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輝
朱秘書
朱秘書只要說是好事的事兒,一準成不了好事,不砸鍋就算燒高香了。村支書文玉已經(jīng)結(jié)結(jié)實實領(lǐng)教過兩回。
十幾年前,朱秘書和縣里的扶貧工作組在茄莊蹲點。茄莊窮,沒有錢去縣里好酒好菜招待工作組,心里又過意不去,文玉就讓兩個支委隔三岔五地去后山逮兔子,隨便采些野枸杞,一鍋燜了,竟把工作組一干人吃得滿嘴油汪汪的,直翹大拇指。朱秘書跟兩個支委進過一回山,正走著,就會有野兔從他們面前竄過,根本不用槍打,下幾只夾子就中了。朱秘書站在茄莊的后山坡上沉吟良久,心中醞釀著一件事?;厝ズ笳f了,工作組幾個人一起拍手:“妙,宣傳出去,說不定真有人來打獵,茄莊不就多了一條致富之路?”朱秘書受了鼓舞,連夜趕出一篇稿子——《茄莊野兔有幾多》,第二天就給市報送去了。朱秘書被市報評過優(yōu)秀通訊員,得過好幾套茶具,臉熟,送去很快發(fā)了。這一發(fā)茄莊還真熱鬧起來,都是沖著野兔來的,有縣里的領(lǐng)導(dǎo),有市里的領(lǐng)導(dǎo),有時候還屁蹦一樣蹦出一兩個省里的領(lǐng)導(dǎo)。 領(lǐng)導(dǎo)們喜歡玩槍,鄉(xiāng)里就買了十幾桿獵槍長年存放在茄莊。為了讓領(lǐng)導(dǎo)高興,鄉(xiāng)里還讓文玉帶人配合,從不同的方向敲鑼打鼓喊號子趕兔,讓兔們?nèi)プ差I(lǐng)導(dǎo)的槍口。這就有點類似皇帝圍獵的場面。文玉不敢不聽,只好出義務(wù)工讓村民去拎著破鑼攆兔子。幾年下來,后山坡的兔子大部分撞了領(lǐng)導(dǎo)的槍口,少部分膽戰(zhàn)心驚地遷居到了更遠的地方。朱秘書當(dāng)初預(yù)算茄莊一天能收入多少錢成了一天得兌付多少個義務(wù)工,致富沒致成,反給村民打了一堆白條,三天兩頭就有人找文玉,說中央有政策,不能拖欠農(nóng)民工工資,弄得文玉哭笑不得。縣里再來領(lǐng)導(dǎo),文玉還想用野兔招待,進山里轉(zhuǎn)一天卻連個兔毛也逮不著。
第二回是朱秘書帶著省農(nóng)村報的記者來做調(diào)查,尋找茄莊貧困的原因。朱秘書一見文玉就喜滋滋地說:“好事來了!”朱秘書告訴文玉“省農(nóng)村報把茄莊一報道,喚起社會的同情,伸手幫忙的一定不會少,說不定外商都往茄莊扔美元呢。現(xiàn)在報紙都入了互聯(lián)網(wǎng),外國人準能看到?!蔽挠駥⑿艑⒁?,就由朱秘書領(lǐng)著記者挨家挨戶搞調(diào)查。他們進了一戶人家,記者調(diào)查的時候朱秘書沒事干就抱起人家的小孩,親得不得了,問:“多大了?叫個啥?幾個哥幾個姐?”小孩一一回答:“三歲了。俺叫毛毛。一個哥一個姐?!闭f者無心聽者有意,記者立即找準了報道的角度,接著又采訪了幾家,進一步充實了論證。幾天后省農(nóng)村報作了關(guān)于茄莊貧困的調(diào)查報告,記者分析二胎三胎太多人口素質(zhì)上不去是一大原因,并且根據(jù)后山坡優(yōu)越的家禽喂養(yǎng)條件,給茄莊提出了一條扭轉(zhuǎn)貧窮局面的建議:“少生孩子多養(yǎng)兔。”這一報道的直接效應(yīng)就是市縣兩級計生突擊隊進駐茄莊,一個月下來,突擊結(jié)扎20人,強行做人流32人,從茄莊收走罰款18萬元,差點兒沒把文玉的鼻子氣歪!
