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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抵達

2015-02-14 10:04寧肯
藝術(shù)廣角 2015年1期
關(guān)鍵詞:小說

寧肯

每一次抵達

寧肯

寧肯:作家,《十月》雜志副主編,著有長篇小說《環(huán)形山》《天藏》《三個三重奏》等。

去道德?!睹绹隆肥且徊亢谏鐣}材的電影,表現(xiàn)的卻是人性與普遍性,成長、愛恨、友誼、背叛,被一種黑色的抒情方式籠罩,構(gòu)成美國往事,值得深究。略薩說“政治要為文學服務(wù)”的觀點應讓我們不再畏懼現(xiàn)實。中國巨大的權(quán)力場構(gòu)成的現(xiàn)實不應讓純文學畏懼,關(guān)鍵看能否寫出人的普遍性。

冒險,就是沒把握,人就是在沒把握之中發(fā)現(xiàn)自己潛能的。寫作就該這樣把自己投入到?jīng)]把握之中,然后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這時的發(fā)現(xiàn)還往往具有創(chuàng)造性,因為不是預設(shè)的,是平時你在不屬于自己領(lǐng)域而又關(guān)注的過程中積累的。

小說的開頭幾章為什么難?難就難在開頭幾章在扎根。一個人物一條根,幾個人物幾條根,根扎牢了,扎深了,扎反復了,扎得扭結(jié)一起,盤根錯結(jié),生長才真正開始。這就是為什么拔起一根小草常常會帶著那么一大團根的緣故,生長容易,扎根難。反過來說根扎得不難,小說也不會走遠。

追逐那些念頭,抓住那些念頭,念頭與詞語最初粘連在一起,如同肌肉與組織,分開它們會喪失一部分,但關(guān)鍵詞不會消失。于是重新浮現(xiàn),追逐,抓住,邏輯、條理、慢慢變得清澈,澄明、快感由此而生。這就是修行。

人有時會無意識地回到過去某階段的生活環(huán)境,直到有一天恍然:這兒不是和自己當年在西藏哲蚌寺山下住過的小山村很像嗎?那時現(xiàn)在,四周皆山,既可仰視,也可俯視,背后與兩側(cè)是更高的山,正面是傾角的村莊、樹、公路、河谷,對面遠山腳下反光的河流。如果夢與現(xiàn)實互映,兩段生活也可互映?

如果不放棄自我,仍能領(lǐng)略并融于佛教的智慧,那才是正途。佛祖也不主張成為一個先驗的佛教徒,要有一個證悟生命的過程,水流千遭歸大海沒錯,“如何讓一滴水不干涸?讓它流入大海”沒錯,但直接入海就是錯的。

抓住那些瞬間心理變化刻畫人,往往異常真實,托翁與卡夫卡都是天下無雙的高手,前者日常、準確,后者悖論、奇崛,誰更牛真說不好。

有時,一句話會把小說帶往不同方向,走了一段,甚至很長一段,才發(fā)現(xiàn)不是靈感,而是錯誤。

用手機拍了許多照片,可惜與電腦無法聯(lián)通上傳。我的科技進步總是落后一截子,慢慢騰騰跟著這時代,不愿跟,但不跟也不行。但同時若無手機我能隨時記錄嗎?只能用古老的文字,因此又愿跟這時代,但是愿以自己的節(jié)奏。我不能太快,快了會覺得失重,雖跟上了時代,但卻跟不上自己。還是慢慢騰騰在后面走吧。

對于一個慢的人,時間總是太快了。時間呵,時間。我以慢的方式嘆息時間之快。

隧道還可以這樣美,打破了一種認知習慣。這樣的見識多了,也會讓你打破一些認識習慣。習慣如認知的墻,從潛意識就把你攔住了,比如,我經(jīng)過無數(shù)次隧道,覺得隧道天經(jīng)地義如此,從沒想過,連潛意識也沒想過,隧道可以綠化,可以像仙境一樣。這種情況還有多少?而見識的功能正在于有助打破習見。

習慣如認知的墻,當你只看到墻就習慣地認為過不去,于是也就不再過,甚至想也不再想。這就是認識之墻。許多時候我們都處于墻的這一邊。但很有可能墻其實并不存在,當你執(zhí)意去撞南墻,還沒走到墻前墻就突然消失了?;蛘咭慌黾吹?,豁然開朗,不過紙糊的。因此,要形成一種意識:南墻有時是可以撞一撞的。

