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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變與時序

2015-02-22 06:15黨圣元
關鍵詞:劉勰時序文學

黨圣元

(中國社會科學院 外國文學研究所, 北京 100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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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變與時序

黨圣元

(中國社會科學院 外國文學研究所, 北京100732)

摘要:通變與時序是中國古代文論中關于文學發(fā)展、文學與時代關系的兩個主要范疇,或曰

關鍵詞:《文心雕龍》;通變與時序; 質文代變 通變和時序是中國古代文學理論批評中關于文學發(fā)展和文學與時代的兩個主要范疇,或曰。它們并不相同,有著各自的理論指向,但是相互之間又有密切的關聯(lián),而就中國古代文學理論批評范疇、概念、術語體系的邏輯層面而言,通變所處的層面高于時序。 。這兩個文論范疇具有深厚的哲學、文化根基,傳統(tǒng)詩文評家在運用這兩個范疇進行實際批評的過程中,賦予了它們豐富的文學思想內(nèi)涵,衍生出了諸如“質文代變”“參古定法”“本末源流”“會通適變”“文變?nèi)竞跏狼椤钡让},從而成為我們研究傳統(tǒng)文學發(fā)展觀時需要重點考察的兩個關鍵詞。從關鍵詞研究的視角,對通變、時序這兩個范疇的形成與發(fā)展進行梳理,并且深度闡釋它們的義理,對于我們充分認識傳統(tǒng)文學批評中的文學發(fā)展觀念,意義重大。

通變與時序范疇的形成,有著久遠的思想文化淵源,而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學理論批評史關于文學發(fā)展和文學與時代關系的主要概念,其最后形成、定型于南北朝時期,以劉勰《文心雕龍》中的《通變》《時序》篇為標志?!锻ㄗ儭放c《時序》兩篇,集中體現(xiàn)了劉勰的文學發(fā)展史觀以及對于文學創(chuàng)作與時代關系的認識。在《通變》篇中,劉勰通過考察文學傳承過程中的內(nèi)部演變規(guī)律,深入論述了文學發(fā)展過程中的繼承和創(chuàng)新的關系,主張文學創(chuàng)作要會通適變,通中有變,并且在具體的論述中,對文學發(fā)展中諸如源流正變、質文代變、崇古抑今、厚今薄古、貴遠賤近等現(xiàn)象,一一進行了分析,在此基礎上形成了主張參伍因革、復古新變的文學發(fā)展觀。在《時序》篇中,劉勰全面分析了文學發(fā)展的外部因素,包括時代語境、政治盛衰、社會治亂、帝王好尚等所謂“世情”對于文學創(chuàng)作、文學發(fā)展的影響,也即所謂“時運交移,質文代變”,“歌謠文理,與世推移”,質文隨時,崇替在選云云。兩文在對大量的文學史現(xiàn)象進行理論總結歸納的基礎之上,具體闡發(fā)了歷代文學的發(fā)展脈絡及其規(guī)律,系統(tǒng)詳備,相映成輝,從而形成了中國古代文學理論批評中的關于文學發(fā)展的具有原理性質的理論言說模式。劉勰的以“通變”和“時序”為關鍵詞的文學發(fā)展觀,既有對前人相關文學史理論的繼承和接受,也有自己的理論創(chuàng)新之處,并且對后世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在本論文中,我們主要以《通變》和《時序》之內(nèi)容詮釋為基礎,結合歷代相關文獻,來梳理、講述一下中國文學理論批評關于文學發(fā)展、文學創(chuàng)作與時代關系的理論言說方式及其觀念演變的軌跡。

一、通變篇

(一)通其變,遂成天下之文

作為一個對立統(tǒng)一的辨證范疇,“通變”出自《周易》,劉勰將其引入文學批評,用以指陳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學發(fā)展中的繼承和革新之間的關系?!吨芤住は缔o上》曰:

通變之謂事。

一闔一辟謂之變,往來不窮謂之通。

參伍以變,錯綜其數(shù)。通其變,遂成天地之文。極其數(shù),遂定天下之象。

日新之謂盛德,生生之謂易[1](P516、537、532、533、515)。

《周易·系辭下》曰:

變通者,趣時者也。

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易之為書也不可遠,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惟變所適[1](P516、537、532、533、515)。

劉勰在《文心雕龍·通變》篇中言“通變”者,凡七次,如:

參伍因革,通變之數(shù)也。

憑情以會通,負氣以適變。

文律運周,日新其業(yè)。變則可久,通則不乏[2](P521)。

通過對照,我們可以看出劉勰所論通變與《易傳》的淵源甚深?!吨芤住吩陉U發(fā)事物發(fā)展的規(guī)律時所體現(xiàn)的基本觀念是“變”,認為萬事萬物時刻處于變化之中,沒有一個固定的地位和永恒的標準,因此必須“惟變所適”,積極地適應、順從事物的變化?!吨芤住氛軐W體系包含了一些樸素的辯證法思想,如天地、日月、陰陽等。“窮”與“通”相對,是矛盾運動的無窮往復。在《周易》中,“通”與“變”本身并不構成矛盾,但是在《文心雕龍》中,劉勰為了表達辯證的文學史觀,創(chuàng)造性地將二者對舉成文,“通”指會通,指文學發(fā)展中的繼承;“變”指變易,指文學發(fā)展中的革新,“通”與“變”組合在一起使用,就成為一個用來闡述文學發(fā)展過程中繼承與革新之關系的文論范疇。劉勰在使用“通變”這一范疇來論析文學發(fā)展中的繼承與革新的關系時,引入了幾個對立范疇,如有常之體與無方之數(shù),本與末,同與異,質與文,古與今,遠與近,雅與俗,因與革,會通與適變,定法與制奇,等等,這是我們理解通變內(nèi)涵,理解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學發(fā)展中的繼承與革新關系的關鍵。

