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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文學研究的法律之維*

2015-02-20 07:48茍強詩
關鍵詞:文學法律研究

茍強詩

(成都大學藝術學院,四川成都 610106)

在文學研究領域,從法律角度審視中國近代以來諸多文學現象及文本分析,長期缺席于文學研究者的視野。與之對照的是,文學的研究則常??缛胝軐W、美學、政治、心理、倫理乃至進行跨國界的文化比較研究,這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但文學能采用如此多的視角來剖析,難道法律自外于此乎?尤其是對近代以來的中國文學來說,在世界交通日益增加的時代背景下,中與西、古與今,社會轉型的諸方面均可能與文學發(fā)生種種關聯,甚至某些方面深刻影響了某時期文學發(fā)展的歷史面貌。在這個意義上,法律勢必與文學發(fā)生諸種關聯,而正是這些“關聯”的存在,將成為研究者通過法律審視文學的部分路徑與視角,開拓新的研究領域。

與法律在文學研究界“遇冷”境遇恰恰相反的是,在中外的法學界,尤其是美國,法學早已聯合文學形成“法律與文學”的法理學流派,且以“運動”的方式逐漸成為法學研究前沿的一個分支。我國法學界的相關研究起初也獨立于美國的“法律與文學”運動而發(fā)展起來,只是對這一交叉學科研究的理論總結是在20世紀90年代美國理論資源翻譯引進之后才開始的①。研究成果也在90年代之后日漸增多。

這里,要說明的是“以法觀文”在根本上是基于文學現象與史實自我闡釋的需求與有效性,即從文學現象與歷史事實出發(fā),其發(fā)展確實與法律存在著諸種內在關聯,法律之維是文學研究內在發(fā)展的結果。之所以從法學界的“法律與文學”運動談起,是基于它在文學的法律研究上具有方法啟示意義,而非拿一種與文學有關的西方法學理論進行簡單、生硬的套用。在這個意義上,從美國“法律與文學”運動談起是有助益的。

“法律與文學”的題目在美國法學界早就出現,美國著名法學家本杰明·內森·卡多佐(Benjamin N.Cardozo)在1925年就曾發(fā)表論文《法律與文學》,他在文中討論了司法文件的文學風格、修辭等問題[1]。作為批判性立場的激進法理學派亦以“運動”相稱的“法律與文學”,是繼美國20世紀70年代批判法學而起,以批判在美國法學院占主流地位的法律經濟學為己任,并受德里達的文學解構主義、拉康的心理分析等法國后現代主義思潮的影響,偏重敘事(narrative)或故事性文本的研究。美國密歇根大學的詹姆斯·伯艾德·懷特(James B.White)被視為該運動的創(chuàng)始人,其出版于1973年的《法律的想象》(The Legal Imagination)成為該法理學流派的奠基之作[2]。在書中,懷特闡釋了文學研究如何類似于法律領域里的諸種解釋性活動,他認為,“文學研究有助于對法律之倫理性的思考,而文學思想與實踐則可提供對法律的人性主題的洞察;同時,法律與文學關系密切,因為兩者均依賴于語言以及涉及類似的解釋性實踐的閱讀、寫作與言說方式;此外,法律與文學研究也體現了法律解釋學的新發(fā)展。上述法理學觀點使這場運動區(qū)別于西方傳統(tǒng)的法理學及當代主流法律理論?!保?]法律與文學都被理解為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技藝;它在擴展人們的同情心,使人們對自身及世界的感受復雜化的同時,也羞辱了西方文化中居于主導地位的工具理性形式[4]。后來,該學派在美國法學院獲得一席之地,并發(fā)展出四個研究分支:

