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南村
萬里飛鴻踏雪泥(一)
文圖/南村
我曾兩次踏上西藏的土地。第一次在2010年,由成都空降至拉薩,漫掠日喀則、林芝、那曲一帶。三年之后第二次去,則從滇西駕駛,循序漸進,入林芝,至拉薩,然后沿219國道一路向西,順岡底斯山脈與喜馬拉雅山脈之間寬廣的河谷穿越阿里,翻越昆侖山,到達帕米爾高原,即古之蔥嶺,往昔絲綢之路中國境內(nèi)之最西端,然后跨越新、青、甘折返四川??傂谐?.3萬多公里,耗時24天,是一次難得的饕餮大餐。
地面進藏有六條線,我們選擇從昆明走214國道進藏。
214國道全程3256公里,起于青海西寧,跨越青海的共和、瑪多、玉樹和囊謙后,進入西藏類烏齊、昌都、芒康,再連接云南省香格里拉、麗江、大理、臨滄、普洱、景洪等州市,最后止于勐臘縣磨憨鎮(zhèn),與國際公路連接至東南亞國家。
這條國道歷經(jīng)四個階梯式地理氣候分布帶:云南西雙版納型的熱帶雨林景觀;大理、麗江受印度洋熱帶氣流影響而呈現(xiàn)出的四季宜人的亞熱帶景象;云南香格里拉和西藏芒康、昌都一帶的高山溫帶景觀;進入青海后,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原景觀。沿途可謂生物多樣、地質(zhì)多樣、景觀多樣,所經(jīng)地域的民族、民情、民風、民俗更是多樣。
我們走了214國道的南段部分,從大理到芒康,經(jīng)歷中間兩個階梯,即亞熱帶和高山溫帶。
2013年9月16日,在昆明長水機場會齊其他人員,有水文專家、地礦專家,還有一位人類學專家。12點,我們離開機場,上楚大高速,至此絕塵,離開都市,一路往深山大壑而去。
下午4點多到達大理,參觀大理古城。古城西倚蒼山,東近洱海,為779年南詔王異牟尋始建。南詔之后,鄭氏太長和國、趙氏大天興國、楊氏大義寧國以及段氏的大理國皆立都于此,其為城、為都歷史竟有1200年,堪稱歷史悠遠。現(xiàn)存的大理古城在明朝初年的舊城基礎(chǔ)上恢復,呈方形,四門,上建城樓,下拱衛(wèi)城。城內(nèi)由南到北五條大街,自西向東八條街市,呈棋盤式布局。
茈菜
徜徉于古城,摩肩接踵,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何少與費老師的對話,心里卻惦記著茈碧花。古城見得多了,總覺大同小異,來大理,踏古道,親洱海,別無他愿,獨欲一睹洱海的茈碧花。
洱海起于北部洱源縣的江尾鄉(xiāng),南止大理市下關(guān)鎮(zhèn),形如新月,狀如人耳。南北長,東西窄,入湖河溪多達百條。湖水從西洱河流出,與黑惠江匯合后,注入瀾滄江。而茈碧花生長在洱海北部的茈碧湖,是當?shù)靥赜械恼湎∷参?。過去,由于生態(tài)環(huán)境和水體水質(zhì)趨壞,茈碧花幾于絕種。2005年,洱源縣環(huán)保局在茈碧哨橫村山上的泥鰍塘中發(fā)現(xiàn)了尚存的茈碧花,令人驚喜。近幾年,經(jīng)過科研人員的不懈努力,改善水質(zhì),經(jīng)心引種培育,終于成功地使茈碧花重新花開茈碧湖。
茈碧花屬睡蓮科,埋于水下的花莖粗如筷子,一般為2~3米,長的可達7~8米。其花浮曳于水面,比睡蓮小,有白色、粉紅或紫色,而不論花瓣呈什么顏色,花蕊皆為金黃色。茈碧花在每年農(nóng)歷的七八月開花,只在每天子時和午時開放,所以又稱“子午蓮”。
看看暮色向晚,我們還在古城,而茈碧湖卻在幾十公里外的洱源。我兀自心內(nèi)思慕,自知這次我是無緣遇會她了。
用過晚膳,我們繼續(xù)向前。夜色中,不知不覺已過了洱海、洱海邊著名的蝴蝶泉以及洱海西北角上少有人知的茈碧湖。關(guān)于蝴蝶泉,云南本地人會說:“什么蝴蝶泉!一個干巴巴的小水凼而已,一只蝴蝶也沒有了?!钡?,電影《五朵金花》的主題曲太深入人心,在我想象中,這里依然是蝴蝶翩翩旋舞、勾須連足的麗景,腦海里回蕩的還是那段美好的旋律:
大理三月好風光,
蝴蝶泉邊好梳妝,
阿妹梳妝為哪樁?
