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寒

我們并沒有經(jīng)過彼此

我們并沒有經(jīng)過彼此，我們只是

經(jīng)過了相同的事物。草地上

一些高大而灰暗的樹

是真正的實體，它們跨越了一片草地和

另一片草地。人群里，一些聚散離合的人

或握手或擁抱。人群里沒有我，我

是真正的孤獨者，在這紛亂的、華麗的、喧

囂的

世界里，我憐其自身的皎潔，我惜其

自身所占據(jù)的幾平米的生活

我們并沒有經(jīng)過彼此

再往前走，你也不會看到我

雪總是來得很快，但這一次

綠會綠得長久一些。這一次

你會看到枝頭飽滿的花朵裹著綠意

鋪滿我所在城市的整條街道。但你

不會看到我。我在山坡上，看一些綠了的草

如何涌上群山，看一些沒有綠好的草

如何擺脫困境。過一段時間我就會下山

但那時，你已因為花顏的敗落

而混跡于更深的人群

在屋的一角或者是一張破舊的床上

你或許會看到一首很有尊嚴的詩

夜晚，低沉而寂寥。你讀我的詩

你以為那就是我，手攥得很緊

緩緩移動的步子里，一片濕潤

夜色落在了地上，地面就是黑的

更多的黑，漂泊于你的臉上

你依賴于這樣的黑，你以為我就在黑里

你以為涼意是我的，你以為盔甲是我的

你以為潮乎乎的衣物是我的，而

黑暗逐漸有了高度，直到脫離了你

我們并沒有經(jīng)過彼此

時光里

我的安靜，并不代表我會就此

沉默下去。去年秋天落下的暗黃的葉子

如今仍鮮嫩地掛在枝頭

而我需花上一生的時間

爭取我的存在

一陣風之后，先前的雨水

又重新回到玻璃上，房間陰暗而又潮濕

附著在空氣中的灰塵，隨著呼吸

潛入我的身體

再怎么躲都躲不過灰塵的蒙蔽

再怎么逃都逃不過時光的制裁

并非是我老了，是過去了那么多個秋天

經(jīng)過那么多次的寒冷

我已經(jīng)得起人世的

歷練、沉浮和篩選

從一張照片中看到的

照片是涼的，它從相機走出來的時候

是涼的。盡管我從上面

看到了陽光、水、男人和愛情

但照片還是涼的

我的目光也是涼的

它涼得冷淡，涼得心灰意冷

我的目光

涼到?jīng)]有一點熱氣

看不清是春天還是夏天

看不清是花朵嫁接著枝條

還是枝條嫁接著花朵

它們相顧無言，直到

白發(fā)如雪。我更是無言

看著微風刮散花瓣，它們

每一片投射下去，都是一片

抹不掉的陰影

而我為此而流的每一滴淚

都是一朵不敗的花

一個陌生的人，好像是

我失散多年的親人

這是我第三次辨認他

對于我的辨認

他似乎有所察覺。越來越多的人

成為我辨認他的阻力

而對于他的起身離席

我?guī)缀跣乃?/p>

南 湖

它的寂寞，不等同于

一個人的寂寞。它有礁石，有波浪

有分叉的支流，流向萬物的根

花盛開時

雨，會是其中的一朵

葉子凋謝時

我，會是其中的一片

我獨自占據(jù)整個湖

這里的蓬勃就是凋零

它有時呈現(xiàn)出海的樣子，有時

帶有河流的呼吸

美即懸崖，墜落的危險

常常來自此起彼伏的

漣漪

旅 途

我和更多的人

走在同一條街道上

但我們走的卻是不一樣的路

那些街道，常常使我困乏

山川、樓閣、黃昏、花朵混跡其中

不同的我從不同的角度出現(xiàn)

每走過一條街道，就像風雨飄過曠野

疾走或者緩行

我都喜歡低著頭

這一低頭，幾十年過去了

旅途中，盡管有很多不想說的話

但我還是說了

我把最想說的話

留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