(二)質文代變,質文沿時

“質文代變”論是魏晉南北朝時期文學史觀的一個中心命題。劉勰在《文心雕龍·通變》中對此進行了全面的論述和總結,提出了“斟酌乎質文之間”“可與言通變矣”,以及“質文代變”[2](P671)“質文沿時”[2](P675)的重要論斷。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學批評中,質與文這對理論范疇,主要指文章的義理與文辭及其之間的關系,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曾反復提及,如《情采》云:

圣賢書辭,總稱文章,非采而何?夫水性虛而淪漪結,木體實而花萼振,文附質也?;⒈獰o文,則鞹同犬羊;犀兕有皮,而色資丹漆,質待文也[2](P537)。

心定而后結音,理正而后摛藻,使文不滅質,博不溺心,正采耀乎朱藍,間色屏于紅紫,乃可謂雕琢其章,彬彬君子矣[2](P538-539)。

這里“情”即“質”,“采”即“文”,劉勰在此強調(diào),寫作文章時,必須做到內(nèi)容與形式相結合,二者兼顧,不可偏廢。

劉勰所主張的這種質文關系的思想淵源,來自于先秦儒家倫理哲學。先秦時期,孔子首先在儒家政教倫理范圍內(nèi)提出質文概念。《論語·雍也》云:“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孔子認為理想而健全的人格,應該是文質兼具,內(nèi)在道德修養(yǎng)與外在言行的統(tǒng)一??组T的這種質文兼?zhèn)溆^,影響深遠。從漢代開始,人們就把質文范疇引入文學批評之中。如王充《論衡·書解》云:“或曰:士之論高,何必以文?答曰:夫人有文,質乃成;物有華而不實,有實而不華者?!兑住吩?‘圣人之情見乎辭?!隹跒檠?集札為文。文辭施設,實情敷烈?!盵3](P1149)這里的所謂文質、華實、情辭,都指文章、言論的內(nèi)容和形式而言,亦指人品與文品之關系。又如《后漢書·班彪傳》中班彪評司馬遷《史記》云:“善述事理,辯而不華,質而不俚,文質相稱。”[4](P1647)陸機《文賦》云:“理扶質以立干,文垂條而結繁。”這里“質”指文學的思想內(nèi)容,是文章寫作的根本;“文”則是文章的語言形式。沈約《宋書·謝靈運傳論》在評價曹操父子時說:“咸蓄盛藻, 甫乃以情緯文,以文被質?!盵5](P1778)沈約在這里將“質文”與“情辭”對應起來, 認為三曹既重視文采, 又能做到以情緯文,以文被質。 鐘嶸在《詩品》中稱曹植為“建安之杰”, 并且認為曹植之所以如此, 是因為他的詩“骨氣奇高,辭采華茂”, 具有“體被文質”[6](P37)的特點。

劉勰的文質論,正是在孔子文質論的基礎上,對兩漢魏晉及南朝宋以來的文學批評中關于文質關系認識的全面總結,并且在此基礎上提出了他自己的斟酌乎質文之間、質文代變、質文沿時的文學發(fā)展觀。其《通變》云:

是以九代詠歌,志合文則。黃歌“斷竹”,質之至也;唐歌在昔,則廣于黃世;虞歌《卿云》,則文于唐時;夏歌“雕墻”,縟于虞代;商周篇什,麗于夏年。至于序志述時,其揆一也。暨楚之騷文,矩式周人;漢之賦頌,影寫楚世;魏之篇制,顧慕漢風;晉之辭章,瞻望魏采。搉而論之,則黃唐淳而質,虞夏質而辨,商周麗而雅,楚漢侈而艷,魏晉淺而綺,宋初訛而新。從質及訛,彌近彌澹,何則?競今疏古,風末氣衰也[2](P519-520)。

劉勰認為九代詠歌的發(fā)展脈絡是:黃唐虞夏之世,文學質樸有余而文采不足;商周文學“麗而雅”,文質相稱;而楚漢魏晉宋的文學,則愈來愈文多質少。歷代文學的發(fā)展過程體現(xiàn)為質文互為交替,但總體發(fā)展趨勢是“從質及訛,彌近彌?!盵2](P520)。在這里,劉勰更為推崇的當是商周的“麗而雅”,即文質彬彬。至于他對于黃唐虞夏之質過于文和楚漢魏晉宋之文過于質的文學發(fā)展傾向,由其“從質及訛,彌近彌?!薄帮L末氣衰”[2](P520)的結論,結合其宗經(jīng)的思想和“文不滅質”[2](P539)的觀點,以及他對今世宋、齊文學弊端的批判來看,他應該更加反對楚漢之后的文勝質,而對黃唐虞夏之質勝文則是有所認可的。整體來說,劉勰主張,在文學的發(fā)展過程中,要“斟酌乎質文之間”,如此,方“可與言通變矣”。

