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迎麗
美日韓三邊合作的動力與阻礙:以美國同盟體系網(wǎng)絡化和 “亞太再平衡”為戰(zhàn)略背景
于迎麗
冷戰(zhàn)結束以來,美國一直致力于推動亞太地區(qū)的盟國體系從輻軸結構轉向網(wǎng)絡化,并在此基礎上重點推動美日、美韓兩個雙邊同盟融合為三邊同盟。韓國李明博政府轉向親美政策使得美韓同盟得以調整和提升,從而美韓同盟與美日同盟對接形成三邊機制成為可能。奧巴馬政府推出的 “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為美日韓三邊合作提供了新的動力,三方合作有所進展,合作的內(nèi)容和形式都有提高。目前,日韓關系的脆弱性、對中國威脅的看法缺乏共識、對未來合作的方向缺少共同藍圖等問題仍是三邊合作持續(xù)進展的最大障礙。
美日同盟;美韓同盟;亞太再平衡;同盟網(wǎng)絡化;三邊合作
目前中國國內(nèi)對美日韓三邊合作主要有兩個認識誤區(qū)。一是過于高估這個三邊合作的程度和對中國的威脅,每當美日韓在軍演上有了新動作或者出臺了某種制度性文件,這種聲音就會高漲。另一個誤區(qū)則是夸大了日韓之間的分歧,對美國的推動力以及美日韓三邊合作可能的進展估計不足。因此,本文將主要以美國亞太盟國網(wǎng)絡化和 “亞太再平衡”兩個戰(zhàn)略為背景對美日韓三邊合作的發(fā)展進程進行分析,對合作的動力和阻礙予以客觀評價,并嘗試展望其未來發(fā)展的可能。
美日韓三邊合作最早可以追溯到第一次朝核危機期間,三方在解決朝鮮能源需求的 “朝鮮半島能源開發(fā)組織” (KEDO)以及對朝政策協(xié)調機制 “三邊協(xié)調與監(jiān)督小組” (TCOG)①Chang-hee Nam,The Alliance Transformation and US-Japan-korea Security Network:A Case for Trilateral Cooperation,Pacific Focus,Vol.XXV,No.1(April 2010),34-58.中進行了合作。但是,隨著參與解決朝核問題的力量增多,而且三方的政策立場也出現(xiàn)分歧,尤其是美韓之間對朝態(tài)度分歧較大,這個三邊合作并沒有持續(xù)下去。直到韓國李明博政府推行 “親美敵北”的外交政策后,美日韓三邊合作才逐步走上正軌。目前來看,這個三邊合作主要呈現(xiàn)以下特點:
第一,美日韓三邊合作正在逐步走向機制化和常態(tài)化,有望成為東北亞地區(qū)力量格局中的常量。合作的機制化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是三方外長定期會晤與磋商,以顯示三國的協(xié)調與團結。自2006年朝鮮第一次核試驗開始,美日韓三方就開始進行一些非正式的磋商,磋商的級別也不斷提高。2010年 “天安艦事件后”,美韓首次舉行了外長防長 “2+2”會議,此前類似會議僅在美日間進行。 “延坪島事件后”,2010年12月6日,美日韓三方在華盛頓又舉行了自1995年以來的首次外長級會談,并發(fā)布了聯(lián)合聲明,強調了合作應對朝鮮威脅的立場。②Trilateral Statement Japan,Republic of korea,and the United States,December 6,2010.http://www.state.gov/r/pa/prs/ps/2010/12/152431.ht.(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此后東盟地區(qū)論壇成為三方外長會晤的固定場所,除了討論朝鮮問題,三方還廣泛涉及了共同價值觀、區(qū)域合作、中國南海問題、緬甸民主進程、中東以及阿富汗問題等。在操作層面上則提出在華盛頓成立工作組的設想。③Trilateral Joint Statement,July 12,2012 http://www.state.gov/r/pa/prs/ps/2012/07/194894.htm.U.S.-Japan-Republic of Korea Trilateral Meeting,July 1,2013 http://www.state.gov/r/pa/prs/ps/2013/07/2113.(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二是三國防長的定期會晤機制已經(jīng)形成。2009年,美日韓三國防長在香格里拉對話間隙舉行了首次防長會晤。此后在美國的不斷撮合下,2012年香格里拉對話期間三國宣布以香格里拉對話為合適場所實現(xiàn)防長會晤定期化。此后2013、2014兩年的香格里拉對話中三國防長均舉行了會晤,雖然朝鮮仍被列為防務合作的主要對象,④《美日韓防長會晤,合力迫朝棄核》http://news.xinhuanet.com/mil/2013-06/03/c_124800193.htm(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但針對中國的聲音也得到了加強。三是三國在軍事防務領域開始開展實質性合作。 “延坪島事件”后的美韓、美日聯(lián)合軍演中,日方和韓國國防部的軍官實現(xiàn)首次參觀對方聯(lián)合演習,雖然日韓觀察員登上的都是美國軍艦,但三國軍隊聯(lián)合的象征意義濃厚。2012年的聯(lián)合軍演則不再是派觀察員形式的 “偽三邊”,而是被稱為 “破冰式”⑤《美日韓三國軍事合作各有目的》http://news.xinhuanet.com/mil/2012-06/28/c_123343771.htm(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的三國聯(lián)合軍演。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艦只和戰(zhàn)斗機近年來得以首次出現(xiàn)在朝鮮半島附近水域,意義非同尋常。
此外,美國還極力推動日韓加強后勤支援與情報共享方面的合作。美韓、美日早已簽署類似協(xié)議,但日韓之間缺少橫向聯(lián)系。早在延坪島事件后,韓日就曾考慮簽訂旨在加強后勤支援和情報合作的協(xié)定,但消息傳出后遭到韓國國內(nèi)的強烈反對。2011年1月,日本防長北澤俊美訪問首爾,與韓國防長金寬鎮(zhèn)再次討論了簽署 《相互軍需支援協(xié)定》 (ACSA)和《軍事情報保護協(xié)定》 (GSOMIA)等問題。⑥軍需協(xié)定要求在人道主義救援等情況下相互提供后勤支持,情報協(xié)定則規(guī)定在有關軍備及作戰(zhàn)內(nèi)容等軍事情報方面進行信息共享。對于前者韓國還勉強能夠接受,而對后者則表示政治上比較敏感,將 “考慮國民情緒,逐步、分階段推進協(xié)商”。⑦《日韓就簽署軍事合作協(xié)定達成共識》http://www.chinanews.com/gj/2011/01-11/2777986.shtml(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2012年6月,李明博政府試圖繞過國會,直接宣布與日本簽署 《韓日軍事情報保護協(xié)定》。這在國內(nèi)引起軒然大波,在野黨和市民團體發(fā)起了強烈抗議,譴責李明博政府 “親日”。⑧《韓被迫推遲與日簽情報協(xié)定,李明博被指“親日”》http://world.huanqiu.com/roll/2012-06/2869420.html(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韓國政府在最后一刻不得不宣布推遲簽署。2014年香格里拉會議期間,日本防衛(wèi)大臣小野寺五典原打算趁會議間隙再次與金寬鎮(zhèn)討論簽署 《日韓軍事情報保護協(xié)定》,但韓國態(tài)度冷淡,兩國防長的會晤及相關討論均落了空。歷史性的時刻終于鎖定在2014年12月29日,美日韓三方宣布完成簽署 《美日韓關于朝鮮核與導彈威脅的情報交流協(xié)議》。⑨《美日韓簽署共享對朝情報協(xié)議》,載《參考消息》2014年12月30日,第二版。雖然該協(xié)議的范圍和級別都存在明顯的限制,但這份協(xié)議仍是美日韓三邊合作機制化的重要標志。