第三回,朱秘書打電話說要來茄莊整材料,文玉就有些支支吾吾,不大情愿的樣子,“就這么定了,呵。”朱秘書卻不等他說那么多,在那邊扣了電話。
第二天朱秘書就騎著摩托來了,茄莊人見了他,不認識的不打招呼,認識的也不打招呼。有幾個抱小孩的趕緊往家里跑,“咣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街門。朱秘書一愣,直奔文玉家。文玉正在院里拾掇麥耬,聽見街上傳來一陣馬達聲,他丟下麥耬就往屋里鉆,又跑進里間“嘩”一下關(guān)上了門。朱秘書支好摩托車,他噔噔噔直奔堂屋,站在屋中間沖里間喊:“別藏了,我瞅見你了?!蔽挠裼樞χ鴱睦镩g出來,手里拿著半包煙卷:“誰藏了?我聽見你來給你找煙哩?!?/p>
朱秘書嘆一口氣,一臉委屈地說:“我又不是老虎,你躲我干啥?好像我這個人挺不咋樣似的,太傷自尊了。”文玉把煙遞過來,朱秘書接住,并不直接吸,他先把過濾嘴在水杯里蘸了一下,然后對著屁股門吹出一掛水泡,這才含在嘴里讓文玉給他點上。朱秘書吐出一團白煙,重重嘆一口氣:“我忙里忙外多得工資了,還是你給我啥實惠了?”文玉搖頭,說“朱秘書你很廉政,真的?!?/p>
“可你們就是不理解,我都是為了咱鄉(xiāng)的精神文明建設(shè)呵?!敝烀貢f著越發(fā)委屈,眼圈也紅了。
茄莊的憤怒
茄莊的路本來能修好的,兩回都讓三叔弄黃了。
第一回,縣建設(shè)局來奔小康、先修路。幾輛鏟車開進村,挖地面下基。路原本不直,工程員用白石灰劃了印,要拆一批房。人家都通過了,到三叔這兒打住了車。提的條件嚇人,氣跑了村干部。硬拆,三叔往地上一躺,說“誰敢招他一指頭就讓大叔把誰銬了去”。大叔在市公安局當(dāng)科長,莊里誰家犯了案都得求大叔,自然要高看幾分。大叔為人很耿直,能辦的事就給莊里人辦了,不吃禮,不讓莊里人亂花錢。三叔卻打著他的旗號給別人跑事,要錢要物,說是給大叔送禮的。做了好幾回這樣的勾當(dāng),大叔知道了很惱,要扇他。這回他抬出大叔,村干部知道大叔不會阻擋修路,就一笑:“老三你別噴了,到你二哥跟前你還不是一只見了貓的老鼠,敢吱吱一聲?”
三叔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不信咋的?我給二哥打過電話了,這是俺家?guī)纵吶肆粝碌睦险?,風(fēng)水全在這座院了,要不也不會出他這個大官!一拆,沖了脈氣,他這官當(dāng)不成不說,下一代還要遭殃。我二哥一聽就急了,給我放了話,說誰敢拆就拿鐵锨拍誰個孬孫,拍死他抵命,住院了二哥拿錢。”不信你們打個電話問問,我二哥決不會讓拆老宅?!昂?,打個電話問問,這會兒就打!”