由于時間所限,不能去茈碧湖看花,沒想到卻在古城旁邊的一家小店就餐時與它不期而遇。茈碧花被稱作茈菜,它靜靜地躺在瓷盆里,青翠碧玉如生。晚餐,我們點了這道用瑞蓮之花莖做成的湯菜,口感清香細滑,確如書中所記載,美如莼菜。
出大理古城向右上國道214約200公里,便可北上到麗江;也可以走省道221大麗專線,約170公里。兩條道基本并行,但國道過洱源、劍川,在雄谷繞向麗江,多走三四十公里路程,且山路多,彎大。
在麗江,我們遇到了一個了不起的民族——納西族。
納西族總?cè)丝?0萬,分布在麗江、大理、木里、鹽井一帶,以麗江最為集中。納西人并不自古就居于這些地域。時下比較統(tǒng)一的說法是納西族系古羌人一支,在秦漢或更早的時期自西北河湟一帶翻越阿尼瑪卿山,順大渡河、雅礱江南遷,逐漸進入川滇藏交界區(qū)域,與土著融合繁衍而成。
“西”在納西語中是人的意思,而“納”則意為黑、黑色,“納西”就是“黑皮膚的人”。在滇西北這一片高山峽谷中生活的山民大都皮膚黧黑,那么,為什么納西人要自稱或被稱為“黑人”就不得而知了。
納西族除了如其他少數(shù)民族一樣有自己獨特的音樂、舞蹈、習俗、語言外,還有自己的文字——東巴文(納西象形文字),是一種兼?zhèn)浔硪夂捅硪艄δ艿南笮挝淖?。其文字形態(tài)比甲骨文還要原始,被認為是世界上唯一仍然活著的象形文字。那么,這里就有一個疑問:既然納西人是古羌人后裔,那為什么羌族人沒有自己的文字,而作為其中一小支的納西人卻擁有這個文化的核心實質(zhì)呢?是納西人在遷徙前就承繼了先人的文字,還是遷徙以后逐漸形成并完善了這套文字呢?按照納西象形文字比甲骨文還早的說法,那么,納西人應在遷徙前就掌握了該文化成果。而既然納西族被認為是古羌人的一支,那么,理所當然,古羌人也應已經(jīng)掌握了這一文字,至少他們已經(jīng)擁有和納西人同淵源的文字,也就是說,作為古羌人正宗后裔的今羌族人理應也有自己的文字。但事實上,他們只有語言,沒有文字。
納西人至今都非常重視后世子孫的文化教育。這從他們除了建祠堂,還喜歡建書院這一現(xiàn)象就可以看出。納西人的文化普及程度甚至比漢人高。雖然他們的人口加起來還不過30萬,但卻為社會各界輸送了大量的精英人才。這不能不讓人驚嘆。
納西人的時尚與開放也讓人暗暗驚訝。在與同伴費老師、李少及何少的交談中得知,足球運動在納西民間普及范圍之廣以及球藝之精湛,就連內(nèi)地大城市也是趕不及的。足球在近二三十年于內(nèi)地大城市中興起,而在麗江,早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足球比賽已經(jīng)是壩區(qū)各中、小學經(jīng)常開展的活動。到五六十年代,納西族已擁有云南最優(yōu)秀的足球隊,常常在云南省的各項運動會上斬冠奪魁,出盡風頭。麗江的白沙鄉(xiāng),因為足球運動出眾,被人們稱為納西族“足球運動之鄉(xiāng)”。
約瑟夫·洛克是一個說起納西族絕不可能邁過的名字,在這次西藏阿里的長途旅行中,他的名字常常被掛在嘴邊。他鑒別過的植物、爬過的山、走過的路、說過的話、眺望過的風景;他的品味、他的嗜好、他的習慣;他在我們所處的同樣環(huán)境中可能會做出的舉動……他,儼然一個隱形而實質(zhì)核心的游伴,陪伴了我們翻越川滇藏的山山水水。