一是作為文學的法律(law as literature),即將法律文本甚或司法實踐都當作文學文本來運用文學理論加以解釋與分析的研究;二是文學中的法律(law in literature),研究文學作品所反映出來的法律,思考其中蘊含的法學理論和實踐問題;三是有關文學的法律(law of literature),研究各種規(guī)制文學藝術產品(包括著作權、版權、出版自由、制裁淫穢文學書刊、以文學作品侵犯他人名譽權)的法律;四是1990年代以后興起的通過文學的法律(law through literature)利用文學自身所特有的打動人心的感染力,作者試圖用文學的手段來敘述、討論和表達法律問題[5]。這四個分支在法學界的研究進展狀況不盡一致,甚至可以說,作為批判性的激進法理學流派,在其興起之時,由于法律與文學兩者自身的實質屬性的不同,為它在今后的發(fā)展埋下了不可忽視的矛盾與障礙,乃至作為其中兩個重要問題——“文學中的法律”和“作為法律的文學”存在的前提或預設本身就存在諸多的爭議。學者馮象在文中就懷疑“文學經典中的法律故事能否提供法律家執(zhí)業(yè)所需的具體的倫理、政治教導;或有關文本寫作和閱讀的一般性批判理論能否自動延伸至法律解釋,撇開國家權力和階級利益的約束而自由‘解構’。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即使承認兩命題成立,如此‘太認真’地拔高文學(波斯納法官語)強調其政治效用和倫理價值,勢必沖擊法律的自主‘中立’,削弱法律家集團對行業(yè)壟斷所持的‘審慎’態(tài)度,而最終否定法治的基本原則(關鍵詞)?!睆倪@里來看,“法律與文學”又是關于資本主義法治本身何以可能、又怎樣終結的糾問。[6]

國內“法律與文學”研究起步于1990年代。法學研究者大都將較早涉及該研究的論文或專著溯及賀衛(wèi)方的論文《中國古代司法判決的風格與精神——以宋代為基本根據兼與英國比較》[7],梁治平《法意與人情》(海天出版社,1992),劉星《西窗法雨》(花城出版社,1998)、《古律尋義》(中國法制出版社,2001),郭建《中國法文化漫筆》(東方出版社,1999)以及徐忠明、汪世榮、強世功、余宗其等人的研究文章及專著②。蘇力則于2006年出版了利用“本土資源”寫作的《法律與文學:以中國傳統(tǒng)戲劇為材料》(北京三聯書店)。這些國內的研究已經觸及“法律與文學”的各個方面,大體呈現出兩種進路:一是以典型的文學作品為基本分析材料,對中國法律文化進行多方面的解讀,這鮮明體現在那些以文學作材料來“看”、“……與……”、“解讀”、“反映”為標題的論文與著作中③;二是試圖從文學作品中尋找某些理論議題,來做法理學意義上的延伸辯論,而其主旨并非是對特定歷史時期法律文化的呈現,而是旨在探究更為宏大的法律理論問題。著有《法律與文學:以中國傳統(tǒng)戲劇為材料》的蘇力,被認為是這一路徑的主要推手。而徐忠明則在文中指出自己在研究方法上已從“文史互證”轉向“法律的新文化史”,標明與已往的“法律與文學”在研究旨趣和方法上的區(qū)別——通過檢視有關法律問題的文學想象和文學表達,來解讀其中蘊涵的法律文化的豐富內涵,探究某一時代法律文化精神狀態(tài)[8]。

歸根結底,濫觴于20世紀70年代美國法學院,以及起步于1990年代的國內“法律與文學”研究,無論出于何種現實目的而興起,在中美法學界的研究如何展開,至少從目前來看,其出身已經決定了它的歸屬及立場——法學院而非文學院。雖然,該法學運動,尤其是“文學中的法律”與“作為文學的法律”兩分支與文學(文本)發(fā)生了諸多內部關聯,但這一切關聯的發(fā)生與問題、障礙的浮現,均由法律所處的中心位置而引起,即它的專業(yè)立場與出發(fā)點無疑都是法學而非文學。文學只是法學研究的“材料”。即使在其他稍有不同的研究進路中,文學也依然無法擺脫淪為揭示與討論中國法律制度、文化、理論問題的材料式的案例或注腳的命運。

不同的人文及社會專業(yè)都面臨學科生存、展拓研究視界的內在壓力與需求,這注定研究者最后探討與解決的問題應該是本專業(yè)的而非其他專業(yè)。既然如此,鑒于法律與文學的某些內在關聯,以及“法律與文學”研究給我們的方法與啟示,我們?yōu)楹尾灰倭⒂谖膶W專業(yè)的疆域,將法律當作文學研究的視角或方法,來對文學文本、文學現象、作家以及文學生產機制等諸多文學問題進行討論與研究呢?下面以近代以來的中國文學尤其是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文學為例,來談談“文學與法律”研究的一些想法。

