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乙舒
作業(yè)寫倦了,便推開窗,有風,自遠方來。
一激,便清明了許多。凝神看窗外,高中的色調(diào)基本是暗的,窗外,除了那鮮紅的橫幅,便一律是灰、青、白,倒有粉墻黛瓦的意味。靠著復道種了幾株蒼松,好像比我上個月坐這高了一些。真不知是我高了還是松高了,想到這,不由開懷。
回家的時辰,往往近十點。我一向一個人走,習慣了,可我還依稀記得初中時三五成群,一路灑落歡聲笑語,現(xiàn)在是不復了。書上說一個人成熟的標志之一是越來越喜歡一個人,大概是因為一個人可以凝神靜思、慎言寡語吧,便如同我現(xiàn)在這樣。
我抬頭,望向天空,卻猛然發(fā)現(xiàn)四周俱黑,唯有一座大樓燈火通明,那燈光奇怪得很,白色的,呈十字狀,遠遠望過去,像漫天的星斗,真是漂亮。我十分地好奇,使勁想這是什么地方,直到到了家才想起那是中醫(yī)院新建的住院部。欣喜過后,不由嘆氣,那么美的燈光里住的人卻在一一經(jīng)歷生老病死,這么晚了,應早該入睡,我不知道那一盞燈火照著他們怎樣的情思。也許有人在回憶前塵往事,也許有人對窗外蕭颯秋風秋雨嘆兩鬢蒼蒼,他們也許有家人守在一旁,也許沒有,可那又怎樣呢?他們的生老病死,縱是至親之人,也會淡漠;他們的愛恨情仇,也只得傾一杯酒,默默壓抑,畢竟誰愿去聽那些散落在流年里的故事?人們往往覺得自己經(jīng)歷的才是轟轟烈烈的青春,正如年輕人永不相信垂暮之人曾是當年的校花或運動健將一樣。
可他們卻不知道,這數(shù)盞十字狀的像繁星一樣的燈火卻癡迷了我,有誰能一直陪你到最后?有誰能為你解開困惑?有誰能為你指引歸途?有誰能明白你的痛,你的愛,你的癡迷,你的執(zhí)著?
總不會是東岳廟里那長明的指引亡者歸途的燈火吧!
曹丕在文中寫道:“(寫文)至于引氣不齊,巧拙有素,雖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比珜懙溃骸靶闹绾?,有如萬丈深淵,其中并無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愛莫能助。”
一個一手建立魏國,建安風骨慷慨激昂;一個獨自在撒哈拉沙漠中踽踽獨行,尋求悟道。他們無一不在“乘騏驥以馳騁”,“來吾道夫先路”,一個人去開拓那尚在茫茫黑夜中極不明朗的明天。無論是撒哈拉沙漠還是帝業(yè),只不過是身外物,他們卻借以探求真諦,固守道心,借以從黑暗的獨行途中走向光明。他們,從來都是一個人在行走。
我竟不曾想過,這數(shù)盞繁星似的燈,這中醫(yī)院住院部的燈,這照過無數(shù)人離愁苦恨的燈,竟成了我歸家的明燈,在這四周俱黑之中亮起,如一聲清鐘,如一陣雞啼。
“我是凡人,我的生命就是這滾滾紅塵,這人世的一切我都希求,快樂啊,憂傷啊,是我的擔子我都想承受?!边@是席慕容的詩句,這樣開懷,這樣坦蕩豁達,笑著承受獨自的苦痛寂寞。
那燈火,不過也是一個引子,一個外物,那住里面的人如是,那在外面的人亦如是,不過是“有動于中,必搖其精”。沒有一個外物會長久地依伴,沒有誰會陪你到最后,真正懂你。所能做的,便是學會承受,獨自一人,默默地渡這萬丈深淵。
[江蘇省金湖中學高三(12)班
指導老師:王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