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學++侯曉菊

在北京兒童醫(yī)院，帶孩子來看病的家長如果需要做B超檢查的話，很多父母往往在門診對大夫提要求：“我的孩子想做‘賈立群B超，您給開張單子唄?！?/p>

不知從何時起，“賈立群B超”成了坊間傳言的一種“特殊的檢查儀器”，“賈立群”和“B超”這兩個關鍵詞組合在一起，成了一名醫(yī)生的“個人品牌”?；純杭议L對這個“品牌”的信任度，似乎就是一架天平——一端是患者的信賴、另一端是賈立群的醫(yī)術醫(yī)德。這架“天平”稱出的，卻是一位醫(yī)學影像和放射學專家在患者心中的分量。

然而，熟悉賈立群主任的人都知道，36年前，他卻曾因接連四次“無心插柳”的“命運逆轉”，無意中進入這個學術領域的；但36年后，他卻在這個崗位上，淬練出了一雙探查疾病的“火眼金睛”……

四度出乎意料，

“誤入”學科空白地帶

1974年7月份之前，賈立群還是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一師六團汽車連的一名知識青年。他先在汽車連燒鍋爐，后來才真正當上了汽車司機。6年的知青生活，他在連隊里的表現(xiàn)獲得了首長的贊賞，于是，就在他一如既往地干著本職工作時，連長把他喊去，遞給了他一張表格——那年推薦上大學的比例在知青中只有2%，賈立群成為了那“2%”的幸運者，因為連長說：“你的表現(xiàn)最好?！?/p>

這是賈立群人生之路上的第一次“出乎意料”。事先他對此毫不知情，確信連長不是在“忽悠”他時，賈立群激動得雙手顫抖，接過表格，在志愿欄中填上了“華東工學院無線電系”，因為他從小就喜歡無線電，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名無線電專家。

不久錄取通知書來了——“北京第二醫(yī)學院（現(xiàn)為首都醫(yī)科大學）”。當時，賈立群有點兒沮喪。學醫(yī)，是此前他想都沒想過的事兒，所以，他說這是他人生之路上的第二次“出乎意料”。

接連兩次“無心插柳”的命運安排，把賈立群推進了醫(yī)學學術殿堂，而且還是兒科系。一個大老爺們兒，學兒科？賈立群腦子一時沒轉過彎兒來，但到學校報到入學后，他很快就被神奇的醫(yī)學知識吸引住了，全身心地投入了各醫(yī)學基礎學科的學習當中……

1977年，賈立群完成了學業(yè)。之后，包括他在內的20名同學被分配到北京兒童醫(yī)院。然而，人生之路上的第三次“出乎意料”跟腳而至——他學的是兒科，卻被分到了放射科！去報到時，看著門口“放射科”三個大黑字，賈立群的腦子仍云里霧里地像在半空懸著。

到放射科上班后不久，有一天科里通知賈立群去查房，他到了病房后頓時驚呆了——一位戴著眼鏡、清瘦而慈祥的老人正等候在那里，居然是他最崇敬的老院長——中國現(xiàn)代兒科學的奠基人，人稱“兒科之父”的中國工程院院士諸福棠教授！年近八旬的老院長，居然親自帶著幾個不同科室的年輕醫(yī)生一起查房，這太讓賈立群震驚和感動了。

賈立群至今仍清晰地記得，當時他和幾名年輕學生跟在諸福棠教授后面，老人家一邊親切地詢問孩子的病情，一邊查看檢驗結果，還不時地轉過身去，考察賈立群他們對X光片上病變的判斷。賈立群回憶說，他第一次跟著老院長查房時，腦子里反復回旋著在學校讀書時聽到的一則軼事：上世紀50年代的一天，諸福棠教授帶著一幫年輕醫(yī)生查房時，曾經(jīng)語重心長地對身邊那些戴著口罩的醫(yī)生說：“請摘下你的口罩，別讓它遮住你的微笑。”也就是從那時起，賈立群內心升騰起了做一名好兒科醫(yī)生的希冀……

到了1988年，兒童醫(yī)院裝備了第一臺B超機，賈立群再度“出乎意料”地被抽調到外院去參加B超培訓，繼而開始組建B超室。B超和放射是兩個不同的專業(yè)，而且，當時在國內兒科B超還是一個“空白地帶”。在那之前，他甚至連B超機什么樣兒都不知道。這意味著，面對那臺“寶貝機器”，他一切都必須從頭學起。

兩名孿生姐妹，

發(fā)現(xiàn)“中國獨例惡瘤”

孩子，是祖國和家庭未來的希望，我們常把他們比喻為“花朵”，往往能夠觸動人類內心深處最柔軟的慈愛和憐憫。在剛剛進入醫(yī)院工作的那段時間里，賈立群不但從諸福棠老院長等前輩們身上看到了面對患兒時的那種慈愛和憐憫，更從他們的言傳身教中，感受到了他們對工作的一絲不茍，還讓賈立群懂得了，為了孩子們的健康，兒童醫(yī)院里的每一個崗位都是十分重要的；為了孩子，做什么工作都是應該的。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賈立群很快領悟到在醫(yī)學院入學時宣誓的誓詞所承載的內涵。盡管B超室的工作聽起來不起眼，其實對準確診斷和治療疾病起著非常重要輔助作用，做一名B超醫(yī)生，就更不能辜負家長們沉甸甸的信任和托付了。此后，賈立群很快進入了B超醫(yī)師的角色，而且積累了越來越多的經(jīng)驗，贏得了越來越多的信任。