(三)望今制奇,參古定法

質文關系之外,文學發(fā)展的另一個重要問題,就是歷代文學發(fā)展演變中的古今關系問題,對此,劉勰亦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對于文學古今問題的不同崇尚,反映出文學史觀的不同傾向和文學批評的不同標準。概而言之,一般不外乎如下三種觀念形態(tài):其一,尊古卑今、貴遠賤近;其二,競今疏古、薄古厚今;其三,復古新變、古今一也。前兩種觀念代表兩個極端的思想傾向,第三種則是一種頗為通達辯證的文學史觀。這三種觀念形態(tài),在先秦、兩漢、兩晉和南朝時期,或是其中的某一種觀念占主流,或是同時并存,不一而論。劉勰在《文心雕龍》的《通變》篇和《時序》篇中,比較系統(tǒng)地闡述了自己對于文學發(fā)展過程中的古今關系的看法。所以,劉勰的文學古今觀,亦為我們認識他的文學通變觀提供了一個重要的理論線索。其中,《通變》篇贊語中的“望今制奇,參古定法”[2](P521)體現(xiàn)了劉勰的融通古今觀,可視為古今文學發(fā)展觀的理論總結,具有承上啟下的地位和意義。

《時序》云:“時運交移,質文代變,古今情理,如可言乎!”“故知歌謠文理,與世推移?!盵2](P671)在劉勰看來,質文代變的文學發(fā)展觀是隨著古今之時代歷史演進而發(fā)展變化的,所以在該篇贊語中他又說:“終古雖遠,曠焉如面?!盵2](P676)也就是說,其所謂“文變?nèi)竞跏狼?興廢系乎時序”之“時序”,就是古今歷史的發(fā)展演進。對于古今文學的態(tài)度,劉勰在《通變》篇里反對文學創(chuàng)作上“競今疏古”,認為“雖古今備閱,然近附而遠疏矣。”[2](P520)在這點上,由于他受宗經(jīng)思想觀念的制約,提倡以復古為創(chuàng)新,似乎體現(xiàn)出一定的尊古卑今的態(tài)度。但是在《通變》篇贊語中,劉勰又將文學創(chuàng)作中處理古今關系的原則概括為“望今制奇,參古定法”[2](P521),體現(xiàn)出明顯的融通古今的態(tài)度,因此劉勰的古今文學觀最終還是反映了他的通變文學發(fā)展觀。這一點在《知音》篇也有論述?!吨簟菲?劉勰對“古來知音,多賤同而思古”[2](P713)的現(xiàn)象提出了批評,明確反對“貴古賤今”的批評態(tài)度,“觀通變”是劉勰文學批評的三個標準之一,同時也是他鑒賞文章的“六觀”方法之一。

文學上的復古主義觀念,最早是由孔子確立的??鬃釉谡砼c傳授文獻時,自稱“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其后形成了儒家思想學說中的尊古宗經(jīng)觀念,而征圣、宗經(jīng)也便成了儒家所遵循的創(chuàng)作原則。其后孟子、荀子等從儒家立場出發(fā),皆提倡宗經(jīng)復古。與此對立的是,在先秦諸子百家中,以韓非子為代表的法家是明確反對儒家的復古主義思想的。另外,道家在歷史哲學觀上雖然也崇尚復古征圣,但由于其理論上與儒家思想的針鋒相對,也具有某種意義上的反復古主義色彩。

到了漢代,尤其是自漢武帝時期提出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主張后,儒家思想一統(tǒng)天下,經(jīng)學繁榮,復古宗經(jīng)思想成為時代主流思潮,其中尤以西漢時期揚雄所提出的征圣、宗經(jīng)主張最具代表性。到了東漢時期,由于時代與社會思潮的變化,思想文化領域產(chǎn)生了對于儒家復古思想的批判力量,其中最為引人矚目的是東漢杰出思想家桓譚、王充的批判復古、力求創(chuàng)新的文學發(fā)展觀,這在中國古代學術思想史上可以說是振聾發(fā)聵,影響深遠。桓譚《新論·閔友》云:“世咸尊古卑今,貴所聞賤所見也,故輕易之。”[7](P61)明顯地表現(xiàn)出反對尊古卑今、貴所聞賤所見的觀點。王充對復古主義文學傾向進行了尖銳而徹底的批判,如《論衡·案書篇》曰:“夫俗好珍古不貴今,謂今之文不如古書。夫古今一也。才有高下,言有是非,不論善惡而徒貴古,是謂古人賢今人也……善才有淺深,無有古今;文有真?zhèn)?無有故新?!盵3](P1173-1174)可以看出,王充并不是一味地否定復古,而是辯證地看待古今關系,認為“古今一也”,正確而全面地闡明了文學的古今關系,在中國古代文學批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兩晉的復古新變文學史觀以西晉摯虞和東晉葛洪為代表,觀點各異。摯虞《文章流別論》對文學的古今發(fā)展持崇古抑今的復古觀念。如論頌體,批判“今頌”弄文失質,非詩而似賦,其“文辭之異”,乃“古今之變也”。論賦體,稱“古詩之賦,以情義為主,以事類為佐;今之賦,以事形為本,以義正為助。情義為主,則言省而文有例矣”[8](P179-180)。從賦體創(chuàng)作的古今、質文、情辭變化上,表明了他尊古卑今的文學史觀。與摯虞不同,葛洪在文學發(fā)展觀上則持“今勝于古”的觀念。在《抱樸子》外篇的《鈞世》《尚博》《喻蔽》等篇中,葛洪集中闡明了他對于文學發(fā)展歷史的觀念性認識。如《鈞世》中,他認為古書之所以“隱而難曉”,是因為時代的發(fā)展帶來了語言的變化,而方言的不同和古籍流傳過程中的殘缺朽蝕等因素,都可能造成今人閱讀理解的困難。在《尚博》篇中,他強烈反對俗士所云的“今山不及古山之高,今海不及古海之廣”[9](P120)之論調(diào),指出今人“重所聞,輕所見,非一世之患矣”[9](P120)!諸如此類,反復申述,以見其鮮明的“今勝于古”之文學史觀。