約瑟夫·洛克(JosephCharlesFrancisRock,1884~1962),美籍奧地利人,這位著名的植物學家、納西文化研究專家,在1922~1949年前后的27年里,孤身多次進入并停留在中國云南、四川、甘肅東南以及西藏東部,對當?shù)刂参锶郝?、人文風俗等方面進行了深入考察。1929年后,他被納西文化深深吸引,轉(zhuǎn)而致力于納西東巴經(jīng)文、歷史、語言、文化和文獻資料的研究。他長期為美國《國家地理》雜志撰稿,并提供影像圖片,這些涉及納西族的文章后來被匯集成《中國西南古納西王國》。晚期,他轉(zhuǎn)向?qū)W術(shù)研究,著作了《納西語英語百科辭典》,第一次向世界最全面、系統(tǒng)地介紹了大山深處的納西族,使外界甚至納西人自己認識了東巴這個古老的文明。如今,在麗江、中國,乃至全世界興起了一股東巴文化的研究熱潮,這不能不歸功于約瑟夫·洛克。
作為一名學者,洛克一生的命運和麗江、納西族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他是那樣地眷念著云南,特別是麗江,這塊他曾生活了20多年的土地。多少年以后,當他垂垂老矣,在夏威夷檀香山的病床上,仍對玉龍雪山念念不忘。他說:“我寧可死在玉龍雪山鮮花燦爛的原野上,而不愿躺在這冷冰冰的病床上?!睙o奈,他再也不能重返中國,重返麗江。
和匠宇,納西族人類學博士,是另一個讓人不得不提的人物。早在1988年,和匠宇已經(jīng)開始用計算機進行納西族東巴象形文字的處理和分類研究,并由此逐漸和洛克緊密關(guān)聯(lián)在一起。1997年,他翻譯出版了《納西語英語百科辭典》上卷的中譯本,三年后,又經(jīng)云南教育出版社約請,與弟弟和銠宇聯(lián)手寫作并出版了旨在介紹洛克及其在云南的探險經(jīng)歷和成果的洛克傳記——《孤獨之旅》。
洛克死后,在國外,由約瑟夫·洛克之研究引發(fā)了一股東方古文明——云南秘境探索熱,而中國人卻依然遲鈍。就如敦煌文化的發(fā)掘與研究一樣,我們自己本土的研究常常要在國外的研究熱之推動下被動向前。如今,在后知后覺的中國洛克研究中,和匠宇作為洛克的傳記作者、洛克作品的翻譯者、最多中文版權(quán)擁有者,可謂是走得最早、最深入的專家。20多年來,他一直保持著和國外洛克研究機構(gòu)、洛克遺囑執(zhí)行人以及洛克生前摯友之后代的密切聯(lián)系。
約瑟夫·洛克
《孤獨之旅》
洛克使世界認識了中國,認識了云南,而和匠宇使我們認識了洛克。
1995年春夏,我曾只身前往麗江這個深處云南西北邊隅、被雪山護擁的城鎮(zhèn)。那時,我20多歲,雖然也到過一些別的城市,但還從未到過如此邊遠的地方。去之前,我對麗江只知地名和大致方位。從決定前往到收拾行李,再到火車站買票、坐進自己的座位,前后不過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之后,19個小時的火車硬座,從成都到攀枝花,然后在攀枝花火車站直接轉(zhuǎn)麗江的班車,那是唯一的一班。我無知地以為幾個小時后,我就可以踏上麗江的土地了。結(jié)果,車子仿佛永無止境地行駛,直到夤夜1點后,才終于熄火停下,把一車昏頭漲腦的男女扔在空寂的高原壩上。
幸好對這里不了解,總以為下一刻就到了,才使得我懵懂地熬過那漫長的、蜷曲在狹小座位上的11個小時。
那時候,雖然國人鮮知麗江,但麗江已然名聲在外了,在簡陋的駛往高原邊城的班車上居然有一群老外。晚上,當司機左一盤,右一盤,大幅度甩盤子在山道上疾馳,毫不減速時,老外嚇得跳了起來,不時站起來往車外看,緊張得坐立不安,嘰哩哇啦地叫喚,三四個人嚷嚷一陣,也沒人理睬。
玉龍雪山
我聽懂了他們的話,不好裝聾作啞,便回應了一兩句搭腔。他們見我懂英語,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要我立刻告訴司機減速。司機卻說:“你告訴他們,坐好,沒事!放一百個心!”說著,手上、腳下卻絲毫不怠慢,忙個不停。我只好胡編幾句“司機老跑這條線,熟得不能再熟”之類的話安慰他們。他們也只好慢慢安靜下來。全車沒一個中國人叫喚。中國人不惜命乎?還是那句話,無知無畏,或者,麻木而顯得無畏了。
