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 超

《安塞腰鼓》的詩性語言解讀

聞 超

《安塞腰鼓》是劉成章的一篇具有詩意美的散文，作者采用詩性語言的形式， 通過對安塞腰鼓藝術的體驗和感悟，展現(xiàn)了人生的力量和生命的價值；并以鏗鏘磅礴的語言、張揚激越的句式、瑰麗奇?zhèn)サ南胂?、急促強烈的?jié)奏，展現(xiàn)了氣勢雄偉的獨特民族文化，展現(xiàn)了我們中華民族生生不息、激越澎湃的生命活力。因而，學習這篇文章，我們需要品讀好文章的語言，并深刻感悟這種語言中所體現(xiàn)出來的奇特的畫面感、 強勁的情感沖擊以及語言的美感。

《安塞腰鼓》全文展現(xiàn)了宏大的場面、激昂的鼓點、強健的后生和奔放的舞姿，那么在這一過程中，我們需要思考：如此氣勢磅礴的生命力、如此激昂奮進的進取心是如何通過這詩性般的語言表現(xiàn)出來的呢，又是怎樣表現(xiàn)出來的呢？那么，圍繞著對這個問題的體味和感悟，我們接下來就進入這篇文章的語言鑒賞中。

一、詩性語言的畫面感

《安塞腰鼓》的語言極具表現(xiàn)力：它既用寫實的筆觸描繪了氣勢磅礴的腰鼓表演， 塑造了可觸可感的藝術形象，也用了很多筆墨進行意境和想象描寫；而這種表現(xiàn)力不僅體現(xiàn)在它極為豐富的畫面再現(xiàn)和想象，還有由動靜結(jié)合、 虛實相生所帶來的行文間處處具有的最強悍、最直觀的視聽沖擊。

（一）奇特的再現(xiàn)和想象

安塞腰鼓作為一種強有力的藝術， 其舞姿和聲態(tài)形象無疑是極其震撼人心的， 因而作者要想通過文字描寫打動讀者，就必須錘煉其語言，通過文字使讀者感悟到安塞腰鼓所宣泄的生命力量。 劉成章在 《安塞腰鼓》一文中就較好地運用了大量抑揚頓挫、富有節(jié)奏感的詞語和句式，更是加之自己奇妙的想象，展現(xiàn)了一幅幅震撼人心的腰鼓表演圖。

看！一捶起來就發(fā)狠了，忘情了，沒命了！百十個斜背腰鼓的后生，如百十塊被強震不斷擊起的石頭，狂舞在你的面前。驟雨一樣，是急促的鼓點；旋風一樣，是飛揚的流蘇；亂蛙一樣，是蹦跳的腳步；火花一樣，是閃射的瞳仁；斗虎一樣，是強健的風姿。黃土高原上，爆出一場多么壯闊、多么豪放、多么火烈的舞蹈哇—— —安塞腰鼓！

安塞腰鼓的場面是極其宏大的： 表演之前腰鼓和后生們合為一體，呆呆的、靜靜的，那絲溜溜的南風也不過是撩撥他們不成的“路人”；當表演序幕瞬間開啟，那一“捶”，似乎便將他們塵封的野性和激情點燃，后生們有如被強震的硬石，那力量從大地的深處涌出，沖破所有的禁錮和壓抑， 為我們呈現(xiàn)出了一場力量撞擊的表演；鼓點如驟雨疾速而來，流蘇如旋風般飛揚，后生們的腳步像亂蛙般蹦跳， 那一雙雙眼睛透視出自己的力量和堅定，那舞姿、那腳步，無一不展現(xiàn)著后生們與黃土高原融為一體的那股狂野和渾厚的勁兒； 那些消化著紅豆角角老南瓜的瘦弱的軀體， 卻在這愈捶愈烈的舞姿中，交織、旋轉(zhuǎn)、凝聚、奔突、輻射、翻飛、升華著，成了茫茫一片……

百十個腰鼓發(fā)出的沉重響聲， 碰撞在四野長著酸棗樹的山崖上， 山崖驀然變成牛皮鼓面了， 只聽見隆隆，隆隆，隆隆。

百十個腰鼓發(fā)出的沉重響聲， 碰撞在忘卻了一切雜念的觀眾的心上，觀眾的心也驀然變成牛皮鼓面了，也是隆隆，隆隆，隆隆。

黃土高原上的這場表演， 不僅以它狂野震撼的畫面沖擊著我們的視覺， 也以它奇特的聽覺效果滌蕩著我們的心靈?！奥÷?，隆隆，隆隆”的沉重的響聲，讓我們好似看到這腰鼓擊打的聲音撞擊著山崖峭壁， 撞出奇形怪狀的天然雕鑄；撞擊著厚重的黃土，撞擊出黃土高原上用犁尖翻起的雜著草根的土浪； 撞擊著有著豪壯情懷和嚴峻思索的人民的內(nèi)心， 撞擊出我們沉重而又紛飛的思緒，撞擊出我們民族的驕傲。在黃土高原厚重的土地上，無形的鼓聲，也成了茫茫一片……

