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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里游走的人

2015-03-09 07:59:04張瑜娟
長江文藝·好小說 2015年3期

張瑜娟

我在街頭游走,雪很大,空間在霧樣的雪中,我努力睜開雙目,生疼。身邊有擦肩而過的人,每個人都像有事,黃昏時如同黃昏的街頭,我是一黑的影。有像我一樣的影,我只是一個黑的男人,在街頭游走,沒有目的,無處可去。不是我沒有家,我想要思維,在家里會被人打擾,雖然在街頭我的思維也總被中斷,我的腦子里卻能一直在想一個人,我的如霜的女人。知道“霜”是什么嗎?你當(dāng)然不知道,因為你沒有遇見她,因為現(xiàn)代的男人早已不知女人該分為三品,所謂:“佳、韻、霜”,當(dāng)然,這三品是與那些平凡平庸的女人不相干的,佳了才有可能韻,韻了才有可能霜。但我是一個平凡的男人,一個平凡的男人如何去駕馭這個如霜的女人?她的氣息的確如霜,她有時也冷若冰霜,冷淡地對我,用她如霜的特別眼神與思維。

我在雪里,在雪的城市里游走,今夜我大概睡不了,不如不睡了,反正睡了也只是幾個小時,我會在凌晨三四點時被我心中的霜喚醒,雖然霜那時并不在我的身邊,但我一定會醒,醒時抱著膝坐在床上,麻木地清醒著去審視我的屋子,屋中的植物,屋中的我那幾張都是半截的畫。對,有時我會畫畫,但我不想以畫畫為職業(yè),所以有時我會寫寫詩。我不想去上班,可我每天都得去,去做我從未搞明白過的事,奇怪,大家都說我搞得挺好的。我總在羨慕單位門口那個年輕的乞丐,他從來都在那里,在路沿的矮欄桿上坐著,他是一個干凈的乞丐,留著披肩的發(fā),順溜地垂在他的肩上,衣服也是整潔的,他從不乞討,有時在垃圾箱里翻吃的。我不明白他是怎么活著的,有人看見他有時在整理成條的香煙,像是大牌的,大概是誰拋送給他的。他比我更像一個詩人,或是畫家,甚至于搖滾歌手。他氣質(zhì)高貴,高貴得使我從不敢對他施舍,經(jīng)過時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神,怕他會覺得我比他更像一個乞丐。

我仍回到了黑的雪夜,我不能說太多別的,反正今夜我也許,一定不睡,除了今夜,我恐怕不會再這樣,我積累、積壓了太久的情緒,還有太多的想要說的事,想聽嗎?那就隨我在雪夜里游走。

我是點狀的線,密密麻麻在黑的路上來回地繞,路燈下的雪異常清晰,異常地大,有三五個比我年輕太多的男孩在不遠的前方,我奇怪地躲開了,像心里存了鬼胎,遠遠躲開。不知誰丟來了雪球,正打在我的頭上,那三五個男孩在笑,放肆的笑聲。我疾步走開,對于他們,我太老了,雖然我只有三十多歲,但我還是老了,老如暮色蒼蒼的老人。我只有對于我的霜時才是鮮活的男人,心潮澎湃的男人,流淌鮮活血液的正常男子,還有我的畫,我的詩。當(dāng)我想到新的構(gòu)思時,我是心潮澎湃的,我的奇思妙想太多了,我夢想做一個大的個人畫展,可我的畫總是缺乏等同于執(zhí)行力般的東西,總畫不完,我的思想在艱難的制作過程中就被瓦解了。我想哭,我分明就是一個畫家,可我卻沒有一件徹底完成的作品,我分明想要成為一個畫家,卻瞧不起終日畫畫的人,原因是他們總在想如何賣畫,而不是如何畫畫,或者是在畫畫,卻沒有深刻的思想,畫了些表面的東西,以為那便是藝術(shù)。可不賣畫你讓他們怎么活著?不畫表面的東西畫什么?思想那樣的東西并不是誰都有的??墒菦]有思想你就不該去畫畫,你完全可以去搞些別的,難道形式上的藝術(shù)就是藝術(shù)嗎?

雪又飛進我的眼里,我的頭發(fā)上、衣服上盡是雪。身旁有年輕的情侶走過去,兩張凍得紫紅的憨態(tài)的臉,兩個鮮活的變形人??晌抑?,我一定不是紅的,除了紅潤的唇外,我的臉定是可怖的灰白色,現(xiàn)在只是夜幕降臨,我想我不至于嚇到誰,一定嚇不到誰,因為我有紅潤的唇,是的,紅潤的唇。霜說過,有紅潤唇的男人是容易被點燃的,是的,我很輕易就被她點燃。曾經(jīng)在街頭我也??雌恋呐耍F(xiàn)在少多了,不太看得見了,因為我心里唯有——霜。可是她到底還是個女人,在她生理期前的那幾天讓我太難過,簡直像換了個人,生理作用讓她加倍地折磨我,雖然我是愛她的,但我那時不知如何是好,她是鮮活的,不太合乎我的想象的鮮活,似乎對所有人都好過對我,而我卻是愛她的,她卻說那是因為愛。 我 不知道,反正就是不一樣的,或者愛到了深處而不是淺層的。奇怪,她竟能感知,有時我總認為女人是低能的,雖然她是霜。

