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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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理與治理窘思:標正主義視野下中國法學研究范式之批判

王洪用

［摘要］追尋現(xiàn)代法治治理目標的達成，已然成為當下理論界和實務界的現(xiàn)實語境和共識所在。但如何研究和探尋“中國法學”的理論屬性和建構路徑，至今仍是亟需解決的課題。中國法學研究路徑必須立足于當今中國社會轉型期的迫切法律需求，具有自身的品性。標正主義通過前置理論的創(chuàng)設，為系統(tǒng)建構根植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資源，契合中國法律法學傳統(tǒng)，順應世界法學潮流而又深具民族自足品性的法學理論，提供論證性前提，以期推動中國法學理論的發(fā)展和法治實踐的進步，促成新的良性制度安排。

［關鍵詞］標正主義;法傳統(tǒng);民族自足;法學方向;研究范式

一、引言

法學是一門經世致用的學識，對人類社會發(fā)展進程起到了不可估量的巨大推動作用，它本身又是人類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極大程度上表征各個時期人類文明程度的同時，又以一種占據(jù)主流地位意識形態(tài)的方式，固守、生成和培育一個民族和國家獨有的品性。而伴隨著市場經濟的發(fā)展，發(fā)端于西方英美法系及大陸法系的法律一體化亦或法律趨同化也隨之顯現(xiàn)出蔓延的勢態(tài)。毋庸置疑，當下中國無論是理論法學研究還是應用法學研究，都是以外來法律文明為參照和旨歸的。

自1840年鴉片戰(zhàn)爭以降，為尋求救亡圖存、振興中華之道路，西學東漸之風盛行，法學似亦無法置身事外，法律移植現(xiàn)象層出不窮，法學理論跟風也蔚為大觀。著作琳瑯滿目，學說異彩紛呈?！鞍倌陙?，鄰家有酒富且貴，面對西方強勢，包括中國在內的整個東方迫起應對。所謂“現(xiàn)代化”，不是東方社會自然演生出來的固有路徑，而是求生存的不得不然。”〔1〕誠如薩維尼所言“法律隨著民族的發(fā)展而發(fā)展，隨著民族力量的加強而加強，最后也同一個民族失去它的民族性一樣而消亡?！薄?〕從我國立法、司法、法學研究與教育等諸多層面，民族傳統(tǒng)與自身特色缺位的情形顯現(xiàn)無疑?！坝捎谌藗円罁?jù)法律規(guī)則而作出其法律行為選擇時，不僅要考慮法律規(guī)則及其約束力的情況，同時還要考慮到他所面對的各種政治的、經濟的、社會的、文化的等多種因素的影響，由于在法律的原產地與其移入地這些“非法律因素”不可能完全相同，因而法律在其移入地無論如何也產生不出在其原產地所發(fā)揮的那種作用和效果?！薄?〕縱觀當下中國的法學研究乃至法律實踐，舶來于他國的法律制度成為現(xiàn)實的適用依據(jù)和各部門法理論的研究對象，其與中國本土法治環(huán)境之間的激烈沖突日益頻繁，理論研究與司法實踐嚴重脫節(jié)的實況也觸目驚心。移植而來的大批僵硬的條文并未發(fā)揮理想的作用，沿襲千百年的鄉(xiāng)土固有善良風俗的日益凋敝和傳統(tǒng)法資源的幾近蕩然無存的現(xiàn)狀，更是讓人為之心焦。

二、標正主義的提倡

標正主義，①需要強調的是，在國內外現(xiàn)有的用語慣例里，并不存在“標正主義”這一固有詞匯，筆者意欲通過該詞匯來闡釋這樣一種新觀點，即對社會問題乃至學術問題等所作的系統(tǒng)表達必須是中規(guī)中矩的，參與者(或探討者)應摒棄先驗的價值論斷和個體偏見，以既定的客觀現(xiàn)實和國民的真正訴求為旨歸，理性地調和各種紛爭和辨析利害，并以此作為探討問題(尤其是法學問題)的準則。至于這一概念的理論意義和現(xiàn)實意義如何，有待學界進一步檢驗。指立足于本土傳統(tǒng)文化資源，結合當代社會實踐的實際需要，堅持以價值中立的態(tài)度和思路，從歷史傳統(tǒng)中發(fā)掘客觀的自足自洽的文化、理念與制度，為現(xiàn)代社會制度建構與理論創(chuàng)設提供適宜的資源性支撐，保證制度與理念的良性發(fā)展和獨立品性。

