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欣

李京燕，北京市第四中學地理教研組組長，地理正高級教師，北京市地理特級教師。曾先后獲得“全國優(yōu)秀中學地理教育工作者”“全國計算機輔助地理教學評優(yōu)課一等獎”“全國教育技術應用成果大獎賽一等獎”“全國中學地理教學教案評選優(yōu)秀教案獎”“全國青少年科技創(chuàng)新大賽優(yōu)秀教師獎”“北京市師德先進個人”等榮譽稱號和獎項。出版?zhèn)€人著作《學教斷想》。

她的教育生涯跨越鄉(xiāng)村、職教、中專、普教，接觸的學生涵蓋山村、城鎮(zhèn)，常態(tài)、優(yōu)秀；涉足課內學科必修、課內外結合選修、校外科技三種課堂；足跡遍及祖國的“大江南北”“長城內外”……一種經歷生成一套思想，李京燕的教學思想便植根于這樣的源頭。

1“大世界”成為“小課堂”

社會是學生未來發(fā)展的主戰(zhàn)場，今天的學習必須放眼明天的社會發(fā)展。因此，校園小課堂必須拓展，從而打破學生對學習認識的局限性。當推向社會的學習與校園環(huán)境學習有機結合時，學生收獲的不僅是應用型知識，更收獲了態(tài)度、情感、價值觀、意志品質、堅持、責任等非智力情感?；谶@樣的想法，李京燕總是想方設法將課堂搬進大自然中去。

“四勤五分田”

2007年10月，在北京四中科技實驗樓的西側出現一塊小小的試驗田，名為“四勤五分田”，它的主人就是北京四中地理老師李京燕和她的學生們。在此后7年的時間里，這塊僅有25平方米的土地上種植過小麥、玉米、黃瓜、西紅柿、水蘿卜、辣椒等多種農作物。節(jié)水灌溉、垃圾處理、預防病蟲害等問題，成為學生們在種植的過程中經常思考的問題。“雖然他們可能找不到更好的辦法去解決實際的問題，但是學生經歷過這些，腦子里就建立了‘真實踐和‘假實踐結合的場景。”李老師認為，學生通過了解這塊真實存在的土地的情況，使書本上的知識和實際接軌，從而懂得了：不僅僅是學習書本上的知識才是學習。

“當學生們豐富了對學習的認識之后，他們對校內的學習的認識也會改變，他們會認為校內知識的學習是學習前人的知識，屬于間接經驗的學習，而學習社會上其他的知識是直接經驗的學習?！崩罹┭嘞Ｍㄟ^種地，學生們能夠感受人與自然合作創(chuàng)造“農作物藝術品”的過程，懂得生活處處皆學問，而他們的知識還遠遠不夠，必須把前人的經驗積累起來，才能解決現實問題，于是學生就有了一種內在的學習的欲望?！耙坏┧麄兿肴W了，那些作業(yè)和考試就不再是負擔了?！?/p>

“綜合自然地理實驗室”

從很早以前開始，李京燕就有一個夢想——在北京四中創(chuàng)建一個地理實驗室，可以在其中設計幾個基本的實驗，比如風力侵蝕、流水侵蝕等，每一屆學生都到那里動手做一做，盡可能接觸真實的世界。終于，在2013年初，李京燕實現了她的愿望——擁有120平方米的“綜合自然地理實驗室”建成了。

去年下半年，李京燕帶著高三的學生在這個實驗室上了一節(jié)課，看到水從“山”上沖下來，沖出一個扇形的地表形態(tài)——“沖積扇”的時候，學生非常興奮。這讓李京燕很驚訝：“‘沖積扇是高三學生最熟悉的知識點之一，幾乎每次上課都會在黑板上畫，學生們怎么會對如此熟悉的東西那么興奮呢？”學生們的回答解答了她的疑惑：“老師，您知道人什么時候最興奮嗎？就是心里知道的一件事，被實驗印證了的時候。”

李京燕說：“實驗室不是真實的世界，也不是紙質的世界，它是紙質世界和真實世界之間的一個橋梁。有了這座橋梁，學生將來走進真實世界的時候，就會對真實世界有一個更直觀的認識?！?/p>

2“小課堂”連接“大世界”

“局限在‘小世界，教師只是跟著教材‘小打小鬧，很難看清楚大世界的發(fā)展軌跡，這樣的教學跟不上時代變化，無法與時代接軌，是無用的教育?！币虼耍诶罹┭嗫磥?，小課堂的教學材料要取自大世界。

