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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場

2014-05-30 10:48:04譚巖
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 2014年5期
關鍵詞:簍子小娟水桶

譚巖

李素芬是鄉(xiāng)下來的。

可鄉(xiāng)下人怎么啦?比起聰明勁兒,鄉(xiāng)下人也一點兒不比城里人差!同樣是販個小菜,人家是天不亮就起了床,是一個比一個起得早,出了城門,攔在進城的橋頭,見了提著簍子,挑著擔兒進城來賣菜的,就迎上去,就把一簍子一籮筐的紅辣椒、西紅柿,或者一擔黃瓜白菜,全收購進自己的筐子里,然后用自行車,三輪車,兩腿蹬向菜市場去賣,去賺個差價。一戶的菜,同時走來兩家收購的,就會為幾個茄子、幾條黃瓜,吵起來,罵起來,甚至動起手來,橋頭,城門洞口就會堵了一大群人。菜沒收到,錢沒賺到,倒是先嘔了一肚子的氣。這樣的事兒她李素芬是不干的;當別人在爭,在吵,在嘔氣的時候,她正躺在床上,躺在她那個簡陋的出租屋里,舒適地睡她的懶覺,做她這個年齡階段的女人該做的夢。當陽光爬上了窗臺,照進了窗口,把她的半邊被子涂得黃融融一片的時候,她才睜開眼,打著哈欠,慢騰騰地從睡夢中醒來。梳頭,洗臉,刷牙,一套程序不慌不忙地忙完了,又煮了一碗面條,有時也會打上一個雞蛋,端在桌上了,這才望著放在門角落的簍子,沾著泥巴的木水桶,一邊吃著早飯一邊想,今兒去販一點兒什么賣,是雞蛋,是泥鰍,還是其它的什么

這幾年,城里人對吃是越來越講究,他們自己造著假,造著污染,造著大批大批的源源不斷的假冒偽劣,甚至連雞蛋也有了假的,橡膠的,可以拿著像橡皮球一樣,一摔一彈的,可是他們自己卻都不沾,怕污染,怕得病,把一張嘴伸得遠遠的,伸到了鄉(xiāng)下,伸到他們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城里人精明著呢,知道只有他們的手伸不到的地方,落后的地方,空氣才是干凈的,食品才是綠色的,那些帶泥帶土的鄉(xiāng)下人的東西,吃起來才是最放心的。只要是讓人放心的東西,貴一點兒,貴兩點兒都無所謂的。因此,李素芬就專門賣那些貴一點兒貴兩點兒的“鄉(xiāng)下來的”放心食品。

這些所謂“鄉(xiāng)下來的”放心食品,都是她就地取材,直接從菜市場進的。每天早晨瞌睡睡足了,早飯吃好了,姑娘和她自己的幾件衣服搓好涼上了,日頭也升得老高了,照在小巷口那些大樓的琉璃窗上,一團團的光晃眼了,她這才不緊不忙地提著簍子,提著晃蕩著半桶水的木桶出門。迎著遠處那晃眼的琉璃大樓,走出租住的彎彎拐拐的一條小巷,再過一條馬路,就是菜市場。她從菜市場后門進,大門出,簍里的桶里的“鄉(xiāng)下來的”東西就有了,簍子里有了“土雞蛋”,水桶里也有了半桶一碰就嘩啦響的“土泥鰍”。

她變戲法兒的方法說起來也非常簡單:簍子里鋪上一些稻草,再鋪上一些松毛,那剛從菜場,或者批發(fā)市場上買來的洋雞蛋,就成了剛從鄉(xiāng)下來的土雞蛋;水桶上沾著些泥巴,那一塑料袋剛從菜場里買來的喂養(yǎng)的泥鰍,或者什么蟥骨頭兒,也都成了剛從鄉(xiāng)下來的土貨。她那鋪著稻草松毛的簍子,那沾著泥巴的木桶兒,還有她那一身不容置疑的鄉(xiāng)下人的打扮,就是她打造出的“貨真價實”的招牌。

