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高榮
(合肥工業(yè)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安徽 合肥 230009)
真理范疇及其理論,既是以邏輯實證主義為代表的分析哲學的基點,也是實用主義的研究要旨,以整合分析哲學與實用主義的真理理論為基礎(chǔ),普特南提出,真理是理想化的合理可接受性,可以說,普特南的真理觀,既是對傳統(tǒng)真理理論二分法的批判,也是對現(xiàn)代哲學及其實用主義真理觀的發(fā)展。饒有趣味的是,在新實用主義內(nèi)部,普特南與羅蒂關(guān)于真理的激烈爭議深化了當代哲學問題的系列議題,同時也帶來了許多重要啟示。
一
普特南反對多種二元論,精神與身體、心靈與世界、事實與價值、觀察與理論、真理與約定、分析與綜合等只是普特南多年來系統(tǒng)批評的一部分兩分法。因此,普特南在他的中期關(guān)于真理的一部代表作《理性、真理與歷史》(Reason,Truth and History,1981)的序言中一開篇就明確指出:“本書旨在打破為數(shù)眾多的二分法對哲學家和非哲學家思想的束縛。在這些二分法中,最主要的要數(shù)有關(guān)真理和理性的主觀和客觀的二分法。”〔1〕眾所周知,真理范疇及其理論既是以邏輯實證主義為代表的分析哲學的基點,也是實用主義的研究要旨,如弗科威所言,“對真理的哲學解釋是皮爾士與詹姆斯哲學的中樞?!薄?〕普特南正是站在前輩們的肩膀上,通過整合分析哲學與實用主義的真理理論成果就指稱和意義、真理的本質(zhì)及合理性等問題提出了自己獨到的見解。如本·梅納亨的說法,“一般來說,普特南反對各種二元論。精神與身體、心靈與世界、事實與價值、觀察與理論、真理與約定、分析與綜合等只是普特南多年來系統(tǒng)批評的一部分二分法。他訴諸廣泛多樣的種種策略來避免這些二分法。”〔3〕普特南指明,要打破一系列長期支配哲學思想的二分法思維方式,其中最主要的是關(guān)于真理和理性的主客觀二分法,也就是關(guān)于真理的符合論與徹底相對主義之間的二分法。他試圖說明,許多意識形態(tài)并非非此即彼,我們可以拒絕符合論而無須成為相對主義者,或者可以摒棄相對主義而無須接受真理的符合論。
以普特南看來,真理符合論和相對主義這兩種傾向都不可接受,惟一合理的選擇只能是基于現(xiàn)代哲學共識的內(nèi)在實在論立場。根據(jù)普特南的解釋,所謂的內(nèi)在實在論是說:“構(gòu)成世界的對象是什么這個問題,只有在某個理論或某種描述之內(nèi)提出,才有意義;許多(盡管不是所有)‘內(nèi)在論’哲學家還進一步主張,對世界的‘真的’理論描述不止一個;在內(nèi)在論者看來,‘真理’是某種理想化的合理可接受性——是我們的諸信念之間、我們的信念同我們的經(jīng)驗之間的某種理想的融貫(因為那些經(jīng)驗本身在我們的信念系統(tǒng)中得到表征)——而不是我們的信念同不依賴于心靈或不依賴于話語的‘事態(tài)’之間的符合?!薄?〕在他看來,堅持內(nèi)在論,使我們既能相信真理及其標準,從而避免相對主義,又能堅持有多樣化的世界及其存在方式,也有符合人類認識規(guī)律的多種理論和多元真理,其中有正確的,也有錯誤的。在認識的真理方面,沒有一成不變的絕對標準,必須避免形而上學實在論或外在實在論的單一世界觀和真理一元論。
在普特南的早中晚期作品中,存在著大量的關(guān)于真理的多元主義解釋。普特南說:“知識斷言對實在負責這點是真的,在很多情況下,那意味著實在是獨立于說話者的。但人類的經(jīng)驗反應表明了,我們的知識斷言形式以及它們對實在回應的方式都不是一勞永逸地固定下來的”?!?〕在普特南看來,在某種意義上,實在超越概念框架,并且是任何兩個相互競爭的概念框架的最終仲裁者。但是,實在以及關(guān)于實在的真理都不是由做出那些斷言的個人獨立地決定的,因為,根據(jù)普特南,“對象”和存在的東西,是由個人使用的概念決定的,而概念框架或圖式的形成則內(nèi)在于人類智性及其認知規(guī)律的演進步伐。
二