當下中國法學研究，成果卷帙浩繁，令人目不暇接，但無論是理論法學抑或應用法學，無論是研究對象還是研究方法，無論是制度建構還是理論根基，無論是資源借鑒還是理論愿景，都囿于一種所謂“普世價值觀”的范式。即便最為守成的中國古代法律思想史和法律制度史，也陷入了以普世價值為衡量標準的泥沼而不能自拔。中國幾近所有的法律性文件都冠之以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標簽和前綴，但仔細看來，無一不是對他國法律性資源的借鑒乃至照抄照搬。在這種集體無意識的箝制下，我國法律制度和法學理論儼然與傳統(tǒng)脫節(jié)乃至背道而馳。

尤其是在西方國家價值輸出的宏大敘事背景下，脫離民族文化制度傳統(tǒng)和自足品性的法學研究和法律實踐，短期內確似為社會和公民提供了很大的既得利益和期待利益，并以一種西方示范的樣式，為經濟文化相對滯后的國家描繪了實現(xiàn)法治的進路。短視的功利性的考量，促成在我國法治思路含混模糊之際，各種以西方法律理念和價值標準為藍本和參照依據(jù)的法律規(guī)范和學說理論，在各個場域贏得了絕對的優(yōu)勢。這種短視的功利性考慮，在制度層面體現(xiàn)為法律規(guī)范完全西方化，在理念層面表現(xiàn)出濃厚的法律歷史文化虛無主義。但“缺乏世代相傳的民族文化心理的支持與認同，無論現(xiàn)行社會秩序受到現(xiàn)行法律規(guī)則怎樣強化，它也是脆弱不穩(wěn)定的?！薄?〕這種東施效顰現(xiàn)狀的危害在當下中國愈發(fā)顯現(xiàn)出來，國家正式制定法和民間法的尖銳對立，中國法學發(fā)展滯緩、幼稚，乃至一直步別的國家的后塵。

法學以及法律是社會實踐的產物，它既為現(xiàn)行社會提供規(guī)范與指引，也為整個社會的進程提供制度性前提，同時更發(fā)揮著無可替代的社會整體面貌的塑造性功用。而現(xiàn)行的中國法律遠遠不是自身境況的應然體現(xiàn)，在可以預期的將來，必定會對我國社會產生無可估量的惡性影響?！氨仨氂涀》墒翘囟褡宓臍v史、文化、社會的價值和一般意識與觀念的集中體現(xiàn)，任何兩個國家的法律制度都不可能完全一樣，法律是一種文化的表現(xiàn)形式，如果不經過某種本土化的過程，它便不可能輕易地從一種文化移植到另一種文化?！薄?〕而作為邦國法律文明的結晶，“有關正式的中國法律的文獻不僅數(shù)量多，容易理解，而且其適用的時間，比所有現(xiàn)代國家法律的歷史都更長久?！薄?〕在西方化思潮的沖擊之下，自身傳統(tǒng)法文化的內涵日漸式微，將不可避免地導致民族文明的斷代與羸弱?？镎F(xiàn)有的舶來法律理念與制度，更為了避免折中式法治實踐的弊病，②本文所言的折中式法治實踐是指現(xiàn)實中的有諸多學者呼吁的在大規(guī)模的引進外國法律制度和理念的基礎上，改良和批判中國自身傳統(tǒng)法律文明，為西式現(xiàn)代化制度提供相應土壤，筆者絕不贊同這種觀點。盡管這種觀點已然在學術界愈占上風，但這是很值得商榷的，囿于論題所限，筆者對此不做贅述。為構筑自身的法律與法學提供前置性理論支撐，標正主義的提倡勢在必行。

三、標正主義的實質內涵

1．標正主義必須立足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國傳統(tǒng)文化是中華民族自身在歷史的延續(xù)傳承中所生發(fā)培育的文明成果，它彰顯了我國特有的民族樣態(tài)和風貌，是中華民族在歷史維度和空間維度上的諸多思想文化、觀念形態(tài)的總體表征?！胺?，作為社會的有組織的暴力，或者某種專門的社會控制手段，原是所有文明共存的現(xiàn)象。然而正好比文明本身可以劃分為不同類型一樣，從屬于不同文明的法律也各不相同。不同的人群以不同的方式看待和解釋世界，他們評判事物的標準不同，據(jù)以行動的準則，以及因此而形成的行為模式也大不相同。由這里，不但產生了特定的文化樣式，也產生了各種不同的法的精神?！薄?〕

值得注意的是，標正主義所界定的中華傳統(tǒng)文化并非一種地方性學識，而是幾千年來輾轉相承的整體性文明，是在華夏宏大語境之中對傳統(tǒng)文明的界定，而厘清其內涵和外延的標準以及物化形式的標準，便是當下仍扎根于或者應當扎根于社會實踐和人們生活之中的文化。