南朝文學批評的繁榮,是與以劉勰為代表的眾多批評家全面觀照歷代文學發(fā)展演變規(guī)律分不開的。在文學史觀上,除了劉勰以復古為革新的“通變”發(fā)展觀外,其他代表人物如沈約、蕭子顯、蕭統(tǒng)、蕭綱、蕭繹等則大多持“新變”的文學史觀。沈約的《宋書·謝靈運傳論》是一篇著名的文學史論。他站在史學家的角度來看待文學的發(fā)展,《傳論》稱“自漢至魏,四百余年,辭人才子,文體三變”[5](P1778)。對歷代文學均予以肯定。蕭子顯在《南齊書·文學傳論》中也明確地提出“新變”的觀點。如《傳論》曰:“在乎文章,彌患凡舊;若無新變,不能代雄。”[10](P908)蕭統(tǒng)《文選序》認為文學是發(fā)展的,“隨時變改”的,即所謂“踵其事而增華,變其本而加厲,物既有之,文亦然”[11](P1)。蕭綱在《與湘東王書》中說:“若以今文為是,則古文為非;若昔賢可稱,則今體宜棄。俱為盍各,則未之敢許?!盵12](P3011)蕭繹也提出“世代亟改,論文之理非一;時事推移,屬詞之體或異”[13](P3053)的觀點。可見,在南朝,這種文學隨世而變的發(fā)展已成為一股強勁的文藝思潮。

劉勰是六朝時期文學發(fā)展理論的集大成者。劉勰、蕭氏之后,在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又一次文學古今問題的大論戰(zhàn),是明代公安派反對前后七子復古之爭,以袁宏道為代表?!堆w集序》云:“文之不能不古而今也,時使之也……近代文人,始為復古之說以勝之。夫復古是已,然至以剿襲為復古,句比字擬,務為牽合,棄目前之景,摭腐濫之辭?!盵14](P709-710)袁宏道認為時代和語言都是發(fā)展的,“時有古今,語言亦有古今”,而前后七子之復古派卻無視“今語異古”的事實,一味模擬秦漢盛唐,違背了文學發(fā)展的歷史規(guī)律。

(四)本末源流,還宗經(jīng)誥

推源溯流、原始本末是劉勰考察古今文學發(fā)展演變時所采用的重要理論方法,他通過這種考察,尤其是文體源流方面的考察,得出了征圣宗經(jīng)、同祖風騷等結論,并且在《通變》篇和《時序》篇中對此進行了詳細的論析。

在《通變》篇中,劉勰認為,文學發(fā)展過程中會出現(xiàn)一些弊端,如文學內(nèi)容形式、風格體貌的“從質及訛”,這是因為師法繼承的路徑錯誤所致,即“競今疏古”,只學習當代作家作品,未能遠師古人,故而提出“還宗經(jīng)誥”的主張。這就是《通變》篇所指出的:“矯訛翻淺,還宗經(jīng)誥。斯斟酌乎質文之間,而隱括乎雅俗之際,可與言通變矣?!盵15](P520)所謂“矯訛翻淺,還宗經(jīng)誥”,是說歷代文學由“黃唐淳而質,虞夏質而辨,商周麗而雅,楚漢侈而艷,魏晉淺而綺”直至“宋初訛而新”的發(fā)展變化,即“從質及訛,彌近彌澹”。每變愈下的原因是什么呢?那是因為學者“競今疏古”, 未能繼承古代經(jīng)典而造成的必然結果,才致使文學“風末氣衰也”。所謂“競今疏古”,就是其所云:“今才穎之士,刻意學文,多略漢篇,師范宋集,雖古今備閱,然近附而遠疏矣。夫青生于藍,絳生于蒨,雖逾本色,不能復化。故練青濯絳,必歸藍蒨。”[2](P520)也就是說,文學的發(fā)展需要創(chuàng)新變化,但是文學的變化出新不能背離古代經(jīng)典的內(nèi)容和形式。所以,懂得宗經(jīng),方“可與言通變”,這才是通變的文學發(fā)展觀。

劉勰的這種文學發(fā)展觀,源于他的“原道、征圣、宗經(jīng)”的創(chuàng)作思想。在《序志》篇中,劉勰將“本乎道,師乎圣,體乎經(jīng)”[2](P727)視為“文之樞紐”[2](P727)。又,他在《文心雕龍》中把“原道”“征圣”和“宗經(jīng)”作為總綱置于全書之首,認為三者是為文的指導思想。三者之間,由于“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即圣人是通過經(jīng)書而明道的,故三者中“宗經(jīng)”為關鍵,為歸結點。這里的經(jīng)指五經(jīng),五經(jīng)乃“文章奧府”和“群言之祖”。劉勰認為,五經(jīng)是眾體文章的源頭和本根,所以他在《宗經(jīng)》篇中說:

故論說辭序,則《易》統(tǒng)其首;詔策章奏,則《書》發(fā)其源;賦頌歌贊,則《詩》立其本;銘誄箴祝,則《禮》總其端;紀傳盟檄,則《春秋》為根;并窮高以樹表,極遠以啟疆,所以百家騰躍,終入環(huán)內(nèi)者也[2](P22-23)。