普特南的真理理念內(nèi)生于實用主義的歷史語境。皮爾斯說:“真理是達到無止境探究所引致的科學信念過程中抽象陳述與理想化極限的契合。”〔6〕詹姆斯也這樣認為,“所謂的真理,并不是我們的觀念和非人的現(xiàn)實之間的一種關(guān)系,而是我們經(jīng)驗中的概念部分與感覺部分之間的一種關(guān)系。一切思想,凡是引導我們與不斷發(fā)生的可感覺的具體經(jīng)驗發(fā)生有利的相互作用,就都是真的,無論它們是否事先摹寫這些具體經(jīng)驗。”〔7〕在此基礎(chǔ)上,普特南將真理定義為理想化的合理可接受性。在一次針對如何理解不同的合理性觀念的討論中,普特南說:“我們把我們的不同觀念看作是對合理性的不同觀念來談論這一事實本身,便設定了一個極限觀念,一個理想真的極限觀念”。〔8〕不同的合理性觀念(真理、證成、知識、美好的生活等等)都是那些事物的不同觀念,盡管那些事物包括它們決定的來自概念框架的特征,而實際上它們也是獨立于所有的概念框架的。盡管這種獨立性可能不被完全理解,但它仍是我們科學探究的理想終點。
普特南從兩方面來剖析真理的內(nèi)在屬性。一方面,普特南宣稱陳述是獨立地對應于概念框架的(語言游戲、文化、傳統(tǒng)或者諸如此類的東西)。他這樣說:“真理是我們所說出的和所寫出的許多句子的性質(zhì)……我們想使那些句子所具有的特征?!逼仗啬锨宄乇砻鳎拔覀兊木渥又杏幸恍┦钦娴?,例如,‘我早餐吃的谷類食物’的真確實依賴于早晨實際上所發(fā)生的情況”?!?〕因此,真并不單獨由人們所擁有的概念框架所決定。另一方面,普特南聲稱,對象的存在某種意義上又依賴于概念框架,其真理也一定依賴于概念框架?!敖邮芨拍畹南鄬ζ毡樾圆⒉灰笪覀兎裾J真理依賴于那些遠離說話者的‘古怪的’(antics)事情,但所依賴的事情的本質(zhì)是隨著我們所發(fā)明的語言游戲的變化而變化的?!薄?0〕
在普特南看來,僅僅把真理定義為合理的可接受性還是相對主義的,但在此基礎(chǔ)上進行理想化的限定(即定義為理想化的合理可接受性)就可擺脫相對主義的桎梏。而對于理想化,“普特南似乎認為理想化是超越概念框架的途徑,并且反對將理想化視為最終決定概念框架的東西;正是這種‘實在’的思想實際上在理想意義上決定了受概念框架制約(conceptual-scheme-bound)的論斷的真假?!薄?1〕普特南的實在論一貫地堅持認為,存在“一個先驗的實在……它絕對獨立于我們的心靈……并且我們的知識可以摹本(copy)或使我們的思想與之相‘符合’?!薄?2〕普特南把真理定義為理想化的合理可接受性是為了避開相對主義的困難。對于每個人來說,知識的合理可接受性相對于其概念框架;在兩個相互競爭的概念框架中無中立性可言;給定(受概念框架制約的)論斷、并假定概念框架范圍的競爭性,那么有一個理想終點可以解決這些沖突,它作為一個中立的仲裁者來解決人們的認識爭議。
顯然,普特南真理觀念中認識情境(epistemic situation)面臨著一個主要困境。普特南宣稱(從概念框架視角看),認識情境具有理想化的合理可接受性的主要特征,但也可能存在這樣一個概念框架,即將真理視為理想化合理可接受性的觀念是認識情境之主要特征這一點很可能是假的。普特南的困難在于,他對真理的認識情境描述絕對化了,這個描述似乎可以運用到所有的概念框架,而這種意義上的“絕對”恰恰是他所明確反對的?!?3〕“如果普特南否認局部中立性(local neutrality),那么堅持理想化的合理可接受性的真理能夠作為局部中立的標準而起作用就不一致了,因為不存在這樣的東西”。然而,如果他不否認局部中立,那么認識論的相對主義就不會產(chǎn)生?!?4〕否認普遍中立性(global neutrality),真理則只能作為局部中立而非普遍中立的標準起作用。但是,普特南的真理理想化合理可接受性解釋更像他本人要加以拒斥的普遍中立立場。因此,只有當他拒斥普遍中立性、接受局部中立性,并且主張理想化真理只是作為局部中立的標準以裁決認識論沖突時,其觀點才融貫自洽。在這個問題上,羅蒂對普特南的批評有一定的針對性與合理性。
三
普特南與羅蒂的爭議被認為是新實用主義在20世紀末期的助推劑,其中充滿了紛繁復雜的理論糾葛,也富含了針鋒相對的學術(shù)對壘。普特南大力強調(diào)皮爾士與詹姆斯邏輯哲學論點,偏愛于康德主義認識論路徑;羅蒂則更倚重詹姆斯與杜威的文化社會觀,并追捧黑格爾主義與達爾文主義。