第二,美日韓三邊合作目前仍主要由美國推動和居中協(xié)調,重大進展均離不開美國的安排與設計。作為亞太同盟網(wǎng)絡化和實施重返亞太戰(zhàn)略的重要步驟,美國一直對美日、美韓兩個同盟體系的整合寄予厚望。2009年朝鮮第二次核試驗后,美國就著手推動美日韓導彈防御體系并軌,希望把韓國也納入到地區(qū)導彈防御體系中。此時的李明博政府雖然對全面加強美韓同盟有濃厚的興趣,但對于加入美日韓三邊體系仍持謹慎態(tài)度。對此美國主要采取了兩步走的策略,先是強化和提升美韓關系,然后再促成美日韓三邊實質性的合作。2008年李明博訪美期間,雙方將關系提升為“21世紀戰(zhàn)略同盟”,美國取消了縮減駐韓美軍的計劃,在對外軍售方面向韓國提供與北約和日本同等的最惠國待遇。2009年李明博再次訪美,與奧巴馬政府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 《美韓同盟未來展望》,決定構筑半島、亞太地區(qū)和全球三個層面的 “全面戰(zhàn)略同盟”。⑩Joint Remarks by President Obama and President Lee Myung-bak,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June 16,2009.這是冷戰(zhàn)后美日、美韓同盟首次出現(xiàn) “同步強化”11張威威:《美日、美韓軍事同盟的同步強化及其影響》,載《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論壇》2011年第5期,第1-12頁。態(tài)勢,兩個同盟在發(fā)展方向上形成了對接。
三方聯(lián)合軍事演習也是由美國一手打造和促成。天安艦事件后的美韓聯(lián)合軍演中,美國首次邀請日本自衛(wèi)隊官員登上美國航母觀摩演習。延坪島事件后的美韓、美日聯(lián)合軍演中,美國再次出面邀請日韓雙方參觀對方的聯(lián)合演習。在2012年針對朝鮮衛(wèi)星發(fā)射的聯(lián)合軍演中,三方派出高規(guī)格海空艦隊,以 “聯(lián)合救災”的名義操練聯(lián)合搜救和海上攔截作戰(zhàn)能力,實現(xiàn)了真正的聯(lián)合。值得注意的是,在 《美日韓關于朝鮮核與導彈威脅的情報交流協(xié)議》中,美國再次出面作為中介將日韓捏合在一起。協(xié)議規(guī)定的情報交流方式是將美國作為中轉站,日韓雙方并不直接共享情報,情報的級別包括 “二級、三級朝鮮核與導彈情報”。這個操作流程跟三方聯(lián)合演習的步驟如出一轍,因此不排除日韓像聯(lián)合軍演一樣,在條件成熟時邁出直接接觸的步伐。
第三,朝鮮威脅是目前美日韓三方合作的主要借口和粘合劑,美日韓三邊合作的重大進展與朝鮮的過激行動在時間上有直接相關性。從美日韓三邊合作進展的幾個標志性事件的節(jié)點上看,朝鮮的過激性行為與核及導彈試驗起到了明顯的催化作用。2006年朝鮮第一次核試驗促使韓國整體政策轉向,陽光政策失去民意基礎,李明博政府得以推行緊隨美國的政策。2009年朝鮮第二次核試驗后,韓國迅速加入 “防擴散安全倡議”(PSI),并在聯(lián)合聲明中專門提出了延伸核威懾的概念。2010年的 “天安艦事件”和 “延坪島事件”為美日韓三邊嘗試聯(lián)合演習提供了契機,2012年的導彈試驗則直接促成了三國聯(lián)合軍演。美日韓不僅藉此展示了團結一致的姿態(tài),而且強化了軍事安全領域的合作。2013年朝鮮第三次核試驗后,美日韓之間的情報交流協(xié)議提上議事日程,并最終得以達成。
朝鮮問題也一直是三方外交斡旋和磋商的主要內(nèi)容。這一點在三方外長的聯(lián)合聲明中有明顯體現(xiàn)。12Trilateral Joint Statement,July 12,2012.美日韓之間更多的低級別的三方定期會晤也主要是針對朝鮮問題而進行的。自2007年起,這些三邊會晤和穿梭外交主要是在美國朝核特使博斯沃思、戴維斯,韓國核特使林順男、趙太庸,以及日本的杉山晉輔、伊原純一等人之間進行,頻率為每年二至三次,主要內(nèi)容是協(xié)調三方對朝立場與政策。
對于美日韓三邊合作的進展,國內(nèi)基本上有兩種看法:一種認為美日韓三邊合作是美國實施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的重要內(nèi)容,表面上是應對朝鮮威脅,其真實目的則是防范并牽制中國的崛起;13張泊匯、陳留駿:《國際關系現(xiàn)實主義理論與美國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載《國際關系研究》2014年第2期。另一種看法則認為美日韓三邊合作主要是美國整合同盟體系、建立盟國網(wǎng)絡化的戰(zhàn)略組成部分,其目的主要是服務于美國的全球戰(zhàn)略。14孫茹:《美國亞太同盟體系的網(wǎng)絡化及前景》,載《國際問題研究》2012年第4期,第39頁。從合作表現(xiàn)來看,這兩種觀點并不矛盾,甚至可以整合在一起,但從根源上看,兩者的根本出發(fā)點并不相同。前者始于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對美國亞太政策的調整,目的是要維護原有美國主導的亞太秩序;而后者的規(guī)劃和實施都要早于美國的 “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是對冷戰(zhàn)后美國同盟體系的思考和重塑。就美日韓三邊合作而言,不同背景帶來的兩重屬性并不能很好地融合在一起,關鍵在于韓國與美日之間的不對稱性。韓國本質上是一個地區(qū)中等國家,對于加入美國的全球同盟網(wǎng)絡所帶來的利弊有自己清醒的認識,認為美國的同盟網(wǎng)絡化戰(zhàn)略只會分散美國對東北亞地區(qū)的投入,對韓國并無實質性好處;15Scott Snyder,U.S.Rebalancing Strategy and South Korea's Middle Power Diplomacy,http://www.eai.or.kr/data/bbs/eng_report/2015030618362920.pdf(上網(wǎng)時間:2015年4月10日).而對于美國的 “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韓國更多地是把其看做得到更多資源和支持的機遇,是美國履行安全承諾的表現(xiàn),從而給予積極支持。