畸形的權(quán)力,必導致畸形的暴力。變形、荒誕、毫無道理的并置,腦殘、巨大而內(nèi)在的反諷效果,既充滿想象力又缺乏想象力,操盤與木偶,借風撒邪,洗腦激情,弱智,顛覆與狂歡,現(xiàn)實的文學化、敘事化、修辭化、戲劇化、文本化,這一切構(gòu)成了有中國特色的后現(xiàn)代,無國可比。

沒有比格倫·古爾德的《哥德堡變奏曲》更適合寫作的背景音樂了:抽象、干凈、純粹,沒任何抒情因素,不會干擾你卻陪伴著你。換句話說,只有一種純粹的孤獨陪伴著另一種純粹的孤獨,互不相擾,孤獨才成其為真正的孤獨。正如一塊巖石與另一塊巖石擺在一起。

為什么面對老建筑,會多少有點像面對自然界的事物?時間賦予它們生命。老建筑或老城市附著了時間,而時間恰是一切事物活性的媒介。自然界有著生生不息的時間,越老的城市、越老的建筑就越有時間的合法性。在這個意義上我并不反對城市。但為何我面對窗外哪怕是早晨的小區(qū)毫無感覺?因為太新,我倒成了舊事物。

人與世界的關(guān)系,有時就是荒涼與荒涼的關(guān)系。大漠深處的孤獨,生命的微末,不是單方面的拋棄,而是雙方面的漸行漸遠,雙方面的背過身去。詩人說出人的最邊緣的感受,如果沒有詩人,還有誰能說出人的無窮無盡的邊緣的感受?如果不是詩人我們還能在最黑暗的邊緣略微看見自己嗎?邊緣的延伸延長了我們。

即使一個詩人倒下了,后面還有慢慢跟上來的詩人、越過去的詩人,雖然總是個別的。在這個意義上,由于詩人的存在,我們的生命是無限延伸的。

小說坐那兒一天不一定能寫出什么,散文只要坐那兒就有不錯的收成,因此散文更像勞動。但小說像什么呢?反正不像勞動,至少不像在這個世界的勞動。在散文中你活得實實在在,顆顆米粒都清清楚楚。小說的一切都像隔著一層紗,從哪邊看都可以,但一切都有紗穿過,如同在鏡子中。沒錯,小說是在鏡子中的勞動。

詩歌是在鉆石中的勞動,在確認自己的光源時,自身也成為光源。

小說永遠有一個次序問題,先說什么,后說什么,從哪切入,宕一筆,拉回來,不能扁平,錯落一些。這是非常一般的,不包括無法預料的秘徑。散文也有一些曲折,但不像小說天然的就這樣搖曳。所謂搖曳,因為生活就這樣搖曳,打一瓶醋都很搖曳?;蛘唛_車,到海邊兜風,看看港口,為什么要看看港口呢?一種暗示。

剛看完電影《白鹿原》,一個字:皺。一句話,還是“舊中國”敘事。缺少一個基礎(chǔ)性的民國的真實,語境還是太強。當歷史被妖魔化后,文學應該努力揭示基礎(chǔ)性的真實,包括基礎(chǔ)性的人性的真實。不知道小說如何,電影是這樣。

寫作進入深水區(qū),時間也一樣。

小隨筆,點滴發(fā)現(xiàn),挺好,微博有寫作預熱與日積月累的功能,過去許多隨機的東西都散失了,如今得到收攏,日常變得細致,可察,有質(zhì)感,不再依賴虛構(gòu)般的記憶功能。

挑選著紛紜的內(nèi)心,找到唯一性。唯一性就是準確性,與精密相關(guān),找到了,一切都變得清晰,恰如其分,就像將鐘表打開。如果找不到,一切總是模糊的。有時覺得找得差不多了,一端詳還是混亂,還不是鐘的秘密心臟。這時就需要反復安裝,幾個小時,幾天,直到鐘擺突然動了,后蓋打開。