2．標正主義必須結合當代社會實踐的實際需要。發(fā)展中的中國社會瞬息萬變，日新月異。錯綜復雜、紛繁交錯的國家境況，促使著經濟、政治、文化等作出回應。法律和法學必須緊密地結合當下社會實踐的需要，致力于為社會實踐服務。決不能以一種超然的姿態(tài)，罔顧社會實際，自我滿足于空中樓閣的曼妙?！胺芍贫瓤赡苁窃诓煌潭壬仙钌钪哺谝粋€國家的生活之中，因而或多或少易從一個法律制度移植于另一個法律制度。然而，在這個范圍的另一端則是，法律扎根太深，移植實際上不可能。”〔8〕在法學理論和智識生發(fā)以前，作為其探索者，法律學人應該牢牢將自身置于社會實踐的語境之中。因此，只有時時緊密結合自身的社會實踐的需要，才切實符合標正主義的真正價值訴求。

但尤其需要警惕抑或警醒的是，觀察一個國家和社會客觀真實的社會實踐需求，應注重從自身的實際情況出發(fā)，在實然和應然之間，明曉中國當下具備什么，中國未來可能具備什么，中國應當具備什么。從民情、國力、社會心理等諸多角度，端正自我態(tài)度，避免先入為主和主觀臆斷，切實體察中國社會的法律需求?！傲⒎ㄕ呖梢源蠊P一揮，取消某種制度，但不可能在短期內改變人們千百年來形成的，同宗教信仰相連的習慣和看法。”〔9〕也只有在明了中國真正的法律需求下，才能建構科學合理、經得住實踐檢驗的法學?！盀槟骋粐嗣穸付ǖ姆?，應該是非常適合于該國的人民的;所以，如果一個國家的法律竟能適合于另外一個國家的話，那只是非常湊巧的事”?！?0〕

我們只有在前鑒性的以自我為主的基礎上，明晰中國法律實踐需求與他國實踐需求存在不同乃至對立，把握中國思路下國民對理念和制度的訴求所在，才能契合標正主義的價值底蘊。

3．標正主義必須堅持價值中立的態(tài)度和思路。首先，法學研究者和法律職業(yè)人員應當保持價值中立的態(tài)度和思路。國內法律學術界和實務界往往以一種主觀預設性結論進行雕琢生成自身的研究成果，而這種橫貫自身法學研究始終的因應誘導，最終導致法學研究程式的異化和理論成果的不切實際，盡管諸多研究是以解決實際問題的名義而進行?！俺鞘窃谟懻撨_到預先設定的目標所應采取的手段，‘從學術上’為實踐方面的立場作鼓吹是不可能的，這有著極為深刻的原因。從原則上說，這樣的鼓吹沒有意義，是因為世界上不同的價值體系有著相互沖突的立場”。〔11〕固然法律學人作為個體擁有自身的政治愿望和看法，但在法學研究中和法律推進中，不能以自我預設為個體政治理想而鼓吹。

其次，法學研究的過程和結果的整體銜接應遵循價值中立的態(tài)度和思路。法學研究起始便要擯棄自我先存的價值觀點，嚴格遵循資料和客觀事實，“無我”地推動和呈現(xiàn)整個研究成果。斷不能以性情好惡、生活閱歷、個人利害和主觀愿望進行理論的取舍。在事實判斷與價值判斷之間，在實然判斷和應然判斷之間，理應保持冷靜的態(tài)度和立場。而當前我們法律學人習慣于從自我預設結論出發(fā)，為結論而有選擇地進行研究，這種法學成果必然流露出濃烈的個人色彩，雖然標新立異，不同凡響，但確乎悖離了學術研究的精神，無益于對客觀事理的發(fā)現(xiàn)和評判，也不利于法學的良性發(fā)展和學術成果的經世致用。

最后，標正主義視野下的價值中立同時體現(xiàn)了“無價值”的態(tài)度和思路。它容許法學研究的實際效應和研究者的價值取向的非同步性、非同向性的特征，其更多地側重于以客觀發(fā)掘客觀，從現(xiàn)實問題本身去還原法學研究和法律適用的真實面貌。而只有在最大范度內舍棄研究者的自我主觀介入，杜絕民族主義和全盤西方化的相應論調，才能真正證成法律的科學輪廓和理論的實在面貌。

