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瓊

摘 要：阿袁作為典型的“學院派”作家，她的小說是以大學校園為背景，以大學女教師為主要人物。古典雅致的文字表達與“喻”的大量使用，使她的作品頗受歡迎。但在細讀之后，便發(fā)現(xiàn)阿袁小說中的重復敘事占據(jù)大量份額。本文將從阿袁小說的“重復敘事”為切入點，分析她小說的局限性。

關(guān)鍵詞：阿袁；重復敘事；女性

從20世紀80年代后期開始，女性文學逐漸在文壇上占據(jù)一席之地，與之相伴的是一批優(yōu)秀女作家及作品的誕生。如王安憶的《長恨歌》，張潔的《方舟》，鐵凝的《沒有紐扣的紅襯衫》。她們以女性視角創(chuàng)造故事，從自身的體驗與所處的環(huán)境出發(fā)，向生命存在的意義與女性的生存現(xiàn)狀提出質(zhì)疑。作為從2002年開始發(fā)表小說的江西女作家阿袁來說，她的作品一開始就對當代知識女性的尷尬地位做了細致的描繪，并且將“地域文化”這個概念做了縮小與再定義。有地域特色的作品很多，如周立波的《山那面的人家》和《山鄉(xiāng)巨變》，以湖南的山清秀水為背景，寫出的是靈動飄逸的氣息。陳忠實的《白鹿原》則是典型的關(guān)中文化的產(chǎn)物。阿袁則將她最熟悉的大學校園作為她的地域風格，除了《錦繡》和《米紅》是以鄉(xiāng)村女子為主要描寫對象的，其他的十幾部小說皆是以師大為大背景，以其中的大學老師為主體人物?！暗赜蛭幕赣宋膶W，那么，地域文化會不會遮蔽作家的個性呢？”[1]從許多作家的創(chuàng)作可以看出，作家完全可以將自己的個性與地域文化融合起來，寫出更有獨創(chuàng)意義的作品，但阿袁的小說卻受到學院背景的限制，使作品越來越雷同。本文將從阿袁的成就，及她作品的局限性進行論述，進而得出一些結(jié)論與反思。

一、評論界眼中的阿袁：“張錢之風”

阿袁作為近幾年走紅的女作家，雖然作品僅有十幾部，卻都在小說排行榜中占據(jù)重要位置。從處女作《長門賦》開始，她的小說便常常出現(xiàn)在最佳小說的行列。《長門賦》被評為2002年中國最佳短篇小說，并獲《上海文學》優(yōu)秀作品獎、中國最佳文學排行榜第六名。2008年度中國小說排行榜上，阿袁憑借小說《鄭袖的梨園》位列中篇小說第三名，成為江西省惟一上榜的作品。在2009年，阿袁的《魚腸劍》上榜，位居中篇小說榜的榜眼位置，得票數(shù)僅次于方方的《琴斷口》。

阿袁的小說一出現(xiàn)，便以女性人物的塑造與詩詞歌賦的巧妙運用得到讀者的青睞。小說排行榜評委藏策在《前世流傳的因果》一文中說到：“阿袁的小說像極了張愛玲，但細看之下卻又分明有幾分錢鐘書的做派，阿袁也織了華美的袍，但織袍的絲卻不像張愛玲那樣是從舊小說里抽來的，而是如錢鐘書般任才使氣，用各種“喻”連綴在一起的?！盵2]就這短短的一段話，將阿袁的文風與兩位久負盛名的作家聯(lián)系在一起，讓人不得不好奇，阿袁小說的魅力究竟是怎樣的。初讀她的小說，的確會讓人眼前一亮，無論是敘事的方式，還是語言的運用，都體現(xiàn)出她作為中文系教師的文學功底。用詞的考究，敘事方式的雅致，女性命運的無奈與悲涼，也會讓你想起20世紀40年代在上海灘紅極一時的張愛玲，而唐詩宋詞元曲的巧妙運用，各種新奇比喻的層出不窮，婚姻對大學女教師的束縛又會讓你將她與才華橫溢的錢鐘書聯(lián)系在一起。但當你讀完她的所有作品時，或許會有一點失望。阿袁既不是錢鐘書，也不是張愛玲，她的小說只是形似張錢兩人的風格，其中蘊含的內(nèi)涵與對人性的揭示卻遠遠不及二人，主要原因是阿袁的小說重復性很高，如果將她的小說放在一起閱讀，就會發(fā)現(xiàn)，不光是每篇文章的主題是相似的，人物的塑造，還是情節(jié)的描述，都是大同小異的，以下就以具體的文章來分析阿袁小說中的重復敘事。

