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利
(云南民族大學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應用藝術(shù)系,云南 昆明 650000)
石寨山12號墓祭祀貯貝器主祭人性別芻議①
劉利
(云南民族大學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應用藝術(shù)系,云南 昆明 650000)
祭祀貯貝器(石M12:26);主祭人;性別
石寨山M12號墓出土的祭祀貯貝器(石M12:26)主祭人性別在學術(shù)界有三種不同考釋:一為男性,一為女性,還有性別不詳,沒有形成統(tǒng)一的共識。從易學鐘先生對祭祀貯貝器(石M12:26)中人物的詳細考證和與同時期的其他貯貝器的比對來看,石寨山M12號墓祭祀貯貝器中的主祭人性別應為女性。
祭祀貯貝器(石M12:26)出土于石寨山M12號墓,其主祭人性別在學術(shù)界有三種考釋:一為男性,墓主人為某世滇王。如易學鐘先生于1987年《考古學報》發(fā)表的《石寨山12號墓貯貝器上人物雕像考釋》,其中就明確提出主祭人為男性②易學鐘.石寨山12號墓貯貝器上人物雕像考釋[J].考古學報,1987(4):413-437.;一為女性,如楊壽川先生在1981年《思想戰(zhàn)線》發(fā)表的《云南用貝作貨幣的起始時代》,其中描述到:主持祭典儀式的婦女衣著華麗,端坐于樓臺中央,周圍有持物侍衛(wèi)者若干③楊壽川.云南用貝作貨幣的起始時代[J].思想戰(zhàn)線,1981(5):57-61.。2000年云南美術(shù)出版社出版的《滇國青銅藝術(shù)》在描述此件貯貝器時同樣把主祭人形容為女性④張增祺.滇國青銅藝術(shù)[M].昆明:云南美術(shù)出版社,2000.。此外,有的考釋中,主祭人的性別并不詳盡,如張增祺先生在1997年出版的專著《滇國與滇文化》,其中描述該貯貝器的祭祀平臺上高坐一人,體大而突出,耳飾、腰飾、手飾俱全,而且發(fā)飾為鞍形髻,從其華麗的服飾看絕非尋常人物,但全文對主祭人的性別并未做明確記述⑤張增祺.滇國與滇文化[M].昆明:云南美術(shù)出版社,1995.。
究竟祭祀貯貝器(石M12:26)主祭人的性別怎樣?筆者研讀、查閱了有關(guān)文獻和著作,對相關(guān)數(shù)據(jù)、資料、圖像進行比對,推斷主祭人性別為女性,以下是筆者對這一問題論證的淺見,幸祈讀者和專家指正。
易學鐘先生曾經(jīng)在《石寨山12號墓貯貝器上人物雕像考釋》一文中對祭祀貯貝器(石M12:26)(圖1)的人物有過詳細考證①易學鐘.石寨山12號墓貯貝器上人物雕像考釋[J].考古學報,1987(4):413-437.。該器物高50厘米,虎耳細腰筒形,中段收束,平底,三虎爪形器足。器蓋直徑32厘米,上面鑄立體建筑、陳設(shè)及人物群雕。器蓋上一共刻畫人物129人,其中女性71人(《考釋》中總?cè)藬?shù)和分別敘述人數(shù)不一致,重新統(tǒng)計后得此數(shù)據(jù)),男性58人。人物高約3厘米,形象準確,動作鮮明。另外有銅鼓19個、笱虡4個、鼎2個、錞于1個;亭、碑、表各1個;牛、羊、虎、豹各1只,蛇1條,豬、犬、孔雀各2只,馬4匹,魚8條等。祭祀貯貝器記錄了以下場景:房屋平臺之上置1張高凳,1人垂足而坐,似為主祭人。主祭人兩側(cè)列坐多人,左側(cè)5人,右側(cè)3人。兩巨銅鼓周圍及樓梯處有婦女人15人,雙手扶膝踞跪。場上人物,凡席地者,全取踞跪姿勢,或雙手扶膝,或置筐、捧罐、林、食物者,全取敬呈姿勢;站立、頭頂置筐籃食物和承接者,皆為婦女。平臺左右兩側(cè)均有人物活動中心,有的持器喂食,有的宰殺牛羊。平臺下景象繁忙,從事雜役者若干,持器物者多為婦女。柱后立1碑,碑上縛一待刑的裸體男子,旁有眾多服飾各異之人,有的騎馬,有的徒步,大多為參與祭祀者。
