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干明
(泰州學院,江蘇 泰州 225300)
陸游是宋代富有代表性的詩人,其創(chuàng)作詩歌傳世量較大,也被視為中國詩詞創(chuàng)作歷史中一個富有代表性的人物。陸游所創(chuàng)作的詩歌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十分重要,而其中,陸游所創(chuàng)作的山水田園詩歌,實際上相對比于其創(chuàng)作的其他題材的詩歌而言,其富含的自然思想,以及自然思想背后的人文關(guān)懷、愛國精神等,都是十分豐富的。陸游一生對于宋朝廷的安于現(xiàn)狀十分不滿,內(nèi)心的愛國情緒十分高亢,所以發(fā)出“家祭無忘告乃翁”的感慨。而內(nèi)心的憤懣無法派遣,陸游則是通過山水田園詩歌去表達自己的人生理想,含蓄或者直接地抒發(fā)胸懷。陸游不僅向往田園自然,而且還參與到農(nóng)耕文化當中,打破了孔丘儒生對于農(nóng)耕體力勞動的蔑視,這在當時是十分難得的。而且陸游在田園觀賞的過程當中,不僅僅以欣賞田園美景為自己的目標,而且還多番揣摩體悟人生,感受自己存在的價值,在自然文學詩歌當中,不斷地尋找達觀的人生,從而尋找回了自己。
因此,對于陸游的自然田園思想的探究,能夠更好探究中國文人對于自然的熱愛以及各種文化的理想,從而對于中國人文精神和山水田園之間的聯(lián)系做出相關(guān)的思考。中國素來有山水田園的詩歌創(chuàng)作傳統(tǒng),諸如晉代的陶潛陶淵明以及謝靈運等人,就已經(jīng)開啟了風氣之先,不過到了宋代陸游的時候,田園自然詩歌所蘊含的人文精神以及人生的思考、家國命運的沉思則更富有性情以及個性,從而有著更高層次的境界。
陸游雖然在文學上建樹頗多,影響巨大,但是其在宋朝廷當中的仕途并不是一帆風順的,其命運也多有坎坷。陸游創(chuàng)作的自然田園類的詩詞歌賦,往往是蘊含自己對于人生的各種風雨滄桑的思考和感慨,對于陸游而言,見慣了風雨,也就有了對離合悲歡更高層次的感悟,特別是其在仕途上的大起大落,這些對其自然主義的生命觀念,以及其詩詞當中生命意識的進一步延展,也都有著非常重要的影響。
在陸游的詩詞作品當中,很多時候流露出來的生命觀念都是返璞歸真的。陸游對于童真思想的發(fā)掘,是其在詩詞意蘊深層次挖掘上更勝于前代的詩詞創(chuàng)作者。生命的真正本質(zhì),以陸游的文學作品來看,大體還是在求真的角度上,也就是對于孩童一般清澈的思想意識的留存。正如明代思想家李贄所創(chuàng)作的《焚書》當中就提出:“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這句話的意思實際上和陸游的詩詞創(chuàng)作當中的自然生命觀念是契合的。陸游非常重視這樣一種生命體驗,而且將自然周遭的變化,作為一種寶貴的生命體驗,這樣用孩童的思想去放下自己內(nèi)心的各種心理負擔,相對比于晉代陶淵明這種桃源遁世的消極思想,則更勝一籌。所以,讓自己的思想如同孩童一般地純真自然,是陸游創(chuàng)作的田園詩歌中重要寶貴的一種自然生命價值觀。