同盟與伙伴關系一直是美國重要的戰(zhàn)略支柱之一。冷戰(zhàn)后,如何處理原有同盟體系成為美國的熱點課題。來自學術領域的建議大部分都是保留同盟并使之能夠靈活處理各種突發(fā)狀況。16關于美日韓三邊合作的相關研究有:Ralph Cossa,ed.,U.S.-Korea-Japan Relations:Building Toward a“Virtual Alliance”(Washington D.C.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1999);Victor Cha,Alignment Desipte Antagonism(Stanford,CA:Stanford University,1999);Tae-hyo Kim and Brad Glosserman,eds,The Future of U.S.-Korea-Japan Relations:Balancing values and Interests(Washington D.C.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2004);James Schoff,Tools for Trilateralism:Improving U.S.-Japan-KoreaCooperationtoManageComplexContinggencies(WashingtonD.C.,PotomacBooks,2005).經(jīng)過短暫調整,美國與同盟國間重新確認了威脅來源和合作基礎,并在雙邊的基礎上致力于向多邊化方向發(fā)展,即從輻軸體系 (hub and spoke system)轉向網(wǎng)絡化建設。
(一)美國亞太同盟體系網(wǎng)絡化戰(zhàn)略的提出
2001年,美國蘭德公司聯(lián)合美國空軍和太平洋空軍司令部總司令發(fā)布了 《美國和亞洲:美國新戰(zhàn)略和軍事力量的態(tài)勢》的報告,報告提出美國在亞太地區(qū)要實現(xiàn)阻止地區(qū)霸權興起、保持穩(wěn)定、控制亞洲變化三大目標,為此美國必須實施一種影響深遠和靈活的地區(qū)戰(zhàn)略。17載《參考資料》2001年6月25日。這個戰(zhàn)略的核心則是 “深化并擴大其雙邊安全聯(lián)盟,建立全面伙伴關系”, “在美國及其亞洲核心伙伴日本、澳大利亞和韓國之間結成一種協(xié)調一致的安全網(wǎng)絡,除了政治領域的措施外,還需要采取軍事步驟?!斜匾谖淦餮b備方面實行某種程度的標準化。特別有效的方式是建立程序和機制,以加強美國和主要地區(qū)伙伴在戰(zhàn)略、軍事行動和戰(zhàn)術領域的情報分享”。這些想法與9.11事件的影響疊加在一起,促使美國國防部決心要建立一個能夠應對各種層次挑戰(zhàn)、可以充分發(fā)揮盟國作用的聯(lián)盟網(wǎng)絡。時任國防部長的拉姆斯菲爾德提出了美國軍事力量轉型的概念,并成立了專門的辦公室開展相關研究。18Secretary Rumsfeld,“Transforming the Military”,F(xiàn)oreign Affairs,81-3(May/June 2002),pp.20-32.Related reports see Office of Force Transformation(OFT).2001年的國防部 《四年防務評估報告》受9.11影響將重點放在保護美國本土安全上,但此后的 《四年防務評估報告》和 《國家安全戰(zhàn)略》中,美國則非常強調聯(lián)盟體系的維護和促使盟國發(fā)揮更大作用。19參見白宮與國防部相關文件The White House,Th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US Department of Defense,Quadrennial Defense Review.正是在這些思想的指引下,美國與亞太地區(qū)的盟國進行了網(wǎng)絡化建設的進程,美國開始鼓勵或指導盟國間建立更密切的橫向聯(lián)系。
(二)美日同盟的軸心作用與美印關系的聯(lián)動作用
在美國打造亞太同盟體系網(wǎng)絡的過程中,美日同盟起到了軸心作用。美日澳最早于2002年啟動副外長級的高官會,2003年日澳之間簽署了備忘錄,啟動雙方間的戰(zhàn)略對話,開始討論軍事方面的交流活動。2005年,美日 “2+2”會議在華盛頓發(fā)表 《新美日安保宣言》,成為美日軍事一體化的最新標志性文件。其核心就是要讓日本的自衛(wèi)軍更多參與美國的國際活動,使美日同盟的行動性更強。在美日軸心的帶動下,2007年3月,日本和澳大利亞正式簽署了 《日澳安全保障聯(lián)合宣言》,20《日澳簽署安全保障聯(lián)合宣言》,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07-03/13/content_5842435.htm(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雙方?jīng)Q定設置由外交和防務官員組成的 “日澳安全保障磋商委員會”,即俗稱的2+2會議,合作領域除了救災、反恐等方面,還涉及了情報共享等內(nèi)容。隨后在香格里拉對話和亞太經(jīng)合組織峰會期間,三國舉行了首次防長會晤和三邊峰會,美日澳三邊戰(zhàn)略對話機制也開始正式運轉。
與此同時,美國也在積極改善與發(fā)展對印度的關系,美印關系對其他多邊關系起到了聯(lián)動作用??肆诸D總統(tǒng)時期曾提出以 “軍事實力、經(jīng)濟安全、促進民主”為三大支柱的擴展戰(zhàn)略,表示 “我們的首要目的是擴大和鞏固世界上以市場為基礎的民主國家的共同體”。21Address by President Bill Clinton to the UN General Assembly,http://www.state.gov/p/io/potusunga/207375.htm(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在這個思想的指導下,美國開始改善與印度的關系。2000年美國總統(tǒng)克林頓訪問印度,印美關系實現(xiàn)突破,雙方宣布建立戰(zhàn)略性伙伴關系。隨后美國推動世界民主國家大會在波蘭華沙召開,成立所謂的 “民主共同體”,印度也獲邀成為其中一員。2005年印度總理辛格訪問美國,小布什總統(tǒng)給予了隆重接待,并承諾幫助印度發(fā)展民用核項目。這一年,兩國海軍舉行了為期兩周的海上聯(lián)合軍演,美印海軍互派航母參加,規(guī)??涨啊?006年兩國簽署了具有歷史性意義的 “印美核協(xié)議”,并在兩年后得到了美國國會的批準。這意味著印美關系終于走上快車道,真正實現(xiàn)了戰(zhàn)略性伙伴關系。
在美印關系的帶動下,美國的其他盟國也開始 “加強協(xié)作以促進南亞的戰(zhàn)略穩(wěn)定,并增加了印度在亞洲和國際體系中的份量”。22Robert D.Blackwill,“An Action Agenda to Strengthen America's Alliance in the Asia-Pacific Region”,in Robert D.Blackwill and Paul Dibbs,eds.,America's Asian Alliances(Cambridge,Mass.:MIT Press,2000),P.129.日印關系是其中發(fā)展最快的一對雙邊關系。2006年印度總理辛格訪問日本,雙方在聯(lián)合聲明中將 “全球伙伴關系”提升為 “戰(zhàn)略性全球伙伴關系”。2007年4月,美日印三國首次在日本海域舉行聯(lián)合軍事演習。在此基礎上,美日還試圖打造一張更復雜的四邊和多邊網(wǎng)絡,號稱 “亞洲北約”。當年8月,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訪問印度,再次表示要致力于在歐亞大陸外圍建立 “自由與繁榮之弧”, “如果日本和印度以這種方法聯(lián)合起來,這個 ‘大亞洲'將逐漸演變成一張覆蓋整個太平洋地區(qū)的大網(wǎng),把美國和澳大利亞也包括在內(nèi)。”