從易先生的考證來看,場景中女性占多數(shù),以71:58的比例多出男性10余人。而且女性在祭祀活動中擔任較為重要的角色,主要從事祭獻、看管、納物等工作,占據(jù)著祭祀活動的主動權(quán),男性則多承擔宰殺、被縛、受刑等角色,并且有的成為祭祀犧牲品,在祭祀活動中地位被動。由此可以猜測,祭祀貯貝器中的主祭人為女性,對所有人員有統(tǒng)治權(quán)和支配權(quán),因此她安排較多的女性參與祭祀,將比較重要的職位讓女性承擔(男女的人數(shù)比例應為72:57)。
圖1祭祀貯貝器(石M12:26)
與石寨山M12號墓另外兩件貯貝器比較和祭祀貯貝器(石M12:26)一起出土的還有鼓面朝下倒置的雙蓋銅鼓形貯貝器和銅鼓形貯貝器(石M12:1和石M12:2)②李偉卿.貯貝器及其裝飾藝術(shù)研究[C]//云南青銅文化論集.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1:502-525.。
首先來看雙蓋銅鼓形貯貝器。雙蓋銅鼓形貯貝器內(nèi)蓋描繪《放牧圖》,其中有人物7人,分別牧羊和豬,其形象準確生動,空間安排疏密得當。外蓋描繪《羽旌舞》,其中有人物22人,隊首領(lǐng)舞者為一尊貴者,其服飾與眾不同——墜髻梳于腦后,上插長翎,身著龍紋漢式寬袖長袍,佩銅柄鐵劍。
貯貝器腰部描繪《上倉式》,圖分兩組,兩相雷同。《上倉式》這樣描述畫面場景:滇族婦女從田間谷囷中取出谷物,然后運到糧倉中。其中一組表現(xiàn)手法更勝一籌,場面栩栩如生。如:前行婦女8人,她們從谷囷取出糧食運到倉庫,所有人都頭頂糧袋,糧袋或多或少、或平置或豎放。為首者頭頂一筐,內(nèi)裝谷糧四袋,為眾人之冠。后行人從倉庫走回谷囷,神情輕松愉快。有的將糧筐戴于腦后,有的空手而歸,有的手執(zhí)“墊圈”,有的回頭與后繼之人聊天,似乎已經(jīng)完成運糧工作?!渡蟼}式》中從事糧食運輸?shù)囊捕紴榕?。另外,場景中還安排了麻雀和雞群,倉頂有母雀啄得谷粒,正趨前哺幼雛,另一小雀嗷嗷待哺,其母離地飛上倉頂;倉后地面有母雞率四雛,啄食拋撒的谷粒。將全器的三個場景連貫起來,可以看到,在器物的顯著位置,多刻繪勞作生產(chǎn)和舞蹈祈年的圖像,特別的是,《上倉式》不但在細節(jié)刻畫和場景描繪上最為豐富多彩,而且還將畫面進行了重復處理,使從事運糧的滇婦人數(shù)增加了一倍。捕食和啄食這兩個情節(jié),為滇婦運糧增添了情趣。
其次來看銅鼓形貯貝器。銅鼓形貯貝器題材與雙蓋銅鼓形貯貝器相似。鼓面鑄成蓋狀,中間開一圓孔,圓孔至器蓋口沿分成內(nèi)外兩圈,內(nèi)圈刻畫有滇族女子9人;外圈15人,均為女性,女子足旁有盛開的鮮花和盛酒的器具,兩圖都表現(xiàn)饗祭中以歌舞敬神的情景。胴部分上下兩圖,均為《放牧圖》,上圖有牧人趕牛,牛有峰牛、水牛之別,神態(tài)悠閑,下圖有2人牧馬,牧人回頭照看馬匹,神情動人①李昆聲,黃德榮.中國與東南亞的古代銅鼓[M].昆明:云南美術(shù)出版社,2008.。器腰描繪《初耕式》,場景中有4組乘輿,輿內(nèi)各坐滇族貴婦1人,前后均有數(shù)名婦女引導,前行人有的身背笠帽,有的手執(zhí)青銅鋤(滇墓出土的青銅鋤均刻有精美的花紋,是禮器的表征,它在這里出現(xiàn),證明主祭人的身份和地位非同尋常),有的頭頂種子筐,隨后的4女子均執(zhí)點種捧。場景中的人物魚貫而入,并使用前后疊置的辦法,將整個畫面首尾相接,循環(huán)往復。
將全器的三個場景連貫起來,可以看到,器物三分之二的表面積都描繪祭祀和生產(chǎn)的場景,主持人均為滇族貴婦,參與祭祀和生產(chǎn)的以女性為主。
總體來看,雙蓋銅鼓形貯貝器和銅鼓形貯貝器都有放牧牲畜、舞蹈祭祀、農(nóng)事耕作的內(nèi)容,都以田園牧歌式的敘事方式記錄了滇人的生產(chǎn)、生活場景。其間穿插的麻雀哺雛、雞群覓食、鮮花盛開的細節(jié),不但使畫面生動有趣,而且將女性性格中母性和細膩的一面作了巧妙表達。而祭祀貯貝器與這兩件器物同出一墓,由此可以推想,石寨山M12號墓祭祀貯貝器中的主祭人性別應為女性。