在劉勰看來,“文能宗經(jīng)”,就可做到“情深而不詭、風清而不雜、事信而不誕、義直面不回、體約而不蕪、文麗而不淫”[2](P23),從而避免文學發(fā)展中出現(xiàn)的“楚艷漢侈”[2](P23)之流弊,達到“正末歸本”“矯訛翻淺”[2](P520)的效果和目的。由此可見,《宗經(jīng)》與《通變》篇在文學發(fā)展觀上是相聯(lián)相通的。

劉勰征圣、宗經(jīng)的理論源于儒家思想。儒家的征圣、宗經(jīng)學說,自先秦、兩漢以來有一個清晰的傳承脈絡??鬃犹岢鸸耪魇?反對不合圣王之道的淫聲巧言。孟子則“言必稱堯舜”,強調(diào)修身養(yǎng)性、鍛煉人格要誦讀《詩》《書》。到了荀子,原道、征圣、宗經(jīng)思想便基本形成體系。如《荀子·儒效篇》云:“圣人也者,道之管也。天下之道管是矣,百王之道一是矣。故《詩》《書》《禮》《樂》之歸是矣。”[16](P133)《勸學篇》云:“學惡乎始?惡乎終?曰:其數(shù)則始乎誦經(jīng),終乎讀《禮》;其義則始乎為士,終乎為圣人?!抖Y》之敬文也,《樂》之中和也,《詩》《書》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間者畢矣?!盵16](P11-12)漢代揚雄繼孟子、荀子之后,明確地提出明道、征圣、宗經(jīng)的思想,形成了三位一體的理論體系。

把文章各體歸諸經(jīng)典,除了前面所引劉勰之外,較為詳備的是北朝顏之推?!额伿霞矣枴の恼隆吩?“夫文章者,原出五經(jīng);詔命策檄,生于《書》者也;序述論議,生于《易》者也;歌詠賦頌,生于《詩》者也;祭祀哀誄,生于《禮》者也;書奏箴銘,生于《春秋》者也?!盵17](P461)其后歷代多有論述,如唐韓愈、柳宗元等,明代文體學家徐師曾亦稱“凡文各本五經(jīng),良有見也”[18](P77)。茲不贅述。

劉勰對于文體源流演變的觀念認識和理論闡發(fā),是魏晉六朝時期文學發(fā)展觀的又一重要理論貢獻?!段男牡颀垺窂摹睹髟姟分痢稌洝范?分論各類文體,大都是按照“原始表末”的歷史流變進行的,可以說是一部詳盡的分類文體文學史。“原始以表末”[2](P727)是劉勰文體研究的主要方法之一,他通過這種推源溯流的歷史方法,清晰地梳理出每一種文體的發(fā)展脈絡,以致我們今天可以從中看出劉勰鮮明的文學發(fā)展觀。

劉勰“原始以表末”的文體源流發(fā)展觀明顯是其“宗經(jīng)”說的延展,并受到曹丕“文本同而末異”文體論的影響。這在《通變》篇開篇就反映出來:

夫設文之體有常,變文之數(shù)無方,何以明其然耶?凡詩賦書記,名理相因,此有常之體也;文辭氣力,通變則久,此無方之數(shù)也。名理有常,體必資于故實;通變無方,數(shù)必酌于新聲;故能騁無窮之路,飲不竭之源[2](P519)。

他引入“?!迸c“變”這對古代文論發(fā)展觀范疇,進一步闡明了文學發(fā)展在繼承和革新上所應遵循的基本原則,也從中體現(xiàn)出他的文學通變發(fā)展觀。

在堅持文本于五經(jīng)和原始表末這一文體源流思想的前提下,劉勰又提出了“同祖風騷”的文體發(fā)展觀。將以《國風》為代表的《詩經(jīng)》和以《離騷》為代表的《楚辭》作為中國文學的源頭,漢代以來的文學批評家多有論述。劉勰在《通變》《時序》篇中更是集中地闡述了這一問題?!锻ㄗ儭菲?“暨楚之騷文,矩式周人;漢之賦頌,影寫楚世。”這是在說《離騷》繼承了《詩經(jīng)》傳統(tǒng),漢賦則受到《楚辭》的影響?!稌r序》亦云屈宋艷說,“籠罩雅頌”,“辭人九變,而大抵所歸,祖述《楚辭》,靈均余影,于是乎在”[2](P672)。同時代的鐘嶸在《詩品》中,將漢魏至齊梁間的五言詩人之源頭推溯到《國風》《小雅》《楚辭》三系,亦“同祖風騷”。再如沈約《宋書·謝靈運傳論》:“自漢至魏,四百余年,辭人才子,文體三變;原其飚流所始,莫不同祖風騷?!盵5](P1778)劉宋檀道鸞《續(xù)晉陽秋》:“自司馬相如、王褒、揚雄諸賢世尚賦頌,皆體則《詩》《騷》,傍綜百家之言?!盵19](P247)由此可見,“同祖風騷”在當時是一種得到普遍認同的文體觀念。

(五)會通適變,參伍因革

前面我們分別從質文、古今和源流三方面分析了《通變》《時序》的文學史觀,并簡要地梳理了中國古代文學批評史中的文學發(fā)展觀的歷史演變脈絡。其實,在劉勰看來,質文、古今、源流三者是三而一的問題,如果我們將他對于這三個問題的看法歸納、整合起來,便可以形成劉勰完整的主張“通變”的文學發(fā)展觀。