23《安倍 “大亞洲”之說排除中國》http://news.xinhuanet.com/newscenter/2007-08/23/content_6587508.htm(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安倍的提議被輿論認為是成立四方聯(lián)盟的倡議,旨在遏制中國崛起。隨后,舉世矚目的 “馬拉巴爾07”海上聯(lián)合軍演上演,美印日澳新五國集體亮相,派出 “豪華”陣容。該軍演是孟加拉灣水域有史以來最大規(guī)模的海上軍演,也被認為是 “四方倡議”的延伸。24《聯(lián)合軍演視為美日澳印四國軍事聯(lián)盟的開始》http://mil.news.sina.com.cn/2007-09-06/0906462994.html(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但是,成立 “四方聯(lián)盟”或者 “亞洲北約”的想法并沒有得到印度和澳大利亞的認可。印度有不結盟的傳統(tǒng),也無意于針對中國結盟;25David Brewster,“Indida's Developing Relationship with South Korea-A useful Friend in East Asia”,Asian Survey,Vol.50,Number 2,pp.402-425.而澳大利亞國內(nèi)的反對聲音也很強烈,認為 “四邊安排將是一種極其不明智的舉動,因為那只能使中國更加擔心戰(zhàn)略包圍”。26《美日澳印安全對話澳方淡化處理》 http://www.gmw.cn/content/2007-05/30/content_615190.htm(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四邊安排遇冷,美國與盟國重新回到雙邊軌道,日本與印度于2008年10月發(fā)布 《日印安全保障共同宣言》,成為繼澳大利亞后與第二個國家簽署的安保合作協(xié)議。27《日印簽署安保共同宣言》http://news.sina.com.cn/w/2008-10-23/082614617429s.shtml(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隨后韓國也于2009年3月與澳大利亞簽署了 《加強全球安全聯(lián)合聲明》,并于2010年1月將韓印“長期合作伙伴關系”升級為 “戰(zhàn)略伙伴關系”,增加了高級別官員對話的安排。28《韓印關系升級為戰(zhàn)略伙伴關系》http://chinese.joins.com/gb/article.do?method=detail&art_id=38008(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
(三)美日韓三邊合作的滯后
值得指出的是,上述聯(lián)盟網(wǎng)絡化的行為都發(fā)生在美國正式提出 “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之前,而且韓國基本上游離在這個進程之外。29Jin Dae-woong,“U.S.,Japan,Australia Push Triangular Alliance”,Korean herald(Soul),September 5,2007.究其原因,主要有三點:
第一,美國亞太同盟體系網(wǎng)絡化的實施主要是以美日同盟為軸心展開的,日本在這個過程中起到了 “次中心”的作用,新出現(xiàn)的幾個三邊合作有時也被稱為 “美日+1”30孫茹:《美國亞太同盟體系的網(wǎng)絡化及前景》,載《國際問題研究》2012年第4期,第39頁。機制以凸顯日本的地位和作用。而在2001至2009年期間,日韓之間卻因為長久以來的靖國神社、歷史教科書、慰安婦和獨島 (竹島)領土爭議四大問題陷入了雙邊關系的漩渦中,在美日韓三角中無法形成有效的一邊。31關于日韓關系惡化的詳細闡述參見李秀石:《日韓關系的現(xiàn)狀及其走勢》,載《國際觀察》2009年第2期。上述問題,尤其是領土爭議不僅造成日韓關系于2005年和2008年兩次陷入僵局,而且在韓國國內(nèi)形成了反日厭日的民族情緒和政治環(huán)境。2006年的民調顯示,89%的韓國人不信任日本;2008年的民調結果顯示,57%的韓國人認為日本是 “最討厭的國家”。32【韓】《中央日報》,2008年9月。韓國不僅各種大眾傳媒猛烈抨擊親日言論和傾向,而且民眾還推動政府先后頒布 《查明日帝強占下強制動員受害真相特別法》、 《親日反民族行為人財產(chǎn)收歸國家特別法》、 《關于強制動員犧牲者等支援法》等;政府成立了專門委員會調查和確定 “親日反民族行為人”,33《韓國成立專門機構調查“親日派”財產(chǎn)》,新華社,首爾,2006年8月18日電。并清理他們在日本殖民時期獲得的財產(chǎn);韓國民族問題研究所還公布了兩份 “親日派”名單,前總統(tǒng)樸正熙也赫然在列。34《韓國公布“親日派”新名單》,載【韓】《朝鮮日報》,2007年4月30日。在這樣的輿論環(huán)境中,雖然李明博總統(tǒng)勇敢推行 “實用主義外交”和對日和解政策,但執(zhí)政三個月后他的支持率從52%直線跌至21%。因此,雖然美國非常希望能借由同盟網(wǎng)絡化將美日、美韓兩個重要同盟整合在一起,但日本的次中心作用和日韓矛盾在無形中抑制了日韓之間的聯(lián)結。
第二,美國亞太同盟體系網(wǎng)絡化的主要發(fā)展方向是在西太平洋地區(qū)以及更宏大的 “印太”35關于“印太”概念的闡述可參見趙青海:《‘印太'概念及其對中國的含義》,載《現(xiàn)代國際關系》2013年第7期。區(qū)域,其目的在于拉攏印度,加強對太平洋與印度洋之間貿(mào)易通道的控制。這個戰(zhàn)略設計與美韓同盟的轉型并沒有很好地契合在一起。雖然自2002年起美國太平洋司令部和駐韓司令部就規(guī)劃了同盟轉型的藍圖,但最終雙方只討論了美軍駐地遷移的問題。36Chang-hee Nam,The Alliance Transformation and US-Japan-korea Security Network:A Case for Trilateral Cooperation,Pacific Focus,Vol.XXV,No.1(April 2010),34-58.這主要是因為雙方對于同盟的未來發(fā)展方向、功能設計以及各自的分工意見分歧比較大。一方面韓國對介入遙遠的印度洋缺乏興趣,另一方面美國的戰(zhàn)略安排也超出了韓國作為一個東北亞地區(qū)國家的戰(zhàn)略視野。時任總統(tǒng)盧武鉉認為韓國不應被動卷入不想發(fā)生的沖突中,比如臺灣危機。他在韓國陸軍第三士官學校畢業(yè)典禮上發(fā)表演說時公開否認了加強同盟戰(zhàn)略靈活性的想法,并表示要追求自主國防和多邊外交, “韓國要在東北亞發(fā)揮平衡員的作用”。37《日報稱盧武鉉欲使韓脫離日美韓“南方三角同盟”》www.chinanews.com/news/2005/2005-04-05/26/559084.shtml(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