與石寨山M1號墓貯貝器比較石寨山M1號墓同樣出土3件貯貝器,它們分別是殺人祭銅柱貯貝器1件(石M1:4或石M1:57A)、紡織場面貯貝器1件(石M1:3)和立牛貯貝器1件(石M1:2)②張增祺.滇國青銅藝術(shù)[M].昆明:云南美術(shù)出版社,2000.。
1殺人祭銅柱貯貝器(石M1:4)
-2紡織場面貯貝器(石M1:3)
石寨山M1號墓出土的具有人物形象的貯貝器共2件,分別為殺人祭銅柱貯貝器(石M1:4)(圖2-1)和紡織場面貯貝器(石M1:3)(圖2-2)。
殺人祭銅柱貯貝器:器蓋共鑄人像52人,其中女性29人,男性22人,孩童1人。在貯貝器上繪有的活動場面中,有1乘肩輿的婦女,似為祭祀儀式中的主祭人或組織者;其側(cè)有婦女2人,手中各持有物,當屬乘輿者之隨從。柱后列坐婦女四排,每排3至4人不等,有的膝前置籃,列坐者左側(cè)另有婦女4人,膝前亦置籃,籃中盛魚肉之類。柱右側(cè)樹立一碑,1裸體男子反縛雙手于碑上,發(fā)辮系于碑后,碑右前方坐1男子,左足鎖于枷木中,另有1男子反縛雙手跪地,均為待殺之人,整個場面表現(xiàn)的是滇國的一次祭祀活動。
紡織場面貯貝器:器蓋共鑄人像18人,1婦人端坐于圓臺上,體型高大,通身鎏金,似為監(jiān)督紡織者,周圍婦女數(shù)人,有的執(zhí)布,有的執(zhí)傘,有的捧盤獻食。器蓋邊緣列坐婦女數(shù)人,有的作捻線狀,有的作織布狀,有的作捧物狀,有的作查驗狀,整個場面表現(xiàn)滇國紡織勞作的場景。
這兩件貯貝器同出M1號墓,器蓋上主持祭祀和紡織的人均為女性,身份地位顯著,掌管滇國的祭典大權(quán)和物質(zhì)資料生產(chǎn)。貯貝器上參與祭祀和紡織的也多為婦女,而且多圍繞在主祭人身邊??梢姡诘釃钪?,婦女是從事祭祀大典和的生活資料生產(chǎn)的主體人群,婦女在祭祀活動中擁有的地位較高,重要的位置和角色都由婦女擔任。另外,據(jù)易學鐘先生《石寨山1號墓貯貝器上人物雕像考釋》一文論證,石寨山M1號墓的墓主人為漢代某世滇王王后①易學鐘.石寨山1號墓貯貝器上人物雕像考釋[J].考古學報,1988(1):38-49.。祭祀貯貝器同樣也是祭祀題材,也有殺人場面出現(xiàn),由此可以推想,石寨山M12號墓祭祀貯貝器中的主祭人性別應為女性。
與石寨山M20:1和江川M69:139貯貝器比較石寨山M20號墓出土殺人祭銅鼓貯貝器(石M20:1) 1件(圖3-1)。該貯貝器器蓋共鑄人像32人,以器身雙耳為中線,左右兩側(cè)各16人。右側(cè)一組最前有1人騎馬開道,后隨1人扛銅鋤,繼后有2人抬一輿,輿上坐1鎏金婦女,發(fā)髻垂于后頸,雙手置于輿外,似為主祭人。輿左邊1人肩負物,后隨1婦女,此人之后又有1婦坐于地,身側(cè)有籃,其前有行走的婦女左手前伸,右手執(zhí)木器倚于肩部。乘輿者后方有1騎馬奔跑者,其后有3人,均為婦女,再后1婦女頭頂籮筐,以手扶之。眾人物均圍繞乘輿者,參與祭祀活動;左側(cè)鼓旁跪1人,雙手抱合,另有1人站立,著長衣;跪者右側(cè)站1人,右手持物,此人身后踞坐1人,左手執(zhí)盂,右手提籃,其左側(cè)1人坐地,長衣束帶,手中持盒狀物,另1人提籃,籃中有物,其前1人雙手抱頭,身向前傾,面對碑上捆綁之人。碑前立1人,作掩面哭泣狀,似為待殺之人親屬。鼓后有1人之頭顱被砍落,身軀橫倒于地。整個場面表現(xiàn)的也是滇國的一次祭祀活動。
-1殺人祭銅鼓貯貝器(石M20:1)
3-2祭祀貯貝器(李M69:139)
李家山M69號墓出土祭祀貯貝器(李M69:139)1件(圖3-2)。該貯貝器器蓋共鑄人像35人,器蓋正中豎一高大銅柱,柱側(cè)有一乘4人抬杠的肩輿,輿內(nèi)端坐1通體鎏金的婦女,輿后有人執(zhí)傘,輿前有人騎馬開道,另有數(shù)人在輿旁跟隨伺候;圍繞坐肩輿者有數(shù)人,有人提籃,有人挎袋,有人持棒,有人扛鏟。坐肩輿的貴婦很明顯是此次祭祀儀式的主祭人,其他間雜人員正參與這次與農(nóng)業(yè)有關(guān)的祭祀活動。