基于實用主義的基本層面,羅蒂的思想有很多方面與普特南有相通之處。羅蒂列舉出五個主要方面同意普特南:(1)心靈不能直接映射(map)獨立于語言的世界,因為人類的利益深深地滲透進了“實在”。羅蒂說道:“對象的觀念是相對于語言的”?!?5〕(2)盡管人們關(guān)于世界的看法總是反映自我的利益,但是某些關(guān)于世界的看法還是要好于其它關(guān)于世界的看法。(3)利益相對性并不意味著非客觀性(non-objectivity),而是意味著非絕對性(non-absoluteness),因為根據(jù)普特南,“如果給定了與語境相對的利益,那么一個解釋或一個說明是正確的就可能是客觀的”?!?6〕(4)我們必須有確定的觀點,使用特定的“概念系統(tǒng)”。(5)知識斷言相對于概念框架,所以知識不能匯聚成“一個大圖景”(one big picture)。在相對主義是自相反駁的這一點上,普特南和羅蒂的意見也是一致的。
盡管擁有基本類似的新實用主義思想傾向,但普特南和羅蒂卻是事實上的天然學術(shù)論敵。在實用主義真理觀方面,羅蒂提出了一個主要的嚴厲批評,它恰恰針對普特南關(guān)于真理是理想化合理可接受性的觀點。在羅蒂看來,普特南的認識論中存在不一致的地方。普特南既主張真理(或知識)是理想化的合理可接受性,卻又宣稱真理(或知識)內(nèi)在于概念框架。羅蒂試圖擺脫普特南的這種企圖:希望最終能以某種方法獲得正確的認識。根據(jù)羅蒂,普特南錯誤地認為存在某種超驗標準(transcendental standard)(理想化的合理可接受性),可以為人類的探究事業(yè)作辯護。羅蒂同意普特南這個論斷:“我們只能希望在我們自身的傳統(tǒng)……之內(nèi)產(chǎn)生一個更為合理的合理性觀念,或更好的道德觀念”〔17〕。但在羅蒂看來,普特南的反相對主義論證卻頑固地借助了“普遍的超驗合理性”。〔18〕在合理性觀念的可能性的本質(zhì)以及獨立于所有概念框架的知識看法上,羅蒂也與普特南存在不同之處。羅蒂說道:“普特南進一步提出了一個問題:‘這個對話有一個理想終點嗎?有沒有一個真的合理性觀念,一種真的道德,即使我們所曾有的都是我們對于這些東西的觀念?’我沒有明白這個問題?!薄?9〕普特南的反相對主義僅僅是自相反駁的相對主義的另一種形式,他的理想真理的極限觀念與其“內(nèi)在論”立場自相矛盾了。
羅蒂進一步指出普特南的困難:“普特南問題是:他一定既堅持他的反匯聚(anti-convergence)論題又要理解‘作為理想的合理可接受性的真理’的觀念。很多年以來,他一直用后一種觀念來防御我的雙面邪惡‘相對主義者’(evil twin,‘Relativist’)”〔20〕。在羅蒂看來,普特南不能既堅持知識是內(nèi)在于概念框架的,又堅持真理是理想化的合理可接受性。
羅蒂不僅指出了普特南所面臨的困難,而且還試圖解決這個困難。我們通過上述分析知道,在羅蒂看來,普特南面臨的困難應該有兩條路徑可供選擇:一個是放棄普特南的內(nèi)在實在論中“內(nèi)在的”部分,這對于普特南來說似乎是不可能的,因為這個是普特南認識論的最主要的特征,而且羅蒂和普特南對此有共同的觀點。剩下的途徑只能是放棄作為理想化的合理可接受性的真理觀念了。羅蒂做的正是這方面的工作,而且從表面上看是一個融貫的觀點。但是,普特南的理想化的合理可接受的觀點真的能導致如羅蒂等人所說的那樣:存在一個合理性的“上帝的目光”(God’s eye-view)嗎?普特南認為是不會導致這個結(jié)論的,因為他僅僅主張存在著某種理想化的合理性的目標。我們并不能獲得這個目標,但是我們可以不斷地接近它。
作為新實用主義的兩大代表性人物,普特南與羅蒂都秉承了實用主義的基本理論進路,從廣泛不同的諸多方面促進了實用主義思想的深廣發(fā)展。普特南對傳統(tǒng)真理符合論以及現(xiàn)代式真理融貫論的批評,在羅蒂的《哲學與自然之鏡》著作中得到最激進且極端的響應和發(fā)揮。羅蒂一方面正確地認識到,“實用主義真理理論的精髓在于提供一種非唯心主義的、歷史主義的方法,以避免科學與宗教意識或道德意識的沖突。作為知識認可的一個術(shù)語,那種理論以便利性取代了精確性或具體性?!薄?1〕但他卻將歷史主義與科學主義作了敵對式的分割,并在反精確性或合理性的同時走向了極端的非理性與相對主義立場。羅蒂繼承了詹姆斯和杜威真理理論的社會文化歷史取向,批評其前輩們對于真語句與其信念效果、語句與經(jīng)驗、語言實體與內(nèi)省實體的混淆與模糊,通過將歷史主義、達爾文主義、解構(gòu)主義等結(jié)合起來,最終迷失于真理相對主義、懷疑論乃至虛無論的死胡同中。