村干部聽了,想想也是這個理,就搖搖頭,嘆口氣收兵回營。建設(shè)局的人很惱火,又不好出面,氣得連夜把鏟車撤走了,拉來的幾車水泥也沒卸,掉頭就走。
后來大叔聽說了這件事,氣得用手銬摔了三叔一頭疙瘩。原來大叔根本沒接過三叔的電話。再找建設(shè)局,遲了,奔小康結(jié)束,人家扛個黃旗氣呼呼撤了。茄莊的人都罵三叔,三叔卻不知羞,還以為自己多有能耐。往街上走,一步三搖晃,跟人說話,肩膀一抖一抖的。
第二回,也就到了今年。扶貧、奔小康都過去了,茄莊的人只有靠自己出錢修路。一家三百二百,村集體窮,拿不出多少錢,缺口很大。恰巧茄莊出了個白血病患者,省里一家私營企業(yè)老板捐了五萬塊錢,秘書來送錢,村干部出面接待。說到茄莊的路,表示可以回去跟老板說說。一說,老板爽快地答應(yīng)了,支援幾百噸水泥,茄莊的人高興瘋了,天天盼著人家的水泥。誰知卻又讓三叔攪了。
三叔這些年好吃懶做,日子很緊巴。三叔還有個毛病,找人借錢借東西,說得比天塌下來都要緊,一到手,再不提此事。我就經(jīng)歷過好幾回,下班回家,胡同口蹲坐一人,呼地站起來,是三叔。說三輪車叫運管所扣了,罰三百塊,把我兜里的大張小票一股腦摸了去。又一回下班回家,胡同口又呼站起來一人,還是三叔,說三嬸去醫(yī)院透視抓藥錢不夠……借了錢,三年五年不提,我回老家,三叔見了我拐彎走,躲我。和其他親戚也是這樣,幾乎讓三叔借遍了。三叔缺錢,就想著法致富,在村口開了一個修配站。嫌修車的少,就往修配站前后兩三里處摔啤酒瓶,生意很是紅火了一陣。
這一天,幾輛后八輪貨車經(jīng)過修配站,一只備用胎掉下來。三叔見了,兔子一般竄過去,把備用胎推過來藏進了屋里。一會兒貨車司機找了來,問三叔,三叔搖頭,說“誰見你備胎了?”人家問了一圈明白了,又來找三叔,問三叔“要多少錢?”三叔伸出一根指頭,司機猜:“一百塊?”三叔眼一瞪:“打發(fā)要飯的呀?一千塊!”差點把司機嚇個跟頭,最后給了三叔四百塊。
幾日后省里那家私營企業(yè)往村里送水泥,開車的人竟是那個司機。司機好不惱火,撥通老板的手機,說了備用胎的事,問老板:“這樣的刁民,咱也幫他?”老板一聽也很生氣,命令他們馬上返回,一包水泥也不要給茄莊。
這回茄莊的人真惱了。三叔家的玻璃讓砸了個稀巴爛,門上抹滿了屎,三叔的小孩也讓班里的學(xué)生打了一頭雞皮疙瘩。三叔去找人家家長,結(jié)果又讓按住捶了一頓。回到家,三嬸也跑了,還說跟這么個倒霉蛋過日子,沒意思!三叔一急,犯了腦血栓,撲通一下倒在地上。
病好出院,三叔落了個嘴歪眼斜,走路也不利索,手里多了一根拐。三叔本來還該在醫(yī)院住一段時間,可沒錢交藥費,提前出來了。也不敢在縣醫(yī)院開好藥,就在村里開一些心疼定、尼莫地平片一類的普通藥。去借錢,沒一家借得動。以前三叔見了親戚躲著走,現(xiàn)在是親戚們見了他躲著走,怕他張口借錢。
一瘸一拐的三叔,硬是把茄莊的路走歪了。
聽 窗
茄莊人聽窗很下作,方圓幾十里都知道。以前是木頭格子窗戶,聽窗的人就用手指頭蘸唾沫弄濕上面的白紙,透出一個洞,饞巴巴的眼睛一個個貼上去。見人家小兩口路不熟,沒有搞過課前預(yù)習(xí),半天進不了戲,就隔著窗子給人家指導(dǎo)起來。嚇得人家“噗”一下吹了燈。
現(xiàn)在的房子改進了不少,木窗子都換成了玻璃窗,有的甚至是鋁合金,位置也提高了不少??陕牬暗恼諄聿徽`,夠不著就抬梯子,更有甚者,不知從哪搞來一臺高倍望遠鏡。要是人家掛上窗簾,聽窗的該傻了吧?嘿,有人竟專門跑去縣城買了一把玻璃刀,把玻璃割下一塊。
卻說有一回,聽窗的人半夜里扔下梯子去喝熱湯,正好有三個女娃從村辦紗廠換班路過,窗子里面有嬌喘聲傳出來,三人以為這對新人在看啥電視劇呢二話不說就爬了上去。
過了幾日,其中一個女娃從村頭的紡紗廠下班回家,被一個男娃攔?。骸靶∩?,你下來,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边@個叫小莎的女娃就跳下自行車,很不滿地盯著站在車前伸開雙臂的男娃,她對男娃說:“趙化南,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你不要老逼人家!”叫趙化南的男娃依舊張著雙臂:“我不是說這事的,我有比這更重要的事,關(guān)系到你的名聲問題!”