4．標正主義強調從歷史傳統(tǒng)中發(fā)掘客觀的自足自洽的文化、理念與制度。法學是一門自足自洽的學識，而國家自身的法學法律也應當以自足自洽為旨歸，盡管社會實踐中很難做到，但絕不能據(jù)此而忽略這一訴求。構建我國自足自洽的法學法律，其資源依賴便是我國的法律歷史傳統(tǒng)?！叭藗冏约簞?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chuàng)造，并不是在他們選定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一切已死的先輩們的傳統(tǒng)，象夢魘一樣糾纏著活人的頭腦?！薄?2〕當下中國法學研究模式最為欠缺的便是理論根基的歷史缺位，一味在自覺不自覺地以外來法律文明為資源和判準，這種建構在外來法學材質支撐下的研究，使得中國法學無法自成一體，更為憂慮的是，它導致我國法學研究前景的迷蒙?！爸袊▽W在取得很大成就的同時也暴露出了它的問題，而它的根本問題就是未能為評價、批判和指引中國法制法律發(fā)展提供作為理論判準和方向的“中國法律理想圖景”。這是一個沒有中國自己法律理想圖景的法學時代?！薄?3〕值得注意的是，標正主義所強調的歷史傳統(tǒng)是一種整體意義上的中國法學法律文明，并且所延承的這種文明能夠自足自洽，其衡量的唯一標準便是當下中國社會實踐的需要，既要準確繼受民族精神，切合我國的政治法律體制，又符合國家發(fā)展愿景和人民群眾的客觀愿望。最為重要的是，絕不能單純以西式所謂的民主、法制來評定是非取舍。

5．標正主義提倡的目的是為現(xiàn)代社會制度建構與理論創(chuàng)設提供適宜的資源性支撐，保證制度與理念的良性發(fā)展和獨立品性?！霸诜ǖ膯栴}上其實并無真理可言，每一個國家依照各自的傳統(tǒng)自定制度如規(guī)范是適當?shù)??！薄?4〕對于中國法學法律發(fā)展而言，唯有明確可資借鑒的資源和可溯及的歷史傳統(tǒng)，才能尋求我國法學的良性快速發(fā)展，才能建構合理優(yōu)越的司法制度，才能贏得世界學術界和實務界的尊重。

尤須強調的是，本文所敘的中國傳統(tǒng)法律文明的時間界限點是一個動態(tài)的概念，法律文明內涵也是多元的。其時間界限不僅僅是近現(xiàn)代以前，而應包含著發(fā)展變革的當下。使用“傳統(tǒng)”一詞更多的是強調文本上的周正，并非單純指語言學上的含義。而中國法律文明則是內涵多元，包括自涉法規(guī)范產生以來，所具存的條令、習慣以及鄉(xiāng)村民約，乃至少數(shù)民族的風俗規(guī)范，更包括經國家所創(chuàng)制的法律規(guī)范，毋庸置疑，理然涵蓋史上所有的判例法、成文法和混合法和相關司法制度。最值得珍視的是，標正主義著重關切我國當下的國民法律治理的愿望，符合民族語境下的中國法律心理慣勢。所謂“在‘混合法’時代，當‘成文法’詳備而宜于時用之際，人們往往就會強調‘法’的作用，強調嚴格依棬辦事;當‘成文棬’落后于現(xiàn)實生活而不太宜于時用之際，人們往往就會強調‘人’的作用，強調靈活機動的必要性;當法制建設不甚完善因而造成司法混亂時，人們往往又十分強調用法來統(tǒng)一全國的審判活動，強調‘法’的作用?！薄?5〕盡管這種法律心理慣勢可能在很大一部分法律學人那里存在所謂探討的余地，但標正主義認可這種預設在民族特性之中的慣勢，最為基本的一點是，不能后發(fā)地以西方價值觀念和理論制度進行評價取舍，其慣勢的評價應以中國法律自身的適用境遇為評判準據(jù)。

四、作為法學研究范式的標正主義

論及“范式”，國內外理論界和實務界存在諸多爭議，定義眾說紛紜。本文無意于對“范式”概念進行論證和厘定，值得贊同的是鄧正來教授的定義，“在本文中，我傾向于把“范式”定義為彼此不同的理論模式或彼此沖突的理論模式所共同信奉的且未經質疑的一整套或某種規(guī)范性信念。”〔16〕

從我國法學研究的現(xiàn)狀看，各種理論和主張的沖突，諸多法學思想的交鋒，西式現(xiàn)代文明的影像和文化基因無處不在。在國家制度層面和理論層面，將世俗的合法性和正當性以時間的標準進行優(yōu)劣區(qū)分，把中國自身實踐生成的理論以是否合乎“標準”來進行評價取舍，無論理論還是實務，遠未看到“中國法學”的身影，西方法律文明在國內學術界和實務界的甚囂塵上，背后也是西方現(xiàn)代經濟、政治、文化沖擊的影像。拾人牙慧本就是學術研究之大忌，“為他人作嫁衣裳”更是一種匪夷所思的研究現(xiàn)狀，最為荒誕的是研究成果既未對中國自身問題有所裨益，他國也并未穿去我們所做的“衣裳”，甚或以不屑姿態(tài)應對我們的所謂智識和成果。