陸游在自己創(chuàng)作的詩歌里面,有很多都是描寫自己如何像一個孩子一樣去玩耍的。比如“老翁垂七十,其實似童兒。山果啼呼覓,鄉(xiāng)儺喜相隨。群嬉累瓦塔,獨立照盆地。更挾殘書讀,渾如上學時?!边@一首《書適》充分表達了陸游的童真思想。陸游在這一首詩歌當中寫到,雖然自己已經(jīng)年紀超過七十歲了,但是仍然不改孩童一般的天真,可以隨意地玩耍,看著殘缺的書本,如同還在上學的時候一樣。這一點表現(xiàn)出他自己的“放翁”般性格,完全不管旁人對自己的看法。諸如陸游所寫到的另一首詩歌《泛湖至東涇》:“春水六七里,夕陽三四家。兒童牧鵝鴨,婦女治桑麻。地僻衣巾古,年豐笑語嘩。老夫維小舟,半醉摘藤花?!边@種筆觸就是對放牧鵝鴨的小孩童的真切描寫,直接以孩童的行為作為詩歌的描寫題材,而老人家陸游則是自己在小船上,喝得有點兒醉,去摘取藤花,可見陸游對于自己的人生一種閑淡自適,這是一種對人生的平靜理解,出自于自己的田園詩歌當中的各種題材,實際上也是陸游高潔的返璞歸真的自然生命觀念的一種最為具體體現(xiàn)。
陸游自己對于自然和自我之間的相互交融,則是陸游自然主義生命觀念在自己的詩歌當中的真切體現(xiàn)的一種。中國文人對于自然的崇敬之情一向都是存在的,從老子莊子等人的“道法自然”開始,就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非常強盛的生命力。而不同的是,有部分的中國儒家文人,僅僅是因為自己在仕途上的命運多舛,并沒有辦法成功地獲得自己想要的官職,就選擇消極和遁世的方式,將自然作為自己逃避現(xiàn)實的一種重要途徑。而實際上,陸游在自己的田園山水詩歌作品之中,并沒有表現(xiàn)出對于這種消極的心態(tài);相反,陸游的心態(tài)更是一種自然自適的心態(tài),對于人生的登高視之的真正追求。所以,這并不是一種對于人生的虛偽逃避,而是真切地感受人生,這在陸游晚年創(chuàng)作的田園詩歌之中都有所體現(xiàn)。
諸如陸游所寫到的“波光迎日動,柳色向人深”這樣的十個字,將陸游內(nèi)心的格局展現(xiàn)出來。陸游對于春天的時候,水波蕩漾,折射著光芒,而春天剛剛生長出來的柳樹顏色動人,讓人深深陶醉其間。這是陸游從自己的仕途不順當中走出來,和自然之間的相互交融,真正將自己的人生價值觀和自然契合在一起,展現(xiàn)了陸游對于山水以及田園之間的心靈感悟,讓自己獨立在天地之間,成為一種獨特的精神氣。而陸游在《出近村晚歸》當中則是寫到了“野花當路發(fā),沙鳥背人飛”,這樣的吟唱,表現(xiàn)的是一種觀賞路邊野花新發(fā),然后看著天空的沙鷗自由徜徉的自然而然的心態(tài),這樣的一種心態(tài)并不是一般的人能夠輕易感受到的。
陸游還在《雨后》當中寫到了:“禽魚皆隨性,草木自吹香。”天空當中的禽鳥和水里面的游魚都是非常隨性自然的,而草木花兒被風一吹,就帶有著泥土的芬芳,這種雨后別致的芬芳,帶有著草木的淡淡香氣,混雜著大地香氣,不是自然流露的嗎?這種自然主義的創(chuàng)作風格,和陸游內(nèi)心對于人生的高度釋然是分不開的,對人生各種細微的感動都要俯拾珍惜,這在古代的中國文人當中,甚少能夠達到這種境界,而且,即使部分人真的能夠感悟到這般自然而然的哲學平靜,也很難用語言去表達,更何況是用結(jié)合著韻律的詩歌,所以陸游對著天空的飛燕寫出的“只愁去遠歸來晚,不怕飛低打著人”,這一類就是對于人生的徹底領悟,自然哲學和自我文學之間的高度結(jié)合后產(chǎn)生的藝術(shù)品,展現(xiàn)了陸游內(nèi)心偉大的人文關(guān)懷,也表現(xiàn)了自然之間生生不息的生命萌發(fā),并且頓悟了人生的奧妙,從而運用各種自然的修辭去描繪自己眼里的自然途徑,從而對自由以及生命發(fā)自內(nèi)心地歌頌。