這兩件貯貝器反映的都是祭祀內(nèi)容。祭祀的主祭人形象非常明確,均為女性,而且在裝飾表現(xiàn)上還用了鎏金技術(shù)對人物做了處理,使主祭人的身份和地位更加突出。參與祭祀的人物性別有些沒有明確指示,但可以肯定的是,參與祭祀活動的婦女不在少數(shù)。另外,從出土地域上看,殺人祭銅鼓貯貝器出土于石寨山,祭祀貯貝器出土于李家山,不同地域主持祭祀和生產(chǎn)的人均為婦女。由此可以推想,整個廣袤的滇國地區(qū),祭祀活動和生產(chǎn)活動都由王族貴婦主持。石寨山M12號墓祭祀貯貝器中的主祭人性別應為女性。
與石寨山M6號滇王墓貯貝器比較石寨山M6號墓出土貯貝器5件,其中一件為疊鼓形戰(zhàn)爭場面貯貝器(石M6:1)(圖4)。從石寨山M6號墓出土的金質(zhì)“滇王之印”判定,該墓為滇王墓①佟偉華.滇國青銅文化中的珍品——疊鼓形貯貝器[J].中國歷史文物,2002(3):29-30.。另外,石寨山M13號墓也出土疊鼓形納貢場面貯貝器(石M13:2),該墓也被推斷為某世滇王之墓。從文獻資料記載來看,只有與滇王身份相當?shù)娜?,才可能鑄造疊鼓形貯貝器。貯貝器上雕鑄的人物和場景都來自滇國生活,記錄著滇王和墓主人統(tǒng)治臣民的豐功偉績和征服族群的顯赫戰(zhàn)功。可以說,擁有疊鼓形貯貝器是判斷滇王身份和滇王墓的一個指標。從存世的4件疊鼓形貯貝器來看,有3件都是關(guān)于戰(zhàn)爭、納貢和狩獵的,而石寨山M12號墓并未出土疊鼓形貯貝器,也沒有刻繪征戰(zhàn)和征服題材的貯貝器,祭祀貯貝器上也未刻繪反應戰(zhàn)爭、納貢、狩獵等與滇王有關(guān)的歌功頌德事件。
從數(shù)量是上看,石寨山M6號墓和石寨山M13號墓都出土包括疊鼓形貯貝器在內(nèi)的5件貯貝器,數(shù)量最多,這些墓葬是貴族等級最高的墓葬。而石寨山M12號墓出土包括祭祀貯貝器在內(nèi)的3件貯貝器,數(shù)量上不及石寨山M6號墓石寨山M13號墓。石寨山M1號墓同樣出土3件貯貝器,據(jù)易學鐘先生考證為滇王王后墓。石寨山M12號墓和石寨山M1號墓兩墓的貯貝器數(shù)量相當,由此可以推想,石寨山M12號墓的規(guī)格和級別低于石寨山M6號墓,墓主人不是滇王,也不是男性,墓主人的身份應為女性,祭祀貯貝器中的主祭人性別也應為女性。
A Study of the Gender of the Officiator Figure on the Funeral Bronze Vessel Found in Shizhaishan M12 Tomb
LIU Li
(Applied Arts Department,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Yunnan University of Nationalities,Kunming,Yunnan 650000)
funeral bronze vessel(Shi M12:26);officiator;gender
The academic community holds that the gender of the officiator on the funeral bronze vessel(M12:26)unearthed in the Shizhaishan M12 Tomb could be male,female,and unclear,with no consensus reached.However,Yi Xuezhong’s minute examinations and a comparative study with other vessels of the same period support the argument that the officiator is female.
圖4 戰(zhàn)爭場面貯貝器(石M6:1)
劉利,副教授,研究方向:藝術(shù)理論、美術(shù)史論。
K875.9
A
1009-9506(2014)07-0023-05
2014年5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