車到麗江,老外六神無主,好在我知道一點方向,便招呼他們跟我走。我?guī)麄冏∵M了當時麗江最好的酒店,據(jù)說是由昆明人開的。我還記得這家店的服務員態(tài)度異常謙恭,他們?nèi)绻谧呃壤镉龅娇腿?,絕不視若無睹,而是馬上微笑著側(cè)身讓道,低下身姿,慢下腳步,等待客人走過。
我記得從進城的方向往前順大道直走是主城區(qū),往右穿過繁華的集市,順坡路上去是古城。清潔干凈的石板、潺潺的流水,有時水依傍于路旁,有時隱于石板下,一直跟隨里巷,形成嚴密的水網(wǎng),居民取水非常方便。當?shù)厝烁嬖V我,他們用的、飲的都是這里的水。我還記得自己鉆進里巷深處一個小小的庭院,門很窄低,僅夠一人彎腰進入,院子只有幾平方米大,卻墻頭地面都是花草,很有生機。
在古城中心較高的地勢上有一個石鋪小廣場,是集市的中心。經(jīng)年累月的踩踏使得每一塊石頭都磨得光溜。廣場邊設(shè)有木廊,廊下有長椅,我曾坐在上面休憩,閑看來往的納西族婦女。她們背著小背簍,穿著白底藍邊的衣裙,買了所需的物品,頭也不抬地走著路。
主城區(qū)也有個廣場,人似乎不多,長方形的石條子上蒙著黃土,縫隙間零星地長著野草。廣場內(nèi)有一尊毛主席塑像。當時,我很詫異:這樣偏僻的地方也仍然不折不扣地站著一模一樣的毛主席。他還是那樣凝重而安詳?shù)叵蛑h方揮手致意,只是尺寸小了許多,基座也不夠高,顯得沒有那么偉岸。在這里,靠著主席像,包著頭帕的納西人席地而坐,從背簍里捧出一種叫雞豆的炒豆擺在麻布袋里賣。炒豆如綠豆大小,尖尖的角,呈不規(guī)則形。我買了一捧,裝在衣兜里,一邊走,一邊嚼幾顆,覺得不是很好吃,奇怪當?shù)厝藶槭裁磹酆贸赃@個。
朋友帶我去了街角的一個小寺廟,在廟后,我見到了美麗的格?;ā,F(xiàn)在,我對于此廟來龍去脈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了,卻依然記得廢舊的殿宇后那茂密、斑斕的花。
古城邊有一公園,稱黑水潭。在黑水潭可遠眺著名的玉龍雪山。玉龍雪山主峰海拔5596米,山頂終年積雪,十三峰嶺并排聳立,連綿35公里,宛如玉龍橫臥,因而得名。八九十年前,約瑟夫·洛克就常年居住在玉龍雪山下的雪嵩村,玉龍雪山成為了他生命里的一個理想境地的象征。
我站在黑水潭白色的石拱橋上喂錦魚,手上的面包屑一丟下去,便迅速趕過來一片紅色的“云”。潭底有溫泉,適宜的水溫利于魚群生長。過石橋,往林子深處走,水漸漸變淺。樹叢生長在水中,陽光透過樹枝映照著水面,水下分明有一串串的水蓇葖旋轉(zhuǎn)著從水底升起。那是泉眼,咕嘟嘟冒著氣泡逃出地底。脫下鞋,走入水中,水花沖擊著腳底,暖暖的,癢酥酥的。據(jù)說,今日的黑水潭已經(jīng)見不到泉眼了。
一直想著何時重返麗江,再細細地將她相看,聆聽納西古樂。后來,卻因為麗江一夜之間被“發(fā)現(xiàn)”,聲名鵲起,炙手可熱,昔日古城終被酒吧、水吧、奢靡商情、華麗小資淹沒,而古老深邃的納西文化竟被偷梁換柱,變成“艷遇之都”。
這次到麗江又是晚上。11點,麗江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挨挨擠擠的檐角、一間接一間的店鋪、惝恍曖昧的燈光、廉價而鮮麗的衣飾工藝品、起勁的吆喝聲、煽情的鼓聲、川流不息的游客……這已經(jīng)不是當初我所見過的安泰蘊厚的小城,她舞娘般的光艷已使我不敢朝她顧望。