首先,從法學院的“法律與文學”到文學院的“文學與法律”轉變,是基于文學專業(yè)自主性研究的內在呼喚,是學科專業(yè)與研究主體在文學與法律間主客位置與研討中心的重新設置與追問。這要求文學研究者借助法律的視角研究與回答文學專業(yè)領域的問題。

在“法律與文學”研究分支中,顯然存在可以直接借鑒的研究進路。例如“文學中的法律”(law in literature)以及“有關文學的法律”(law of literature)。法學研究者以文學文本尤其是文學經典為材料來探討法律,例如波斯納在其《法律與文學》一書中,通過《伊利亞特》和《哈姆雷特》來討論“復仇”,分析《比利·巴德》和《卡拉馬佐夫兄弟》中對法律不公正的文學控訴,以及對卡夫卡、狄更斯、華萊士·斯蒂文斯等作家的法律解讀等等,這實際上是一種文學文本的法律批評,我們應該借鑒并將其視為對民國時期作家作品進行多維解讀中的一維,而這恰恰是文學研究者先前忽視或缺乏的一面。

但是對這一研究進路,我們要保持清醒與審慎的態(tài)度,因為文學研究者對文學文本進行法律視角的解讀,并非如同法學家那樣通過文本來“看”或“探討”中國傳統(tǒng)法律制度或文化的某些方面,抑或其中所蘊含的法律理論問題,毋寧說,法律批評只是文學批評家借以解讀、批評文學文本的一種方法與路徑,而且此種操作要求該文學文本真正事關“法律”(最寬泛意義上的法律),且法律批評的路徑最好成為深入理解與揭示該文本一種行之有效的操作。因此,以法律的視角來進行文學批評的前提,在我看來是苛刻的,甚至可以說,做出這種解讀與批評指令的不是研究者或批評家,而是文學文本自身,且當只有法律的視角能夠與其他文學批評方法取得同樣甚或更多更大的闡釋空間與新的發(fā)現時,文學文本的法律批評才算是成功的。不然,法律批評之于文學研究只能是精力的游戲化耗損而無所收益。那種似可非可、無關緊要甚或牽強附會的法律批評“量”的增加,無益于文學文本解讀在“質”上的突破?;蛟S也正因為此,法律批評長期缺席于文學批評者的視野。同時,值得注意的是,文學家的法律批評,不能變成普法的宣傳材料,因為那是法律工作者的任務,而非文學研究者的任務;問題的另一面,大多文學文本在文學研究者看來或許還不夠太“法律”,但這其中是否還存在研究者自身對法學理論知識儲備不足,缺乏通過法律批評獲取對文學文本新的洞見的能力呢?正如法學研究者對此進路的推進需要提高文學批評的理論儲備、感性細膩的文學感受力一樣,文學研究者則需要補法律的課。

其次,另一個值得我們直接重視的是“有關文學的法律”。如果說文學文本的法律批評注重于文學內部,那么,“有關文學的法律”則屬于文學的外部研究——法律制度對文學的各種規(guī)制。這里,我們不能把“有關”僅僅指向“規(guī)制”,同時應該看到處于現代生產機制中的文學,在其創(chuàng)造、印刷、傳播與閱讀等一系列過程中,應該注意到法律為文學革新與發(fā)展提供了哪些相關法定權利的保障。特別是在民族國家大轉型的20世紀初,在晚清至民國政府的權力嬗替與轉型中,法律的現代轉型為文學“革命”的發(fā)生發(fā)展,是否提供了某種保證?如果有,又具體體現在哪些方面呢?如此的種種設問,其間與文學直接相關(《大清著作權律》、民國的《著作權法》、《出版法》等)或在國家層面上與之相聯的如民法等法律制度,應成為“文學與法律”研究的一個重要部分。