從我國法學研究的未來愿景看，構筑中國法學體系，保障和推動社會實踐發(fā)展，打破西方法律文明壟斷的現(xiàn)狀，以期使中國法學研究和法律發(fā)展在國際學術界和理論界贏得一席之位，是大多數(shù)法律學人的愿景。而不尋求自身的理論根基，不從自身傳統(tǒng)中需求我國法學可資借鑒的資源，一味地“以外論外”、“從一個文本到另一個文本”，那么，我們所研究的法學成果也不過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也很難(甚至不可能)達成上述夙愿。很顯然，“那種認為中國傳統(tǒng)的法律已隨著舊制度廢棄而無效了的觀點是天真的。”〔17〕

從我國的國家性質和政治體制看，我國憲法明確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lián)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社會主義制度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根本制度。禁止任何組織或者個人破壞社會主義制度”。作為執(zhí)政黨的中國共產黨統(tǒng)領我國的法學法律事業(yè)，這就明晰了我國法學和法律的發(fā)展應當在維護社會主義制度層面而努力，這既是我國的客觀實際，也符合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皬纳鐣饔玫膶用婵矗敶袊芍贫茸钪匾谋举|規(guī)定性在于它是引導和保障我國社會主義建設各項事業(yè)順利發(fā)展的權威性行為準則。”〔18〕我國的國情要求法律學人應致力于從自身法學傳統(tǒng)出發(fā)，將我國傳統(tǒng)法律文明與馬克思主義法律觀相結合，培育壯大我國自身的法學成果，推動社會主義制度的發(fā)展和進步。而當前國內法律學人卻不以此圖，喜好于脫離實際的夸夸其談，不正視中國的基本國情和真實社會預期，反而在學習西方的道路上漸行漸遠，以至于迷失了方向。這不僅使本就羸弱的傳統(tǒng)法學理論日益混亂，更有損于國內法律秩序的穩(wěn)定，顯然有悖于法學研究和法律發(fā)展的使命。

立足于我國既有研究法學研究成果的基礎之上，特別是鄧正來教授所歸納的我國法學界較具代表性的四種理論范式:一個是以朱蘇力教授為代表的本土資源論;第二個主要是以部門法的骨干為代表的法條主義理論模式;第三個是張文顯教授為代表的權利本位論;第四個模式是梁治平教授為代表的法律文化論，以及鄧正來教授自身所提倡的研究范式的展望。①參見鄧正來．中國法學向何處去－建構“中國法律理想圖景”時代的論綱〔M〕．商務印書館，2011．筆者將分別展開論證，以表明“標正主義”的立場和路徑。需要說明的是，筆者不認同梁治平教授所提倡的“法律文化論”屬于法學研究范式，因為單純的對法律文化的反思及評判，并不能視為成體系的規(guī)范理念，也不能作為法學研究方向的范導，故本文不予討論。

以標正主義作為法學研究范式，對蘇力教授所主張的“本土資源論”的立場與路徑持有限度的批評態(tài)度，應當講，兩個理論之間存在著較大差異。蘇力教授的“本土資源論”盡管有種種解讀，其本人也在不斷試圖強化或者闡明自己的觀點，但如其所言:“尋求本土資源，注重本國傳統(tǒng)，往往容易被理解為從歷史中尋找，特別是從歷史典籍規(guī)章中去尋找。這種資源固然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從社會生活中的各種非正式法律制度中去尋找?！薄?9〕從中似乎可以得出蘇力教授所倡導的本土化范式與本文所倡導的作為法學研究范式的標正主義存在很多重合和一致之處。筆者不否認“本土資源論”的諸多觀點也是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價值的，我們也應當予以重視。蘇力教授倡導的“本土資源論”在行文中也是用一種遞進的用語來表述，這似乎暗示著他強調非正式法律制度的重要是認可歷史典籍的傳統(tǒng)之后的論證，亦或者說研究傳統(tǒng)文明是發(fā)掘本土資源的諸多路徑之一。但令人遺憾的是，蘇力教授所倡導的這一范式中，將我國本土資源的界定做了限縮性處理?！罢嬲艿玫接行ж瀼貓?zhí)行的法律，恰恰是那些與通行的習慣慣例相一致或相近的規(guī)定，一個只能靠國家強制力才能貫徹下去的法律，即使理論上再公正，也肯定失敗。”〔20〕其一切論證的立足點和可資借鑒的資源完全否定地方性學識在國家化和全球化之后的定型，從功利主義角度也不利于我國法律的發(fā)展進步。固然“法律制度不是靜止的，它不斷在動，在變化，觀察均衡狀態(tài)下的社會制度是必要的，但是實際上社會制度也面臨不斷的沖突和變化?！薄?1〕但在法律全球化的宏大背景下和全球治理的潮流之中，一切法律資源類型的界定依據(jù)顯然不能以絕對動態(tài)的樣式展現(xiàn)出來。從人類文明進程的角度看，具有共同屬性的某一歷史時期，其法律文明和可資借鑒的資源是可以并且應當厘定的?！氨就临Y源論”所立足的法律資源的范圍并不明晰，在其導引下，規(guī)范的恒定性方面明顯存在著較大缺陷，在民間法的發(fā)掘和地方性知識的繼受方面更是流露出極度保守的態(tài)度。②根據(jù)鄧正來教授的總結，蘇力所述的地方性知識基本是在書本知識的參照下，由這樣三種知識構成:“社會的或實踐性的知識”、“一般化的技術知識”和“交流不經濟的個人知識”。參見鄧正來．中國法學向何處去－建構“中國法律理想圖景”時代的論綱．商務印書館，2011．至為緊要的是，“本土資源論”在國家法和地方性學識習慣之間的矛盾衡平上，失卻了法律規(guī)范權威之要意。在蘇力教授的研究視野里，并未真正厘清當下中國法學現(xiàn)狀和法律實踐并非單向度對外來文明的移植，這也同時是在自覺不自覺地詮釋和建構中國化了的西式法律文明。這種路徑上的錯誤絕非依據(jù)地方性知識而能得以有效解決。包括費孝通先生所言“中國經濟生活變遷的過程，既不是從西方社會制度轉渡的過程，也不僅僅是傳統(tǒng)的平衡受到了干擾而已，目前形勢中所發(fā)生的問題是兩種力量相互作用的結果?！薄?2〕筆者并不贊同費孝通先生的論點，無論抱持理論與制度的進步可能性還是建構可能性，都無法規(guī)避的問題便是，我們需要什么樣的法律理論和制度，解決這個問題便不能是等待在其實踐之后消極的涂鴉和臨摹。在標正主義作為范式的場域，中國法律文明的演進唯有從傳統(tǒng)中發(fā)掘其自身成長的動因，這才是我們最應當采取的態(tài)度。