然而，孩子的內臟器官不同于成人，加上檢查時患兒還往往會大哭大鬧，所以診斷起來難度很大，但賈立群說，他為了“對付孩子”和充實知識，“下的功夫太大了”。而且，為了給孩子看病，很多孩子的父母千里迢迢來到首都，為了掛號，有時就在醫(yī)院門口整夜堅守，他們把兒童醫(yī)院當成拯救生命、重振家庭一切希望的圣殿。因此，為了保證急癥患兒的搶救，他承諾24小時隨叫隨到。為了這個承諾，賈立群到底克服了多少困難，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一轉眼到了1990年年初，有一天，從河北省轉來了一名才兩個月大的女嬰，因為他們排隊排在最后，等輪到給孩子做B超時，早已過了下班時間。孩子的一家人都來陪護了，女嬰的爺爺試探著問：“大夫，早就該下班了，您也該吃飯了吧？”賈立群微笑著說：“您是最后一個，吃飯不差這一會兒，把孩子抱進來吧。”

在那時，賈立群根本沒有意識到，就是他加的這個班，“加”出了一項兒科醫(yī)學新發(fā)現(xiàn)！

剛剛兩個月大的女嬰重度肝腫大，腦袋往后背著，十分痛苦。聽孩子的家長說，他們曾在當?shù)蒯t(yī)院做過CT，又去過幾家醫(yī)院復診，均被認為是良性肝臟血管瘤，但經(jīng)過治療仍不見好轉。

賈立群聽完家長的大致介紹，便開始為孩子做細心檢查。探頭在孩子幼小的軀體上反反復復地輕輕劃過，賈立群的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他清楚地看到孩子的肝臟上布滿了轉移灶，這是一種很不好的B超顯示結果！

賈立群一邊為孩子細心檢查，一邊調動以往所學判斷著。他認為孩子的病情有兩種可能：一個是良性的肝臟血管瘤，另一個就是惡性的腫瘤肝轉移。問題是這兩種病在B超圖像上的表現(xiàn)幾乎一樣，其唯一的區(qū)別在于，若是惡性腫瘤肝轉移，肯定會有一個原發(fā)瘤存在……隨著B超探頭一遍遍地在患兒的腹部滑動，賈立群終于在無數(shù)的小結節(jié)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黃豆大的結節(jié)組織，女嬰哭鬧時，這個小結節(jié)并不隨著肝臟移動——就是它！位置在左側腎上腺神經(jīng)旁的母細胞瘤，是由肝部轉移過去的！

這個女嬰的病情最終在賈立群的手中得到了正確的診斷。檢查結束后，賈立群大致把情況告訴了孩子的父親，最后下結論說：“孩子的病有50%的治愈率?！彪S后，這名女嬰住進了醫(yī)院，后來的手術和病理結果與賈立群的診斷完全相同，孩子患的是一種惡性但可以治愈的腫瘤！

讓賈立群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患病的女嬰是姐姐，她還有一個孿生妹妹。不久，孿生妹妹也住進了醫(yī)院，檢查發(fā)現(xiàn)，妹妹的肝臟也很大，里面也有轉移病灶。但賈立群在孿生妹妹身上用探頭怎么檢查，也探不著她的原發(fā)瘤在哪里。這讓賈立群百思不得其解。

當晚，賈立群回到家里后，把一堆書放在桌子上，試圖查閱相關文獻以解疑惑，一直忙活到天近黎明，他終于找到了答案：還在母親懷孕時，孿生姐姐腎上腺的惡性小腫瘤便發(fā)生了轉移，而且不但本身肝轉移，還通過胎盤轉移到孿生妹妹的肝臟上！

根據(jù)當時的醫(yī)學文獻記載，這種類型的疾病在全世界非常罕見，在當時的中國，僅發(fā)現(xiàn)此獨特的一例，臨床上從未見報道。賈立群準確的診斷和其他科室及時的治療，終于挽救了這對孿生姐妹的性命，姐妹倆先后治愈出院。如今20多年過去了，當年差點兒“凋零”的兩個“并蒂小花朵”，不僅非常健康，還雙雙考上了大學，其中一個就在北京讀書……

一臺疑難手術，

成就“B超神探”名號

“B超神探”，最初是在醫(yī)院內部傳開的，那緣于一臺差點兒被認為是賈立群誤診了的手術。

那年，從甘肅來了一位年僅8歲的小姑娘。盡管已臨近春節(jié)，但小女孩入院后，卻被疼痛折磨得額頭直冒汗，在病床上扭曲著身子，不停地哭泣。在此之前，女孩的父親說，小姑娘已經(jīng)在外地做了兩次手術了，都沒找到病因，“開了刀又縫上了，我娃遭老罪了”。