二、阿袁小說的局限性—重復性敘事

重復是余華比較偏愛的一種修辭方式，其中《活著》和《許三觀賣血記》是典型的運用重復敘事的作品。前者反復重復死亡的意象，以此來展現(xiàn)苦難的主題。后者則以許三觀十二次賣血的經(jīng)歷來敘述主人公苦難的一生?！坝嗳A通過重復修辭，用一種相對簡單的方式凸顯一種常常被忽略的單純而具有震撼性的力量，典型如生命的韌性與習慣的強大。”[3]但不可否認的是余華對重復敘事的刻意追求，也會使他的作品陷入一種既定的軌道，限制文章的進一步提升。阿袁的小說中重復敘事主要是指“多次講述多次發(fā)生的事情，這種重復不是敘述的重復，而是故事本身的重復?！盵4]重復作為一種比較冒險的敘述方式，作家在運用時更要避免使自己的文章出現(xiàn)周而復始的慣性，但阿袁的小說中不光有有意識的重復，還有更多無意識的重復，這讓她的文章出現(xiàn)許多相似的情節(jié)描寫與人物形象，對她的創(chuàng)作造成了消極的影響。

（一）人物形象的重復

讀完阿袁的小說，可以從中歸納出三類人物，一類是想方設(shè)法守住婚姻這座圍城的女主人公，如俞麗、小米。第二類是在婚姻圍墻之外的女性，如朱小七、呂培卡。第三類便是負心的男子，如孫東坡、沈瑜。每一類人物都極其相似，如《俞麗的江山》中的俞麗，《虞美人》中的陳果，《魚腸劍》中的孟繁，《長門賦》中的小米，這些人物形象的職業(yè)，家庭情況，以及最后的陷入的困境都是雷同的。至于其他兩類人物也都在阿袁小說中重復出現(xiàn)，如朱小七，虞美人，呂培卡，阿媚都是懷揣魚腸劍的女子，想方設(shè)法干涉別人的婚姻生活。這里的重復已經(jīng)不再具有詩學意義，而是作家在人物塑造上陷入了一種固有的模式，是一種自我重復的表現(xiàn)。

（二）敘事話語的重復

藏策在評價阿袁小說時說到：“阿袁的小說看上去就如張愛玲那襲“華美的旗袍”——旗袍是什么？旗袍就是小說的敘事話語?！叭A美的旗袍”說的是敘事話語的錦心繡口?！盵5]阿袁作為大學中文系的教授，多年來的文學積淀與涵養(yǎng)讓她對古典詩詞的駕馭能力很強大，寥寥幾筆便從花間詞過渡到元代曲，一唱三嘆的敘事方式更是贏得了許多讀者的青睞。這便是阿袁的獨特之處，大量的唐詩宋詞昆曲與修辭的運用，字里行間彌漫著雅致的意境。但當這些雅致的話語頻繁的在每篇文章都出現(xiàn)時，不免缺少新鮮感，而這種重復性思維也會限制作者創(chuàng)造力的發(fā)揮，使作者的文章陷入模式化。

《魚腸劍》中孟繁與呂培卡的關(guān)系靠議論別人的八卦維持，呂培卡講得眉飛色舞，孟繁聽得口是心非，《虞美人》中陳果與虞美人的關(guān)系幾乎是孟繁與呂培卡的翻版，就連描述的話語都有極高的相似度。所以說阿袁的重復修辭在一定程度上說并不是成功的重復，缺乏推陳出新的潛力，更沒有一種超越自我的意識。endprint

（三）主題的重復

阿袁小說主要是寫高校知識分子的情感生活，通過女性之間不動聲色的較量，將一場婚姻與愛情的保衛(wèi)戰(zhàn)渲染成充滿詩情畫意的戰(zhàn)場。阿袁濃墨重彩的描寫女人之間的斗爭，是將中國現(xiàn)下的女性的生存狀態(tài)向我們展示，在現(xiàn)實的生活中，拋卻男女平等的空話，在許多方面，男性依舊占據(jù)主導地位。女性的傷痛大多是被男性加注上去的，無論是被小三插足，還是婚姻破裂，女性都是被動的一方，也是受傷害大的一方。