羅蒂的解構(gòu)式實用主義盡管引致了對普特南的批評性啟迪,但其本身卻有著內(nèi)在的偏頗。就像萊文所批評的那樣,羅蒂也對杜威與維特根斯坦采取了極端化的誤讀,“在對啟蒙的科學方法、客觀知識、有效的可檢驗的真理和普遍性之整個‘合唱’進行痛快淋漓地顛覆的歡樂中,羅蒂加入了解構(gòu)主義者德里達和后現(xiàn)代主義者利奧塔的行列?!薄?2〕在真理議題方面,普特南與羅蒂的爭端富有重要的哲學理論意義,并對新實用主義真理觀提呈了鮮明的歷史現(xiàn)實舞臺。
四
《現(xiàn)代美國哲學家詞典》這樣評述普特南:“與羅蒂和其他‘后分析’思想家一道,普特南在分析哲學及其批評陣營中促進了實用主義的新近復興?!M管普特南被稱之為后分析哲學家,他卻從未放棄內(nèi)含于分析傳統(tǒng)的目標與方法,例如嚴謹?shù)恼撟C與概念的明晰。”〔23〕以新實用主義的另一代表性人物雷歇爾(Rescher)的看法,實用主義陣營可分為左右兩派,他認為,他跟隨的是以皮爾斯為首的實用主義右派,而羅蒂屬于詹姆斯等人的左派,其中前派秉持著客觀主義的認識論立場,后者則采取主觀主義的相對主義進路。如果非要將普特南在左右式分類框架中作出參考性定位,則他站在了實用主義中間派的交叉路口,他始終基于哲學與邏輯的最基礎(chǔ)范疇,以漸進的、溫和的、辯證的學理態(tài)勢統(tǒng)合著分析哲學、實用主義和大陸哲學的研究根基與時代議題。
普特南的貢獻橫跨哲學基本領(lǐng)域,但他抓住了分析哲學與實用主義的真理觀與意義理論等核心范式。在真理觀的問題上,普特南繼承了邏輯經(jīng)驗主義研究成果,發(fā)掘了實用主義真理理論的深層義理,同時他批判了兩者的約定主義與主觀主義。真理中有著約定的成份,但約定絕非主觀任意的。他對塔爾基-戴維森的形式主義真理觀進行了深刻批評,反對用命題的句法結(jié)構(gòu)說明命題的意義。從內(nèi)在論的角度,他在堅持實在論的基礎(chǔ)上,批判了真理符合論與融貫論,認為理論中談論的對象都有洛克所謂的“第二性質(zhì)”,因而都具有主體性成份。不是先有一個獨立的外在對象,然后有一個對之加摹擬的真理理論。他反對奎因的翻譯不可能性命題與庫恩的不可通約性論點,認為不相容的理論有時也可以互相翻譯。在此基礎(chǔ)上,普特南提出了他的內(nèi)在(或自然)實在論的真理觀:真理是理想化的合理可接受性(或證成),大致包含以下幾方面內(nèi)容:(1)實用性:它是一種高度近似的描述,有解釋效用;(2)非矛盾性:一個陳述及其反面不能同時被證明為合理的可接受;(3)可錯性:被證成的陳述和證成的方法都容許修正;(4)主體間性:它與形而上學實在論相對立,即不承認與思想無關(guān)的客體。
在合理性問題上,普特南堅持自己的內(nèi)在論與相對主義不同,從而想使自己與相對主義劃清界限。普特南一方面承認“合理的可接受性”標準的多樣性和可變性,另一方面又不因此而否定有真理的存在。他所提供的方案是給合理的可接受性加上一個理想化的限制。誠然,以羅蒂為首的激進派哲學家在普特南相關(guān)論證中也發(fā)現(xiàn)了不融貫的地方,并且顯現(xiàn)有相對主義的嫌疑,但普特南不承認這種誤解性的批評。盡管羅蒂給普特南指出了兩個解決困難的途徑:要么放棄內(nèi)在實在論的立場、要么放棄作為理想化的合理可接受性的真理觀,但普特南對這種兩分式立場拒絕接受。從邏輯行動主義方法論的視角而言,普特南的實用式多元主義真理觀確實面臨著某些內(nèi)在的困境,而其辯證的理想化合理可接受性真理觀念在行動主義框架內(nèi)仍不失為一個合理的理論。
在普特南與羅蒂的對峙中,麥克道威爾旗幟鮮明地站在普特南的一邊。麥氏批評羅蒂在贊許實用主義反二元論立場之同時,其本身的思想?yún)s圍繞著理性與自然的二元論而組織起來,“羅蒂想要責備普特南對傳統(tǒng)哲學的那種不切實際的渴望,他認為這種渴望應該拋棄:思想要與其對象結(jié)盟,心靈要與實在結(jié)盟。我的觀點是,把外部觀點與內(nèi)部觀點集中在一起(不是‘以某種方式’,因為這表達了一種神秘性),恰恰就是那種揭穿二元論和解決問題的方法,也正因為這種方法,羅蒂本人才羨慕實用主義?!薄?4〕我們也可以這么斷言,普特南的多元主義真理觀從內(nèi)部促進了實用主義的理論進程,羅蒂的相對主義真理論則從外部揭示了這種美國主流哲學思潮的時代困境。
注釋:
〔1〕〔8〕〔17〕普特南:《理性、真理與歷史》,童世駿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 年,第1、24、240 頁。