第三,此時韓國國內(nèi)也彌漫著強烈的反美情緒,而且雙方在對朝政策立場上差異也很明顯,因此不僅日韓關系處于危機之中,就連美韓同盟看上去也岌岌可危。在韓國,反美主義有很深的根源,而21世紀初由于駐韓美軍軋死當?shù)貎擅?4歲女生使得這股反美思潮成為遍布韓國的社會運動。2002年的韓國總統(tǒng)選舉被認為是國民對朝鮮和美國態(tài)度的一次公民投票,而高舉 “反美”旗幟的盧武鉉當選的重要原因就是他主張美韓關系平等,對朝推行 “陽光政策”。面對韓國的反美浪潮,美國企業(yè)研究所在2005年7月發(fā)表的一份報告把盧武鉉政府稱作是韓國歷史上反美情緒最強烈的政府,這份報告還提出,也許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美國與韓國 “友好分手”38《美政府智囊團:韓美“友好分手”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05-07/07/content_3187900.htm(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的時刻了。另一著名智庫戰(zhàn)略與國際研究中心 (CSIS)則用一年時間調查美國國會對美韓關系的態(tài)度,得出的結論是美韓同盟會在未來十年內(nèi)瓦解。39Jason W.Forrester,Congressional Attitudes on the Future of the U.S.-South Korea Relationship,May 24,2007,CSIS report,available at http://csis.org/publication/congressional-attitudes-futureus-south-korea-relationship.因此,21世紀頭十年的大部分時間里,連美韓同盟都面臨分裂危機,更遑論美日韓三邊合作。
奧巴馬外交新政的重要內(nèi)容就是重新調整亞太政策,從 “重返亞太”到 “轉向”亞太,從 “戰(zhàn)略重心東移”再到 “亞太再平衡”,字斟句酌的背后顯示出美國戰(zhàn)略調整的困境和捉襟見肘。
(一)美國亞太政策的調整
在美國奧巴馬政府提出 “重返亞太”的戰(zhàn)略后,很多學者提出異議說美國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亞洲,何來 “重返”一說。這種觀點基本上是正確的。在全球軍事部署上,雖然美國一度將主要精力放在中東的反恐戰(zhàn)場,但其目光從來也沒有離開亞太地區(qū)。2001年小布什政府上臺后,時任國務卿鮑威爾就曾提出要以兩個基石構筑美國全球戰(zhàn)略,即以北約為核心的歐洲和以美日軍事同盟為核心的亞洲。2004年8月,小布什總統(tǒng)下令調整全球軍事部署態(tài)勢,明確提出把軍事戰(zhàn)略重點向亞太地區(qū)轉移。2006年的 《四年防務評估報告》也明確提出要將亞太作為戰(zhàn)略部署調整的重點。40http://www.defense.gov/pubs/pdfs/QDR20060203.(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報告重新把應對大國挑戰(zhàn)作為美國軍事戰(zhàn)略重點,因為他們 “將影響美國及其盟國和伙伴未來的戰(zhàn)略地位”,而中國與俄羅斯被列為 “有潛力與美國進行軍事競爭……抵消美國傳統(tǒng)軍事優(yōu)勢”的兩個潛在對手。
如果說小布什政府只是表現(xiàn)出軍事戰(zhàn)略重心向亞太地區(qū)轉移的傾向,正式的全面的轉移則始于奧巴馬政府時期, “再平衡”戰(zhàn)略成為奧巴馬外交政策的核心內(nèi)容。希拉里·克林頓國務卿上任后首訪亞洲、其于2010年10月在夏威夷東西方中心發(fā)表的關于亞洲政策的演說、41Clinton's Speech on America's Engagement in the Asia-Pacific,October 28,2010.http://www.cfr.org/asia-and-pacific/clintons-speech-americas-engagement-asia-pacific-october-2010/p23280(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奧巴馬成為參加東亞峰會的首位美國總統(tǒng)、2012年美國國防部發(fā)表 《維持美國的全球領導地位:21世紀國防的優(yōu)先任務》42Sustaining U.S.Global Leadership:Priorities For 21st Century Defense,January 2012,Department of Defense,http://www.defense.gov/news/Defense_Strategic_Guidance.pdf(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等幾個事件成為美國確立 “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的重要標志。在 “加強美國亞太地區(qū)領導地位”的思想指導下,美國從政治、經(jīng)濟、軍事三個層面展開了 “再平衡”戰(zhàn)略。其中軍事領域是美國 “功夫下得最多、動作最迅速、影響最大的方面”,43阮宗澤:《美國‘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前景論析》,載《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2014年第4期。主要表現(xiàn)為持續(xù)加強在東南亞和印度洋地區(qū)的軍事存在、通過培訓和聯(lián)合演習增強盟國和伙伴國的軍事能力、調配大批先進武器部署亞洲。
(二)韓國對 “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的認知與參與
對于美日韓三邊合作的進展來說,雖然有美國重返亞太勢頭的推波助瀾,以及 “天安艦”和 “延坪島”兩個事件的催化作用,但實際上韓國立場和認知的轉變才是三邊合作能取得進展的關鍵因素。
隨著朝鮮進行核試驗,正式跨過核門檻,韓國很快從反美熱潮中冷靜下來,重新審視美韓同盟對于韓國的重要意義。作為一個大國環(huán)視的地區(qū)中等國家,韓國的戰(zhàn)略選擇是有限的。 “大國力量交匯的特定地緣政治環(huán)境使韓國難以利用自身力量實現(xiàn)和平與安定,美韓同盟是韓國安保不可替代之路。韓國雖然可以在中美力量發(fā)生逆轉時考慮走親中路線,但結果將導致韓國與美日關系的惡化。而且,韓美同盟關系中的不平等問題將會以另一種形式出現(xiàn)在韓中關系中?!?4尹德敏:《韓國的戰(zhàn)略選擇:同盟、自主、多邊安?!罚d[韓]韓國外交安保研究院刊行《政策研究系列》2004年5月,第48-49頁。因此,在韓國的對外戰(zhàn)略爭論中,無論是 “親華派”還是 “自主多邊派”,45同上。其立論都是建立在美韓同盟不可動搖的基礎上的。保守的李明博政府能夠贏得選舉正是韓國思潮轉向的重要表現(xiàn)。李明博政府一方面提出 “無核·開放·3000”46意即如果朝鮮實施無核化和對外開放的政策,韓國就會幫助朝鮮實現(xiàn)人均國民生產(chǎn)總值3000美元的目標。具體闡述參見魏志江:《李明博政府對朝政策調整及其影響》,載《現(xiàn)代國際關系》2008年第8期。的對朝政策,另一方面則大力加強美韓同盟。在對美韓軍隊的安全角色分工、駐韓美軍的靈活性及韓國軍隊戰(zhàn)時指揮權交接等問題達成意見一致的基礎上,美韓雙方在區(qū)域擴展和內(nèi)涵擴展兩個方向上對同盟關系進行了重新定位與確認。47汪偉民、李辛:《美韓同盟再定義與韓國的戰(zhàn)略選擇:進程與爭論》,載《當代亞太》2011年第2期。2008年雙方確立 “21世紀戰(zhàn)略同盟”關系,48《韓美兩國從安保同盟升級為“21世紀戰(zhàn)略同盟關系”》http://www.china.com.cn/international/txt/2008-04/21/content_14986049.htm(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2009年又提出構建 “全面戰(zhàn)略同盟”,美韓同盟地位基本與美日、美澳同盟持平。