同時，標正主義法學研究范式堅決反對法條主義的理論模式。在當下中國理論法學和實踐法學不正常的脫軌情形下，各部門法學者在致力于自己所研究方向時，忽略了法學作為社會科學門類整體意義上的銜接。各個部門法似乎都以自己的方式方法來達成借鑒其他文明之要義，盡管隨著諸多探究和理論借鑒活動的進行，某些部門法學一定程度上似乎已經初具“完整理論模式”的樣態(tài)，如民商法領域對法國、德國等大陸法系的借鑒，刑法領域對前蘇聯(lián)的借鑒以及對德日刑法理論的借鑒等等，誕生了所謂“累累碩果”，但需要認清的是，這些努力絲毫未能改變中國法學的結構和現(xiàn)狀，反而沖擊了我國傳統(tǒng)法律文明。在未能有效傳承的情形下，以人為的因素一廂情愿地進行單向度的“學術殖民”，使得重拾我國傳統(tǒng)法律結晶愈加困難。這也給國人造成一個極大地錯覺，那就是我國法傳統(tǒng)落后腐朽，需要以西方文明為框架構筑自身的現(xiàn)代化法律理論和制度。姑且不論法條主義理論范式的資源化構成，但從其理論功用和實踐效果看，法條主義理論模式始終未能很好地兼顧與理論法學的統(tǒng)一關系，社會民眾無法有效參與到中國的法律發(fā)展進程中來，同時建立在這一模式下的立法司法活動也無法滿足民眾的樸素價值訴求，更不能促成社會主義法治事業(yè)的良性發(fā)展，可謂是舍本逐末、事倍功半。

對于“權利本位論”，其根本的立足點便是我國傳統(tǒng)法律層面是以義務為本位的，筆者絕不贊同這種論點。權利與義務的位階問題并非單純的主次和對等關系，最為重要的是，作為法律概念的權利與義務是隨法律的類型和適用區(qū)域有所區(qū)別的。簡單粗暴地將權利作為闡釋、建構、推動法學法律的本位要素，顯然與我國幾千年的社會實踐完全不相符。更何況在現(xiàn)有體制下，以所謂的“解放個體，增進民權”為內涵的權利本位論并不能產生良好地社會效果和法律效果，很大程度上會造成國家法秩序的緊張。

對于鄧正來教授所隱含于其諸多著述中的法學研究范式，似乎其一直以“后現(xiàn)代主義”的視角來批判和論述現(xiàn)有研究范式的弊端，但令人遺憾的是，其自身也陷入了其所謂的“現(xiàn)代化范式“的危機之中，在其隱晦并不明朗的理論創(chuàng)想中，也總是流露出以西式法律文明為鏡鑒的語意。鄧正來教授倡導在當下世界結構中由“主權性中國”向“主體性中國”轉變的愿望，〔23〕在其論理中所限定的“主體性中國”并未體現(xiàn)出“主體性”的所在及可資實現(xiàn)的資源。并且，其所論述的“世界結構中的中國”無異于是對走向西方之后中國的描述，在進路上便是讓人很難信服的。