我在雪夜這樣走,她能感知嗎?但我注定是要一個人游走在雪夜里,她最好不去,她當(dāng)然不去,雖然我想她,卻只能苦苦地等,等什么?我也不知。她說她屬于自己, 不屬于誰??稍谖倚睦锼龑儆谖?。雪又飛進我的眼中,我的眼睛酸痛,我想哭,這時我的情緒哭不是最合適的,我也哭不出來。我開始討厭到處都是的雪,雖然這樣的雪已等了許久了,可是這樣的雪里是我一個人在走,雖然幾個小時前霜還在,但是她走了,留下我在這雪里。天是黑的,地是白的,失常的失色的怪異的變化,地仿佛撐不起黑壓壓的天與其間的城市。是不是地面即將陷落了?那城市還會在嗎?城市陷落了,我還在嗎?我還在時,霜還在嗎?她在另一盞燈下。她在做什么,會想我嗎?我的想哭的情緒她知道嗎?有時依戀她,我會像個孩子,可此時我是夜色里黑衣的男人,除了冷,除了陰森森的城,除了雪,我是最暗的色,從遠處看我定是一截木樁,黑的,豎長地立在街頭,游移在不同的燈盞之下。

我講不出好聽的故事給你,其實你不知道我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我總想到一些美好的關(guān)于愛情的事,可又明知愛情美好的并不多??粗@雪不停地繞在我的身邊,我在想,是人多還是雪片多?一定是雪片多??扇伺c人能夠相遇、相愛,雪片,它能嗎?有些激動,這時我總能想起我的愛情。我想寫一首詩,隨性地寫出來,可是還未開口,就知道寫不出來,雪壓抑我,讓我興奮,卻讓我在此刻做不成一個詩人。

路的拐角是個“十”字,稍大的“十”字,穿梭著許多人,有個穿著怪異的女人,大概是露肩與露胳膊的晚裝,人造毛的披肩,正從路邊一輛急剎的小轎車上幾乎是跌下來,踉蹌了幾步,扶住道邊的鐵柵欄站定了,那輛汽車飛一般去了,仿佛怒不可遏。那女人向前了幾步,扶著燈桿望向路邊,似乎在向一個經(jīng)過的男人問路,不遠處有幾個農(nóng)民工樣的男人在看著她,她石綠的披肩抖動著,她一定很冷。我走近了些,卻沒勇氣駐足,圍觀畢竟不是誰都能干的,幫一個年輕的陌生女人竟是件太需要勇氣的事。那女人扶著燈桿彎下腰,像是暗夜時海上的漂浮者,與冬夜、與雪、與街頭粗鄙的人群實在不搭,她像個仙子,可是卻選錯了時候,來錯了地方,成了個異端。我未駐足卻沒法停止想象。 她說不上好看與不好看,她年輕的面目仿佛有點走形,讓人聯(lián)想起那個推她下車的男人,再或者是我的想象力太有限,只能這么去想,竟也想不下去。我恨自己竟沒勇氣去幫助一個孤單且寒冷的弱女子,但我仍是向前走去,不敢去想象她將如何。

前方有一大群人,朝著同一個方向,在燈下,一樣的方向,不一樣的目的,相似的表情與神態(tài)。燈下的人大多是黑的,像我一樣不是男人便是女人,可是卻沒有人和我一樣,大概他們?nèi)幸粋€方向,不像我,隨意地走向哪里,陌生與不知名處。我在這群人的身邊走過,沒有一個人看我,這些男人與女人全看不見我,我的存在像是多余。我有點憐憫自己,可我并不是為他們存在的,這樣想時我快樂了,我如同天上的云,自由自在,所不同的是我是在城市里飄,愛飄去哪里便飄去哪里,不像他們還得有個方向。

我像云般輕快地飄,可我沒飄多久卻不能再飄了,我的電話響了,不是我老婆找我,當(dāng)然不會是霜,這個時候她從未來過電話。我老婆應(yīng)在家?guī)е业膬蓺q的女兒,女兒使我可以驕傲地對別人這么說,假如有人問我,我會說:“我有兩個女人,第一個是我的女兒,第二個是我的霜?!笨墒鞘冀K沒有人問過,霜也不喜歡我這么說,因為我說第一個是我的女兒,第二個是她,可是說第一個是她,她也不高興。我想她可能更愿意是唯一的,即便另一個是我的女兒。是的,本來就是不同的,雖然是清楚的,可是我表達出來后她更愿意不清楚,也許因為不是唯一,她長久沉默。可是我是愛她的,可是我知道怎么樣都是不夠的,原本不是表達的問題。我不是說電話響了嗎?電話又響了,是我的合作伙伴,一個很精明的人,機器般精明理性的人,不用他提醒,我想起了今晚要簽個合同,也許我可以發(fā)些財,但有他的精明就夠了,為什么非要拉上我?讓我不能繼續(xù)留在這里一個人游走。