首先,劉勰以文學發(fā)展史上的具體事實為例,通過批判偏執(zhí)于通而不變或變而不通所形成的弊端,確立了有通有變、通變兼融的文學發(fā)展觀。在具體的論析中,他通過縱觀上古至南朝宋初之文學發(fā)展的歷史而指出,雖然“文”隨時代發(fā)展而不斷變化,其“變”是無方的,但是歷代歌詩在思想本質上都是相通的。既通且變,故而黃唐虞夏能做到淳而質、質而辨、麗而雅,這是劉勰所贊賞和認可的。另一方面,從楚漢、魏晉到宋初,雖然能夠對前代之文有所繼承,但每一代都是繼承模仿“今”代,未能通于古代,故而這幾代的文章便顯示出侈而艷、淺而綺和訛而新的缺陷。這實際是變而未通,對此劉勰顯然是持批判意見的。究其根源,劉勰認為是作家們競今疏古,即爭相摹仿今代而忽略借鑒古代經(jīng)典。劉勰既批評了當時的文士變而不通,在創(chuàng)作上近附而遠疏的風氣;又批評了漢初賦頌創(chuàng)作中的夸張聲貌、通而不變、循環(huán)相因的弊端,而指出,變當以通為基礎、為前提,并且提出了他自己主張的通變之術,即斟酌乎質文之間,而隱括乎雅俗之際。

其次,劉勰認為,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要想達到“騁無窮之路,飲不竭之源”[2](P519)的境地,進而寫出萬里逸步的穎脫之文,首先需要懂得“通變之術”。所謂通變之術,指“體必資于故實”與“數(shù)必酌于新聲”[2](P519)。前者當“通”,后者須“變”。各種文體,因其名稱的恒定和寫作規(guī)范、文體規(guī)范的不變有常,是相通的,可以歷代前后相因襲相繼承,故而要借鑒過去的作品?!皵?shù)”指“文辭氣力”等無方之數(shù),語言文辭是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而變化的,而作家的氣質才力也因人而異,故而在具體創(chuàng)作時,必須參照當代的新人新作。也就是說,通者、變者為文學發(fā)展的必然趨勢。除了懂得“通變之術”,尚需“憑情以會通,負氣以適變”[2](P521)。但是如何做到會通適變呢?劉勰認為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博覽古今文章,有所因循,方能會通;精閱具體的作家作品,才能發(fā)現(xiàn)不同之處,才能適變,有所革新??偠灾?在劉勰看來,文章創(chuàng)作的規(guī)律如日月運行,周而復始,相循相因,此為“通”;日月雖循環(huán)升落,但光景常新,日新月異,自有其變化不居之處,此為“變”。正因為如此,劉勰主張有通有變,有因有革,做到“望今制奇,參古定法”。也就是說,在創(chuàng)作中,既要參照今之文,制奇革新,有所變;然而,這種變又需要參照古代作品恒定的創(chuàng)作方法,有所相因,有所通。

概而言之,劉勰主張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需要參伍因革,有繼承有革新,辯證地認識和處理好古今、質文和雅俗之間的關系,這就是他所提出的講求“通變之術”的文學發(fā)展觀。劉勰主張的“通變之術”或“通變之數(shù)”,主要包含如下幾種內(nèi)涵:一是體必資于古故實,數(shù)必酌于新聲;二是斟酌乎質文之間,而隱括乎雅俗之際;三是參伍因革;四是憑情以會通,負氣以適變;五是望今制奇,參古定法。這五點,充分體現(xiàn)出了劉勰主張有通有變、不可偏廢,反對競今疏古、近附疏遠的思想觀念,亦可以看作是劉勰所提出的如何作到“通變”的五種具體方法。圍繞“通變”理論的闡釋,《文心雕龍》還形成了奇正、正變、雅俗等相關概念,對后世也有很大影響。如清葉燮《原詩》之“正變說”理論和“時有變而詩因之”的觀點,就頗為系統(tǒng)詳備,可與劉勰通變觀對照參看。

二、時序篇

(一)歌謠文理,與世推移

文學創(chuàng)作,以及一個時期文學的發(fā)展演變,均與所處的社會息息相關。也就是說,文學創(chuàng)作、文學的歷史進程,無不受其所處時代的由諸如政治、思想、文化等因素所構成的整體社會語境的影響,此即所謂文學的“時序”問題?!皶r序”亦是關系到文學發(fā)展的一個重要問題,劉勰對于文學的“時序”問題的看法,是他的主張“通變”的文學發(fā)展觀的有機組成部分。在《文心雕龍》中,劉勰對于文學的“時序”問題,進行了專門的論析,而他在《時序》篇中所言之“文變?nèi)竞跏狼?興廢系乎時序”[2](P675),可以看作是他關于文學“時序”問題的核心看法。所謂“世情”,大體而言是指一個時代的社會政治道德崇尚,治亂興衰狀況,以及學術文化風貌[20](P427-428)。