在美國提出 “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后,韓國的心情是復雜的,政策是多變的。對于美國的 “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韓國整體上是支持的,但是又有很多具體方面的顧慮。支持這一戰(zhàn)略主要有兩個因素:一是美國對于 “亞太再平衡”的整體設計基本上符合韓國的利益。美國總統(tǒng)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托馬斯·多尼倫在闡釋該戰(zhàn)略時聲稱美國是個太平洋國家,再平衡首先就是 “加強與亞太地區(qū)安全盟友的關系”,這跟韓國的戰(zhàn)略要求是符合的,滿足了韓國加強與美國關系的要求;二是韓國認為美國的 “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會部分抵消美國國防部預算削減對韓國的安全和財政造成的壓力。美軍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主席表示該戰(zhàn)略意味著向亞太地區(qū) “投入更多興趣、更多人員裝備和更多參與”,這讓韓國增加了對美國安全承諾的信心。但是韓國的顧慮也很突出,首先是美國再平衡的戰(zhàn)略方向主要是在中國南海和印太地區(qū),而防務范圍經(jīng)過調整擴大的駐韓美軍也對這些地區(qū)負有義務,韓國認為這勢必會分散美國在東北亞地區(qū)投入的資源,甚至可能會對朝鮮發(fā)出錯誤信號,認為其核計劃可以得到容忍。49Scott Snyder and Woo Jung-yeop,The U.S.Rebalance and the Seoul Process:How to Align U.S.a(chǎn)nd ROK Visions for Cooperation in East Asia,January 2015,working paper,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http://www.cfr.org/asia-and-pacific/us-rebalance-seoul-process-align-us-rok-visionscooperation-east-asia/p35926(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其次則是對該戰(zhàn)略中遏制中國的內(nèi)容感到擔憂。雖然美國多次表示并不專門針對中國,但是從系列的軍演和排除中國的跨太平洋經(jīng)濟合作伙伴 (TPP)的設計來看,至少美國有兩面下注的打算。這與韓國目前正在加強中韓關系的外交努力是相矛盾的,而面對美國要求部署薩德系統(tǒng)的可能,韓國已經(jīng)面臨著在中美之間選邊站隊的尷尬。
(三) “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背景下美日韓三邊合作的制度設計
樸槿惠政府相比于前任走了一條更加中間的道路,即同時保持與美、中兩國的親密關系,在對朝政策方面則提出了 “首爾進程”,即通過對話與合作與朝鮮建立互信;在地區(qū)政策上提出 “東北亞和平合作構想”,旨在推動 “東北亞國家從環(huán)境、救災、核能安全、反恐等軟性議題著手,通過對話與合作建立互信,并將合作范圍逐步擴大到其他領域”。50參見樸槿惠總統(tǒng)在美國參眾兩院聯(lián)系會議上發(fā)表的演講,2013年5月8日。在此基礎上,韓國試圖將這兩個構想與美國的 “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結合起來,并尋求建立一個能與美韓同盟相互補充的多邊地區(qū)合作機制。而該機制也將有助于美國通過 “亞太再平衡”追求的目標——確立、遵從美國主導的國際規(guī)則——的實現(xiàn)。51Scott Snyder and Woo Jung-yeop,The U.S.Rebalance and the Seoul Process:How to Align U.S.a(chǎn)nd ROK Visions for Cooperation in East Asia,January 2015,working paper,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http://www.cfr.org/asia-and-pacific/us-rebalance-seoul-process-align-us-rok-visionscooperation-east-asia/p35926(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
美國國際與戰(zhàn)略研究中心太平洋論壇長期以來一直關注美日韓三邊合作,并不斷提供相關研究報告。早在2009年,他們就向當時的日本新首相麻生太郎提出公開建議,希望日本能夠主動改善日韓關系,并進而實現(xiàn)三邊主義合作。他們在報告中呼吁日韓政治精英做出關鍵性決定并引導各自民眾,提出如果三邊合作機制形成,可以有效分擔美日聯(lián)盟的負擔,并為其他更廣泛的多邊合作提供范本。52Brad Glosserman and Scott Snyder,Memo to Prime Minister Aso:Build Trilateralism,PacNet Newsletter,April 2009.2014年10月,該論壇與韓國峨山政策研究院共同舉辦了三邊研討會53Jonathan Miller,Synopsis of the Asan Institute-Pacific Forum CSIS Conference on US-Japan-ROK Trilateral Relations, Pacific Forum CSIS, October 15, 2014, http://www.theasanforum.org/synopsis-of-the-asan-institute-pacific-forum-csis-conference-on-us-japan-rok-trilateral-relations/(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會議上學者們提出了日韓可能合作的兩個領域:一是能源安全,因為日韓獲得的一次能源消費80%都來自海外;二是合作打擊海盜和保護海上航線,因為日韓都是世界最重要的貿(mào)易國家,每年貿(mào)易額超過一萬億美元,其中絕大多數(shù)通過海洋進行。學者建議日韓采用美國加拿大的shiprider項目模式,即雙方在雙邊或多邊機制中委派海岸警衛(wèi)隊官員到對方船只,并逐漸增加停留人員的數(shù)量和時間。不過學者們對于加強三邊合作所需的政治彈性都持懷疑態(tài)度,而增加不敏感領域合作的想法與韓國的 “東北亞和平合作構想”倒是比較一致。