我游走得離我的車太遠了,于是我打了一輛出租車,來到了另一個場所,大家都在等我,飯桌上點好了菜沒人動。其實有我沒我都沒關(guān)系,因為我在這次的合作里只是個不參與意見的合作者。大家開始吃飯,吃的時候順便簽了合同,每個人的臉上都掛滿了笑容,我也一直在笑,他們在說什么我竟一直未聽見,有人跟我說話時我根本不清楚他在說什么,我只是微笑著點頭。我身邊有個空位,我一直在想假如霜坐在這個位置上,假如她在,那該多好!這樣想時,似乎好了許多,我不時轉(zhuǎn)頭看那個空座位,我的合伙人也不時看我,席間的人大概知道我不是多么重要,于是我很少再受打擾。

結(jié)束時,我又回到了雪里,飄雪的陰冷的城市的街頭。只是時間已過去了幾個小時,有點遺憾。但我很快消除了這點遺憾,在黑的、雪片彌漫的街頭快樂地游走。雪在空中盤旋,鷹樣地盤旋著降落。

想起白天時那對結(jié)婚的人,喜帖上印滿了兩人愛的剪影,接電話時總是柔情蜜意的那個當(dāng)了新郎的男人,心中忽然生出嫉妒,或者不是嫉妒,可我說不清是什么。他們是一對幸福的人,旁觀別人的幸福,我沒什么體會,婚姻沒有讓我感到幸福,我只在十幾年的婚姻里越來越像個中年男人。想起辦公室里那個未婚同居的人,他總是莫名地樂著,又莫名地總是說自己感到不樂,理由是房間里有時除了撒尿聲,沒有其他聲響。同居的女友有時歇斯底里地掀翻了桌子,那狀態(tài)像在抓狂,抓狂的是那個架著眼鏡的紙片美人。奇異!可是過慣了同居生活,除了不快,也再無其他,換一種方式,似乎沒了方式,于是這個好男人般的同居者常艷羨另一個艷遇不斷的同事,常在色情網(wǎng)站上搜索,也許也快要結(jié)婚了吧,畢竟,不管你發(fā)展了沒有,時間總發(fā)展了,總在變。

雪片飛舞著,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快十一點了,我有點發(fā)煩,總怕十二點過了就是另一天了,可我有本事平了那點煩,反正我今晚不睡了,一夜的時光都是我的。我的電話又響了,那頭說我中了大獎,我大笑著掛了電話,從小到大,我從未中過獎,現(xiàn)在老有人說我中了,還好我從未信過,大家都說那是在騙人,可是他們也真不容易,因為連我都從未上過當(dāng),我不知誰會上當(dāng),騙子靠什么活著?

前方突兀地站著另一群人,同一方向地等同一輛車,如同另一個世界般陌生。路邊有人打架,幾個少年圍打一個少年,狠得像要他死,我繞了過去,遠離了他們,我不想多事,但我一直在擔(dān)心那個被打的人。想起我的少年時,也總是被人打,被迫地打架,有時是因為朋友,有時是因為自己,有時因為愛情,那時的愛情,我懂嗎?那時似乎是懂的,或者我是把感情當(dāng)做了愛情。但我到底激動了些,激動地梳理我的記憶,關(guān)于愛情的。那時的我是個瘦小的少年,但我已發(fā)育成熟,我有黑而密的體毛,有少年的莫名的沖動,我愛上了一個我的女同學(xué),她是可愛的,在我的心里她應(yīng)是我的女人,她是美好的,我常常撫摸她美好的身體,但除了我,她曾跟校外的青年來往,于是我常莫名地被打,有時挨了打,竟不知是誰打的,為了什么,直至她離開了我,直至我有了另一個女友。那時的愛情是青澀的,想起來讓我難受,就像我那時發(fā)育完整的喉結(jié)與體毛,總是讓我在無人時莫名地激動,卻是悲情的。也許這是少年愁,不識愁之味的愁。我回頭看那群打架的人,早已不知了去向,雪地里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也許是我早已遠了,早已拐了個彎。我開始漸漸發(fā)熱,冰冷的雪地里我是熱的,卻不是燃燒體。我想起我那時的女友,不久前曾來找我,她來自另一個城市,如今的她早已是別人的妻,可是她仍來找我,她似乎又愛上了我,也許是因孤寂與平淡,我知道她要的是什么,雖然她不知道。可是我給不了她,因為我也太孤寂、太平淡。