劉勰認為,一個時代的文學,與這個時期國家的盛衰、德盛清明或昏暴衰微之政治教化有著密切的關系。因此,他提出:“故知歌謠文理,與世推移,風動于上,而波震于下者也?!盵2](P671)在劉勰看來,唐堯虞舜時期,政治上德盛化鈞,政阜民暇,而其時的歌謠便充分地反映了這點,并且體現(xiàn)出心樂而聲泰、勤而不怨、樂而不淫的時代特點。而在周代,由于幽王、厲王昏庸,平王衰微,當時的文學創(chuàng)作便出現(xiàn)了諸如《板蕩》《黍離》等表現(xiàn)怒哀的篇什。在中國古代,戰(zhàn)亂亦是影響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學發(fā)展的一個重要時代因素,對此劉勰在闡述“時序”問題時,亦有較為詳盡的分析。劉勰指出了戰(zhàn)亂影響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學發(fā)展的正、負兩個方面的效應:一方面,戰(zhàn)亂讓人無暇顧及文學,如春秋以后,由于諸侯亂戰(zhàn),英雄角逐,以致文學衰微,唯齊楚兩國,頗有文學,其余無足觀矣;另一方面,戰(zhàn)亂亦可能催生文學繁榮,并影響文學的內(nèi)容和風格,如建安時期文學的勃興,便為一例。他指出,“自獻帝播遷,文學蓬轉,建安之末,區(qū)宇方輯。觀其時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積亂離,風衰俗怨,并志深而筆長,故梗概而多氣也”[2](P674)。在劉勰看來,建安文學的繁榮,并且形成“梗概多氣”“雅好慷慨”的“建安風骨”,就與當時社會政治的“世積亂離,風衰俗怨”[2](P674)分不開。

關于政治、社會治亂與文學的密切關系,先秦、兩漢以來的文學批評多有論及,大多注意到詩樂與社會治亂的關系,這與早期詩、樂不分有關。如《左傳》季札觀樂,已認識到了文學與政治和社會治亂之間的密切關系,《禮記·樂記》則總結為:“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薄对姶笮颉匪^“聲音之道與政通”,可以說是對文學與政治關系的最為集中的概括,而劉勰對于文學與政治、社會關系的認識,正是受此影響而來的。

(二)帝王雅好,文采相尚

由于受中國古代社會政治形態(tài)的影響,傳統(tǒng)文學的發(fā)展演變與帝王的崇尚和提倡也有著密切的關系,這實質上就是一個君主帝王的思想文化領導權、話語權對文學的影響制約問題。劉勰在論析“時序”問題時,也充分地關注到了這一點。他認為,一方面,君主的崇尚和提倡,可以帶來文學的繁榮,如曹魏時期,“魏武以相王之尊,雅愛詩章;文帝以副君之重,妙善辭賦;陳思以公子之豪,下筆琳瑯”[2](P673),所以才出現(xiàn)了建安文學“俊才云蒸”、七子競展文才的文學繁榮局面。再如南齊明帝因為自身“雅好文會”“振采于辭賦”,當時一批如庾信、溫嶠等文士被重用,所以才出現(xiàn)了“彼時之漢武也”的文壇局面。另一方面,君王如果不好文學,則文學不盛,如漢初因“高祖尚武,戲儒簡學”[2](P672),故而“雖禮律草”,但“《詩》《書》未遑”[2](P672)。

此外,帝王自身愛好文學及其取得的成就,也會以其示范和帶動作用而成為推動文學繁榮發(fā)展的重要因素。帝王的好尚和提倡,往往與帝王自身擅長文學有關,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所列舉到的諸如三曹、明帝、高貴鄉(xiāng)公、宋武帝、文帝、孝武帝等等,情況均屬如此。如《南史》卷二二:“宋武帝好文章,天下悉以文采相尚。”[21](P595)《南史》卷七二:“蓋由時主儒雅,篤好文章。故才秀之士,煥乎俱集?!盵21](P1762)應該說,在中國古代文學發(fā)展的歷史過程中,帝王的崇尚和提倡對文學產(chǎn)生影響是一種客觀的事實存在,劉勰之后的文學批評也多少注意到了這一現(xiàn)象,如《全唐詩·太宗小傳》:“有唐三百年風雅之盛,帝實有以啟之焉?!盵22](P1)另據(jù)史書所載,南唐后主、清乾隆等皇帝均講究文治,文學成就很高,對當時的文學創(chuàng)作均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關于這方面的歷史記載和批評文獻很多,茲不贅舉。

(三)華實所附,斟酌經(jīng)辭

我們知道,中國古代文學的發(fā)展與歷史、哲學密不可分,文學家、批評家大都兼具政治家、思想家、藝術家、史學家等身份,歷代哲學、宗教、文化、學術思想等都會對文學創(chuàng)作和批評以及文學進程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劉勰在《文心雕龍》對這一問題也予以了充分的關注,在《時序》篇中,他具體考察和分析了一個時代的學術思想對于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學總體風貌的深刻影響。比如,劉勰在考察先秦文學時指出,戰(zhàn)國時代,由于群雄紛爭,諸子百家風起云涌,游說盛行,而屈原、宋玉之作意奇藻麗,乃“出乎縱橫之詭俗”[2](P672),故曰:“屈平聯(lián)藻于日月,宋玉交彩于風云。觀其艷說,則籠罩《雅》《頌》。故知日韋燁之奇意,出乎縱橫之詭俗也。”[2](P672)又如,漢武帝以后,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經(jīng)學繁榮,這一學術思想在文學中得到了充分的反映:“然中興之后,群才稍改前輒,華實所附,斟酌經(jīng)辭,蓋歷政講聚,故漸靡儒風者也?!盵2](P673)再如,東晉由于玄學清談興盛,帶來了玄言詩的繁榮,這也深刻地影響到了當時的詩風:“自中朝貴玄,江左稱盛,因談余氣,流成文體。是以世極迍邅而辭意夷泰,詩必柱下之旨歸,賦乃漆園之義疏。”[2](P675)

