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爽

差不多有一半的小說，我都在寫一個叫“四頃地”的地方發(fā)生的故事，我對這個地名的迷戀，有時甚至超過小說本身。

小說要虛構(gòu)，四頃地卻不用虛構(gòu)，她實實在在地在那里。你虛構(gòu)不虛構(gòu)她都在那里。在綿綿燕山的皺褶處，群山巍峨，流水芬芳，四頃地像個長在深閨人未識的好姑娘，讓人不停地想起，不停地回味。如果小說是作家虛構(gòu)的生活，那么四頃地就是我真實生活的故鄉(xiāng)。

那是一條極深極長的山溝，樣子像個歪嘴的寶葫蘆，四頃地就是這個寶葫蘆的心臟了：四面山巒如巨大屏障，把一個碧波盈盈的水庫和二十幾戶人家團團圍定。我覺得四頃地就是北方的“桃花源”，甚至比真的桃花源還要美。寫《鴛鴦戲水》前，還寫了另一個中篇《桃花源記》。這兩個小說都事關(guān)迷戀，猶如小說中的草蛇灰線，那是作家與故鄉(xiāng)斑駁不清的關(guān)系中的一條隱秘線索。

四頃地盛產(chǎn)故事。記憶中冬天的四頃地總會迎來各種各樣外來的匠人，木匠、油匠、剃頭匠、照相師傅……他們把整個四頃地帶進了一個近乎魔幻的現(xiàn)實中，讓人眼花繚亂。那個南方小畫匠出現(xiàn)時更是讓整個四頃地的黃昏為之眼前一亮。小畫匠長得白而雅，他給我家畫過家具，被四頃地的女孩子眾星捧月般追隨，他和其中的一個漂亮姑娘談了戀愛，后來卻在四頃地莫名其妙消失了，而那個姑娘不久也抑郁而終。一個夏季的雨天，我親眼見到那個拉著姑娘遺體的拖拉機開到四頃地小學(xué)校和大隊部之間的空地上，石破天驚的哭聲和越來越大的雨水糾纏不清。

整個故事聽上去有些老舊，我還想寫寫她，而且寫的過程很是津津有味。我覺得小說不是復(fù)讀機，不是傳聲筒，更不應(yīng)該是時下新聞的復(fù)制和拷貝。好的小說是該和當(dāng)下保持一定距離的，要學(xué)會在逐漸遠去的歷史中披沙瀝金，只有這樣，過去的老故事才會在記憶中重新復(fù)活，失去不在的人物才會在歷史的時空中個性鮮明，粉墨登場。

在寫這個“老故事”時，我在敘事上做了些嘗試，比如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的交叉進行，寫到車站“堵截”場面時，我更是讓“我”抽出身來，讓幾個旁觀者充當(dāng)敘述者，從不同的角度和視角，對這個細節(jié)加以審視和描寫，以便使小說看起來更立體和豐滿些。

不管效果如何，我努力過了，并因此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