莊重的事情,比如在進行喪葬、祭祀等民俗活動中。布依族的喪葬習俗和婚姻禮俗一樣繁瑣復雜,整個流程要經(jīng)過入殮、祭奠、出殯、安葬等階段,而每個階段也要進行唱歌。在死者入殮時,布依族要專門邀請本民族經(jīng)師(布摩)或道士用歌唱的方式來超度亡靈,這些歌曲有《超度亡魂經(jīng)》、《古謝歌》、《超薦經(jīng)》、《開路詞》等??梢姡瑹o論是在充滿喜慶的婚俗活動中,還是在悲傷的喪葬、莊重的祭祀等民俗活動中,布依族青年男女都要通過對歌來表達自己去情感?!耙蚋枭?、歌以詠志”,布依族青年男女用對歌的形式把所思所想、所感所悟傳唱出來,是人類表達情感的極致。
第四,山歌。布依族山歌是在長期的社會發(fā)展進程中所形成的產(chǎn)物,是布依族青年男女思想情感最準確、最鮮明的寫照。布依族青年男女認為,會唱山歌才懂得情感,懂得道理。山歌是一個多元文化集合的文本。在山歌的對唱中,對歌的對象打破了“浪冒浪哨”最開始“一對一”的界限,既可以一對一對唱,也可以自由選擇,自由組合,二對二或多人一起對唱。布依族山歌在曲調(diào)上沒有固定的曲式,歌詞內(nèi)容也以生產(chǎn)生活知識、歷史知識和天文地理知識為主,由歌唱者從已有的傳唱歌詞中選用,或者根據(jù)當時的場景和情景進行即興創(chuàng)作。從布依山歌的結(jié)構(gòu)形式、演唱方式和傳統(tǒng)習慣來看,布依族山歌主要分為大、小調(diào)兩種形式。大調(diào)山歌要用比較高的嗓音和較慢的速度來表達,一般由一個人來領(lǐng)唱“頭歌”,許多人“合唱”所組成,演唱形式比較復雜,曲調(diào)變化多樣,旋律豪放豐富,尾音較多較長,多是在比較莊重和大的場合中表現(xiàn)大調(diào)唱法;而小調(diào)山歌結(jié)構(gòu)簡單、用較低的聲調(diào)和較快的速度來唱,可以用問答的方式對唱,也可以用陳述的口氣來表達對事對人的觀點、情感和態(tài)度等。布依族山歌的藝術(shù)性、隨意性很強,在長期的生產(chǎn)生活實踐中,布依族山歌形成了“穩(wěn)中有變、清新脫俗、悠揚委婉、聲情并茂”的藝術(shù)風格。
任何文化的產(chǎn)生、存在和發(fā)展都是人類生活的需要。布依族青年男女“浪冒浪哨”對歌是布依族民俗文化中特定現(xiàn)象的載體,具有著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影響著布依族文化的傳承和發(fā)展。
其一,情感的“真實性”。明代后期思想家李贄在《焚書·續(xù)焚書》中主張:“夫童心者,真心也。”[9]李贄以“童心”為核心,強調(diào)主體人對自然人生的真切感受和率性抒發(fā),這里的“童心”指的就是“真心”,有強烈的追求個性解放和自由的意識。作為一種民族民間文化樣式,布依族“浪冒浪哨”對歌素以大膽質(zhì)樸、坦率真誠見長,布依族青年男女通過對歌來表達對日常生活、對自由愛情的向往和憧憬,對歌是布依族抒發(fā)情感的主要工具。周作人說:“民歌的最強烈、最有價值的特色是她的真實與誠信”[10]。布依族在情感表達上性情率真,青年男女的對歌不掩飾、不隱晦、不扭捏、不隱瞞,是真情實感的自然流露,是布依族自然生命力的彰顯,具有“發(fā)于至情、由乎自然”的文化內(nèi)涵和美學意蘊。
其二,創(chuàng)作的“即興性”。布依族由于缺乏文字,后世的布依族男女只能通過對歌的形式來追溯歷史、總結(jié)文化知識,同時也以對歌的傳播、傳承來實現(xiàn)文化知識的普及和對子女后代的教化。布依族“浪冒浪哨”對歌是在布依族的生產(chǎn)生活實踐中產(chǎn)生和發(fā)展起來的,在此基礎(chǔ)上形成了深厚的文化內(nèi)涵和獨特的人文價值。它與布依族人民群眾的生產(chǎn)、生活以及思想息息相關(guān),很大程度上承載著布依族的民族精神與民族情感。古人云:“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能吟”,生活在歌聲海洋里的布依族,在“浪冒浪哨”對歌活動中,即興編曲和演唱發(fā)揮的能力較為突出,布依族青年男女看到什么都能將之作為題材化為歌曲,并根據(jù)事物的特點恰當?shù)剡\用比擬、修辭等手法生動形象地表達出來,歌曲的韻律性、歌唱性和藝術(shù)感都非常強。