而作為法學研究范式的標正主義，則將我國法學研究和法律發(fā)展牢固地建構在我國傳統(tǒng)法律文明之上，同時以“自我”的姿態(tài)應對西方法律文明的沖擊，始終把是否維護了民族法律的自足自洽和回應民眾呼聲為旨歸，以明確的價值性前提和標準型前提來導引我國法學法律的發(fā)展，既避免了研究范式的失準，又以發(fā)展的眼光豐富著法學理論的根基，更有助于法學研究方向的澄明。

五、標正主義對中國的法律理想愿景的展望

法律理想愿景，是指某一國家或區(qū)域在可預見的將來所要達成的法學法律理論和制度的整體目標，它本身作為一種前置是客觀存在的，并且也是應當存在的。這種存在不單單是一種理論的創(chuàng)設和可探索的先驗性前提，更是在實踐層面已經得到反復證明。在中國語境下探討法律理想愿景，更是有其必要性和緊迫性。當前我國法律學人們對此存在著諸多困惑，以至于并未厘定其可令人信服的詞義界限，更遑論在理論和制度層面進行有效勾勒，未狀的靜態(tài)和動態(tài)的適度達成也甚不理想。自中國啟動現(xiàn)代化的引擎以來，法學法律的進程也在整個國家層面聲勢浩大的啟動開來，但我們的法律學人至今尚未知曉我們法學要如何發(fā)展，更不知要走向何處。在宏觀整體目標缺失的情形下，所有的研究與探討都顯現(xiàn)出集體無意識的盲從?！爸袊▽W之所以無力引領中國法制發(fā)展，實是因為它們都受一種“現(xiàn)代化范式”的支配，而這種“范式”不僅間接地為中國法制發(fā)展提供了一幅“西方法律理想圖景”，而且還使中國法學論者意識不到他們所提供的不是中國自己的“法律理想圖景”。”〔24〕即使有法律學人已經認識到這種現(xiàn)象的深遠弊害，但對中國法律發(fā)展的未狀并沒有深入的理論論證和探討，甚至有學者將對此問題的探討視為杜絕追問的禁言之地，否認本質性的“中國法律理想愿景”的實體理念的存在。

從既有的研究成果和實踐現(xiàn)狀看，當下法律發(fā)展的理想愿景這一重大而緊迫問題的解決，直接關系到我國法律發(fā)展的水準高低和進路的正確與否，更制約著立法、司法等具體的國家公平正義資源的配置，亟需我們作出相應的回答。而缺乏一種價值意義上和標準意義上的探討性前置，想要勾勒出我國法律發(fā)展的愿景顯然是困難和不且實際的。若以標正主義為作為探討性前置，我們可適度描繪出以下我國法律理想愿景:

1．我國法律理想愿景應當建構在我國現(xiàn)有的憲政體制之下，服務并保障我國的政黨領導體制和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法學法律作為上層建筑，無可置辯地應服務于中國社會自身。只有建構在我國現(xiàn)有的憲政體制之下，才能使我國整個法律未狀與實際相接軌，也避免發(fā)展成本的無謂擴大。部分法律學人時常將未狀描繪為在臆想的仿照西式的憲政體制語境之中，這是極值得商榷的。我國現(xiàn)有憲政體制是當前符合我國實際國情，并且可預見的將長期存在于我們的憲政文本和憲政實踐之中，若以西式樣本為參照，并作為描述我國的法律理想愿景的依據(jù)，必然在實踐中遭受否棄，更何況這也是不敷需要的發(fā)展進路的異化乃至謬誤。中國共產黨作為我國的長期執(zhí)政的政黨，有必要并且完全應該在我國法律理想愿景中固化其執(zhí)政地位的合法性。法律學人對當下政治體制的認同與否，并不能作為法律理想愿景的主體性根據(jù)。學識的演進在紛亂雜陳的價值觀面前必須始終保持著應有的理性?！耙粋€人得確信，即使這個世界在他看來愚陋不堪，根本不值得他為之獻身，他仍能夠無悔無怨。”〔25〕毋庸置疑，只有這樣的理想愿景的建構，才切合實際和有利于國家的長治久安，才會保障我國法學法律的良性進步。