畏難是常有的,有時半天也進入不了狀態(tài),在狀態(tài)之外游離,匆匆?guī)讉€小時就過去了,這種情況是常有的。最有趣的似是而非的時候,就像焦距總是調(diào)不準,不是左了就是右了。或者像門里門外,剛跨過來又跑了,跑了一會兒又回來,再試著跨進去,如此反復,慢慢登堂入室,直到找到最黑的屋子,一天就算呆住了。

寫微博如吸煙,可緩解情緒。難的時候或預熱的時候就吸一口,寫上幾句,吐云吐霧,還很在場,一舉兩得。

五點鐘的夜,四點半的夜,四點,身體醒來,天空和大地都還未醒。有禱告習慣的人還是好,這時有明確的事可干,可像清水一樣洗滌精神,如同洗滌有諸多睡垢的身體——殘夢、破碎的意識,等等。但若無信,內(nèi)心也沒任何語言,什么也沒有。沒有超驗,沒有頭頂上的事物,這時怎么可能有語言?只能喝茶。

寫作內(nèi)部的聲音只有在寫作之中才能產(chǎn)生。比如有些詞,只有在擦亮之后才發(fā)現(xiàn)它原來并不清晰,之前你覺得挺亮堂呢。句子,段落,章節(jié)也是這樣,不擦不知道它們的臟和塵土,擦過才恍然、慨嘆。反復的擦才會發(fā)現(xiàn)深度的光亮,這光亮與原來的光亮完全不同。沒有真正的光亮可以一次抵達,因為發(fā)現(xiàn)之媒是分層的。

唐山、曹妃甸、濕地、濱海、沼澤、海員酒店、唐海,這些詞本身就富于漢語之美,如果置身其中,感覺如何呢?事實上我不知是置身實地,還是置身這些詞中讓我恍惚,我覺得至少一半一半。我不知其他語種是否有這樣密集的充滿詩意的令人聯(lián)想的詞匯排列,我覺得應該沒有,只有古老的象形文字才有這樣的美感。

異地意味著敏感,原點正相反,意味著遲鈍、無變化,這一天和上一天完全相同。而工作需要的不就是遲鈍嗎?只有工作才能戰(zhàn)勝雷同的一天。在雷同中有時會有一種類似身體心靈完全關(guān)閉的孤獨,這時就是呆著,聽任時間前進,身體沒有任何回應。然后,慢慢喚起過去的身體開始工作,過去活過來,一天過去。

異地是暫時的自己,人們喜歡這種暫時性,但時間長了會發(fā)瘋。

所以要有修行、靜觀,把那些擾亂如同塵埃的東西在體內(nèi)打掃干凈。如果不借助宗教,比如早課,就能完成自我的清掃,那也一定借助了具有宗教性質(zhì)的東西,比如寫作。但寫作本身同樣需要尋找主體的支持,這就構(gòu)成了自身是主體卻又尋找主體的悖反。我們只能用為之疼痛的東西解除自己的疼痛,這正是難處。

把中斷了的工作接上,有時就像接續(xù)斷了的骨頭一樣,需要時間?;蛘弑冉庸沁€要復雜一些,需要已放涼了的肌肉升溫,血慢慢稀釋、流動,尋找那些斷了的接口。需要局部的溫度,亦需要整體的溫度,當局部有點恢復而整體還沒有,會感到整體的可怕。

面對某種難度,緩慢是值得的,越慢越有一種力量,一種不可一世的東西。

長篇小說與微搏節(jié)奏互補:創(chuàng)世的龐大、艱難、沒有邊際的勞作與瞬間所感、點點滴滴的另一種記錄映照,十分神奇。如同一種復調(diào),鋼琴與長笛的間奏,大河與小溪的呼應,構(gòu)成另一種立體的寫作。一部長篇小說下來,后面會跟著多少細細的涓涓的微博呢?