其三,表現(xiàn)的“多樣性”。布依族對歌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豐富且多樣,青年男女在“浪冒浪哨”對歌過程中大量地運用了“賦”“比”“興”等修辭手法。賦、比、興是來源于《詩經(jīng)》的三種表現(xiàn)手法,是中國古代文人對詩歌表現(xiàn)方法的歸納。借用到布依族對歌的藝術(shù)表現(xiàn)上,“賦”主要是指韻律和文采,側(cè)重于寫景和借景抒情;“比”實質(zhì)上就是比喻,以彼物比此物,主要是運用比喻、借代和借喻等方式來表達思想意識和情感;“興”就是聯(lián)想,因物起興、觸景生情,用其他的東西引出要表達的內(nèi)容。我們在布依族“浪冒浪哨”對歌文化中能夠看到大量的賦、比、興表現(xiàn)手法的運用,同時同時還能在其中看到許多特有的地域、民俗特色,使之形成了布依族對歌特有的文化和藝術(shù)特征。如《情歌》里就運用了“興”的手法:“太陽出來照高巖.高巖腳下桂花開。妹是桂花香千里,哥是蜜蜂萬里來。”[7]106這里把女子比喻成桂花,把男子比喻成蜜蜂,用蜜蜂采花來比喻男女之配,含蓄又直白、熾熱又大膽地表達對愛情的追求。
其四,內(nèi)容的“純樸性”。布依族“浪冒浪哨”對歌內(nèi)容簡單純粹、質(zhì)樸無華。在歌曲的表達上,布依族青年男女用歌聲傳遞友誼,用歌聲表達情感,全面地展示了布依族熱情好客、真誠友善、純樸善良的民族性格。正所謂“詩言志,歌詠言”,在田野山間、溪水河畔、樹林竹海,四處都飄蕩著布依族青年男女們大膽直率、豪野粗獷的歌聲,正是這“狂歡式”的語言,抒發(fā)了布依人真摯的情感。布依族對歌題材大多取材于民間生活,這與布依族文化傳承方式,特別是文字的缺失有著重要的關(guān)系,布依族對歌是由小事而明大義,常常是慣用最簡單、最普通的小事來表達對人性的真、善、美的贊賞和對美好生活孜孜不倦的追求。
其五,形式的“格律性”。布依族對歌從體裁上來分,可分為格律體和自由體。自由體最常見其運用在情歌和山歌中。雖說是自由體,但在其句式、聲調(diào)、韻律等方面來說,仍有嚴格的模式。所謂的“自由”,不過是說唱內(nèi)容的隨意性大,青年男女即興對唱的一問一答也是因情、因境所產(chǎn)生。即便如此,布依族對歌形式上的音韻格律仍十分講究,各句之間抑揚頓挫、相輔相承,每句歌詞無論長短,在旋律的結(jié)構(gòu)方面都很注重格律性和對稱性,一般都是有問必有答,有陰必有陽,有高必有低,相互關(guān)聯(lián)、首尾照應(yīng)。
總之,布依族“浪冒浪哨”對歌文化在布依族人民的日常生產(chǎn)生活中的地位和價值是非同尋常的。它不僅滲透進了布依族日常生活的每個角落,負載著布依族文化需求的各項功能,同時也是布依族文化的靈魂,“像一面鏡子一樣以動態(tài)的形式照見自己的文化和文化的變遷”[11]。布依族“浪冒浪哨”對歌文化傳達著布依族在日常生產(chǎn)生活與愛情生活中的真實情景,表達了布依族青年男女真摯的愛情觀、審美觀,充分體現(xiàn)了布依族人民熱愛生活、憧憬愛情的審美心理,同時也塑造了布依族群特殊的審美意識,這有利于全面展現(xiàn)布依族文化的面貌,也對傳承和發(fā)展布依族文化,挖掘和發(fā)揚中國優(yōu)秀的民族民間文化,具有積極的理論價值和深遠的現(xiàn)實意義。
參考文獻
[1] 黑格爾. 歷史哲學[M]. 王造時, 譯. 北京: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1956.