我的記憶短路,忽然忘了一切,我不承認我是平凡而平常的,我分明有些不一樣,我分明想要畫我的畫、寫我的詩、愛我的霜。我有些同情她,我少年時的女友,可是我們都一樣的可憐。其實我有很多機會可以擁有不同的漂亮女人,可是我沒有,不是全沒有,只是偶爾才有。我不喜歡一夜情,那樣之后就總會很苦,卻仍要不動聲色地活著。此時我想霜,她常說我是男版的她,其實她哪里知道我不想與她是同一個人,她比我好,優(yōu)雅地存在著,雖然我知道她的心里有許多苦,但她是美好的,讓我這個早已失去了少年狂熱的男人想要愛到底。

雪在我的眼前飄浮著,時不時落入我的目,我的眼睛有點疼,我站在街邊的燈下,一側(cè)是白的墻,新拓的路再寬也像是小道,因為沒有人氣,在黑夜里顯得不那么牢靠。我的目在飛舞不斷的雪里看到了夏時的雨,許是秋時,我已記不大清了,雨在濺起街沿的水花,不斷地濺起,雨隔開了一切,一切都在雨之外。我與霜被困在樓道里,外面的雨太大,樓道里受困了許多人,霜在我身邊,我不敢伸手去抓住她,在眾人的眼里,我從來不敢。她孤單地站著,白色的衣垂著雨氣,旁邊有從雨中剛沖進來的人,霜微笑著,像朵花,想要摸索我的手,我知道她的意圖,我卻拿起我的相機,說要去拍雨中的人?;仡^時,她已轉(zhuǎn)了身,朝著窗的方向。其實我想擁抱她,但是我沒有。她一定是失落的,她有超常人的敏感與感知,她那樣站著,透著落寞。她的電話響了,是有人打錯了,她不經(jīng)意地看我,但我知道她是經(jīng)意的。此時我很后悔,想起她我就心碎,肝腸寸斷般??墒墙褚共皇怯辏茄?,那雨早已去遠了,在雨的背景里,我們擁有很多故事。我喜歡撫摸她的發(fā),喜歡她柔軟在我身邊,喜歡她的聲音……可是,此時我的唇邊沒有了她的溫?zé)?,雪那樣下著,早已把很多給隔膜了,消失了。我生氣剛才去跟人吃飯,生氣吃飯時用了紙巾。霜和我在相同的城市,可是卻如此之遠,她可曾知道此刻我是一個人,一個人在這冰天雪地里游走。

世界好冷,我仍在走著,無目的,卻劃著筆意不斷的印痕。我像醉漢般搖晃起來,搖晃起來我仿佛舒服了些,搖晃此刻能表達我的某種不定的情緒。路燈只剩下路的一側(cè)是亮的,我覺得挺好,不是因為環(huán)保,而是這樣仿佛更有神秘的意味。有穿著男人衣服的貧窮女人大步地走過,像沒有看見我,我猜她不敢看我。我搖晃著,往一條無燈的路上而去,越往黑里去,我搖晃得越猛烈。忽有輛車跟了上來,在我的正前方停了,有人跳了下來,是警察。警察開始盤問我,我得像疑犯似的出示證件,可我什么也沒帶,我的證件全在我的車?yán)?。我被盤問、警告,自感齷齪也覺得自己可疑。但我到底不太像個壞人,我頂多像個醉漢,可是我又沒有醉,聽說雪地里經(jīng)常有醉漢被凍死。我說我想看雪,警察猶疑地看著我,厲聲命令我快速離開,我不法分子般地又游走至燈亮處。

我的電話忽然間又響起來,這么晚了會是誰?一定不是霜。我的老婆是不會打電話給我的,她說我是最無人性的那個人,說我像個活著的尸。是的,于她我有時是無人性的,因為我對她愛不起來,她整天撲在孩子與理財上,早已不會關(guān)注我,但關(guān)注我的錢,我每月的工資都是她去領(lǐng)的,她領(lǐng)后從不給我,幸虧我總能有些隱性收入,否則,我真不知自己該怎么活著。我曾問她:“所有的錢被你拿走,你不關(guān)心我拿什么活?”她說她不想知道,但我還活著。為此我曾傷心,但更覺得她是真傻。

電話聲音在持續(xù),不是我老婆,是另一個藝術(shù)家樣貌的男人,他居在國外,卻?;貋碛巫?,他說他常被一座山召喚,因此他常得回來。他此時在另一座城市,要讓我辦理一件難辦的事,把藝術(shù)與金錢混為一談后,藝術(shù)便有了一個價值,可這個價值是他自己一個人定的,更難辦的是他要我替他說服別人實現(xiàn)他定的這個價值。這個問題太難了,首先我是個內(nèi)向的人,其次我說過對我而言藝術(shù)不僅是一幅畫、一首詩、一尊雕塑、一次行為而已,博大得應(yīng)隨處都是,并非刻意打著藝術(shù)的標(biāo)簽出來的就是藝術(shù)。一個不經(jīng)意的行為可以是藝術(shù),一個沿街行走的面無表情的人也是藝術(shù),甚至于市場規(guī)則也是藝術(shù)。