“安塞腰鼓”這個形象旋轉(zhuǎn)著、翻滾著、升騰著，而后終于在劉成章這狂烈的語言中爆發(fā)， 展示著腰鼓的變幻莫測；“驟雨”“旋風”“亂蛙”“火花” 都憑借著鮮明的形象表現(xiàn)著安塞腰鼓的爆發(fā)力、創(chuàng)造力，而緊隨其后的三個“使人想起”則是作者憑借自己敏銳的想象力和洞察力所獲得的思考，也給讀者以深刻的啟迪，展現(xiàn)了安塞腰鼓給人的聯(lián)想、憧憬、警醒和意味深長的回味。

（二）動靜結(jié)合

安塞腰鼓是最火烈的激發(fā)，也是最沉靜的深思，而劉成章在文章中也通過動靜結(jié)合的語言描寫和文章布局， 將腰鼓這跌宕起伏的引人深思的動態(tài)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這腰鼓，使冰冷的空氣立即變得燥熱了，

使恬靜的陽光立即變得飛濺了，

使困倦的世界立即變得亢奮了。

空氣因為冰冷而凝集成固， 卻因為這火熱的腰鼓而瞬間升溫甚至是沸騰； 安寧祥和的陽光享受著自己的溫婉柔和， 卻霎時間瘋狂； 昏昏欲睡的世界瞇縫著眼，卻也因為這腰鼓亢奮不已。無論是冰冷的空氣、恬靜的陽光亦或是困倦的世界， 他們都展現(xiàn)了由靜態(tài)到動態(tài)的轉(zhuǎn)變，這就是腰鼓帶給世間萬物的變化，這變化雖然極端卻形象鮮明。

同時， 文章還給我們展示了兩處更加強烈的動靜起伏：一個是文章的開始，“在這大片的高粱地上，在這群沉穩(wěn)而又安靜的后生身邊，腰鼓就如此呆呆地，似乎不曾響過”，卻瞬間“發(fā)狠了、忘情了、沒命了”，于無聲中沖破了那么一股勁兒；第二個是在文章的最后，在腰鼓“愈捶愈烈”，所有的痛苦與歡樂、生活與夢幻、擺脫與追求都在交織、旋轉(zhuǎn)、凝聚甚至是升華時，卻“戛然而止”，使得一切都陷入了“世界這出奇的寂靜之中”，“簡直像是來到另一個星球”，這一靜一動的變化交織考驗著觀者的思維和神經(jīng)， 在我們尚來不及捋清思路的時候，它以無法預測的力量激越，又歸于那最寧靜的黃土地，給人們以無限的回想。

（三）虛實相生

劉成章在文章中主要是通過四個方面，即：宏大的場面、激昂的鼓點、強健的后生和奔放的舞姿來表現(xiàn)整個黃土高原上呈現(xiàn)的生活狀態(tài)和精神狀態(tài)。 作者憑借著深厚的文字功底，將安塞腰鼓表演的畫面、聲響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真實展現(xiàn)了如此激昂的生命形式，上演了一場壯闊的視聽盛宴。

與此同時，文章中還夾雜了很多虛寫的詩句，展現(xiàn)著自己的思考和想象，也帶給讀者更多的回想和憧憬。如“使人想起：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使人想起：千里的雷聲萬里的閃！使人想起：晦暗了又明晰、明晰了又晦暗、爾后最終永遠明晰了的大徹大悟！”“隆隆隆隆的嚴峻的思索”“愈捶愈烈！ 形體成了沉重而又紛飛的思緒！愈捶愈烈！思緒中不存任何隱秘！愈捶愈烈！痛苦和歡樂，生活和夢幻，擺脫和追求，都在這舞姿和鼓點中，交織！旋轉(zhuǎn)！凝聚！升華！人，成了茫茫一片；聲，成了茫茫一片……”

語言有著無窮的魅力， 不只是因為它能真實地呈現(xiàn)現(xiàn)實中的事物， 更強大的是它可以將思維的感悟生成為文字，并將這些感悟不經(jīng)過解讀傳遞給他人，尊重著讀者最原始的內(nèi)心波瀾。而在《安塞腰鼓》中，正是這些虛實相生的詩性般的語言， 使得我們在感知安塞腰鼓的強有力的畫面感上， 更深刻地感受到了安塞腰鼓的內(nèi)在生命力量， 以及高原人民扎根于土地的精神風貌。