“哼!”小莎把臉歪過一邊。
趙化南身子往前探了探,小聲說:“前幾天趙化甲結(jié)婚,咱村有三個女娃去聽窗,這事要是傳出去,她三人還咋找婆家?你說說,你說說?!?/p>
小莎的臉“騰”一下紅了,態(tài)度開始軟下來。趙化南又說:“要不,去我家說說這件事?萬一在大街上談?wù)撟屓寺犎ァ毙∩M管不情愿,還是無可奈何地跟著趙化南拐進了他家。小莎一邊扎車一邊安慰自己:“只要自己不承認,他又沒在場!只是也不敢太惹惱他,傳出去,總歸不地道?!?/p>
進了屋,趙化南又是倒水又是拿糖,卻不提剛才的事。坐了一會兒,小莎有些忍不住了,問他:“聽你說話的口氣,好像真有這事?不知道那三個女娃會是誰?”
趙化南嘆了一口氣,“咱也沒想到,她們中有一個女娃,會是咱茄莊臉皮最薄平時見了男娃一說話就臉紅的那個。嗨,真是人不可貌相呵。也真應(yīng)了老輩人的那句話,會叫的狗不咬人,不叫的狗才咬人呢。”趙化南一副惋惜的模樣。
小莎卻急了:“你罵誰呢。”
“嗨,那個女娃又不是你,你急個啥?!?/p>
小莎委屈的雙眼噙滿淚水,喘氣也有些急。她站起身要走,趙化南卻將她一把拽住:“你不想聽聽這個女娃是誰?”
小莎不理他,繼續(xù)往外走。趙化南急了:“就是你,怕說也是你!”
小莎的身子震了一下,她停下來扭頭問趙化南:“瞧你這肯定樣,好像你在場一樣?你說是我,我說不是我,誰來證明?”
趙化南一聽,噔噔跑里間拎出一臺攝像機,拍得啪啪響:“它就能證明!” 啪一下按下了播放鍵 ……小莎捂住了雙眼,淚也順著指縫爬出來:“你欺負人,你欺負人!我可是個女娃呀,我可是個女娃呀!”
小莎一哭,趙化南慌了。他趕緊找了毛巾叫小莎擦臉,小莎一掌給他打掉在地上。他急得在屋里來回轉(zhuǎn)圈:“我這就把錄像帶燒了,這就燒了?!?又對小莎說:“這事也就我知道,只要那倆女娃不說,沒人知道。”小莎停了哭,一邊攥住趙化南的手,一邊一字一頓地說:“你當(dāng)真不跟別人說?”趙化南使勁點點頭。
小莎說:“我不放心,你得發(fā)個誓?!?/p>
趙化南一臉鄭重,舉起拳頭對著屋頂發(fā)誓:“小莎的事我要再對第二個人說,叫我天天出事,放火鞭把眼崩瞎,叫我不得好死,出門就叫汽車軋死……”
這話也太重了,小莎一把捂住了趙化南的嘴。
來年冬天,茄莊又一對新人入了洞房。晚上鬧洞房的人假裝哈欠連天離去,卻搬了梯子爬到后窗上。只見新郎把桌角的一臺攝像機扭轉(zhuǎn)過來,鏡頭對住床上,還“唄”地打開了開關(guān)。新娘慌了,問:“干啥呢,你干啥呢?”新郎嘻嘻笑著又調(diào)了調(diào)角度,“拍個洞房MTV補償補償你!今天我演男主角?!闭f完一躍,嘿嘿笑著朝新娘撲了過去。
1995年的同期聲
1995年,子縣還沒有電視臺。因為制不成本縣新聞,老百姓就無法目睹四大班子領(lǐng)導(dǎo)的光輝形象,很多人連縣委李書記都不認識。正月十五那天,下面一個鄉(xiāng)要搞農(nóng)民文化節(jié),請李書記過去。李書記的車一入鄉(xiāng)就走不動了,原來舞龍隊前面已經(jīng)有人用一根紅布條攔住了路。一個臉蛋上印了兩砣紅的漢子正充當(dāng)交通警察,把來往車輛一律趕下旁邊一條臟水四溢的小路。司機對那漢子說:“讓一下,叫我們過去!”那漢子拿腔拿調(diào)地問:“為何要讓你過去?”司機訓(xùn)那漢子:“這是縣委李書記的車,你看清了沒有!”這時李書記趕緊把玻璃按下半截,使自己的臉露出來,他想那個漢子肯定會驚慌的,會認錯的,他得說兩句大度的話。誰知那漢子聽了司機的話,扭頭問圍觀的群眾,嗓門高了八度:“他說他是里書記,我還是外書記呢!”