第三,在關注“文學與法律”時,應從“地方性”出發(fā),在認知的具體性、傳統(tǒng)性和闡釋性等方面給予法律“多元”且具地方性的關注,并由此來審視文學現象。

法律人類學家通常堅持法律多元主義的觀點,而這種“多元”訴求來自于對“法律必是指國家法律,必是指由國家制度所實施的大一統(tǒng)的排他性法律觀念的徹底拋棄?!保?]但具體到地方性的文學與法律的研究中,例如我們以上海為例,上海法律的“多元主義”所抱定的態(tài)度并非是基于對國家法律大一統(tǒng)觀念的拋棄,而是特指自1840年代在上海所形成的特殊政治空間以及由此形成的法律制度及法律文化的多元格局。

作為一個具體的歷史文化時空,1840年代尤其是1860年代以后,上海作為通商口岸被劃分為英美公共租界、法租界、華界三個不同權力機構掌控的行政區(qū)域,外人管理下的英美公共租界與法租界基本沿用其“母國”的法律制度。這樣,從法系的角度來說,1860年代以后的租界化上海理應存在英美法、大陸法以及中國法(民國之前的中華法系及民國之后走上法制現代化的法律制度)。所以上海的法律制度便指向了英美、法國法律,以及英、美、法等國在上海所享有的治外法權,同時,又包括晚清、國民政府時期的國家法律及上海的地方性法律。如此“多元”的法律制度,無疑共同描繪了一幅復雜的法律圖景。法社會學家認為,一個社會中往往存有多種法律秩序和法律制度,這對于近代以來諸種異質性文化并存的租界化上海來說更是如此。

租界化上海的“文學”與“法律”這兩個對話者所需要的,正如吉爾茲在談法律與人類學兩者所需要的那樣,“不是一個非驢非馬的學科——熱帶葡萄種植或者藤本植物駕船航行——而是對另一方之道理所在的更高度更確切的了解?!保?0]文學研究的法律之維所欲達致的效果也就在于回到民國時期上海地方性的“多元”法律場域,進入歷史,還原、理解與解釋文學及其歷史現象。

第四,“法律與文學”作為激進的法理學派,它所關注的焦點是如何實現以主流西方法學理論為批判對象的、有鮮明價值取向的話語權力的伸張和實施,而并非文學需要怎樣的法律環(huán)境或作家應該享有什么權利的問題[11]。但對立足于文學院的“文學與法律”來說,盡力觸摸歷史現場,關注現代文學興起與展開時的法律環(huán)境,政法制度與文學之間、作家自身權利如何等問題,均應成為“文學與法律”研究應有的題中之義。我們應該重視與強化民國時期文學發(fā)生與發(fā)展的法律空間感,自覺構建文學研究的法律維度,意識到一個充滿秩序性控制的法律社會空間④(我們常常只關注其他的文化空間而無意中忽視了充滿秩序的法律空間)之于現代文學存在與發(fā)展的意義與必要性。

對此,我們應該走出那種純粹與狹隘之個人的、內部的文學觀點,從整個國家機制的角度(國家機制及內于其中的文學生產),將文學視為在充滿創(chuàng)造性與交互性的人與人、人與社團、人與社會、人與國家之關系及其種種對應中進行的活動。這些關系既是權利又是義務,它們并非可有可無的隨意發(fā)生與易變,它源自人之為人的權利訴求、人對生存與發(fā)展的渴望、人對思想精神自由的追求。

因此,我們有必要將文學研究的目光擴充到國家法律的考察,尤其重視現代性價值觀念⑤在上述相互對應關系中確立與否以及寓于其中的種種“關系”權利的法定與制度性保障(它們經由個別觀念的萌生到社會群體的普遍主張成為國家權威意志的邏輯進程)情況。20世紀初,中國法律制度的現實情境(尤其是租界化上海)既是文學變革的法律環(huán)境,同時又為其提供了某些異于帝制中國禮法制度的權利保障。在走向現代場域中,文學作者、讀者、書店(兼印刷與銷售)、出版商、社團、政府、國家等主要元素,逐步搭建了以文化市場為中心,并趨向市民社會與國家間的權利關系域⑥。于此權利關系域中發(fā)展的現代文學,其所處的法律環(huán)境、作者等應享有的權利與保障、新法規(guī)的制定與頒行給予文學影響等等,都應納入文學研究者的視野。這既是拓展文學研究領域的義不容辭的職責,同時這樣的研究關注又具有社會歷史發(fā)展的合理性依據。