[2] 張文勛, 施惟達. 民族文化學[M]. 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98: 13.
[3] 貴州省文史研究館古籍整理委員會. 貴州通志: 土司土民志[M]. 貴陽: 貴州人民出版社, 2008: 102.
[4] 李宗昉. 黔記[M]. 上海: 商務(wù)印書館, 1936.
[5] 楊漢先. 威寧花苗歌樂雜談[C] // 貴州省民族研究所. 民國年間苗族論文集. 貴陽: 貴州省民族研究所, 1983: 306.
[6] 費爾巴哈. 論人類[C]. 王太慶, 譯 // 費爾巴哈. 費爾巴哈哲學著作選集: 下卷. 北京: 商務(wù)印書館, 1984: 438.
[7] 馬啟忠. 瀑鄉(xiāng)風情錄[M]. 貴陽: 貴州民族出版社, 1991.
[8] 陶立璠. 民族學概論[M]. 北京: 中央民族學院出版社, 1987: 213.
[9] 李贄. 焚書?續(xù)焚書[M]. 長沙: 岳麓書社, 1997: 97.
[10] 周作人. 歌謠[N]. 晨報副鐫, 1922-4-13(4).
[11] 龔妮麗. 音樂美學論綱[M]. 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2002: 59.
(編輯:朱青海)
“Lang Mao and Lang Shao”—— Probing into the Antiphonal Song of the Bouyei People
ZHANG Rong
(Department of Commerce, Southwest Guizhou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 for Nationalities, Xingyi, China562400)
Abstract:“Lang Mao Lang Shao” is a long-spreading custom for the Bouyei nationality. The young people take all kinds of social activities through love songs, social songs, custom songs and folk songs as well as talking love and emotion exchanges. This communicational means fully embodies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and aesthetic pursuit of the Bouyei emotional authenticity, the impromptu creation, the performance of the diversity, the plain content and the rhythm of proforma. This paper studies the existing environment, the classification features and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for the Bouyei antiphonal culture. It has a profound significance to benefit the exhbition of Bouyei cultural features, as well as the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the Bouyei culture, the excavation and promotion of the Chinese splendid national folk culture.
Key words:Bouyei Nationality; Antiphonal Song; “Lang Mao and Lang Shao”; Aesthetic Culture
作者簡介:張榮(1982- ),男,苗族,貴州興義人,副教授,碩士,研究方向:文藝美學,哲學
基金項目:貴州省科教青年英才培養(yǎng)工程項目(黔字(2012)42號);貴州省教育廳高等學校人文社會科學青年項目(12FDY010);黔西南州科技局項目(2013-37)
收稿日期:2013-09-01
DOI:10.3875/j.issn.1674-3555.2015.01.13本文的PDF文件可以從xuebao.wzu.edu.cn獲得
中圖分類號:C958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3555(2015)01-008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