從宏觀來看,隨著韓國實力的增加以及美韓同盟的調整,美日同盟的戰(zhàn)略目標越來越符合韓國的安全利益圖譜。54Chang-hee Nam,The Alliance Transformation and US-Japan-korea Security Network:A Case for Trilateral Cooperation,Pacific Focus,Vol.XXV,No.1(April 2010),34-58.無論是全球層面的增進和平合作、反擴散、反恐、能源安全還是地區(qū)層面的應對朝核問題、影響中國轉型、東南亞海洋安全等議題都與韓國的安全直接相關,韓國的戰(zhàn)略思考與視野日益與美日同盟趨同,在日韓關系沒有突破的情況下,三方在非傳統(tǒng)安全領域仍然會開辟出廣闊的合作空間。這些共同的議題,是同盟體系網(wǎng)絡化階段中美日韓三邊合作所缺乏的。經(jīng)濟全球化推動了亞洲的發(fā)展,也帶來了更多的跨地區(qū)合作。韓國力量的上升使其在發(fā)展跨地區(qū)關系方面也有了更大的能力和自由度。55于迎麗:《韓國與印度從經(jīng)濟合作走向戰(zhàn)略協(xié)作》,載《東北亞學刊》2014年第4期,第18頁。根據(jù)峨山政策研究院的民意調查結果,韓國人認為韓國在10年后就會超過日本,與俄羅斯一起位于全球影響力的第二梯隊。56轉引自Scott Snyder,American Attitudes toward korea:Growing Support for a Solid Relationship,October 2014,The Chicago Council on Global Affairs.這恐怕是美國 “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背景下美日韓三邊合作能取得進展的最根本原因。
目前來看,美國的整合亞太同盟體系與 “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已經(jīng)相互融合,并相互支撐。美國防長哈格爾在2014年的亞洲之行中將日本稱作再平衡戰(zhàn)略的基石 (cornerstone),而韓國則是再平衡的關鍵 (linchpin),57US Department of Defense,“Hagel Discusses US-Japan Security Relations,”April 5,2014,?http://www.defense.gov/news/newsarticle.a(chǎn)spx?id=121990.(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這兩個詞準確地形容了日韓兩國在美國同盟體系中的定位,也表達了美國力圖安撫和平衡這兩個盟國的微妙心態(tài)。只是在日本政治持續(xù)右傾、周邊關系不斷惡化的情況下,美國的努力只能一次次落空,美日韓三邊合作從聯(lián)合軍演的熱烈勢頭逐漸轉向低調務實的碎步前進。目前來看,阻礙三邊合作進展的主要有以下幾點:
第一,日韓關系依然是美日韓三邊合作中最脆弱的部分。在韓國民眾對日本仍然普遍缺乏好感的情況下,2012年12月上任的安倍政府再次激化歷史問題和領土爭議,日韓關系持續(xù)低迷。2013年12月,安倍趁執(zhí)政一周年之際參拜靖國神社,這立即在韓國引發(fā)了強烈抗議。在慰安婦問題上,安倍政府立場不退反進,既拒絕了韓國政府的磋商提議,而且連曾經(jīng)承認日軍強征慰安婦的 “河野談話”也試圖否定。這些做法再次刺激了韓國民眾的神經(jīng),2013年7月的民意測驗顯示,只有11%的韓國人認為日本值得信任,安倍則被列為最不受歡迎的外國領導人之一,排名僅高于金正恩。58Rethinking Public Opinion on Korea-Japan Relations,http://en.a(chǎn)saninst.org/contents/issuebrief-no-73-rethinking-public-opinion-on-korea-japan-relations/(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此外,日本謀求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的努力也在韓國引起擔憂,韓國國會專門通過決議,聲稱沒有韓國政府同意,日本不能在半島行使集體自衛(wèi)權。美國對此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不斷加大 “勸和”力度,要求雙方面向未來加強合作。2014年3月4日,美國負責亞太事務的助理國務卿拉塞爾在參院外交委員會作證時表示,日韓面對歷史問題需要謹慎和克制,“讓歷史包袱阻礙我們構建安全的未來,沒人能承擔這樣的后果?!?9Daniel R Russel,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 in the U.S.-Japan and U.S.-Republic of Korea Alliances,Testimony,Before the Senate Committee on Foreign Relations Subcommittee on Asia and the Pacific,Washington,DC,March 4,2014.只是這樣的警示對日韓并無實際效果,雖然美日韓三國首腦在荷蘭核安全峰會期間展示了團結,日韓之間迄今仍沒有完成首腦單獨會見的任務。
第二,美日韓三邊合作過于依賴美國的單邊付出,而在美國能力相對衰落的趨勢下,美國單邊付出的可持續(xù)性存憂。在美日韓三邊合作中,美國承擔了精神領袖、發(fā)動機和裂痕修補者的三重角色,是三邊合作的核心。在目前的三邊中,美國承擔了超過份額的責任,而且美國認為這種不成比例的承擔才是同盟得以維系的根本原因。 “美國能力越強大,承擔超份額的能力越大,越易于建立自己需要的聯(lián)盟”。60Alison Szalwinski,U.S.Alliances and Partnerships in the Pacific Century-An Interview With Ashley J.Tellis,Novermber 20,2014,The National Bureau of Asian Research.因此,美日韓三邊合作不僅依賴于美國的意愿,更依賴于美國的能力。但是,美國國內(nèi)的孤立主義情緒日漸抬頭,國會對聯(lián)邦政府開支的強制性削減都對美國的聯(lián)盟政策提出了挑戰(zhàn)。美國國會已要求聯(lián)邦政府10年內(nèi)削減約4870億美元國防開支,加上強制削減部分,總額將達到1萬億美元。新任國防部長哈格爾對此發(fā)出警告說,大規(guī)模預算削減將危及美軍執(zhí)行任務的能力,會產(chǎn)生“毀滅性影響”。61“美國削減軍費令盟友擔憂”,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3-03/05/c_124418359.htm(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日韓等盟國都擔心美國因此減少對盟國的支持,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會受到影響。面對美國軍費縮減態(tài)勢,日韓卻相互攀比向美國提出更高的防務要求,各自強調自己在危機中的獨特性和脆弱性。韓國表示自己的經(jīng)濟根本經(jīng)受不起危機的沖擊,而日本則強調憲法對軍事行動的約束以及對美國軍事防務的依賴度,總而言之,對日韓兩個盟國來說,美國投入的還不夠多,美國還需做的更多。這樣一種不對稱的盟友關系,在美國有能力的時候是美國的戰(zhàn)略資源,而在美國戰(zhàn)略收縮的時候將不可避免地成為沉重的包袱。因此美國學者也明確指出,美國加強同盟關系面對的最大挑戰(zhàn)就是美國自身的振興與強大。62Alison Szalwinski,U.S.Alliances and Partnerships in the Pacific Century—An Interview With Ashley J.Tellis,Novermber 20,2014,The National Bureau of Asian Research.http://www.nbr.org/research/activity.a(chǎn)spx?id=498(上網(wǎng)時間:2015年2月1日).
