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伯納德·羅林

王妙志/譯

一、現(xiàn)象：基因工程引發(fā)的三類社會倫理問題

在我的早期作品中，有研究基因工程和生物技術的。我把與以下模塊相關的公認的社會倫理方面的關注區(qū)分成可能的三個類別。

第一類，我稱之為“某些事情是人類不能做的”，它包括各種不同的主張。舉一個例子來說，有人主張基因工程本質(zhì)上就是錯誤的，——不管結(jié)果如何，其本身內(nèi)部是錯誤的。這種方式的例子還有許多。有人聲稱：“基因工程違背了神的意志”；有人聲稱：“基因工程在扮演著上帝的角色”；還有人聲稱：“基因工程把生命僅僅看成一捆化學藥品”。在這些討論之下形成的觀念就是“基因工程跨越了物種的界限”、“使物種的界限變得模糊”、“違背了自然秩序”、“非法混合人和動物的特征”。

第二類，通常是由我們所說的第一類發(fā)展而成。那時所謂的本身固有的錯誤，比方說基因工程本身固有的錯誤，受到挑戰(zhàn)。這種聲稱變成這樣一種觀點，認為基因工程是錯誤的，因為它無情地導致糟糕的結(jié)果。我把這一類別叫做“猖狂的怪物”。因為沒有人——即便是基因工程師也不能完全回避道德情感——希望目睹這些活動產(chǎn)生壞的結(jié)果。倘若這樣，他（她）將會死不瞑目，這種擔心更多地變成一種謹慎的倫理關懷。這種重要的倫理關懷產(chǎn)生于這樣一個問題：“多少道德上的利益證明承擔多大的風險是合理的？”

最后一類我叫它“生物的困境”，卻是新近改造過的實體的福祉。在動物基因工程中，這又變成了為了人類利益?zhèn)游锏膯栴}，例如在基因工程里把正遭受痛苦的動物當作人類疾病的模型。在我看來，最后一類向基因工程提出了最大的道德挑戰(zhàn)。

二、釋因：“格雷沙姆的倫理法則”的體現(xiàn)

第一類問題——也就是那些所謂的基因工程本身固有的錯誤相關的問題——雖然是普遍的，但在我看來，它們只是我稱之為“格雷沙姆的倫理法則”①譯者注：“格雷沙姆法則”又稱“劣幣逐良幣”法則，這本是經(jīng)濟領域的法則，但由于它的廣泛適用性而常常被拓展到其它領域。該法則和達爾文的“優(yōu)勝劣汰”法則相逆。的例子罷了。在這一法則里，劣性倫理思維會把良性倫理思維擠出流通。與杰森·斯科特·羅伯特和弗蘭瓦茲·貝利斯（2003）一樣，我認為關于物種障礙（尤其是混合人類和動物的基因）的爭論是建立在謬誤之上。圣經(jīng)式的或者亞里士多德式的觀點認為物種是固定不變的，而不是一個動態(tài)的、不斷變化的過程當中的片段。也像一些作者一樣，我曾試圖既展示常識又展示一些科學家的著作。這些科學家傾向于持有這樣的觀點，認為要使本體論∕價值論的顯著地位適合于物種的觀點。依我之見，他們做的這種分析性批判是典范的。假如物種的概念是有爭議的、模糊的，或者是不確定的，我們就不能精確地區(qū)分一個物種是從哪里開始、另一物種是從哪里終結(jié)，包括操縱基因的人類物種也不能被精確區(qū)分是從哪里開始，從哪里終結(jié)。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他們試圖確定為什么人們?nèi)匀话芽缭轿锓N看作道德問題。他們的觀點本質(zhì)上就是盡管物種的概念可能只是形而上學和生物學上的問題，卻也嵌入了道德實踐當中：“生物學上的物種易變不固定這一主張雖然存在，人們相信物種的身份和界限確實是固定不變的，事實上，人們就是按照這種信念去做出日常道德的決定?！蔽锓N固定不變的觀點決定了“我們應該怎樣生活，我們應該怎樣對待其他生物，我們怎樣決定是否應該吃什么、是否應該獲取什么專利?！?/p>