眾人“嘩”一聲笑了。李書記的臉也漲成了炒豬肝,關(guān)上玻璃讓司機調(diào)轉(zhuǎn)了車頭。
李書記生氣了,一氣罵了四句“娘”。這都怪縣里沒有電視臺,自己一直不在屏幕上出現(xiàn),和群眾失去了聯(lián)系,才出現(xiàn)了今天這種尷尬場面。他在車上打手機,命令新聞科長老鄭火速趕到縣委等他。那天和老鄭研究的結(jié)果,就是讓新聞科馬上配備一臺攝像機??h電視臺籌建之前,要在市臺省臺把子縣的精神文明建設(shè)宣傳出去。
機器買回來,老鄭剛試拍了幾盤帶,縣里就有事了。李書記要在下面一個村召開農(nóng)業(yè)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示范現(xiàn)場會,命令新聞科現(xiàn)場錄像并保證在市臺播放。這一回拍攝成功,送到市臺,第二天就播了。一連上了幾回市臺,在縣里影響不算小,很多群眾都認得李書記了。李書記還不滿意,就把老鄭叫了過來。老鄭拍了胸脯,保證讓李書記上一回省臺,還要來一個同期聲。
老鄭下了大工夫?qū)ふ倚侣劸€索,還真找到一個。有一個叫桃花掌的偏遠村子,地處山西、河南、河北三省交界處,去年發(fā)洪水十幾里山路被沖垮沖斷。他們沒向政府要一分錢一斤水泥,硬是自發(fā)修成了十幾里山路!老鄭請來省臺記者,李書記親自作陪。先組織村民推車抬石頭揮鎬舉锨,回演了一遍修路的熱鬧場面。接著在老鄭的策劃下又補充了一個鏡頭:李書記帶著西瓜飲料和燒餅夾牛肉來慰問修路的村民并跟他們一起揮鎬刨石頭,關(guān)鍵的關(guān)鍵,給李書記來了一個同期聲,背景就是修好了的那條山路。省臺記者稍微引導(dǎo)了一下,直接開拍。李書記很沉著,聲音洪亮,神情鎮(zhèn)定,滔滔不絕,居然連一處磕巴也沒有。
這時省臺記者的眉頭卻皺了起來,李書記看到了這個表情,問:“記者同志,您……”
省臺記者的意思是說,沒有這條山路當(dāng)時沖垮的鏡頭,這則新聞缺乏對比性就沒有力度,也欠真實和說服力。這回李書記的眉頭皺了起來,他背著手來回走了幾步,下了決心似的問:“那你說咋整?”
“把山路挖斷,再在路邊這條河的上游筑堤壩攔水,然后放水沖,不就是去年發(fā)洪水的真實鏡頭嗎?”省臺記者為自己的設(shè)想有點得意。
李書記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桃花鄉(xiāng)鄉(xiāng)長和老鄭叫到跟前,用命令的口吻說:“一切按記者同志說的辦!要是辦得不到位——”李書記說到這停下來,用手一一點著他們的鼻子說:“你,鄉(xiāng)長就別當(dāng)了!你,降為新聞干事!”命令完,鉆進桑塔納回縣城去了。
當(dāng)鄉(xiāng)長把幾臺挖掘機調(diào)來挖路時,桃花掌的村民攔在挖掘機前不讓挖。鄉(xiāng)長調(diào)來了派出所和綜合辦的治安小分隊,沒能壓住這些村民。向李書記求助,李書記一句“娘那個頭”,就派了一個特警中隊來。修好的路還是被挖斷了,省臺記者補了一個很滿意的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