第三,美日韓三邊若要發(fā)展更密切的合作也會面臨制度設計上的挑戰(zhàn),既缺少統(tǒng)一明確的針對目標,也無法在三邊合作的程度上形成共識。從聯(lián)盟理論來看,無論什么樣的安全結構都必須要滿足成員最基本的共同利益,比如防衛(wèi)近鄰、增加安全、或者保持體系的權力均衡。而之所以說是 “基本的”是因為他們并不在具體問題上針對具體國家,而是防范可能發(fā)生的威脅。63Glenn Synder,“The Security Dilemma in alliance politics”,World Politics 36(4):461-495.對于美日韓三邊來說,共同的潛在的威脅有三個:中國、朝鮮和恐怖主義。但在對這三個威脅的看法上,三國并無共識。如果與中國發(fā)生沖突,美國與盟國彼此都不能指望,韓國尤其不想被牽涉其中;而面對朝鮮的威脅,美韓立場仍然存有分歧,而且即便沒有盟國的支持,美國單獨也有壓倒性的優(yōu)勢報復朝鮮的核攻擊;應對恐怖主義,尤其是來自中東地區(qū)的恐怖主義,美日韓三邊同盟從來也沒有起到核心作用。64Jae Jeok Park,The US-led alliance in the Asia-Pacific:hedge against potential threats or an undesirable multilateral security order? The Pacific Review,Vol.24,No.2,May 2011:137-158.在缺少共同利益界定的情況下,美日韓三邊合作只能發(fā)揮最基本的協(xié)調立場的作用,介入的水平和范圍都比較有限,還遠達不到一個協(xié)同一致的三邊同盟的程度。對于目前的低水平合作,美國認為還很不夠,而韓國則認為他們已經(jīng)從合作中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更加清晰的、高水準的合作可能會更符合美日兩國的國家利益,但并不符合韓國的國家利益。處在夾縫中間的日本則抱怨自己提供的合作被認為是想當然的,不但沒有得到價值肯定,反而成為朝鮮最優(yōu)先的攻擊目標。65Brad Glosserman and julia Cunico,Trilateral Cooperation in Northeast Asaia:expectations and limitations,PacNet#6,CSIS
第四,美日韓加強三邊合作的努力難以避開中國因素,三國在對待中國的政策立場上面臨進退兩難的處境。美國自己看待中國本身就具有兩面性,一方面把中國看做是潛在的霸權地位挑戰(zhàn)者,另一方面則是未來的利益攸關者和應對全球問題的合作者。美國國內(nèi)關于 “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的爭論,相當一部分都是關于如何應對中國的討論。在實際操作層面,美國也不得不采取兩面下注的做法,一方面借重中國的經(jīng)濟發(fā)展,另一方面則牽制和防范中國的崛起,強化與盟國的合作,謀求保持在亞太地區(qū)的軍事優(yōu)勢。而韓國的搖擺性就更加明顯。樸槿惠政府力推美韓、中韓關系均衡發(fā)展,竭力避免在中美之間 “選邊站”。部分韓國學者認為,隨著中國的崛起,韓中經(jīng)濟關系將進一步密切和相互依賴,韓國與中國經(jīng)濟關系的價值將超過與美國關系的價值,從而提供給韓國另一個重要的可供選擇的利益中心。從歷史上看,每當中國處于虛弱狀態(tài)時,朝鮮半島也往往處于一種不安定的狀態(tài),因此中國的強盛符合韓國國家利益。韓國不愿看到美韓同盟或者美日韓三邊協(xié)作以中國為目標,或是被動卷入與中國有關的國際爭端中。而對于日本來說,美日同盟關系是其國家安全的支柱,美日韓三邊合作只能算是美日同盟的衍伸物,是一個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的存在。面對美、韓的搖擺態(tài)度,日本也只能借三邊的場合緩和與韓國的雙邊關系,以此作為最現(xiàn)實的政治目標。
21世紀初美國推行亞太同盟體系網(wǎng)絡化為美日韓三邊合作提供了最初的推動力和想象力。但由于日韓關系惡化以及韓國盛行的反美情緒,美日韓并未形成有效三邊。韓國李明博政府的親美政策促使美韓同盟得以調整和提升,美韓同盟與美日同盟能夠對接形成三邊機制。美國的 “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為美日韓三邊合作提供了新的動力,三方合作的目的更加清晰,即維護美國主導的地區(qū)秩序;三方合作的范圍也更加廣泛,從應對傳統(tǒng)安全威脅一直延伸到非傳統(tǒng)安全領域的各種合作。美日韓三邊合作已經(jīng)成為影響東北亞力量格局的一個常規(guī)存在。
從其未來發(fā)展來看,安倍政府的歷史倒退政策和右傾趨勢導致的日韓關系脆弱性仍是阻礙三邊合作進展的最大障礙。從制度層面上,美日韓三邊合作既無法應對具體的威脅,也缺少對威脅的統(tǒng)一認識,對中國崛起的看法尤其存在兩面性。美日韓三國對三邊主義合作也各有打算。美國希望通過三邊平臺整合盟國力量,維護東亞地區(qū)秩序和自己的霸權地位。日本是要依托這個平臺強化在東亞地區(qū)的地位,增加應對中國崛起的籌碼。韓國則是希望藉此更牢固地把美國栓在半島上,增加對朝鮮的威懾,更好地維護自身安全。這些不同的目的有時候能統(tǒng)一在一起,但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相互矛盾的。
于迎麗,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中國外交室主任、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