她帶著這些招牌和剛倒手來的魚啊蛋的,就守在菜場的大門口,或者菜場后門那條緊挨菜場的小巷里,混跡于從四面八方涌進城來的鄉(xiāng)下人組成的販賣隊伍中,耐心地守株待兔,等待那些要特意選購鄉(xiāng)下來的放心食品,卻又并不識貨的傻瓜蛋們。所有的人都知道,喂養(yǎng)的雞蛋有激素,喂養(yǎng)的泥鰍也是用的避孕藥,女人吃了發(fā)胖,男人吃了得前列腺病,這都是城里的人最害怕的富貴病,還有三歲大的小孩更會提前發(fā)育,發(fā)育得長大了沒有生育能力,這斷子絕孫的事情說起來就嚇死人。還是鄉(xiāng)下來的東西好,雞都吃的是高梁,是蟲子,是青菜葉兒,泥鰍也是純天然的,是水溝里,是河里,是秧田里捕來的——只要你宣傳得好,說要貴個幾塊錢張把錢,保證也沒問題。因此,李素芬的“放心生意”只要開了張,幾張錢也就到了手,和姑娘兩人一天的生活費,也就綽綽有余;比起那些天不亮就出城去販蘿卜白菜的,販了一大車也只是賺個角角錢分分兒錢的,她的生意就做得又輕松又靈光,來錢也快。這不是聰明是什么?這樣一想,這個進城來陪讀的鄉(xiāng)下人,生活中就感覺陽光了不少,

李素芬是為了姑娘,才進城里來陪讀的。鄉(xiāng)下的教學質量怎么著也趕不上城里,這一點兒。李素芬深信不疑。吃,是越往鄉(xiāng)下越放心,讀書,是越往大城市里越放心。教姑娘的那個老師,二十多年前還教過她,教得也都是老一套。一個連zh、ch、sh都分不清的民辦出身的教師,怎么教得出好學生。自己的這一生就這樣了,沒什么指望了,一切希望就寄托在姑娘身上,指望她將來能出人頭地,自己也揚眉吐氣,享享姑娘的福,過過好日子。

要過好日子,就必須要投資,這就跟做生意一樣,要舍得本才行。到了小學四年級,李素芬就投本了,就堅決把姑娘從鄉(xiāng)下轉到了縣城,轉進了縣里最好的學校,外國語學校。在潛意識里,李素芬希望姑娘最好還能出國留學,成為一身富貴的大小姐??傊@世上有關子女的最好的夢。這個母親都夢想著。為實現(xiàn)她的夢想,照顧姑娘讀書,李素芬把鄉(xiāng)下的兩塊責任田租掉了,幾間土房的家也一把鎖鎖上了,卷著鋪蓋隨同姑娘一同進了城。進了城也要吃要喝,她決定做點兒小生意,賺兩人的生活費。丈夫江富貴遠在內蒙打工,一年才回來一回,她跟丈夫分派了任務,日后姑娘考大學或者能夠出國留學的費用,全由他這個當?shù)呢撠?,她呢,負責陪讀,負責姑娘從小學到高中的生活。

當初進城來的頭半年,李素芬的日子也過得很艱難。為做一點兒小生意,賺一點兒小錢,她和那些天不亮就起床的小商販們一樣,也在城門洞口,在橋頭,在那天寒地凍的黎明,縮著頭跺著腳地等待,也為爭奪一簍子一籮筐的小菜與人鬧得披頭散發(fā),到了最后,好不容易爭來的一擔菜又賣不出去,爛了壞了,落得血本無歸也不是一回兩回;后來她偶然看見了提著簍子和水桶賣土雞蛋和土泥鰍的,而且那賣出一斤兩斤的賺頭也不低于那沉甸甸的一大簍子的小菜,于是別人想不到的她想到了,就想出了這么個餿主意,但是卻來錢。