〔2〕Christopher Hookway.Truth,Rationality,and Pragmatism.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2,p.4.
〔3〕Yemima Ben-Menahem.Introduction.Yemima Ben-Menahem,ed.Hilary Putna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5,p.13.
〔4〕Hilary Putnam.Reason,Truth and Histor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1,pp.49-50.
〔5〕Hilary Putnam.The Antinomy of Realism:LectureⅠ,Dewey Lecture Series.Journal of Philosophy.Vol.91,No.9,1994,p.449.
〔6〕C.Hartshorne,P.Weiss,and A.Burks,eds.Collected Papers of Charles Sanders Peirce,eight volumes.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31-60.vol.5.para,p.565.
〔7〕詹姆斯:《真理的意義》,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45頁。
〔9〕Hilary Putnam.Words and Life.James Conant.ed.Cambridge,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4,pp.265,302.
〔10〕Hilary Putnam.Truth,Activation Vectors and possession Conditions for Concepts.Philosophy and Phenomenological Research.Vol.52.No.2.,1992,p.435.
〔11〕〔14〕Timothy Mark Mosteller’dissertation for the degree of Doctor of Philosophy,Epistemological Relativism:Macintyre,Putnam and Roty.University of Miami,December 2002,pp.121,124.
〔12〕〔13〕Hilary Putnam.Realism and Reaso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3,pp.226、203-204.
〔15〕Richard Rorty.Putnam on Truth.Philosophy and Phenomenological Research.1992,Vol.Ⅲ,No.2,p.415.
〔16〕〔20〕Richard Roty.Truth and Progres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8,pp.45,51.
〔18〕〔19〕Richard Rorty.Objectivity,Relativism,Truth.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1,pp.26-27,27.
〔21〕羅蒂:《介于黑格爾和達爾文之間的杜威》,薩特康普編:《羅蒂和實用主義——哲學家對批評家的回應》,商務印書館,2003年,第16頁。
〔22〕萊文:《美國與現(xiàn)代性之爭:本特萊、杜威和羅蒂》,薩特康普編:《羅蒂和實用主義》,商務印書館,2003年,第71頁。
〔23〕John R.Shook,ed.The Dictionary of Modern American Philosophers.Bristol:Thoemmes Continuum,2005,1972.
〔24〕麥克道威爾:《心靈與世界》,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16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