賈立群用B超作了仔細檢查后發(fā)現(xiàn)，小姑娘的腸子上長了一個小囊腫，需要手術切除。對病情有了初步判斷后，賈立群安慰小姑娘的父親說：“您不要擔心了，這次手術，不會跟以前一樣了?！敝螅饪漆t(yī)生便安排她住了院。

那天上午，賈立群正在檢查著病人，普外主任忽然打來電話：“賈主任，您過來吧。那個患者的腹腔切開了，沒找到囊腫??？”

賈立群一聽這話，趕緊跑到樓上的手術室，邊麻利地換手術衣、刷手，邊安排準備B超機，然后，用探頭繼續(xù)搜尋。探頭停留在小患者腹部的一個位置后，賈立群指示說：“你看！那個囊腫在這兒呢。”原來，那個小囊腫的位置“隱藏”在胰頭后面且被胰頭包裹著，肉眼直視很難發(fā)現(xiàn)。主刀的外科大夫看了之后，一臉難色地說：“這個手術難度太大了！如果萬一不慎損傷了胰腺、碰觸了胰管，便會形成胰瘺，很危險?。　庇谑?，參與手術的同事都看向賈立群，滿眼的問號。賈立群憑借嫻熟的診斷經(jīng)驗，借用B超機的探頭引導著，讓外科醫(yī)生把胰頭翻過來，后面朝上，找了一個基本沒有胰腺組織的位置作為手術的入口。外科醫(yī)生小心翼翼地用手術刀慢慢劃向深層組織，護士不時地為主刀醫(yī)生擦著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兩個小時后，外科醫(yī)生終于小心翼翼地切除了那個小囊腫——手術終于成功了！

因為曾經(jīng)有過兩次手術的“前科”，原本一直懸著心的孩子的父親得知這次手術圓滿成功之后，緊緊拉住醫(yī)生的手含著淚連聲說謝謝，外科醫(yī)生說：“哎呀，你還是感謝‘B超神探賈主任吧。這臺手術能成功，一大半兒是他的功勞！”

從那臺手術之后，“B超神探”的“名號”，就先在同事們之間傳開，繼而在患者中間傳開了。

在兒童醫(yī)院B超檢查室的桌子上，永遠都會放著一摞摞一線診室醫(yī)生開具的檢查單，單子的左邊都明確地寫著：“請賈主任作B超檢查”，“賈主任B超”，“賈立群B超”之類的醫(yī)囑……有一天，賈立群給一個患兒做完檢查，孩子的父母還是不走。賈立群微笑著問：“您還有什么要我做的嗎？”“我就是想問問您，您給我們做的是‘賈立群牌的B超嗎？”患者家長這句話逗得賈立群和在場的同事都笑了。的確，“B超神探”賈立群不僅成了北京兒童醫(yī)院的品牌，還成了B超診斷方式的品牌。到最后，以至于讓對醫(yī)學科學不太了解的患者家長，誤認為“賈立群B超”是一種比他們印象中的“普通B超”更高級的檢查儀器。

事實上，外人根本不知道，賈立群之所以能夠在B超檢查方面擁有一雙如此精準的“火眼金睛”，是他下的功夫太大了。他為提高技術技能，利用休息時間拍攝手術切除標本，對照B超圖像研究分析；為減輕患兒嘔吐癥狀，他研究B超機理，把低頻探頭轉為高頻探頭做兒童鋇餐；為防止患兒哭鬧，他把冰涼的耦合劑擠在手里捂熱后再給孩子抹上……他在工作中不斷總結出兒童超聲圖像的特點和規(guī)律，成為我國兒童超聲領域的拓荒者。數(shù)十年在影像醫(yī)學一線的堅守，他的夢想已經(jīng)成為他堅定的信念。這種信念深深刻在了賈立群的腦海里，化作無窮動力，日逐一日地為他“不讓一個孩子誤診漏診”的理想增添著一道道七彩的顏色。如今，賈立群主任一手帶領出來的團隊得到了越來越多的患者家長的認可，他們除了預約“賈立群B超”外，還爭相預約“王小曼B超”“王玉B超”“王佳梅B超”……

——賈立群主任已經(jīng)以身作則地帶出了一支“金牌B超團隊”。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北京兒童醫(yī)院還會出現(xiàn)更多的“金牌B超醫(yī)生”……

專家簡介

賈立群，中共黨員，現(xiàn)任北京兒童醫(yī)院超聲科主任。從醫(yī)36年，帶領團隊改革創(chuàng)新，將預約時間從2個月縮短為2天。接診量達30多萬人次，無一漏診誤診；確診7萬多疑難病例，挽救了2000多名急危重癥患兒的生命。他主持完成的《超聲在診斷腎盂輸尿管連接部梗阻的應用》科研課題獲北京市科學技術進步三等獎，并先后榮獲“北京市群眾心目中的好黨員”“首都十大健康衛(wèi)士”“首都十大道德模范”“全國我最喜愛的健康衛(wèi)士”“全國道德模范”等榮譽稱號；2014年，他又被中宣部授予“時代楷?！睒s譽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