“情境化教學”

李京燕認為，“情境”是大世界與小課堂之間建立聯(lián)系的紐帶。怎么選定一個溝通學生與社會的話題情境呢？李京燕的答案是：從社會中找案例，從學科知識系統(tǒng)中拿方法。

“把地理生活化、情境化，讓地理與學生的生活盡可能貼近?！边@是李京燕授課的法寶之一。她經常會選擇一些課本上沒有的案例，用書中所教的知識和方法來分析和解決現實中存在的問題：“比如，我會告訴學生，組裝生產蘋果手機的工廠富士康，最早落腳我國臺灣，之后為什么產業(yè)逐漸轉移到大陸沿海，直至內陸？產業(yè)轉移的規(guī)律是怎樣的？”由于很多學生正在使用蘋果產品，這樣的案例與他們的生活聯(lián)系密切，從而增加了他們的興奮點。

在李京燕的課堂上，學生們很少低頭記筆記，李京燕會發(fā)散性提出很多問題，如在分析長江三角洲的地理環(huán)境背景、人類環(huán)境影響時，她會將產業(yè)轉移、跨區(qū)域資源調配等知識穿插其中，因為：“授課不是讓學生找答案，而是引導他們充分思考，幫助他們在腦子里形成屬于自己的知識脈絡?！?/p>

“研究性學習”

多年來，李京燕一直擔任著北京四中地理研究性學習的指導任務。在這種課型中，李京燕將自己放在和學生一樣的位置上，并通過與學生的近距離交流，細心觀察學生的態(tài)度、情感、價值觀的變化，引導學生提問、思考、傾聽、評價、合作。比如，在指導學生根據真實的地形、地貌，按照一定的比例完成一個地理模型時，李京燕與學生一起討論方案，跪在地上畫等高線、和黏土、刷石膏，一起經歷失敗、總結經驗，直到最后的成功?！霸谶@個過程中，我既是參與學生討論的引導者，也是根據學生需求及時答疑、提出建議的引導者?！?/p>

此外，她還發(fā)動身邊一切可以調動的資源，努力讓學生走進“真科學”，和真正的科學家接觸。中科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金德生，中科院心理研究所金鋒，北京生態(tài)文明工程研究院王方辰，北師大邱維理、鄒學勇……這些科學界鼎鼎大名的人物，都曾經被李京燕請進四中的課堂，面對面與學生交流?！拔业南敕ㄊ?，要讓學生有個‘高起點，知道什么是專業(yè)水準，將來向著這個方向努力?！?/p>

李京燕說：“引導學生做科學，教師必須是半個科學家。”從2000年以來，她除了帶學生赴新疆、內蒙古、海南等地進行野外科考外，個人還跟隨民間科考隊奔赴青藏高原進行科學考察，考察了長江、黃河源區(qū)；進入可可西里腹地，在人跡罕至處留下足跡。

3“地理思維”成就“未來視角”

李京燕認為，無論教材知識多么豐富、繁雜，只要“教什么”的主導思想清楚，千變萬化的知識只是承載思想的載體，萬變不離其宗，學生只要經歷了核心思想的思維訓練，就擁有了從地理視角應對未來世界的本領。

“每天看圖十分鐘”

每天看圖十分鐘。這是李京燕在高一的第一節(jié)課對學生們做出的要求?！皩W地理，地圖是工具?！崩罹┭嗫偸菍⑦@句話掛在嘴邊，“每天看圖十分鐘，這張地圖就會潛移默化地印在你的腦子里。如果你對世界了如指掌，你就會自信地活在這個世界上?！?/p>

看圖，怎么看？李京燕主張每天沿著一條線路看，比如紅軍長征的路線、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幾大戰(zhàn)場、鄭和下西洋的路線，甚至唐三藏取經的路線等，“在看地圖的過程中，思考這些地方的政治、經濟、農業(yè)等方面的背景?！?/p>

除了“看”地圖之外，李京燕還會在課間的時候鼓勵同學們聚在一起，選某條經緯線“走上一圈”，聊聊“途中”會涉及的地形地貌和人文地理特征；或是讓學生們拿張紙，剪一個洞，隨便放在地圖的一個地方，然后把這個地方放大，用各個圈層去分析它的區(qū)位因素。