劉勰重視一個時代的政治狀況、學術思想文化對該時期文學總體風貌的影響的批評方法,對于后世的文學批評影響頗大,歷代文學批評中關于文學發(fā)展與時代政治、學術思想文化等之關系的論述很多,難以列舉,我們僅以清代著名詩論家葉燮的《原詩》為例,以見大概。其曰如:“蓋自有天地以來,古今世運氣數(shù),遞變遷以相禪?!庇衷?“其正變系乎時,謂政治風俗之由得而失、由隆而污。此以時言詩,時有變而詩因之。時變而失正,詩變而仍不失其正,故有盛無衰,詩之源也?!盵23](P2,4)葉燮以時言詩,認為《詩經(jīng)》中《風》《雅》與時代的政治、風俗有關,兩者由興隆到衰落,即由正風、正雅變?yōu)樽冿L、變雅,正是受時代風氣影響所致,而整個詩歌發(fā)展的歷史,便是一部正變相續(xù)、盛衰循環(huán)的歷史。

(四)文變?nèi)竞跏狼?/p>

在《文心雕龍》中,劉勰還從質與文的角度,對于“時序”問題進行了闡述。阮瑀在《文質論》中提出的“二政代序,有文有質”的政治歷史觀,可以說直接影響了晉代摯虞的“質文時異”和葛洪的“醇素雕飾”“時移世改”的文學發(fā)展觀。在此基礎上,劉勰綜融諸家之論,提出了“時運交移,質文代變”的文學發(fā)展觀。

受漢魏以來“質文互變”的政治歷史觀的影響,在《文章流別論》中,摯虞考察了各種文體的源流發(fā)展,具體說明了文學由質而文的變化趨勢。如論“銘”體曰:“夫古之銘至約,今之銘至繁,亦有由也。質文時異,則既論之矣。”[8](P181)在摯虞看來,時代的發(fā)展變化,正是“銘”體古約今繁之質文演變的重要因素。摯虞之后,東晉的葛洪也闡發(fā)了質文變化的文學發(fā)展觀?!侗阕印もx世》云:“且夫古者事事醇素,今則莫不雕飾,時移世改,理自然也?!盵9](P77)這里,古者醇素為質,今者雕飾為文,文學古質今文的變化是“時移世改”的自然演變規(guī)律。摯虞、葛洪把各體文章演變與時世變化相聯(lián)系的觀念,明顯地影響了劉勰“時運交移,質文代變”“歌謠文理,與世推移”和“質文沿時”的文學發(fā)展觀,劉勰通過“質文代變”來闡述文學“時序”問題,無疑是對摯虞、葛洪觀點的總結和理論提升。

在《時序》篇中,劉勰在描述文學發(fā)展演變的過程時,通過對歷代文學歷史變遷的具體分析,指出“蔚映十代,辭采九變”[2](P675),明確提出了他的“質文代變”論?!稌r序》開篇稱“時運交移,質文代變”[2](P671),贊語言“質文沿時,崇替在選”[2](P675)前后呼應。在文中,劉勰則通過對“十代九變”之歷代文學的全面勾畫和具體分析,說明了文學的內(nèi)容和形式隨著時代的推移而變化,亦即“質文代變”“質文沿時”,并且從中歸納出了“歌謠文理,與世推移”[2](P671)“文變?nèi)竞跏狼?興廢系乎時序”[2](P675)等結論性命題,意在說明文學的“質文代變”受“世情”制約,并遵從“時序”而“與世推移”。

如果說,劉勰在《通變》篇中分析“九代詠歌”“從質及訛”的發(fā)展變化,多著眼于揭示內(nèi)容與形式之間關系的文學內(nèi)部發(fā)展規(guī)律的話,那么,他在《時序》篇中通過“質文代變”論來討論“時序”問題,則更注重挖掘文學發(fā)展變化的外在原因。所以,《通變》篇與《時序》篇的質文發(fā)展觀兩相結合,則“質文代變”論這一文學發(fā)展觀就獲得了全面而充分的論證,從而使“通變”與“時序”所構成的該時期文學發(fā)展觀的中心命題得以確立。

作為文學發(fā)展演進的基本規(guī)律,“時運交移,質文代變”論的提出和確立,一方面受到先秦兩漢魏晉以來政教理論上“質文互變”論的影響,同時也繼承了晉代摯虞、葛洪等文學批評家關于“質文時異”的文學史觀,是對前此有關文學發(fā)展觀念的總括與提升,并對后世文學史觀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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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琴]

【文學研究】

Knowing the Law of Change and Order

DANG Sheng-yuan

(InstituteofForeignLiterature,ChineseAcademyofSocialSciences,Beijing100732,China)

Abstract:Knowing the law of change and order are the two key words concerning the development of literature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iterature and the periods in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literary theories. They feature profound and cultural basis. Traditional critics have added much literary content to them in their literary criticis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research of the key words, through combing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se two key words, this paper deeply explains their rules, which plays a significant role in understanding the idea of literary development in traditional literary criticism.

Key words:Wenxin diao long;the law of change and order;changing alternately of the literature in form and coneent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乾隆朝文人劇作研究”(12BZW052)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DOI:10.16152/j.cnki.xdxbsk.2015-06-007

作者簡介:黨圣元,男,陜西榆林人,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論、文藝學、馬克思主義文學思想研究。 黃勝江,男,安徽金寨人,博士,安徽省社會科學院副研究員,從事古典戲曲文化研究。

收稿日期:2015-09-28 2015-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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