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扇起,中柱檐柱氣勢分明
掌墨師臨空駕云,揮小小竹筆
入木三分。酒席宴前北為上
掌墨師獨享一方,帶一身墨香
抱墨斗,獨飲成醉
墨斗是一枚老牛角
眼神迷離,倒在黃昏
夕陽如血來不及反芻
不遠處,雕梁畫棟
在風里抽完一支煙火,退席了
還有什么,配你寬厚的心思
相對于椽子檁子和木頭楔子
掌墨師轟然老去,腰里掛著
一頭牛的重量
伙計,把你埋在犁溝里
多少還有泥土的味道
春來發(fā)芽結一段歷史,我來守
鍋底的黑深不見底
粗茶水深不見底
浮在歲月里不一定是吉日,就像
嵌進身體不一定是墨斗
午夜醒來,掌墨師的淚水
慢慢清淺,光榮失傳
跟頭刨小跑白頭
灰塵多,木質少
舊手藝不咳才怪。午后空落
煙從風里伸凍手
掏大把往事,替冬天取暖
壩壩排場小,鐵器一生
沿著墨線柔軟。家具走遠
很少轉身,逃荒的樣子
頑皮可愛。一地刨花,雜木刨花
留給霜天
刨花是老人最后的王國
這樣的老人英雄氣短,躲在
雪下面,偶爾罵天氣
雙手按住木屑,困守鄉(xiāng)愁
瘦瘦的底線
那時候圓木一剖為二
掏空雜念,留小孔
專注迎接花期和翅膀
山野偷偷就綠了,汗水
蜂巢是用來掏的,那時候
就像從口袋里掏一枚糖果
日子散漫,蜂王甚至偷時間
午睡。在簡陋房子里
出嫁女兒,合唱大森林
誰昂頭走散,經不起
無意間的追問。蜂群經常搬家
忘記回頭的路,忘記
玉米天花的腳印。
蜂巢總是空的
兒時的歌謠一夜老去
不過回憶還在,手藝還在
單傳。夜里豆燈在喊
蜂王進兜
蜂王進兜
柏木從山里走下來,七天
瘦成一年了。打一副棺材
七天,瘦成一輩子了
長一米八二,寬一米二二,高
六十二公分,瘦成一句話了
過生就是過命
老木匠七十歲了,夜里
與棺材靠在一起
瘦成一把回憶,交給風
交給遠古
棺材裝一半黃豆,一半
苦蕎,老人擠不進去。
棺材,自己作主
賣給一場車禍。兒女不在家
體面回不到山上去
人死了,直接剝皮種在地里
把自由還給季節(jié),骨頭開花
結滿三世同堂的影子
老家才不至于陷在墳前
瘦成蘇黃的茅草
靠在墻上,慢下來
才顯老。身世出神入化,
安心養(yǎng)大一代人
搖晃的腳步
向上本身已是一種高度。
爬十一級,安插風雨里
跌破的瓦片,翻攪屋頂細碎
的聲音
——谷子和麻雀都是那樣狀態(tài),
拖住淡太陽和斜山,靜靜爭吵。
沒有十二級,除非橫下一具
丟棄的身體,才能抓牢石崖上
牛筋木根雕帶土的座子。
回憶制作梯子的過程
陪一棵樹長大
日子不肯倒下不是怕朽,是擔心
高大的炊煙摔倒,平移而去
牽掛只剩下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