而他此刻的行為是不是藝術(shù)我不確定。我沒有直接拒了他,只說以后再說,我這陣還在忙。隔了幾分鐘,又來了短信,仍是他在言說,要我明晚九點后回電話給他,其余時間他很忙。有點奇怪,竟像我在求他。我有些煩,想著再提此事時一定不再隱晦,直言相告恐怕最合適。

我繼續(xù)前行,覺得少了些什么,是什么呢?是我身軀搖晃的節(jié)奏嗎?可我已不再想搖晃。雪愈來愈大,在燈下真的像鵝毛,身邊的路與建筑的頂都是白色的,前方有一大片空地,整個白茫茫一片,較遠處深灰的雪地退后了去,虛幻得像另一個世界,也許不同的空間本來就是不同的世界。雪在近處的燈下密密地飛來,仍然沖向那白茫茫一片中去,密不可擋,像失控般要去淹沒。我忽然怕,怕世界被雪埋藏了。我知道我的想法會有人笑,但是你見過這樣的景象嗎?的確,我認為沒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假如世界被雪埋藏了,或者,我們的城市被雪埋藏了,那會埋藏多少故事,在潔白的冰雪之下,永遠保留著當(dāng)日的狀態(tài),那樣應(yīng)比不好的結(jié)尾要好得多。千年后,被人發(fā)現(xiàn)一座冰雪封存的城,城中有方的街,城中有灰的墻,城中有太多的不為人知……可是不對,如果此刻被埋藏,我就再也見不到霜,再也見不到,許多年后被人解了凍,也許我還活著,她能嗎?也許她還活著,我能嗎?我被自己的設(shè)想嚇住了。也許雪埋藏不了這座城,雪只是雪,這個城市的雪下不了幾天,也許今夜只是人工降雪。但剛才的想法卻使我的心跳加速了,快速地跳動起來,我用手按住心臟的位置,我忽然覺得我會犯心臟病或神經(jīng)錯亂的。我的心里發(fā)煩,像按捺不住思緒,亂七八糟地緊張著沒有頭緒。我定了定神,昂起頭,讓風(fēng)雪撲打我的臉,讓我清醒??晌抑肋@樣沒什么用,因為我還在怕,怕還沒過去。我總是這樣,很難從一個情節(jié)里走出來,卻在未出來時又為自己設(shè)計了另一個。

有雪片飛進了我的眼中,眼眶很疼。我有些餓,其實剛才我好像并沒吃什么,吃了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總之滿桌的菜我常吃不飽,滿桌的人也常沒幾個在吃。假如霜在,我一定會吃得很多,那樣現(xiàn)在我一定不會餓。也許是我走了太多的路,可是這里是哪里?我應(yīng)事先知道的,也許是雪讓天地變了,一切陌生了。我在哪里?這是什么地方?路邊是巨大的法國梧桐,好像長了很多年,樹干彎曲著又直了一段,彎曲相交錯著上去了,很有型,在此時的畫面里越發(fā)黑白分明,很特別。我想到有關(guān)夜的、有關(guān)路的畫,或者一首詩。我知道此時我什么也不用做,我走我的,我前行。前方是前方嗎?沒有目的時,怎么走也是前方,或者怎么走也不是前方。

假如霜在,她一定很興奮,她一定喜歡這雪,喜歡這雪中的路,路中間洇濕的印痕,喜歡這特別的樹,喜歡這雪中奇異的建筑……可是她不在。為什么不當(dāng)做她在呢?也許,可以把我當(dāng)做是她,對,我此刻是她,此刻我是霜。霜在雪中的城市里游走,雪片飛進了她的眼中,霜此刻是孤獨的,眼睛生疼,于是她的淚在孤獨的生疼里就來了,溫?zé)岬谋窍⑴c淚消融了近旁的雪。她一定在想我,想我陪在她身邊,與她一起在雪里。假如我在,她一定會牽著我的手,一定會在某個燈影下,要我緊擁她,一定會感慨這樣的雪里有我在身邊,一定無法表述,一定是想讓我表述,一定是如何表述也表述不夠。假如此刻我不在,她一定在感覺雪夜的寒冷與不同,她一定會構(gòu)思另一種構(gòu)圖,她一定有太多關(guān)于雪的想象,一定會看著前方的燈影,把那燈影想成一個人,一定在想哪棵樹是男人,哪棵樹更像女人,一定對著道路中間雪最薄處洇濕的路面久久凝視,一定有許多想法,每次都與我不同,精靈般讓我猜不透。霜繼續(xù)前行,她該去哪里呢?她一個人行走在這城市無人的長長街頭,偶爾有車子經(jīng)過,她沒有駐足,但一定在想,我在哪里?是的,她需要我,她的情感早已深刻。我說過女人不會深沉,但也許會深刻,她說不深沉是因為她總會對我說話,因為與我同在時我總是不說話,她的話總也說不完。深刻是因為我們的空間早已不再表層,假如有一種空間是可視的,那她已經(jīng)超越了那重空間升騰至另一重了,也許這一重還要被她超越。她問我究竟要她去哪一重,她覺得沒有止境。