2．我國的法律理想愿景應當建構在我國所具備的取舍后的自身法律文明之上?！叭魏螘r代的法律，只要它運作，其實際內容幾乎完全取決于同當時人們理解的便利是否相符;但是其形式和布局，以及它能在多大程度上獲得所欲求的結果，則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傳統(tǒng)。”〔26〕法律全球化的語境下，我們雖然不能量化地隔斷自身固有文明與外來文明的聯(lián)系，顯然也不應該如此自閉和保守，但值得強調的是，融合之后的法律文明不可避免地遭遇著本土化拷問的危機，在斷定其是否屬于自身文明的標準上，必須以實際效用和現(xiàn)有憲政體制為參照?！霸诮郧皶r期的所有文明中，沒有一個國家文明比中國更發(fā)達，更先進?！薄?7〕只有強化在自身文明之上的理想愿景的創(chuàng)設，才能實現(xiàn)我國法學法律的自足自洽，才能使我國的法律學識和成果產生域際輻射性功用，才能奠定我國法學在社會科學領域和全球化領域的地位。

3．我國的法律理想愿景應當形成本土自身的研究群體和研究習統(tǒng)。職業(yè)法律學人群體的誕生是法學走向成熟的標志，我國法律理想愿景儼然應存在代際相傳的本土自身的研究群體，這一群體的學人應當以中國自身法學和法律為研究對象，并致力于國內學術自新和法律實踐的自創(chuàng)，且能夠以自成一體的理論在世界學術界和實務界發(fā)揮重大影響。并且這一群體的研究路徑和涉法研究的一切程式都能夠輾轉相承，永續(xù)發(fā)展。在學術爭鳴中始終貫徹如一的便是從我國法律文明傳統(tǒng)中來，到解決我們自身的疑難復雜問題中去，以實踐創(chuàng)新理論，以法學理論推動司法實踐?！敖┠辏覈▽W界已形成一個為人們所通曉的潛規(guī)則，亦即:熟悉和掌握西方法學理論是中國法學人必有的學術經歷;而引用西方法學文獻，尤其是引用西方法學各流派代表人物的觀點，則是中國法學著述的必備要素。不僅如此，對西方法學理論熟知的程度以及對西方著述引用的多寡，在許多情況下被當作學術水準的高低以及著述是否具有深度的重要評價依據(jù)?！薄?8〕無可爭議的是這種境況確需改變，而在描述我國法律理想愿景時，也應當著重關注這一問題，唯有如此，中國法律理想愿景才能建構的科學合理，實現(xiàn)法治的成本才會大幅度降低，發(fā)展的路徑也少了諸多羈絆。

4．我國的法律理想愿景應在用語和體系上有顯著的民族性和異格性。如同赫爾德所言“每一個社會和文化都按自己的方式前進，即按自己的軌道、朝自己的目標發(fā)展;沒有一個社會環(huán)境或一種生活方式必然優(yōu)越于另一種;如果強行按單一的法律、語言和社會結構推行同化，將摧毀生命和藝術中最有活力和最有價值的東西。每一個共同體都有權以自己的方式尋找幸福。我們必須努力成為我們自己?！薄?9〕只有充分在法學法律的民族性上著墨，才能使我國法學理論與法治實踐保持盎然生機，才能使規(guī)范以可信賴的式樣在國民的生活中發(fā)生效用。否則，中國法學便不能稱之為“中國法學“，法律實踐也會完全淪為通體樣式的全球化操作。同時，提倡異格性并非意味著與其他法域的理論制度的完全不同，而是強調在理路和架構上的自尊，即必須保持我國法學法律發(fā)展境況的個體周延，使其能自立于世界學術之林。

5．我國法律的理想愿景必須堅持并融合標正主義的本質性規(guī)定。標正主義的本質性規(guī)定便是保證我國制度與理念的良性發(fā)展和獨立品性。它根植于馬克思主義法學的理論沿脈，以實踐化的方式豐富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法學，既使馬克思主義法學原理與中國實際相結合，又從價值的角度成為我國法學法律愿景達成的動因。而緊緊結合標正主義，以標正主義作為理論和制度創(chuàng)設的箝制和準據(jù)，才能從根本上保證我國法律理想愿景在正確的進路上前行，才能使我國法律理想愿景得以科學性地敘述和描繪。

六、結語

本文絕非“為主義而主義”，標正主義的提倡完全是針對我國法學法律現(xiàn)狀，從法哲學層面和價值層面為中國法學乃至法律制度的獨立性發(fā)展作前置性鋪墊。沒有根本理論的前置性創(chuàng)建，學術與實踐便不由自主的陷入盲目。在標正主義的視野中，只有著重從中國傳統(tǒng)角度發(fā)掘、發(fā)現(xiàn)法律文明，維護我國法秩序的穩(wěn)定與學識的自尊，我們民族的法學才能自立于世界法學文明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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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謝蓮碧)

［作者簡介］王洪用，江西省宜豐縣人民法院法官(研究室兼任政工科)，研究方向:法理學。江西宜春336300

［收稿日期］2015－02－16

［文章編號］1004－0633 ( 2015)03－144－8

［文獻標識碼］A

［中圖分類號］DF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