單從其中的一篇文章來看，阿袁對高校生活的揭示會讓人耳目一新，其中文辭的娟秀飛揚更讓人驚嘆。但若是每篇文章所要表達的思想都大同小異的話，就會使人產(chǎn)生審美疲勞，也會使作品顯得比較單薄?！独厦系哪捍骸氛б豢?，是以老孟為主角的，但當你細讀時，就會發(fā)現(xiàn)，作品的命脈依舊在女子手中，她們圍繞老孟展開了一場爭奪戰(zhàn)，盡管老孟是木訥的，離過婚的，甚至是丑陋的，但作為一個男人，靠著一份工作，靠著一套房子，還是成為許多女性追逐的對象。這篇小說雖然以老孟作幌子，但文章的主旨還是回到了原點，如阿袁的大部分小說一樣，表現(xiàn)的無非是女性的弱勢地位與以婚姻做保障的心理。在阿袁高明的語言運用與敘事技巧下，還是會有主題重復的痕跡，而主題也僅是現(xiàn)代的女性將自我生存的價值與意義的中心依舊將男性聯(lián)系在一起，是一種在男性主導話語權(quán)下的永久的悲哀。

三、阿袁小說的反思：認識生活

文學來源于生活，文學是比生活更深刻的認識與概括。無論是張愛玲，蕭紅還是其他許多作家，她們的作品中都會有自己的影子，所寫的內(nèi)容也多是自己耳熟能詳?shù)?。張愛玲的《小團圓》，蕭紅的《呼蘭河傳》都是以她們有過的經(jīng)歷為藍本的。喬以鋼《中國當代女性文學的文化探析》中說到：“當代女性創(chuàng)作是在特定的歷史語境中進行的，女作家們所置身其中的文化環(huán)境對創(chuàng)作形成了根本性的制約?！盵6]即使這樣，許多女性作家仍然會為實施女性的話語權(quán)而呼喊，為沖破男女不平等的生存現(xiàn)狀而努力。但阿袁的小說卻將女性的性別弱點暴露在大眾視野中，而女性之間的斗爭也成了她作品中最大的看點。阿袁所置身的文化環(huán)境是高校的學院，作品的主題也僅僅限于學院與女人之間，這使她的作品主題顯得單一與蒼白。

如果阿袁以后的小說也僅是以大學校園為背景，通過女人的斗爭來重復女性生存的悲哀這一個主題的話，那么文章便會失去可讀性。若文學與生活處于一種疏離的狀態(tài)，那么就會缺少對生活場景的細致的描寫，也塑造不出來源于生活的鮮活的人物形象，而創(chuàng)作題材的狹窄與自我重復則會阻礙作家的文學成就。所以對生活有了更深刻的認識，才會突破學院的限制，認識人性，探索當代知識女性的生存困境。

當然，豐富的知識也是一個作家必備的，同樣的故事經(jīng)過不同的思維方法過濾以后，則會呈現(xiàn)不一樣的作品。從先鋒理念到意識流小說，每一學派都會各有特色，而各種理念的融合更會使這些作品大放異彩。阿袁的小說太過平鋪直敘，缺少應(yīng)有的懸念，對人性的認識也僅限于都市人群之中。作為新時期的作家，更應(yīng)注重從獨特的角度來敘事說理，至于敘述方式，也可在自己的風格中加入一些更有吸引力的理論方法。

結(jié)語：讀過阿袁，自會被她的才情打動，只是，這些才情背后缺乏的是對人性更深入的認識，對當下女性生存困境的揭示也僅限于婚姻方面的，對她們在思想與精神層面的困擾并沒有詳細的闡述。希望阿袁以后的作品會有一個全新的視角出現(xiàn)，也會有更深刻的思想內(nèi)涵。

參考文獻：

[1]樊星.當代文學新視野講演錄〔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8頁

[2][5]藏策.前世流傳的因果〔J〕.創(chuàng)作評譚：2009，（6）：37頁，36頁

[3]黃發(fā)有.想像的代價〔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年，第221頁

[4]祖國頌.敘事的詩學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396頁

[6]中國女性文學的文化探析〔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59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