那么,假如我是霜呢?假如我是霜,于是我此刻成了霜。零時已過,我在床上合上了書,或者沒有,還不想睡,因為窗外在落雪,一定會走去窗前,從高處看下去,城市是異樣的,白茫茫的建筑的頂端,空曠的道路,路的中間是黑的,有車子不時地經(jīng)過,路邊綠化帶里的植物,隱在了雪中,看上去像加重了投影,燈桿孤獨地立著,不遠不近的那一個此時不像燈,更像是個人,獨自立著。人行道上沒有人,電線桿畫了個未完的“井”字,影子斜著拉了過去,消失在黑暗里,有棵小樹像個人,挺立著,車燈由遠及近了,由近又遠了,車行得小心翼翼。不遠處的某窗里透著燈光,不清晰的有些冷色與暖色,建筑都在黑暗里與投影模糊在一起。再遠些,窗內(nèi)的光迷離,像隔著水霧,迷離得像另一個世界里的事物,迷離著就再也看不清了。此時我是霜,可是我還是不想睡,雖然有一些困了,但仍然不想睡。離開了窗前,霜在想我,想雪夜里我此刻在哪里?在做什么?在想些什么?熄滅了燈,霜仍未睡,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擁著被角,把它當(dāng)成了我。

此刻,我再也忍不住我的淚。我的鼻息溫?zé)?,我能否消融了近旁飛著的雪?

有些累,當(dāng)然我還是要游走,今夜是我的,是我的。城市的大街小巷里,我是一個游走的人。我想去尋找我的車子,我想聽車?yán)锏囊魳?。我于是開始辨認方向,可此處離停車處太遠了,我想走回去,可是步行說不清何時才能到,于是我在街上找出租車。幾十分鐘后我來到了停車之處,可是我如何也找不到了我的車子,我的藍如寶石的車子。沿街的車位都停滿了車,我從這一頭一直找到那一頭,雪封住了所有汽車的本來面目,汽車成了童話里的樣子,可我無心欣賞,我找不到了我的車子。

燈影里,雪片在飛,飛舞著,舞亂我的記憶,我不知道汽車到底去了哪里,反正我當(dāng)時是停在這里的,假如丟了,雖然有保險公司,但太麻煩了,假如……我不知道還能做怎樣的假設(shè)。此刻我更想聽車內(nèi)唱片里的音樂,我懷念我的車,雖然它已被我弄得遍體鱗傷,可是這一刻我發(fā)現(xiàn)我是多么愛它,多么需要它。它其實就像我,其貌不揚卻充滿了情感與思想。我在雪里的路沿邊站著,看著眼前的別人的車子,我明知是別人的,還是用手去撥那車牌號上的雪,雖然不撥也能辨識,無盡的失落。我來不及失落,我在回憶我的車,念及它的好處,想起我平日不怎么善待它,無用地悔悟。

雪片又落入我的眼中,阻隔我的視線。原地轉(zhuǎn)了幾圈,我四處望著,路對面的燈下有人走過,路對面的燈影下有輛車有點眼熟,我飛快地穿過了馬路奔過去,那竟然正是我的車子,落了雪,窗玻璃處被人塞了幾張彩色廣告紙,有裸露的女人趴在紙上面擺出誘惑的姿勢。我真是蠢貨,今天停車時沒了車位,才停在了對面,而我竟然忘了,竟會忘了。但畢竟失而復(fù)得,我的內(nèi)心充滿了驚喜,我撫摸著車子,此刻我可以隨意地聽我的音樂。

我開車在城市里穿梭,與外面隔了層玻璃,我忽然想哭,我只想哭,我的淚就那樣流著,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如此的悲哀。路上的車很少,車速都很慢,我一手駕駛,一手去按副駕駛空著的座位,霜常常坐在這里,美好的側(cè)影,常會久久地看著我,不去看,我也知道她在看著我。

車窗外的雪依舊撲朔迷離,道路很滑,車內(nèi)外的溫差讓窗玻璃變得模糊,我開車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游走,我往城市的邊緣走。道路交會的十字處因雪與夜的燈光顯得夢幻而詭異,不太寬闊的路面,路燈很亮,因汽車很少經(jīng)過,路上布滿了雪,路在明亮的燈光與雪的反光里像是要通向天堂。我的車在通向天堂的路上緩緩蛇行,像幾小時前的我在黑夜里搖晃,這里的雪是我的,此刻只有我擁有這夜與雪的感覺。我想笑,我就笑了,我以為我的聲音很大,但我的聲音被車?yán)锏囊魳吠耆采w。我關(guān)了音樂,樂聲瞬間斷了,空蕩蕩像正在歌唱的人被誰掐斷了咽喉,而我卻再也笑不出了,前方有道路拐了個彎,前方仍是像要通向天堂。