三、境遇：跨越物種障礙遭遇社會倫理阻力

對那時的羅伯特和貝利斯而言，對跨越物種障礙遇到社會阻力的解釋是合乎道德的。因為跨越物種界限動搖了我們對道德關懷的對象是由什么構(gòu)成的認識，也迫使我們重新考慮我們的道德范疇?？缭轿锓N障礙是令人憎惡的。因為它挑戰(zhàn)了我們的概念體系和人類與非人類的道德界限。也因為它動搖了我們作為唯一的理性存在者相較于其他生物具有優(yōu)越性這一信念。根據(jù)羅伯特和貝利斯的觀點，我們的世界觀自動地賦予了人類以道德地位；然而，我們對動物的道德地位的賦予取決于人類對動物的“目的”和用途?？缭轿锓N障礙因其所產(chǎn)生的道德困擾而被否定。

既然這是一個獨創(chuàng)性和挑釁性的論題，我們務必不能忘記解釋為什么人們認為跨越物種界限是錯誤的還是一種嘗試。假如作者們是正確的，這種錯誤就會存在于有害的影響之中。這種影響對我們的道德和法律制度有害，因此它應屬于這個問題的第二類——可能的傷害——不是本質(zhì)上就是錯誤的。不管作者的建議看起來多么令人信服，要求他們提供證據(jù)也是合理的，為的是能證明很多人（絕大部分人？）事實上的確心懷這種關注，并希望嚴肅道德觀念。我們需要注意，不要用紙上談兵的心理學知識生搬硬套地回答這種問題。在基因工程這一領域，舉個例子，人們幾乎普遍認為（沒有比羅伯特和貝利斯呈現(xiàn)更多的證據(jù)）歐洲人對生物技術的否定是出于恐懼；也認為歐洲人經(jīng)過長期的戰(zhàn)爭、霍亂、瘟疫等等，比美國人不愿意冒險得多。美國人更勇敢，橫跨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陸，也聲稱從未在自己的國土上經(jīng)歷戰(zhàn)爭。政策也是根據(jù)使歐洲人對生物技術的安全性放心這一原則創(chuàng)建的。令人感到驚訝的是，因此，加斯克爾和同事們（1997）對來自16個國家的17000名歐洲人進行的調(diào)查顯示，當他們面對六種生物技術模型，這些人沒有否定他們看見的最危險的模型，而是否定了他們看見的道德上錯誤的模型。當然，跨越物種界限的觀點應該引起羅伯特和貝利斯列舉的多種深思。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已經(jīng)引起了深思，也不意味著現(xiàn)實中人們把這種挑戰(zhàn)看作否認這種技術的基礎。務必開始實施沿著加斯克爾所做的這種微妙的實證研究，在羅伯特和貝利斯的論點還沒有被視為比猜測好不了多少之前。

然后，西方文化目睹了相當數(shù)量的固定不變的道德范疇被取代。的確，我們當中年過50的人也目睹了重大革命。這些都算是道德關懷的對象——民權革命、婦女解放運動、環(huán)保主義和環(huán)境倫理學的興起、動物權利保護運動。僅僅30年以前，政府涉及到使用人體實驗對象的倫理學問題的規(guī)章制度有別于第三世界國家的，在那里人們希望用美國人來做實驗對象。直到最近，保護被剝奪公民權的人——囚犯、窮人、被審判的青年、被社會福利機構(gòu)收容的人、無家可歸的人——在美國成為正確的政治決策，而不是在有益于公共福利的研究中強行使用人體實驗對象。

