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艷華
(新疆師范大學,烏魯木齊830054)
《大唐西域記》第一人稱代詞研究
張艷華
(新疆師范大學,烏魯木齊830054)
《大唐西域記》成書于貞觀二十年,由玄奘口述、弟子辨機撰寫成書,記述了玄奘西行求法的所見所聞。由于其特殊的語體形式(即有對國家部分的客觀記述,又有對傳說部分的生動描寫),它為我們研究唐初時期的語言提供了豐富的語料。本文以《大唐西域記》中的第一人稱代詞為研究對象,從稱數和句法功能兩個方面,通過定量定性對其進行分析,以揭示《大唐西域記》第一人稱代詞的使用情況。
《大唐西域記》;第一人稱代詞;稱數;句法功能
上古第一人稱代詞有“吾”“我”“卬”“余”“予”“臺”(音“怡”)“朕”等[1],《大唐西域記》第一人稱代詞有“我”“吾”“我曹”“我等”“吾等”,比較可知,《大唐西域記》中的第一人稱代詞使用情況即有對上古的繼承,又有新形式的發(fā)展。《大唐西域記》中的第一人稱代詞共使用319次。其中“我”使用232次,占72.7%;“吾”使用72次,占22.6%;“我曹”使用12次,占3.8%;“我等”使用2次,0.6%;占“吾等”使用1次,占0.3%?!拔摇焙汀拔帷笔褂妙l次最高,是《大唐西域記》中最主要的第一人稱代詞,也是上古漢語時期最為常用的兩個第一人稱代詞。同時,“我曹”“我等”和“吾等”在上古漢語時期的第一人稱代詞中未曾出現,以新形式出現在《大唐西域記》第一人稱代詞中。
殷商時期,“我”僅指稱復數;到了西周時期,“我”也可指稱單數,且這種用法越來越常見,但從整體上看“我”仍以表復數為主;“吾”出現的時間比較晚,到了春秋戰(zhàn)國時期,“我”“吾”成了既可指單數也可指復數的最常見的第一人稱代詞[2]。在《大唐西域記》中,“我”“吾”既可指單數,又指稱復數,其中,“我”指稱單數220次,指稱復數12次;“吾”指稱單數68次,指稱單數4次?!拔摇薄拔帷敝阜Q單數頻次遠高于指稱復數的頻次。同時,“我曹”“我等”和“吾等”僅指稱復數,其中,“我曹”12次;“我等”2次,“吾等”1次。如:
(1)我今形虧,豈非宿業(yè)?《屈支國》(指稱單數)
(2)至世親所而致辭曰:“我?guī)熜\(zhòng)賢已舍壽命,遺言致書,責躬謝咎,不墜其名,非所敢望!”《秣底補羅國》(指稱復數)
(3)自在天曰:“盛矣哉,吾當祐汝!”《健馱邏國》(指稱單數)
(4)彼二人者見而言曰:“太子所行,非真實法。夫道也者,樂以證之,今乃勤苦,非吾徒也。”《婆羅痆斯國》(指稱復數)
(5)于是外道學人欣然相慰:“我曹今日,勝其必矣。”《摩揭陁國上》(指稱復數)
(6)母曰:“宜各慎密,勿說事源。人或知聞,輕鄙我等?!薄渡ち_國》(指稱復數)
(7)衆(zhòng)告之曰:“斯盛事也,吾等垢重,智不謀此。隨時自愛,無虧勝業(yè)!”《藍摩國》(指稱復數)
在《大唐西域記》中,第一人稱代詞“我”“吾”“我曹”“我等”“吾等”的詳細指稱情況,如表1。
從表1及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大唐西域記》第一人稱代詞的指稱特點有:
第一,常用的第一人稱代詞“我”“吾”指稱單數的情況遠多于指稱復數的情況,這說明在第一人稱代詞發(fā)展過程中“我”“吾”逐漸單數化,且“我”的使用比“吾”多,“我”作為第一人稱代詞的運用有取代“吾”的趨勢。
表1 《大唐西域記》第一人稱代詞指稱情況
第二,在《大唐西域記》里出現了“我曹”“我等”及“吾等”專門指稱復數的第一人稱代詞。這不是偶然出現的情況。文言詞可以在指稱代詞后加“曹”“屬”“輩”“等”諸字表示眾數[3]。魏晉時期,出現“我曹”“我等”的名詞形式,但不看作第一人稱代詞的復數形式。隨著漢譯佛經的大量出現,第一人稱代詞單數和復數被有意識地分開,大量出現第一人稱代詞代詞連接“曹”“等”表示復數的情況,在漢譯佛經第一人稱代詞用法中,單數用“我”,復數用“我等”。《大唐西域記》中的“我曹”“我等”及“吾等”即是漢譯佛典中第一人稱代詞復數用法的這種現象。它是受佛經原典語言的影響,是語言接觸的結果。玄奘精通梵語,這部著作又是在其游歷歸來成書,其語言必然會受到梵語的影響。朱慶之先生也曾經推測,第一人稱代詞單數復數的區(qū)分與原典文的翻譯有關[4]。在梵文文法里,第一人稱代詞格有數的區(qū)分,每一個格都有嚴格的單數、雙數和復數。
(一)我
“我”出現232次,做主語137次,做定語60次,做賓語31次,做兼語4次。如:
1.做主語
(8)我?guī)熞??!赌りu國》(修飾具體名詞)去世后,當四百年,有王命世,號迦膩色迦,此南不遠起窣堵波,吾身所有骨肉舍利,多集此中?!督●W邏國》
2.做定語
“我”做定語修飾具體名詞,又修飾抽象名詞。(9)釋種太子厭世出家,成等正覺,是我
(10)幸以宿善,王諸印度,愿我福力,禳滅火災!若無所感,從此喪命。《羯若鞠闍國》(修飾抽象名詞)
3.做賓語
“我”做賓語有31次,有兩種情況,一是做動詞后的賓語(19次);一是做介詞后的賓語(12次)。
(11)舍利子方補護法衣,沒特伽羅曰:“世尊今在無熱惱池,命我召爾?!妒伊_伐悉底國》(做動詞后的賓語)
(12)告門人曰:“以我逸才,持我正論,逐斥世
(13)今日如來于此說法,令我網捕都無所得,妻孥飢餓,其計安出?《摩伽陁國》
(二)吾
在《大唐西域記》中,“吾”做第一人稱代詞出現72次,其中做主語53次,做定語16次,做賓語3次。如:
1.做主語“吾”做主語的用法是最多的。
(14)自在天曰:“盛矣哉,吾當祐汝!”《健馱邏親,挫其鋒鋭,無令老叟獨擅先名!”《秣底補羅國》(做介詞后的賓語)
4.做兼語
“我”做兼語的情況出現了4次。如:國》
2.做定語
“吾”做定語時僅修飾具體名詞。
(15)凡有召命,驗吾齒印。印在吾口,其有謬乎?《呾叉始羅國》
3.做賓語
(16)仙人見而不悅,乃謂王曰:“輕吾老叜,配此不妍?!薄遏扇艟详A國》