雖然,她早已見慣了人們的弄虛作假,見慣了在短暫的買賣生意的經(jīng)歷中,太多的人間丑惡,但剛開始,她也為自己的以假亂真感到羞愧,至少在這以前,她也沒有這么明目張膽地騙過誰。當她面對不信任的追問時,也會不自覺地眼神慌亂,紅了臉低下頭去。可時間一長,她和許多人一樣,一種欲望的誘惑,讓她羞愧的心裹起一層繭了,一顆帶有最平常的最基本的善惡之心,硬了也麻木了,面對別人審視的目光,她臉不變色心不跳了:不信你看,這還沾著松毛——剛從雞窩里撿的!要不就說,這還沾著泥巴——我兒子剛從溝里捉的。煞有介事兒地說完,她自己先笑了。這下她賺大了,那些喂養(yǎng)泥鰍的,全成她兒子兒孫了。

你天天賣土雞蛋土泥鰍,哪有這么多賣的?有人見她天天提著簍子和水桶出現(xiàn)在街上,也會產(chǎn)生疑問。

鄉(xiāng)下多啊,只要有人去收——剛跨出菜場大門,剛把一袋洋泥鰍倒進了水桶,充做土泥鰍賣的女人,拿著稱桿,睜大著眼睛,假話說得眨都不眨。

這種以假亂真的生活,她是過得如魚得水。有時為了這種欺騙生意的長久,她也會買一斤真的土雞蛋或者土泥鰍,攙雜其中,那一天,她就會叫賣得更加起勁,唯恐別人不知道她是賣的真貨。當然,這種欺瞞的生意也并不是做得一帆風順,也有識破了她的假貨,或者提著假貨找上門來的人,免不了的也是一陣爭吵責罵,嚴重的時候是雞蛋摔到了地上,桶里的泥鰍也倒在地上亂躥,小巷里像跳出兩個斗架的公雞。吵架的事情在菜市場也是天天不斷,是司空見慣,在買賣的生意里,也算不得什么大的挫折,只是小小的插曲而已,所以遇到這樣的事情,李素芬頂多是呸幾口,扶起倒在地上的水桶,對已遠去的身影不解恨地咒罵兩句——好像挑起這個事端的罪魁禍首,是那個來釁事的退貨人。

的確,自從她的心被利欲熏心結起了繭,這個以販賣假貨為生的女人,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是善惡,什么是畏懼,她只知道哪一天賺得多她就高興,哪一天沒賺到錢她就不爽。她的假貨太少了,工商的也管不了她,她怕只怕那城管的,管她們占道經(jīng)營,攆得她們像雞一樣到處飛,至于這個真與假的事情倒是誰也管不住她??墒怯心敲匆惶?,她卻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兒。

那一天,和往常沒有什么特別,仍是太陽照亮了半邊巷道,李素芬才收拾出門,一手提著一個簍子,一個提著一個木桶,秤桿放在簍子里。她迎著巷口那晃眼的玻璃樓房,穿過曲里拐彎的小巷,然后隨著人流進了菜市場,進了幾斤泥鰍,幾斤雞蛋,蓋著雞蛋的稻草,水桶上沾的新鮮的泥巴,都是她前一晚,騎著自行車,騎了好幾里路,到郊區(qū)的田里弄的。和稻草放在一起的松毛,由于時間太久,都成碎渣了,就想哪一天回老家一趟,再從山上折幾技來。她提著雞蛋和嘩啦響的半桶泥鰍,又從菜場來到了那條小巷。從鄉(xiāng)下來的賣小菜的,在菜場里沒有攤位,進城賣菜都在這條小巷里擺地攤兒,打游擊。李素芬置身在這一群鄉(xiāng)下人中濫竽充數(shù),賣她的“土雞蛋”“土泥鰍”。

小巷和往日一般的喧鬧,五顏六色的蔬菜、山貨擺了一條長龍,三輪車、自行車、摩托車,夾在兩邊的菜攤中穿行,車鈴聲、叫賣聲,響成了一片,整條小巷熙熙攘攘,人頭攢動,顯得興旺又熱鬧。李素芬占據(jù)了小巷中的一個位置,坐在人家門口的階沿坎兒上,面前擺著她的簍子和桶,一邊和左右賣菜的說笑,一邊耐心地等著魚兒上鉤。

你就是專門賣土雞蛋土泥鰍的?