在我看來，在我們的社會倫理學當中，這些和其它革命性的變化——尤其是由哲學家和激進的社會活動家所發(fā)動的對動物的道德地位的反思，現(xiàn)在一直作為一種主流的道德關懷——明顯地愿意我們“思考那些不能思考的”，并為我們提供工具，應對由跨越物種障礙所引起的挑戰(zhàn)?，F(xiàn)在有25個法學院已經(jīng)開設了課程，以提高動物的合法地位（例如，社會上的、道德上的合法地位）。這種思維讓動物權利的觀念成為主流——眼看著在某些區(qū)域“監(jiān)護人”的模式取代了擁有寵物。而且，對類人猿的心理狀態(tài)及其交流的研究——進而對動物的交流和一般動物（如海豚、鳥）解決問題的研究——已經(jīng)削弱了我們?nèi)祟愔粮邿o上和絕對的道德獨一無二性這種形而上學的認識。道德上的相關性差異這一概念已被一些哲學家有效展開，像辛格、薩邦特茲斯、里根和我自己（羅林1992）。這為某些東西輕松進入道德的圈子提供了一把萬能鑰匙。

四、審思：物種倫理應得到重視

總之，我相信我的“猖狂的怪物”和“生物的困境”這種分類能幫助我們理解其它的原因，以解釋跨越物種障礙為什么遭遇強烈的社會反感。至于危險，我們能預言這種跨越行為的危險嗎？他們會是危險的嗎？這些生物會不會為可能危及人類的新疾病提供一個孵化器？它們會不會因為我們創(chuàng)造了他們而憎恨我們，就像弗蘭肯斯坦創(chuàng)造的人憎恨他一樣？①譯者注：英國科幻小說《弗蘭肯斯坦》中的弗蘭肯斯坦在實驗室里創(chuàng)造了一個怪物。剛開始它秉性善良，后來因覺得遭受嫌惡和歧視而變得憎恨人類。相似的問題出現(xiàn)在了跨越不同動物的雜交物種身上。就“生物的困境”這點而言，雜交物種會不會在某些方面是有害的或是病變的，只因為他們的基因被改造過？所謂的貝茲維爾豬就是一場醫(yī)學災難：通過植入人類的生長激素基因，改造成生長更快、瘦肉更多的貝茲維爾豬（泊賽爾1989）。（但是假如沒有不良影響誰會反對這種植入，如用一種鯊魚基因預防癌癥？）我們會奴役它們嗎（那時通過基因改造把人類的特征植入黑猩猩的謠言是如此盛傳，以至于他們是在執(zhí)行人類都極其厭惡的任務）？我們創(chuàng)造它們是為了讓它們做我們的炮灰嗎？我們本能地總通過令人作嘔的東西——有色眼鏡看待它們嗎？這會讓它們生活在痛苦之中，并戴上了怪胎的帽子。再說一遍，跨越不同動物的雜交物種都存在類似的問題。

我要感謝羅伯特和貝利斯，他們讓我重新思考我的傲然忽視。這種忽視把跨越物種障礙當作了一種虛假的道德問題。而他們的論文承認：這種關注在生物學上和概念上可能缺乏根據(jù)，如果認真對待，它就能使我們加深對適應性的理解——我們的道德范疇能否適應我們操控生活的能力。

［1］Bernard E.Rollin.Ethics and Species Integrity［J］.The American Journal of Bioethics，2003，（3）.

［2］Gaskell，G.，et al.1997.Europe ambivalent on biotechnology［J］.Nature387，（6636）.

［3］Pursel，V.G.，C.A.Pinkert，K.F.Miller et al.1989.Genetic engineering of livestock［J］.Science244，（4910）.

［4］Robert，J.S.，and F.Baylis.2003.Crossing species boundaries［J］.The American Journal of Bioethics3，（3）.

［5］Rollin，B.E.1992.Animal rights and human morality［M］.Buffalo：Prometheus.

［6］Rollin，B.E.1995.The Frankenstein syndrome：Ethical and social issues in the genetic engineering of animals［M］.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