例(16)中的“輕”當動詞用,“吾老叜”在其后做賓語,“吾”與“老叜”是同位語。
(三)我曹
“我曹”作為第一人稱代詞在《大唐西域記》中出現12次,其中,做主語6次,做賓語6次。如:
1.做主語
(17)時諸商侶更相慰曰:“我曹有福,遇此大山,宜于中止,得自安樂?!薄赌谊u國》
2.做賓語
(18)醫(yī)那鉢呾羅龍王復作是議:“無遺我曹,若以力者,衆(zhòng)非敵矣?!薄毒惺墙伊_》
(四)我等
“我等”出現了2次,1次做主語,1次做賓語。如:
(19)如來設法,導誘隨機,我等守愚,遵行漸教?!赌りu國》(做主語)
(五)吾等
“吾等”在《大唐西域記》中僅出現一次,且做主語。如“吾等”在例(7)句中做主語。
在《大唐西域記》中,第一人稱代詞“我”“吾”“我曹”“我等”“吾等”的句法功能使用情況如表2:“我等”在例(6)句中是動詞后做賓語。
表2 《大唐西域記》中第一人稱代詞句法功能使用情況
從表2我們可以看出《大唐西域記》第一人稱代詞在句法功能使用上的特點:
第一,“我”最常用做主語,其次是用做定語,做賓語的用法少于定語,極少用做兼語。
第二,“吾”沒有做兼語的用法,用做主語最多,其次是定語,賓語最少。
第三,指稱復數的“我曹”“我等”及“吾等”用法相對較少,且句法功能較為單一,“我曹”和“我等”用于主語和賓語,“吾等”僅用做主語。
第四,《大唐西域記》第一人稱代詞中“我”與“吾”運用最多,“我”又明顯占有優(yōu)勢,用法較為靈活。
通過對《大唐西域記》中的第一人稱代詞進行研究,我們得出以下結論:
(一)“我”和“吾”的使用數量最多,既可以指稱單數又可指稱復數,尤以指稱單數最多?!拔也堋薄拔业取焙汀拔岬取眱H指稱復數。
(二)在句法功能上,“我”和“吾”多做主語和定語。“我”又可以做賓語和兼語,但做兼語的情況很少。在上古時期,“吾”和“我”不同,只用做主語和定語,只有在否定句里才用于賓語,出現在動詞前面[5]。在《大唐西域記》中可以用做動詞后的賓語,但是數量并不多,依舊不可以用做兼語?!拔也堋薄拔业取弊鲋髡Z和賓語,“吾等”僅做主語。
(三)《大唐西域記》中的“我曹”“我等”及“吾等”是第一人稱代詞“我”“吾”連接“曹”“等”表示復數形式,使第一人稱代詞有了數的區(qū)分,它是第一人稱代詞在漢譯佛典中復數用法的現象。這種情況很少,它是語言接觸現象在漢語中的體現,受佛經原典語言梵文語法的影響。
[1]王力.漢語語法史[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9: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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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search of the first personal pronouns about Pilgrimage to the West in the Tang Dynasty
ZHANG Yan-h(huán)ua
(Xinjiang Normal University,Urumqi 830054,China)
Pilgrimage to the West in the Tang Dynastywas written in Tang Zhenguan 20 years,dictated by Xuan Zang,and written out by his disciple,Bian Ji.It describes what Xuan Zang had seen and heard in the West.Due to its special style form(that is,it has both the objective account of the country and vivid description of legends).It provides a rich corpus for us to study language in the early Tang dynasty.This paper,taking the first-person pronouns in Pilgrimage to the West as the research object,from two aspects of the number of which refers to and syntactic function,through the qualitative to the quantitative analysis,to reveal the condition of the first personal pronouns inPilgrimage to the West in the Tang Dynasty.
Pilgrimage to the West in the Tang Dynasty;the first personal pronouns;syntax functions
H109.2
A
1009-8976(2014)01-0067-03
10.3969/j.issn.1009-8976.2014.01.020
2013-12-19
新疆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生創(chuàng)新基金項目(項目編號:
ZYW2012003)自治區(qū)普通高校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新疆師范大學西域文史研究中心招標課題(項目編號:XJEDU040212B04)作者簡介:張艷華(1986—),女(漢),河南柘城,碩士
主要研究漢語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