正和旁邊一個賣黃瓜西紅柿的鄉(xiāng)下來的嫂子說笑,請她幫忙再進城來時折幾技松毛帶來,突然聽見旁邊有人問話。李素芬調頭一看,是一個老者正盯望著她。

要雞蛋要泥鰍?李素芬熟練地拿起秤來,秤砣碰得秤盤一聲叮當。

可惜啊可惜!老頭兒答非所問,搖頭嘆息。

我問您兒老是要買土雞蛋還是要買土泥鰍?她以為這老頭兒耳朵不好,就大了聲音又問。這時她才注意到,這個老者穿著十分醒目,和一些上了歲數(shù)的邋遢隨意不同,講究的一身白衣白褲,還戴了個白帽子,長著白胡子,拄著拐杖,不知道是八十歲還是九十歲。

你這是土雞蛋土泥鰍嗎?

怎么不是!您看這稻草,這泥巴——

白衣老頭兒提著拐杖,砰砰砰,敲著她故意涂抹得沾滿了泥,像剛從田間水溝里提來的水桶,桶里的泥鰍便嘩啦一聲,像煮開了似的在里面沸騰。老者說,暗室虧心,神目如電;福分難修,孽緣易造;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到底是買還是不買?當?shù)囊宦?,聽得不耐煩的李素芬放下了秤?/p>

福分難修,孽緣易造;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老者已經(jīng)轉身,自言自語似的,拄著拐杖走進了川流不息的人群。

這個老頭兒說的是什么?

地攤兒旁的那個鄉(xiāng)下的嫂子問。

曉得他說的是什么,神經(jīng)??!

然而這個多少是讀過幾年書的女人,這個老者的話她還是聽懂了。這個似道非道,似僧非僧的老頭子,就像天外來客一樣。當她踮起腳來,好奇地了望的時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已不見那個一身素白的身影。雖然當時她并沒有把那老者的話放在心里,但卻從來沒有什么事情像今天這樣讓人好奇又印像深刻。她回味著老頭兒臨走說的幾句話,心想,賣一點兒假貨,就是孽緣?這樣說來,造孽緣的人就太多了,真是笑話!哈。

土泥鰍!土雞蛋!沉郁了一會兒的女人,又昂起頭叫賣起來,仿佛是為了某種爭辯,叫賣的聲音比平時顯得更高亢執(zhí)著,旁邊左右的同行都望過來。

可是那一天真是霉到頭了,任她怎么叫喚,任她怎么耐心守候,進的雞蛋是一個也沒賣出去,泥鰍更是沒賣出一條,是她從事販賣生意以來,少有的不開張的倒霉的一天。守到了傍晚,眼看別人都在收攤兒回去了,姑娘小娟兒也該回家吃晚飯了,這才很不甘心地提起簍子和水桶回家,一邊心頭怨恨那個說道非道,似僧非僧的白衣老頭兒壞了自己的運氣。那是她的頭一個顧客,頭一宗生意就打了水漂,還留下讓人很不舒服的一些亂七八糟的話,一開始的兆頭就不好。

雖然她并不迷信,但是做生意圖一個吉利,圖一個好兆頭的心思總是有的。由于守了一整天生意沒有開張,到了下午那桶里的泥鰍死了好幾條,李素芬的心情就又不爽,脾氣也出來了,小娟兒回家吃晚飯的時候,當她對缺了半個角的桌上的菜有些挑剔,還說到第二天五一學校的演出,要鞋子要服裝的時候,李素芬就火了:

不好吃就不吃!吃飯的錢就難得掙,哪兒還有錢給你買什么演戲的衣服!自己去借!見媽突然發(fā)無名怒火,嚇得小娟兒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小娟已經(jīng)讀初一了,已經(jīng)長成一個個兒高挑的漂亮的小姑娘了,她能跳會唱,是學校的文藝骨干。以往跟媽說起自己在舞臺上的風光,媽總是笑得合不攏嘴,鼓勵她要全面發(fā)展,說不定將來能成個特長生,考個藝校,成個明星??墒墙裉鞁尣恢趺戳耍€沒有說上三句,媽就發(fā)火了。她強忍著悲傷扒完了碗里的飯,‘就忙著去燈下做作業(yè),還一邊偷偷地擦著委屈的眼淚。

這天晚上,李素芬睡覺前還給桶里的泥鰍換了水,為了怕野貓偷吃泥鰍,她往桶口蓋了一塊木板,還壓上了一塊磚頭。奇怪的是,每次都是這么保管泥鰍的,到了第二天都會是好好的,可是那一天早上,她揭開木板一看,里面漂了一層厚厚的白色,全是翻著肚皮的死泥鰍,進的幾斤泥鰍全死了。是裝多了嗎?是木板蓋得太緊缺氧了嗎?李素芬的心中布滿了疑問。她把一桶的死泥鰍倒進巷口的下水道里,眼睜睜地望著自己的大幾十塊錢的本錢,隨著那一條條流進下水道里的翻著肚皮的泥鰍,連泡也沒有鼓一個,就這么流走了。

倒霉的事情接著來。當她提著裝了半桶水的水桶,提著簍子里的昨天沒有賣掉一個的雞蛋,準備再到小巷子里去賣時,剛一跨出門,就突然一個趔趄,一個踉蹌,像有誰用腿絆了一下她似的,手里的桶,裝著雞蛋的簍子全掉到了地上。裝了水的水桶,掉在地上倒是穩(wěn)穩(wěn)地站著,那裝著雞蛋的簍子,看著就讓人痛心,簍子傾倒了,稻草松毛散了一地,雞蛋全打破了,地上流了黃黃的一攤。從來走路沒有摔過跤的,怎么今天就見鬼了?她蹲下身來,從那一片摔破的雞蛋中,查看還有沒有完好的雞蛋。嗅見了味道兒的野狗,已經(jīng)搖著尾巴,躲在她的身后,低頭舔食那一地的雞蛋清雞蛋黃了。

昨天晚上,小娟兒的話提醒了她,今天是五一,是節(jié),這幾年來的經(jīng)驗告訴她,只要是個節(jié)。菜場就會更熱鬧,進的貨就好賣。這一天,她出門比平時要早,沒有想到,一起床就是一桶死泥鰍,一出門,就摔破了一簍子雞蛋。

但是接下來,事情就變得順利多了。節(jié)日的菜場果然又人山人海,小巷里也開了鍋似的,賣菜的。買菜的,人都擠攘不動。李素芬進的雞蛋泥鰍,不到中午,就當成土雞蛋土泥鰍賣完了,貪心的她又進菜場去進了幾斤洋雞蛋洋泥鰍,又放在她的道具里,繼續(xù)當作土貨賣。中午,小娟都在學校吃,不用擔心要回去給她做中飯,李素芬見旁邊有一家賣發(fā)糕的,就去買了一塊,守在攤兒前啃著,一見有人來,她馬上放下嘴里的發(fā)糕,拿起秤桿站起來。

這一賣就賣到了傍晚,人們都走了,她還在那里守著。桶里進的幾斤泥鰍早都賣完了,可簍里還有幾個雞蛋,她想守一會兒,趁今天買賣順手,把最后的幾個雞蛋也賣完。果然,到了最后,匆匆來了一個要買土雞蛋的,一看就是不常買菜的主兒,她一糊弄,幾個洋雞蛋又當土雞蛋高價出手了。