二、詩性語言情感的強勁表現(xiàn)

（一）腰鼓的振奮

劉成章在《安塞腰鼓》中運用了大量的詩性語言，選用鏗鏘有力的詞語形象生動地表現(xiàn)著腰鼓精湛的表演，以及腰鼓表演這項藝術中蘊含的生命力量。如“百十個斜背響鼓的后生， 如百十塊被強震不斷擊起的石頭，狂舞在你的面前”,能夠如強震擊起的石頭般躍動，瞬間將一幅極有力度的動態(tài)圖景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表現(xiàn)了腰鼓充滿力量的美感；“百十個腰鼓發(fā)出的沉重響聲，碰撞在四野長著酸棗樹的山崖上，山崖驀然變成牛皮鼓面了，只聽見隆隆，隆隆，隆隆。百十個腰鼓發(fā)出的沉重響聲，碰撞在遺落了一切冗雜的觀眾的心上，觀眾的心也驀然變成牛皮鼓面了，也是隆隆，隆隆，隆隆?！薄懊恳粋€舞姿都充滿了力量。 每一個舞姿都呼呼作響。每一個舞姿都是光和影的匆匆變幻。 每一個舞姿都使人戰(zhàn)栗在濃烈的藝術享受中，使人嘆為觀止。”如劉成章所言， 無論是震耳欲聾的鼓聲抑或是絢麗多姿還具有超高難度的舞姿， 都組合成了一場光與影的奇異變幻，在我們的面前展現(xiàn)著這不同凡響的、令人震撼的絕唱！

正是這些噴薄欲出的語言， 通過展示腰鼓表演動態(tài)的力量美，而展現(xiàn)了安塞腰鼓熱情的動作、健碩的風姿，展現(xiàn)著它的振奮和飛濺的生命活力。

（二）生命的勃發(fā)

安塞腰鼓是生命與靈魂的藝術， 它不僅痛快著山河大地、蓬勃著人們的想象力，還讓我們在這驚心動魄的搏擊中，在這紛飛的思緒中，敬畏著這些元氣淋漓的后生們，欣賞和審視著他們生命的存在、活躍和強盛。安塞腰鼓的美就在于它沒有任何人工雕飾的痕跡,它的美來源于黃土高原上的后生們的靈魂深處?！耙蝗好v騰的后生，他們的身后是一片高粱地，他們樸實得就像那片高粱?！薄昂笊鷤兊母觳?、腿、全身，有力地搏擊著，疾速地搏擊著，大起大落地搏擊著。它震撼著你，燒灼著你，威逼著你?！薄八鼓泱@異于那農(nóng)民衣著包裹著的軀體，那消化著紅豆角角老南瓜的軀體，居然可以釋放出那么奇?zhèn)グ蹴绲哪芰俊?，從平凡的外表和生活上看來，這些后生們并不是多么神奇，然而正是這份平凡、這扎根于盛產(chǎn)著紅豆角角老南瓜的黃土高原的軀體，才有了這份勃發(fā)， 這份與腳下黃土地融為一體的生命力量。

在黃土高原上，我們看到，《安塞腰鼓》展現(xiàn)著熔鑄于這種特殊的藝術形式之中的長久的生命力， 而這其中更是展現(xiàn)了高原人民高昂的精神風貌、 激昂澎湃的生命斗志， 也在字里行間于生命的激情澎湃之中帶給了觀眾和舞者共同的精神力量， 讓我們看到了振奮的腰鼓、強健的后生們，看到了那些極為有力量的宣泄，看到了源遠流長的生命激情。

三、詩性語言的美感

（一）用詞精準

閱讀《安塞腰鼓》，我們總是會在字里行間感受到一種生命激情的勃發(fā)和人生力量的振奮， 而這種激越澎湃的感觸都來自于安塞腰鼓這種動態(tài)的藝術。 在整個腰鼓表演的描寫中， 劉成章就是抓住了安塞腰鼓“動”的精髓，展現(xiàn)著它的動力和活力！如“一捶起來就發(fā)狠了，忘情了，沒命了”中的一個“捶”字就立刻點燃了整個舞蹈的節(jié)奏，不似“擊”或“打”這些尋常的動詞，而是融入了一份無形的力量； 隨后 “發(fā)狠”“忘情”“沒命”這些看似毫無美感可言的詞，卻將安塞腰鼓表演者的投入描繪得活靈活現(xiàn)；“驟雨”“旋風”“亂蛙”“火花”“斗虎”都以鮮明的形象特點，將疾速之美融注于腰鼓之中；再如“這腰鼓，使冰冷的空氣立即變得燥熱了，使恬靜的陽光立即變得飛濺了， 使困倦的世界立即變得亢奮了”，“冰冷”與“燥熱”、“恬靜”與“飛濺”、“困倦”與“亢奮”， 這一上一下的三組對比詞使沖破羈絆和束縛的那么一股勁兒得到掙脫， 似乎展現(xiàn)了那掙扎的動態(tài)過程；在腰鼓表演的浩大聲勢里，在忘情的動作間，在藝術享受的戰(zhàn)栗里，生活與夢幻、痛苦與歡樂、擺脫與追求、 舞姿與鼓點都 “交織”“旋轉(zhuǎn)”“凝聚”“奔突”“輻射”“翻飛”“升華”著，一氣呵成卻又擲地有聲，在這一系列的動作里，安塞腰鼓變化著、演繹著、宣泄著，隨心揮筆卻震撼人心！