總是音樂把我?guī)Щ兀x開不過兩天,自身已有些陌生。自身如同老屋,一切都在,但溫度全失,需要身體慢慢浸潤,有了身體氣息,一切才能重新開始。而音樂,比如古爾德,總是那么直接,如柴草慢慢燃起壁爐,房間溫暖。坐在一切如故的椅子上,慢慢的如有神守,自身也溫暖起來。

某些復雜的重要的事關(guān)內(nèi)心的敘述與分析,必須層次清晰,并且如水流一樣自然,否則意思雖有了但感覺出不來便是失敗。換句話說,所有的意思都要被核心的感覺照耀,都要感光。不感光的意思表達是黯淡的,感了光,無論多復雜都會像表的內(nèi)部一樣精密。然而這要花大力氣,苦心孤詣,但是值得。

核心的感覺就是準確,始終都準確,每個局部都準確,所有出彩的句子都要符合準確原則,否則寧可客觀、實在。整體上警惕那些華彩的、讓人眼睛一亮的句子,對敘述而言,最好的表達是一切都在詞語下面運行,上面幾乎看不出什么光澤,除非日出或日落的高潮時刻。

預設(shè)與水到渠成是兩個神秘的概念,兩者位于時間的兩端,但預設(shè)既屬于前又屬于后,類似拋物線,維度要復雜一些。水到渠成則是一個點,你不知它在哪兒,它無疑也應是拋物線的落點。但拋物線的運行充滿盲區(qū)與不確定性,未來的一點在哪兒呢?就在毫無準備時如前方的燈一閃,兩點突然感應,便是水到渠成。

換句話說,水到渠成是突然降臨的。噢,就是它,成了,那一刻即是當然,這時距真正的成還有相當?shù)木嚯x,但你大體已清楚了,知道怎么走了。剩下的就是技術(shù)性問題了,而不是方向性的問題了。方向不明,試探前行是寫作中最不安的時候,但回頭看又是最有意思的時候,水到渠成的快感也正在此。

變態(tài)是一種自由,但并不體現(xiàn)自由?!短m亭序》的可貴在于既是自由的,又體現(xiàn)著自由。這不僅是行書,也是狂草的真義,不斷突破自由的邊界,卻不變態(tài),以至達到形而上的自由。而某些變體,只是純?nèi)粋€體的自由,實際體現(xiàn)的卻是枷鎖。偶觀《蘭亭序》,有感。

為什么要神似?因為神似是一種自由,形似是一種束縛。

書道有兩路,一是怪丑拙異,一是自由與自在。前者雖風格明顯,但旨歸不是自由而為枷鎖。后者雖在矩中,卻向無限的邊界伸展,在伸展中確認自己。枷鎖倘有深意,為靈魂之痛,頗可取。但不幸我看到多是趣味。趣味,一個無主體的詞,低端而廣泛,葦岸深詬之。

臨帖有日,想走路,猶豫不前。昨看晚報,上有我一文,忽見另版王羲之并附大幅《蘭亭序》,瞬間猶神啟,乃頓悟自由。嘗聞先鋒即自由,雖舶來語,一直心儀,觀《蘭亭序》發(fā)現(xiàn)古今中外原無異。又嘗獲《車前子》真墨,取出觀看,全身通感,自由自在,自在自由,遂渾身解放,自在可鑒。

又坐壞一把椅子。

停下的車再次啟動,呼呼地喘氣,冒著白煙,不像電氣機車輕輕滑動便走了。古老的寫作,像十九世紀的車站、月臺、鐵軌,蒸氣籠罩。這樣的緩緩啟動不知多少回了,有時會停三天,有時一個星期,有時更長,以后還不知有多少回。在這個意義上,寫作的確越來越像一種古老的行為,一個逆光的回到過去的行為。

思想是一件費力的事情,捕捉思想更是如此。當放出那些思想的鳥,你卻并沒同時準備好捕它們的網(wǎng),你準備好網(wǎng),那些鳥又飛走了?;蛘唢w走了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變得殘缺不全。殘缺不全往往會改變最初的思想,形成另一種東西。這還算好的。更多時候會因殘缺而迷失。最好的狀態(tài)是思想飛起來,網(wǎng)也舉了起來。

聽廢了許多優(yōu)美的音樂,再聽有些恐懼。作為工作的背景音樂,它們提示著艱難與掙扎的記憶。它們已不完全是它們本身。聽得時間長的,比如異常感人的《美國往事》主題音樂,古爾德抽象又癡迷的《哥德堡變奏曲》,現(xiàn)在已不敢碰。感謝它們,以至有點抱歉,它們幾乎成為祭品。