李京燕曾經的學生韓驍，從北京四中畢業(yè)之后考上了北京大學哲學系，她說：“高中所訓練出來的‘地理思維，使我在后來的哲學學習和文本分析上，同樣受益匪淺?！?/p>

同樣受益于李老師的“地理思維”的2007屆畢業(yè)生李想，至今看到地圖仍忍不住品味一番：“我會想到地圖中所標注區(qū)域的人生活在怎樣的地形、氣候之中，他們會從事怎樣的農業(yè)、工業(yè)活動，城市的布局又是怎樣……”

“獨特的區(qū)域分析方式”

在李京燕老師的課堂上，聽不到慷慨激昂的話語，也看不到因為幽默的語言而引起全班哄堂大笑的場景，“上了李老師兩年的地理課，現在回想起來，也許沒有一節(jié)課能稱得上華麗，但總能在她平實的講述中發(fā)現驚喜?！睂W生韓驍這樣說道。

在講區(qū)域綜合治理的時候，李京燕會讓學生們自己挑選一個區(qū)域，然后一一把要素疊加上去，經緯度、海陸位置、圈層、地形、地貌、氣候、人類活動……這種授課方式特別受到學生們的歡迎，尤其是一些平時喜歡玩電腦游戲的男生，會有一種玩“模擬城市”的感覺，仿佛每個區(qū)域都是由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而且比玩游戲更有成就感。

“在這種‘玩兒當中，很自然地就會掌握一套解構區(qū)域、重建區(qū)域的方法。”韓驍說，“我對這種學習方法非常熱衷，樂此不疲，以至于每天晚自習一到天氣預報時間就利用那短短的幾分鐘考驗自己分析區(qū)域的能力。即便到兩年后的今天，這套思維程序都是我在碰到地圖時一個自然而然的反應?！?/p>

在學生們的印象中，李老師的課都是用問題串起來的。2003屆學生穆崢至今仍記得李老師講城市區(qū)位選擇的時候，講述了魯爾工業(yè)區(qū)發(fā)展變化的歷史：為什么魯爾工業(yè)區(qū)能夠發(fā)展成為德國工業(yè)的心臟？為什么隨著技術的發(fā)展魯爾區(qū)衰落了？魯爾區(qū)又是怎樣復興的？我們從中能學到什么？中國的哪個地區(qū)和魯爾最相似？這一連串的問題引發(fā)了學生激烈的討論?！澳且豢痰挠懻撆c思考已經過去十多年了，具體的內容也早已記不清楚，但沉淀下的財富——智慧地發(fā)問、不懈地求索，將使我受益無窮?！?/p>

記者手記一生離不開大自然和教育清瘦的身材、齊耳短發(fā)、笑起來唇邊隱隱現出一對酒窩，這分明是一個“賢妻良母”式的人物。不曾想，瘦弱的李京燕，登過海拔4000米以上的青藏高原，到過人跡罕至的可可西里，騎自行車穿過北京的大街小巷、南北西東……這些“女漢子”的行徑，都源于她對大自然的熱愛，對地理學科的熱愛。記者去采訪的前一天，北京四中高三的學生們剛剛考完?？迹浾呗犃藘晒?jié)特別普通、幾乎可以稱為平淡的試卷講解課。李老師將試卷發(fā)給大家，卻不將答題卡發(fā)給大家，在講的過程中，讓學生回憶當初“選的A還是B”“為什么不選C”“D哪里有問題”……李老師說：“其實，選擇哪個答案不重要，分析透了，答案自然就出來了?！奔幢闶沁@樣的兩節(jié)課，你仍然會很佩服她能敏銳地捕捉到學生的認知需求，然后調用他們的需求激發(fā)其興趣，看似樸實無華，簡單道來，卻總能將思考問題的方法和學科的本質深入淺出地滲透在知識當中，整堂課下來，提綱挈領，脈絡分明，讓學生在輕松專注中學到知識、提高認識。在采訪中，李老師幸福地向記者說起她接下來的計劃:“完善綜合自然地理實驗室；在北京找一條實習線路，讓每一屆學生每年都能定點去實習；然后就退休了。”對于退休之后的生活，李老師是這樣打算的：“我是肯定要進山的，找一個山區(qū)的學校任教，既不離開大自然，也不離開教育。對于我，這應該是最幸福的事了。”說起未來，李老師的眼睛里是滿滿的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