從晚晴民國時期文學史發(fā)展來看,在“文學與法律”的研究中,還應有意識地將另一個重要因素即政治納入思考范圍。這既是基于百年來政治與文學剪不斷理還亂的錯綜復雜關系,又有政治與法律本身所具有的緊密關聯而言的。

政治與文學的關系向來盤根錯節(jié),尤其是20世紀的中國文學與政治。中國現代文學的歷史演進與政治形勢發(fā)展之間存在著某種內部勾連,某一時期的文學,在其文學觀念、審美、內容與形式上均有過鮮明的影響。因此,透過政治看文學便成為一個理所應當的視角。甚至可以說,在百年來的某些特定時期,文學家們的文學生產活動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出于對國家政黨某種政治舉措的順應、抗拒、沉默與避讓中展開的。

例如,國民政府實施的意識形態(tài)化的文藝政策——“三民主義文學”與“民族主義文學”運動。對此,1929年梁實秋就說:“很明顯的,現在當局是要用‘三民主義’來統(tǒng)一文藝作品。然而我就不知道‘三民主義’與文藝作品有什么關系;我更不解宣傳會議決議創(chuàng)造三民主義的文學”,“文藝的價值,不在做某項的工具,文藝本身就是目的?!薄耙匀魏挝膶W批評上的主義來統(tǒng)一文藝,都是不可能的,何況是政治上的一種主義?”[12]后來梁氏又進一步認為“以政治的手段來剝削作者的思想自由”以及“以政治的手段來求文藝的清一色”都是暴虐與愚蠢的[13]。從中可鮮明地看出崇尚文學自由的作家對“文藝政策”的反感,“凡贊成思想自由文藝自由的人,對于暴力(無論出自何方),都是要反對的。”[14]

政治與法律同樣具有密切關聯。西方最遲在16世紀下半葉,人們以一種政治與法律按自然法統(tǒng)一的觀念為出發(fā)點,認為只有通過政治與法律的統(tǒng)一,個體才能夠成為權利主體,而個人的文明應歸因于法律與政治的統(tǒng)一。“作為這一把政治與法律一體化的組織上和語義學運動之結果的是18世紀和19世紀偉大的制憲,以及最終確立了這樣的觀念:國家的職能在于按照法律尺度即在法律框架內保障自由?!痹诒R曼看來,政治與法律之間聯系的理解最終被綜合在“法治國家”的模式之中,法治國的國家既是一個法律機構,又是一個對法律負有政治責任的機構,在法治國家,政治與法律是互相寄生的關系,政治系統(tǒng)得益于法律把正當與不正當的區(qū)分規(guī)則化并進行管理。反過來法律系統(tǒng)也得益于政治系統(tǒng)中保證了和平、保證了明確規(guī)定的權力區(qū)分以及隨之而產生的可迫使法庭作出判決的強制[15]。在這里,盧曼強調了政治與法律相互寄生的關系,但兩者并非“平等”,尤其是法律常常充滿了政治企圖。

美國法學家塞爾茲尼克指出:在所有國家中,無論是高度發(fā)達國家還是發(fā)展中國家,立法是通過法律來實現政治意志對于社會變遷的影響的最明白的方式。而埃爾曼在評述蘇維埃時期的法律性質時認為,“法律上的各種制度無處不具有政治目的?!保?6]在某些時期,法律顯然成為實現政治意圖的工具和手段,而非維護社會正義與個人權利。這一點對于民國時期尤其是國民政府時期在思想文化與文藝領域的立法,表現得尤為突出。譬如《查禁反動書籍辦法》(上海教育局,1928)、《宣傳品審查條例》(1929)、《出版法》(1930)、《宣傳品審查標準》(1932),《圖書雜志審查辦法》(1934)以及抗戰(zhàn)以后頒布的諸種與文藝宣傳有關的法律規(guī)定等等,這些法律制度無處不充滿鮮明的對以左翼為主要對象及其他流派文學藝術予以控制、施以壓迫直至銷聲匿跡的政治目的。這就使得我們在“以法觀文”時,更要有意識地關注政治給予的影響。值得注意的是,雖然某些法律制度尤其是與文學有關的法律受到政治的強烈干預或影響,但我們不可否認,法律及其所謂的法律文化成為一個自我生長的文化子系統(tǒng)的獨立性。這既是法律之于政治關系的合理表述,同樣也是進行文學與法律研究的基點所在⑦。