習慣了慢的方式,快了感覺很不適,覺得對寫下的東西沒把握,不在掌控之中。但有時沒辦法不快,譬如對話,一個人激動地說話,或出于性格原因長篇大論,就不可能字斟句酌。此時取勢,內(nèi)容次之。但敘述上也是如此,問題就大了,快的東西無法重讀,甚至也不敢重讀,由此大約也理解了快手不改也不讀自己所寫的原因。

一個同行問我,感覺我的東西一氣呵成,寫得很快,我說那是一種修改的快。換句話說,是一種掌控中的快。有人迷戀非掌控的東西、一種狀態(tài)下的書寫,我覺得只有天才才可有此迷戀。我等愚鈍,只能用反復的自己才能達成自己,多少與天才相抗。

一波三折是事物的規(guī)律,生活常如此,但我們的故事總是把握不了聯(lián)系極其精密又自在的三折,要么殘缺不全,要么聯(lián)系得造作,似是而非,經(jīng)不起推敲,更不消說胡編亂造。只要不是真正的一波三折,就不真實,不真實,意義就是懸空的。

對早晨,包括早晨的夜,越來越不敏感。起來就起來了,習慣了燈,窗外黑乎乎的,偶有一瞥,天蒙蒙亮了也沒任何興致。缺少變化,每一天都是同一天,這便是日常,甚至是日常的核心,也是日常的最隱秘之處。在感覺不到隱秘的時候回頭一看,時間已走出很遠,一年又快過去,十年也是如此,這便是日常的秘密。

為什么會懷舊?為什么二十歲就開始懷舊?為什么腦子里總是布滿過去?向后的火車越來越快,向前的幾乎不動。事實上同樣飛快。生命如兩列交錯不完的車,飛快的窗口綿延不絕?;蛘呦駜芍粦彝5尿唑?,向前與向后難解難分?雖方向不同但整體擺動又是一致的,這是一種怎樣的空間里的時間形式?

天像冰一樣,慢慢亮起。

好字、智慧、節(jié)奏、發(fā)現(xiàn),呈立體地表現(xiàn)。那些無法用畫面表達的文字,那些無法用語言表達的畫面就是藝術(shù),但在人身上它們又是一致的。而音樂更是與語言、畫面對立,難以相互表達,但一致性依然存在。存在于哪兒?上帝。每種音樂都有創(chuàng)世性質(zhì),至少來自于創(chuàng)世,其他能感受到照耀已屬偉大。

為什么丑的東西非常頑強?惡的東西也有類似特點,這兩點在文學藝術(shù)中往往也有震撼的表現(xiàn)。但假為什么不具有任何審美可能?除了招至厭惡、唾棄。丑或惡還不能完全顛覆一個人,假為什么能夠?

文學與遠方,是一種什么關(guān)系?這是個有趣的題目。一個人在遠方生活了一些年,即使他回來了,遠方并沒有了結(jié),會一直陪伴他。正如童年是人的另一個遠方,即使遠離了童年,對有些人而言,童年始終在他身上,像長長的影子,以至到了老年又回到影子上。因此人的一生應該有一個遠方,和童年相應,如兩面鏡子。

在遠方看到童年,在童年看到遠方。有些人到了遠方再沒回來,就有了故鄉(xiāng),這時候故鄉(xiāng)成了遠方。故鄉(xiāng)、童年、遠方,三面鏡子復雜地互映,成為更為立體的人生與經(jīng)驗,這時候怎么可能沒有書寫?即使不書寫,怎么會沒有這方面的閱讀?文學就生長在遠方,生長在擺放不同的鏡子中。

一個人如果游離于自己的內(nèi)心之外,如同有門而不得入,會有一種自我的喪失之感。進入別人的內(nèi)心是困難的,進入自己的內(nèi)心也不容易。如果人的心有七重門的話,很多人只是在一或二門,很少人能在七重之內(nèi)。有些人不能待在七重之內(nèi)便是痛苦,每天的穿越并非輕車熟路,而每一次抵達都不同。

一夜睡眠之后,是離自己最近的時候。這時你仿佛剛從最核心的內(nèi)心深處出來,只要稍稍后退一下,就可以待在最澄明之處。那里無色無味,比海水還凈,連夢的痕跡也被澄明滌去。老子說的赤子之心大概就是這樣,這樣的心開始工作就是在原點工作。老天給人早晨,大概也是對早晨的人有所期待。早安,早起的人。