不遠處有個黑色的人影,在雪地里是蹣跚臃腫的影子,像是個女人,這樣的雪夜,我好奇地加了些速,那個影子回頭轉(zhuǎn)過臉來,大概是個中年的女人,她似乎有些驚慌,在兜里摸出一只手機,像要打電話給誰,分明打了個電話給誰。我想她此刻一定是怕極了,我的車于她應(yīng)像極了一個劫匪的車,車中的我于她像極了一個兇殘的劫匪。這么晚了,她為何走在這城郊的路上,竟還是一個人。我想她剛是打電話叫她的男人來接她,或者沒人來接她,她只是打電話,給自己壯膽,給我一個假象。她轉(zhuǎn)了個身,似乎為自己打電話感到后悔,也許打電話的行為讓歹徒知道最起碼可以搶到手機。她掩飾怯懦般又看過來,我開得很慢,幾乎和她平齊了,我想她快要哭了,我忽然失去了興致,猛烈地加速遠離了她,車子打了滑,如蛇行。

前方不是天堂,是明暗交匯處,廣大的黑的天與地。明亮的路口橫著另一條路,黑的路,明亮從此被切斷了,我把車打轉(zhuǎn)了方向,停在了明暗交匯處,一邊是黑暗,一邊是明亮。我不知我該干些什么,在車?yán)锱c雪隔了一層,我想要下去,在雪地里狂奔。

一輛小面包車駛了過來,在距我?guī)酌椎牡胤酵O铝?,車門打開,跳下一個黑衣的男子,也許他要撒尿,但他沒有,轉(zhuǎn)身張望著,走去路中間,向側(cè)望去,似乎在等什么。也許他才是劫匪,也許車上還有人,也許這是他們的交易地點,也許剛才那個女人與他們是一伙的。我并不覺得怕,可是卻緊張了起來,下意識調(diào)頭逃竄般地消失了。當(dāng)我回歸了明亮的路面,已看不見那輛面包車,自己剛才的停車處,竟全部陷落在黑暗里。

我駕車向城市方向游走,一路盡是方的建筑,想起白天很多人擁擠在小小的方盒子里,現(xiàn)代人毀滅了古典中國人居住的精神,一切都簡化了,不,是簡單了。一個小小的方盒子,太確切了,像無數(shù)個巢穴,失卻了居住的文化精神,失卻了陰陽平衡、風(fēng)水,失去了幾明幾暗的玄機……卻認為自己住得很好,也許其中有很多無奈。這一刻我太羨慕古人了,向往像古人那樣去活著。

有些困,我停了車,停在一堆方盒子中,微閉了目,我在我的想象中進入了自己想要的世界,這時候我是一個古人,不知是誰,但好像是在明代,因為我喜歡明代的家具,因為我從小生活的鄉(xiāng)下,就像明代的中原文化,異族的調(diào)子沒有影響過來,因為村子太自然、太偏遠、太小,文化太根深蒂固了,以至于我從睡醒時睜開眼看到的就是繪有古人故事的木箱,以及雜木的明式椅子,從窗欞看出去,是明代的樹枝與天空,還有鳥。但我現(xiàn)在是個古人,明代的古人,我可能做不了倪云林,但我不知是誰。我有三進三出的房子,有主房、有偏房、有園林、有閣樓,我在我的園中游走,很多植物以及雕花的窗欞,臺階是青石鋪成的,發(fā)著鐵樣的光,庭院里有樹,看不清是什么,因為是在晚上。我在挑空的水榭上沉吟,奇怪偌大的園子就只有我一個人。我像個古人般活著,在我的空間里游走,在想象中我活了一段,卻壓抑得要死,像個幽靈般嚇醒了自己。忽然清醒了,像一個夢,但也許是前生重現(xiàn),可是我又到了此生,我不想再與外面隔一層,于是我下了車,我仍在不斷地游走,我在想現(xiàn)代人的悲哀,我留戀剛才的幻象,我知道那是假象,但我留戀。我為什么要清醒?我為現(xiàn)代人悲哀,為我自己悲哀,為在小小方盒子里的人感到冤屈。我的冤屈變成了生氣,我生氣我為何不是個古人,我生氣雪為何此時非要撲面而來,讓我皺著眉,讓我喘不過氣,讓我感到壓抑,讓我覺得孤單,孤單得可憐。

雪的氣勢磅礴,毫無退縮的意思。我快步地向前走,街頭只有我,對,還有燈桿,燈桿也那么站著,不知道我們誰更孤獨?