（二）排比、比喻、反復相生

劉成章在《安塞腰鼓》中使用了大量的排比、比喻和反復的修辭手法，通過揭示內(nèi)涵、富有節(jié)奏感的排比句式，展現(xiàn)了蓬勃向上的氣勢和積極昂揚的精神風貌。如“百十個腰鼓發(fā)出的沉重響聲，碰撞在四野長著酸棗樹的山崖上，山崖驀然變成牛皮鼓面了，只聽見隆隆，隆隆，隆隆”，一個形象的“牛皮鼓面”轉(zhuǎn)眼間就將隆隆的鼓聲立體化，仿佛這場面就在我們面前，仿佛這鼓聲就在我們耳畔。

文章還運用了大量的排比句式和段落， 并夾雜著反復手法的運用，不僅在句內(nèi)部，還在句與句、段與段之間交錯出現(xiàn)，在詩意和韻律美的結(jié)合中，在回環(huán)往復的節(jié)奏中加強著安塞腰鼓的聲勢， 加深著觀者的心靈感受，也表達著對于安塞腰鼓、對于黃土高原后生們的欽佩。如“容不得束縛、容不得羈絆、容不得閉塞，是掙脫了、沖破了、撞開了的那么一股勁！”“愈捶愈烈！形體成了沉重而又紛飛的思緒！愈捶愈烈！思緒中不存任何隱秘！愈捶愈烈！痛苦和歡樂，生活和夢幻，擺脫和追求，都在這舞姿和鼓點中，交織！旋轉(zhuǎn)！”一連運用三個排比段落，有如江河一瀉千里不可遏止；四個“好一個安塞腰鼓”，每一次的反復詠嘆之中都有變化，每段都有新意，層層遞進，直把情感步步推向高峰，傳達出熱烈的生命激情，營造出安塞腰鼓壯闊、豪放、火烈的舞蹈陣勢，使得安塞腰鼓在連貫的語言表達中、在疾風驟雨的氣勢中得到爆發(fā)！

（三）節(jié)奏感強

劉成章在文章中采用了長短句結(jié)合的句式， 在短促的節(jié)奏中表現(xiàn)了恢宏的語言氣勢，如“使人想起：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使人想起：千里的雷聲萬里的閃！使人想起：晦暗了又明晰、明晰了又晦暗、爾后最終永遠明晰了的大徹大悟！”用“使人想起”這樣的句式，產(chǎn)生了回環(huán)往復的音樂美的效果， 激發(fā)出了無限的想象力。再如“—— —好一個安塞腰鼓！—— —好一個安塞腰鼓！—— —好一個黃土高原！ 好一個安塞腰鼓！—— —好一個痛快了山河、蓬勃了想象力的安塞腰鼓！”這四個反復出現(xiàn)的句式表現(xiàn)出了強烈的節(jié)奏感， 并且其層次是逐漸提升的，有一種變化的散文詩的意味，體現(xiàn)出對安塞腰鼓由衷的贊美和喜愛。“愈捶愈烈！ 形體成了沉重而又紛飛的思緒！愈捶愈烈！思緒中不存任何隱秘！愈捶愈烈！痛苦和歡樂，生活和夢幻，擺脫和追求，都在這舞姿和鼓點中，交織！旋轉(zhuǎn)！凝聚！升華！人，成了茫茫一片；聲，成了茫茫一片……”長短句結(jié)合，鏗鏘激昂，層層推進，鼓點在起伏，思想也在騰飛，人鼓合一。

綜上分析，《安塞腰鼓》通過詩性化的語言，展現(xiàn)了宏大的場面、激昂的鼓點、強健的后生和奔放的動作，讓我們在富有特色的語言環(huán)境中獲得奇特的畫面感、強勁的情感體驗以及語言本身美感的享受， 在噴薄欲出的語言激情中更加感受到這鼓聲是力量，是信念，是召喚，是希望，是生命的最強音！

[作者通聯(lián)：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