陸游創(chuàng)作山水田園類的詩歌,除了上述的兩點,還有一種來自于自己本身的精神超越,這種超越是非常難得的,正如清代文學家金圣嘆寫到的“人看花,花看人,人看花,人到花里去,花看人,花到人里來?!边@樣的一種觀點實際上就是一種精神超越的觀點,一種人類和自然之間的合二為一,這樣的一種精神上的層次,也是陸游自己個人希望能夠真正達到的。陸游自己寫下來的田園風光以及各種山水自然的風光,并不是陸游所觀察的各種客觀的對象,而是一種非常自由的個體,如同陸游寫下的這樣一段:“今年看月三叉市,纖云不作良宵祟。素娥命駕洗客愁,我亦傾杯邀共醉。風露萬里方渺然,冰輪無轍行碧天。盈盈耿耿意無盡,月不忍落人忘眠。一言欲報廣寒殿,茅檐華屋均相見。明年萬事不足論,但愿月滿人常健?!边@樣的一種歌賦月亮,和月亮同醉的境界,就是一種物我皆忘的層次。物我之間都一起共舞共醉,如詩歌當中一句“月不忍落人忘眠”,完全展現(xiàn)出一種月我之間的超越,特別是月亮已經(jīng)成為一種主體,一種自由的主體,這并不是一種簡單的換位思考,而是一種個體體驗的超越。又比如,陸游在另一首詩當中寫到的“白鷺立清灘,與我俱得意”,這樣的一句“與我俱得意”,表現(xiàn)了陸游這種和白鷺之間寵辱皆忘的高潔心態(tài)。強烈的內(nèi)心感悟和自然的心態(tài),表現(xiàn)著陸游來自靈魂深處的生命意識搏動,陸游并不是對于聲色犬馬的追求,也不是單純貪慕美麗景色的外觀,而是對于自己內(nèi)心深邃的一次次探究,對自然造化的變化的一種感受,借助山水田園的外相去啟迪自身,從而追求著一種精神的超越以及人生理性的感觸,從而形成了獨特的詩歌美學。
因此,陸游對于人生有著自己獨特的審視視角,能夠更多超越地去思考以及體驗。陸游在山水自然之間,不斷觀照自己人生的各種悲歡離散,從而感受到人生的深刻意趣以及寧靜,這一點正是陸游后期人生的真正存在方式。這種不管風吹浪打的淡定,是閱盡人世之后才能夠真正領悟的高潔人生旨趣。所以,陸游才能夠?qū)懗觥斑h途始覺乾坤大,晚節(jié)偏驚歲月遒”這樣的句子,能夠表現(xiàn)出他自己內(nèi)心的廣闊,探究乾坤天地的平靜和曠達。而陸游同時也寫到“平生胸中無滯留,曠然獨與造物游”,和自然之間的結(jié)合,最終超越了自己狹隘的人生觀,最終達到“看云舒卷了窮達,見月盈虧知死生”,對日月盈昃有著自己內(nèi)心的把握,能夠?qū)⒒潞8〕寥松膽n患看成人生的常事,最終在《游山西村》才吟誦出絕唱一句“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種境界滲透入自己的詩歌當中,成為對人生真正高潔領悟的理趣,成為千古之間的獨特人生品位,領悟非凡,成就自然。
陸游對于自然的感悟,并不是完全不食人間煙火的,而是具有深刻的人生關(guān)懷的。陸游在三十四歲的時候走上了封建主義的官僚場,五次被人彈劾以及罷官,以及榮休后在山陰的居住,都和田園之中的農(nóng)耕文化、農(nóng)耕疾苦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陸游對于農(nóng)民的艱辛是十分同情的,而且為疾苦的農(nóng)民做了許多詩歌,這一點更是很多普通的山水田園詩人所不能夠真正做到的。