我繼續(xù)朝前走,我碰到的無非是雪,又是雪。雪讓城市詭異,也許雪也讓我不像了自己。天地倒了個個兒,地上是白的,天是黑的,遠處的燈下是黑灰的,洇濕的路面,路上竟然有三個男人,凍縮著自己,影子一樣又沒了,還有一只黑瘦的流浪狗也在孤單地游走。

道旁有一個不一樣的雪人,我沒見過,也做不出來的樣子,雪人有著像人一樣的氣息,而且是不一般的人,我想那個做雪人的人一定是個高手,或者是個普通人的偶然的藝術(shù)行為,那么自然地就讓雪人有了思想。我圍著雪人轉(zhuǎn)圈,覺得它比我高深,它的每個角度都讓它顯得不一樣,或者只是因為它是在深夜,在這落雪的詭異街頭。但它確實不一樣,即使脫離了這里的背景,它還是不一樣。

我不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但一定是夜已經(jīng)快完了,因為我異常地清醒。這樣的雪,明天一定有人去拍照,關(guān)于雪的照片,拍照片的人會在雪中游走,那個人也像我一樣,或者就是我,不管暗夜與白晝。此刻游走的人是我,我仍活著。

遠處有公交站,燈下顯得怪異,平日里總是站滿了人,現(xiàn)在卻是空的,平日站滿的人朝一個方向看去,等同一個方向的車,現(xiàn)在無人,也沒有車,站臺是寂寞的、空落的。站臺是喜歡空落還是喜歡站滿了人呢?也許不久就會站滿了人。在雪中,人是黑的,黑壓壓的一片,情緒是活的,每個人都不一樣,卻看著同一個方向,不一樣的目的,不一樣的心思,卻仍是同一個方向。

雪落在我的衣服上、頭發(fā)上,我此時也許也是一個雪人,假如我站在路邊,假如有人經(jīng)過我,他會不會駐足,思考這個不一樣的雪人?

天是陰冷的,但到底由黑變灰了些,我突然害怕夜完結(jié),夜完結(jié)了我到哪里去游走?到處都是人,在人的視野里,我還能這樣自由嗎?

又有雪落入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刺痛,但我不想閉上,刺痛的感覺讓我舒服。我努力地睜開眼睛、張著嘴,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怪異,我想起蒙克的《尖叫》,可我不是要尖叫,我到底想要什么,我不知道,我就是想要一個人游走,我就是想在這夜的城市里一個人游走,我就是想要在這盤旋的雪里一個人游走。我沒有萬般的痛苦,可是我從未快樂過,我仿佛總在痛苦,可那痛卻仿佛總是輕的,甚至于沒有痛點??墒俏乙廊换钪?。我輕視平庸,可是我的常態(tài)卻最平庸。我是如此珍惜我的愛情,可是我在愛情里也常像是一個人在游走,我甚至懷疑我的愛情是我自己的想象。我莫名地恐懼,甚至不知該如何游走。

我的腳踩在厚厚的雪上,我要走去哪里?到哪里可以停止?我不知道,反正走著讓我踏實,停了讓我害怕、空洞,我怕灰色奪去了夜。但我知道我只能是無奈的。

我在路邊停了下來,我把自己平衡地陳橫于雪地,我在雪地上翻滾,我讓雪沾了一身,又讓雪紛紛地落了下去,我開始想哭,我不知道為什么要哭,奇怪的是此刻我不想去想我的霜,因為此時的痛苦是因為別的,別的什么?我說不清。我坐在路沿上,任飛雪來撲打我。我哭不出來,哭只是一種情緒,一種情緒代替不了此時的我。是的。但我還能做什么?近旁黑色的樹干上畫著不知名的圓形圖案。

雪夜里,最起碼我是真實的,我怕黎明到來時,就再也不是今夜,雖還會有另一個雪夜,可是,今夜卻不再,瞬間不再,此刻不再,一切都變了,就像人生不可能重來,就像其實沒有什么是常態(tài),每個瞬間都是不同的,每個此刻都是不同的,每一步,每一個走姿都是不同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每一種情緒都是不同的。延續(xù)只是延續(xù)了活著,卻延續(xù)不了瞬間的狀態(tài),非常態(tài)時更像自己,常態(tài)只是一個詞,很少真實存在,人生本來就是瞬間與片斷的連續(xù),誰也只是在連續(xù),更像活著。

我坐在路沿上,飛雪不斷地撲打著我,我不想動,我就這么坐著,我的眼中沒有淚,我的心不再去想什么,我就這么坐著,我不知道除了坐與游走,我還能做什么,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坐多久,我怕灰白的色把夜給置換了。但我還是這么坐著,假如遠處有人看我,一定不知道那個矮的黑影原來是個人。但我確定我仍活著。是的,我仍活著。我的鼻息融化了近旁的雪,雪在臉的中間部分變成了水,濕濕的一片在我的呼吸里漸漸地冷去,冰涼得像極熱的感覺。

明天還會下雪嗎?不知道。雪無非只是雪,下不下有什么關(guān)系?是的,無非是雪,無非只是雪……

選自《中國作家》2014年第9期

原刊責(zé)編 佟 鑫

本刊責(zé)編 郭 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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