一種思維方式?jīng)Q定了說話方式,而思維的形成亦是漫長而個性化的。

很少見到我們的作家大段縝密的心理描述、感覺分析、意識活動,或許這注定是西方作家的專利?我們有瀑布式的感覺推進,有細節(jié)顯示的微妙心理,有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營造,有象征、映襯、指涉,但這一切都不能取代正面的心理描寫的力量。這種描寫因為縝密而相當可怕,真實感讓人望洋興嘆。真要較量,我們行嗎?

??思{的可怕,不在于在一個郵票大的地方創(chuàng)世,而在于其心理上的建構(gòu)。進入他的作品如同進入地下,前面沒有路,你跟著他艱難地往前走,待回頭世界已被部分地創(chuàng)造出來。這個世界越來越大,越來越精密,你在地下感嘆一個人怎么能有如此的創(chuàng)造能力,且是在地下?沒這種能力??思{就什么都不是。

不要說在現(xiàn)實中,就是在小說中人的心理也是那么豐富、瞬息萬變!獨自是無限天地,兩個人更像是對面開來的火車,窗口與窗口的那種交互、映現(xiàn)、飛速,一旦用文字放慢,也像高速攝影機放慢后的情形,多少真實與發(fā)現(xiàn)盡在其中。心理,如果準確予以表現(xiàn),當然不會枯燥,更不會乏味,因為它就像分層的鏡子。

當你讀一部小說,慢慢發(fā)現(xiàn)更多是在讀你自己,這部小說就成功了。事實上優(yōu)秀的小說,很少有故事像你,但有許多心理像你,在很多細微的地方讓你產(chǎn)生認可。這是小說追逐的,也是讀者追逐的。

楊煉寫過一首詩,叫《眺望自己出?!?。我喜歡這首詩,這首詩前面還有一句,叫大海停止之處,我也喜歡。我覺得這兩句詩可以連起來讀:在大海停止之處,眺望自己出海。大海會停止嗎?當然會,任何一個海邊都是停止。但實際上更多時候海邊讓我們想到開始,只是當我們稍稍復雜后才意識到也是結(jié)束。

經(jīng)典不是告訴你知識,而是告訴你如何感受,讀經(jīng)典很大程度是要塑造自己的無意識。無意識對文學之重要在于,最終是無意識是否雄厚決定著一個人的創(chuàng)造力。無意識有兩大來源,一是童年經(jīng)歷,另一個就是經(jīng)典閱讀。

一次講演就是一場內(nèi)心之亂,不過總算弄完了,可以回到老事情上。最快樂的事就是每天做同一件事,日出而做,日落而歸,不要有任何打斷?,F(xiàn)在又回到田間地頭,雖離開的時間不長還是覺悟得有些緩慢,上一次勞動的地方已長出荒草,或許對樹來說這就是一個年輪?,F(xiàn)在理解了,每道年輪都是生長之痛。

研討會上,幾乎所有人提到我的作品特別、特殊,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半,留給我最后說話的時間極其有限。討論總是這樣,作者沒發(fā)言時間,只有鳴謝。但我還是說了兩個意思:1、這種特別意味著什么?孤獨。寫作就是一種孤獨尋找著另一種孤獨。程德培說,不,是一種沉默尋找著另一種沉默。此時,已是晚上碰杯時。

一個人只能是自己的作者,說的不錯。但也有人隱得更深,像別人的作者。李昌鎬的棋沒一點自我,最可怕,類似李的小說似乎還沒有。所謂零度寫作也很難達到李的境界,真正的零度寫作是李昌鎬。

所謂一年到頭,指的就是今天,12月31日。天氣不錯,陽光毫無末日之感,相反十分透亮、朝氣。然而心情卻不似這般透亮,一年總是不算短的時光,或許只能用一種心情回顧,很難用記憶。記憶太滿了,到了今天倒是想放下,不走了,歇歇。不是站著,也不是坐著,就是蹲著,一種固執(zhí)的沉默姿勢,一個古老姿勢。

(錄2012年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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