因此,在這樣的一種范疇之中,陸游看出封建主義官僚的無能,才會將自己的眼光放在一般的勞動者身上,才會去感知這些疾苦,并且將他們表達出來,從而把自己作為田園農(nóng)耕者的一員,并且以此作為自己自矜自豪的一點。陸游在《晚秋農(nóng)家》當中就寫到了“我年近七十,與世長相忘,筋力幸可勉,扶衰業(yè)耕桑,身雜老農(nóng)間,何能避風霜,夜半起飯牛,北斗垂大荒”,這樣的一種農(nóng)耕的生活的圖景,是陸游真正落到田間,和農(nóng)民們一起耕作才能夠真正吟誦出來的。而且陸游在參與農(nóng)耕的過程當中,能夠忘卻自己人世的煩惱,真正是遠離人生塵埃的情趣以及淡薄,去感受到各種自然的圓融,這一點就不是很多封建主義的士大夫所能夠做到的。所以陸游同時也寫到了“行遍天涯千萬里,卻從鄰夫?qū)W春耕”,在自然主義的范疇當中,陸游表達了自己對于農(nóng)耕文化的真正熱愛,發(fā)自內(nèi)心的崇仰和喜愛。
而陸游也十分關(guān)注農(nóng)民的日常生活,諸如“年豐米賤身獨饑,今朝得米無薪炊”,這些都是對貧困的農(nóng)民做出的深沉哀悼,陸游長期在田間生活,對于農(nóng)民的疾苦更是深切知道的。而“百錢布被可過冬,但愿時清無盜賊”這一句更是對農(nóng)民遭遇封建主義剝削的深切同情,陸游對于農(nóng)民面對各種剝削是非常痛恨的,但是同時也是無能為力的。
陸游喜愛田園自然,不僅僅是對于這種田園風光的喜愛,更是對于淳樸的民風民俗的喜愛。正如“莫笑農(nóng)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蕭鼓追隨春社近,衣冠簡樸古風存。從今若許閑乘月,拄杖無時夜叩門”,這是出自非常經(jīng)典的《游山西村》,陸游喜歡這種淳樸的民風,并且樂于參加社戲,參與到民間的風俗之中。類似的還有《稽山行》里面描寫到的“禹廟爭奉牲,蘭亭共流觴??障锟锤偠?,倒社觀戲場”對于民間的這種風俗的由衷喜愛,也是陸游對于農(nóng)耕文化當中美好真切的感受,也是陸游田園詩歌當中人文精神的重要由來。
陸游對田園農(nóng)耕文化的喜愛,也表現(xiàn)在陸游對于普通的農(nóng)耕勞動者的由衷熱愛。諸如“誰言農(nóng)家不入時?小姑畫得城中眉”這樣的句子,并不是陸游貪慕女色,而是對于淡雅的農(nóng)家小姑娘的熱情贊揚,而“老農(nóng)愛犢行泥緩,幼婦憂蠶采葉忙”,更是牛和農(nóng)人之間和諧共樂的美好景致,這些也表現(xiàn)了陸游對于自然田園的真心熱愛。
陸游的山水田園類的詩歌,表現(xiàn)了非常多的田園自然思想。雖然陸游素來以愛國主義的詩人著稱于文學歷史之中,但是陸游的自然田園精神仍然值得玩味追索。陸游一生雖然坎坷多舛,但是他也并沒有改變自己自然豁達樂觀的思想,對于痛苦的事看得淡一些,對于不公平的事看作自然的變化,把人生的變化和喜怒離散,作為自己人生必然要經(jīng)歷的,最終在自然當中尋找自我,這一點的確是在蕓蕓眾生之中較少看到的。
陸游對于勞動者的熱愛也表明了他內(nèi)心不是一個小我,而是天下太平的大我,而在山水田園之間感悟人生,感受乾坤,感受造化,從而師法造化而得到自然,這種富含著禪意的人生體驗,卻不和唐朝的王維一般,以佛教等宗教體驗作為一種外衣,強調(diào)自己的個人體會,并且將通俗易懂的語言融入詩歌之中,更是難能可貴,表現(xiàn)了陸游不作佶屈聱牙之辭,以詩歌表達心懷,更以詩歌曉人以各種人生旨趣,可見其心胸之廣闊豁達。因此,對于陸游的詩詞之中的田園自然思想,更應該進一步去挖掘,進一步去體會陸游內(nèi)心那種打破時空的高潔,從而對陸游的人文精神有著更深入的探究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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