17日一早,在巷子里吃過9元一碗的餌絲后高高興興上路,沒曾想麗江好客,鬼使神差,我車和他車親密相碰,折騰了一上午。
既然走不掉,就到老朋友家坐坐,順便把午飯蹭吃了。在車上,聽同伴提到李院長,我以為是位男士。在大街上兜來兜去幾個圈子,尋不到李院長家,干脆下車挨家挨戶找。眼見一位秀雅且?guī)в袝須獾呐坑釉谝恍∠锟?,我還以為是院長夫人,沒想到就是李院長本人。
李院長姓李,名德靜,是納西東巴文化研究院的院長。其哥哥李德佑是一位中醫(yī)醫(yī)生,平素喜歡做藥性植物的研究,同時又是一位資深康地考察向?qū)АP置枚硕剂钊艘娭鴥A慕。
在李院長家,我們品嘗了地道的麗江午餐。飲麗江酥油茶,就麗江粑粑,佐以麗江特色菜:雞豆涼粉、酸菜炒肉絲、酸菜炒土豆、油炸松茸。費老師和他的夫人特別喜好那缽雞豆涼粉,用筷子取食不趕口,干脆向主人討要勺子,舀它幾大勺到自己碗里,捧著碗海吃才過癮。我則中意酥油茶,喝了一碗又一碗。李院長似乎時刻盯著我的碗,剛一消下去,馬上就給我盛滿。她說,麗江人的規(guī)矩是客人的碗不能空,一定要在客人喝凈之前斟滿;空了,就表示不再喝了。
討教李院長家的酥油茶何以這么香,原來麗江酥油茶和藏區(qū)做法稍有不同,除主料酥油和茶外,搗制過程中還要加進去諸如核桃、花生、芝麻等極富營養(yǎng)的食材。
香格里拉原名中甸。甸,意為放牧的草地,通常有山圍著。云南有很多帶“甸”字的地名。滇北有尋甸、倘甸、魯?shù)?;滇西北有施甸、巨甸、中甸、小中甸等。望其名而知其形,大致都是群山環(huán)抱的平壩子。
這些被祖先平淡無奇地叫某某甸的地方,其中一個在某一天突然蛻變?yōu)楸蝗澜绮毮康娜碎g天堂——香格里拉。
1933年,英國作家詹姆斯·希爾頓(James Hilton,1900~1954)發(fā)表了小說《消失的地平線》。小說講述了20世紀30年代,四名西方人闖入一片地域不詳且神秘的中國藏區(qū)后發(fā)生的離奇故事。那里,雪山高峻,草地茵茵,湖泊寧靜,不同信仰、不同風俗的民族友愛、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個如夢如幻的人間天堂、宗教圣地,人們叫它Shangri-la(香格里拉)。希爾頓從沒有到過喜馬拉雅或者橫斷山脈一帶,人們認為他的靈感來源于探險家約瑟夫·洛克在二三十年代發(fā)表于美國《國家地理》雜志的系列探險紀實,甚至認為主人翁康維的原型就是洛克。小說一經(jīng)面世,很快風靡世界,成為當時最暢銷的讀物。
1944年,好萊塢將小說搬上銀幕。電影的熱映更是推波助瀾,把香格里拉變成了全地球人的理想樂園。
于是,人類的語言中憑空多了一個詞匯——香格里拉,它引爆了人類對人間仙境、世外桃源的空前追尋。從那以后的半個多世紀以來,好事者依照希爾頓的描述,在世界各地搜尋香格里拉的原型。人們不能甘心如此美的境地只在小說的虛構(gòu)中存在,一定要在現(xiàn)實中找到活生生的藍本。
這股熱烈的追尋之風終于在上世紀90年代末刮到中國,云南迪慶的中甸人突然靈機一動:這香格里拉不就是我們中甸嗎?
于是,中國人宣布:不用再費神找了,這個香格里拉落實了,就在我們中甸。
最終,2001年12月,中甸被國務院正式批準更名為香格里拉。土頭土腦的“中甸”被脫下,換上“香格里拉”絢麗的外衣。
陶淵明《桃花源記》說,溪流盡頭,洞府絕處,有芳草鮮美,阡陌縱橫,黃發(fā)垂髫往來其間,人們怡然自得,不知戰(zhàn)亂饑饉,不聞朝代更迭。這個世外田園,中國人找了1000多年也沒有找到,而香格里拉,人們找了50年就找到了。
香格里拉的小中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