在法律與政治的綜合審視中,法治對二十世紀以來現代文學整體發(fā)展的重要性及影響,理應成為我們關注的重點。在法治國家的模式中,法治是作家從事文學生產活動的權利以及維護文學獨立自由發(fā)展的根本保障。這歸因于作為實證法律體系的法治所具備的兩個重要原則:一是法律是至上的,二是法律是公正的。在這個意義上來說,法律是排斥政治權力的肆意侵犯,維護作家文學創(chuàng)作自由。

法學研究者認為,“法治的核心是一個自主的法律秩序。在一個法治國中,法律的至上性和權威性不取決于或不完全取決于法律的工具性能力,而是取決于法律的自主性,即法律在什么程度上獨立于其他規(guī)范性體系。”這就決定了法律規(guī)則不能完全來源于政治或宗教等其他規(guī)范性體系。因為一旦如此,政府、某一政黨、宗教團體或某些個人,就會凌駕于法律之上[17]。權力不受法律制約,就會破壞法律賦予人民的諸種權利。而民國時期法律的“黨化”傾向,從20世紀20年代初期就引人注目。1924年國民黨改組之后,國民黨人告別北洋政府時期“憲政法治”向“黨治”時代遞嬗。對此,謝振民說到:“此數年間,中國已有法治遞嬗于黨治。前次以約法或憲法為國家根本大法,一切法律均不得與之抵觸。在黨治時期,國民政府受黨之指導監(jiān)督,一切以黨義黨綱為依據。國家所立之法,不得與黨義黨綱相抵觸,即以前之法律,凡與黨義黨綱相抵觸者無效。黨義黨綱雖無根本法之形式,實有根本法之實質。此外無形式上之國家根本大法?!保?8]而李劍農更直接指出1924年國民黨的改組是“中國政治新局面的開始。因為此后政治上所爭的,將由‘法’的問題變?yōu)椤h’的問題了:從前是約法無上,此后將為黨權無上;從前談法理,此后將談黨紀;從前談‘護法’此后將談‘護黨’;從前爭‘法統(tǒng)’此后將爭‘黨統(tǒng)’了”[19]。

法治對于文學作家的重要性還在于其限制原則,即法律必須防止國家的暴力機器和政府權力被專斷和濫用,并促進政府決策理性化⑧。同時,除了法律規(guī)定的一些特殊情況,政府行為不能侵犯個人的人身自由、言論自由、集會自由、結社自由、生命權、財產權、隱私權等個人基本權利,在這個意義上法治意味著個人權利的保護[20]。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文學生產活動之所以顯得錯綜復雜與跌宕起伏,以及“黨派文學”的出現與相互論爭,文學“武器化”等,均與以“黨”代“法”,“黨化”意識挺進文學,政黨對法律自主性干預與破壞以及政府權力的被專斷與濫用存在緊密關聯。這既顯示了塞爾茲尼克和埃爾曼所說觀點的正確性,同時,之所以出現上述情況,從另一面提醒我們更應該加強對法律的研究,尤其是權力階層的法律文化,怎樣的法律制度及其文化觀念造成了權力的專斷與濫用,致使個人的文學權利遭受強壓。通過法律視角,既可以認清權力階層的法律文化又可以解釋種種文學現象之所以被影響乃至扭曲的法律原因。因此,在已有的“政治權力之眼”外,從作為具有“獨立自我生長性”的法律制度及其文化觀念的角度研究文學,理應引起關注與重視。

注釋:

①對國內“法律與文學”研究狀況的分析與評述,可參見徐忠明、溫榮:《中國的“法律與文學”研究述評》,見《中山大學學報》,2010年,第6期。

②具體研究舉要及相關評述可參見蘇力:《法律與文學:以中國傳統(tǒng)戲劇為史料》,第4-8頁。徐忠明、溫榮,《中國的“法律與文學”研究述評》,《中山大學學報》,2010年,第6期。

③例如,卜安淳:《從〈水滸傳〉看傳統(tǒng)中國社會的法觀念》,《南京大學法律評論》,2001年秋季號;徐忠明:《從明清小說看中國人的訴訟觀念》,《中山大學學報》,1996年,第4期;《包公雜劇與元代法律文化的初步研究》,《南京大學法律評論》,1996年秋季號與1997年春季號;郭健:《非常說法:中國戲曲小說中的法文化》,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尹伊君:《紅樓夢的法律世界》,商務印書館,2007年,等等。

④現代法律的核心是通過規(guī)則的制訂來對人的行為加以控制,在龐德看來,“現在我們稱之為法律的這一名稱,包含了社會控制的所有手段?!保ǎ勖溃萘_斯科·龐德:《通過法律的社會控制》,沈宗靈譯、樓邦彥校,北京:商務印書館,第9頁。)而法律人類學家的視野并非局限在現代法律所界定的那些有限的法律現象上,而是將其進一步擴展到了整個社會。這里法律人類學家便等同于社會學家了,其關注的對象是社會中操控人的行為并使其就范的各種形式,這些可能是規(guī)則的,可能是儀式象征的,還可能是暴力的,總之這些都體現出了一種人為創(chuàng)造的、控制人的行為的規(guī)范的法的精神。(趙旭東:《法律與文化:法律人類學研究與中國經驗》,北京大學出版社,第62頁。)

⑤現代社會起源的三大核心要素:工具理性、個人權利、立足于個人的民族。見金觀濤:《探索現代社會的起源》(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一書中的相關論述。

⑥中國古代沒有像西方那樣形成市民社會,但自近代以來,尤其是隨著通商口岸的開埠,一批租界如上海租界等,發(fā)展出類似市民社會的社會結構。

⑦盧曼認為,“盡管政治與法律之間有著緊密聯系這是毋庸置疑的,但這無論如何不能成為說明只有一個系統(tǒng)的理由。相反,對它們的恰當表述要求我們把兩個不同的系統(tǒng)參照基準作為出發(fā)點?!保鄣拢荼R曼:《社會的法律》,鄭伊倩譯,北京:人民出版社,第228頁。

⑧魯迅曾批評當時政府權力的濫用與非理性決策,他認為“法律上的許多罪名,都是花言巧語,只消以一語包括之,曰:可惡罪?!蔽蚁惹翱傄詾槿耸怯凶?,所以槍斃或坐監(jiān)的。現在才知道其中的許多,是先因為被人認為“可惡”,這才終于犯了罪。許多罪人,應該稱為“可惡的人”。魯迅:《可惡罪》,王世家、止庵編,《魯迅著譯編年全集》,第捌卷,第43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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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Benjamin N.Cardozo,“l(fā)aw and literature,”in Selected Writings of Benjamin Nathan Cardozo,ed.By Margaret E.Hall,Fallon Publications,1947.引自蘇力.法律與文學:以中國傳統(tǒng)戲劇為材料[M].北京:三聯書店,2006:導論8.

[2]馮象.木腿正義(增訂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10-11.

[3]明輝,李霞.西方法律與文學運動的形成、發(fā)展與轉向[J].國外社會科學,2011(3):66.

[4]White,Law and Literature:“No Manifesto”,Mercer Law Review,Vol.39,1988,p.739,p.741.引自明輝、李霞西方法律與文學運動的形成、發(fā)展與轉向[J].國外社會科學,2011(3):67-68.

[5]蘇力.法律與文學:以中國傳統(tǒng)戲劇為史料[M].北京:三聯書店,2006:9.

[6]馮象.木腿正義(增訂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29 -30,32.

[7]賀衛(wèi)方.中國古代司法判決的風格與精神——以宋代為基本根據兼與英國比較[J].中國社會科學,19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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