這一天的賺頭抵得上好幾天的生意,李素芬趁著薄暮的霧色,回到租住的小巷的時候,心情輕松而又愉快。還沒進門,她就在遠遠地喊,小娟!小娟!她買回了姑娘最愛吃的豆腐,準備晚上給她做小蔥煎豆腐??墒呛傲藥茁?,并不見回應。如果是以往,正在屋里做作業(yè)的小娟,聽見她的聲音,馬上放下筆,早跑出門來了,接過她手中的簍子和桶,然后一天沒見面的母女倆有說有笑地跨進門去。她以為是昨天說了她幾句,這小妮子故意不答理,還在與她賭氣,可是到了門前,見門仍鎖著,就知道這小娟還沒回家。

像這樣到了時候不回來的也有,多半是在學校做作業(yè),改錯。李素芬也就不在意,進了門,洗洗涮涮的,開始弄晚飯。一直到弄好了晚飯,一盤小蔥煎豆腐也端上那個缺了角的小桌了,小娟還不見回來。

作業(yè)怎么改到這個時候?窗外已經(jīng)黑了,樓房,街口的燈光亮得十分耀眼,這是黑定了的夜色里才有的光芒??墒遣粚ρ剑【暾f,今天下午沒有課,學校搞文藝活動的啊——突然,了望窗外夜色的女人打了一個寒顫,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她的心頭。她抓起了桌上的鑰匙,扶起門口的自行車。

她騎著自行車跑到學校,學校說不到五點就放學了;她又找到小娟幾個要好的同學家里,同學說她們是一起出的校門;她發(fā)瘋似的跑遍了小娟常愛去的幾個書店,書店也沒有她的身影,她又騎著自行車蹬回家來,指望小娟趁她出門時,已經(jīng)回了家,當她滿懷希望打開門一看,屋里仍然空無一人。

小娟失蹤了。

李素芬那天奔跑了一夜,所有她能想像的小娟能去的地方,校園,河邊公園,大街小巷,她騎著自行車瘋狂地尋找、呼喊,出門去轉得一會兒,又趕緊騎著自行車往家跑,擔心在她不在家的時候,小娟回家了,但每一次跑回家,都是讓她失望地調整車頭。她的電話打遍了所有的親戚家里;她的行動驚動了所有的人,學生家長,老師,派出所民警,一些熱心人。李素芬尋找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她又騎著自行車來到了學校,瞪大了眼睛守在學校大門口,希望這孩子貪玩了一夜,或者是在哪個網(wǎng)吧——雖然小娟很聽話,從不上網(wǎng)吧,但奇怪那天她就這樣想——上了一夜的網(wǎng),第二天會到學校,然而走來的最后一個學生也跨進校門了,上課玲也響了,仍然不見小娟的身影。有幾次,她望見朝學校走來的學生中,有一個身影特別像小娟,她高興地招著手喊了出來:小娟!小娟!可到了跟前,卻是一張陌生的臉。她不顧門衛(wèi)的阻攔,沖進了學校,來到小娟上課的課堂,她指望小娟趁她不注意,偷偷溜進了教室,溜到了她的座位上。然而,她來到正在上課的教室,見小娟的座位也是空的。一教室的目光,都望著窗外這個兩手抓住窗欞,目光呆癡的家長。小娟——完全失望的女人,松開了抓住窗子的手,再也支撐不住地倒了下去。

三天以后,公安局刑偵人員在一個廢棄的廠房里,找到了小娟的尸體,她衣不遮體,脖子上一道勒得發(fā)黑的痕跡,早已窒息死亡。十天以后,殘害小娟的兇手落入法網(wǎng)。這個兇手誰也沒料到,竟然是個未滿十八歲的在校學生。他是一名職高的學生,整天沉溺于網(wǎng)絡色情,他早瞄準了相鄰不遠的學校的獵物,趁她掉單的時候,搭訕上手,然后采用威脅的手段,騙至隱蔽的舊廠房,在一陣恐懼和慌亂之中,奪走了如花的生命。

送走小娟的時候,李素芬給她穿上了昂貴又漂亮的衣服鞋子,在失聲痛哭中,她請小娟原諒,當媽的頭天晚上不該跟她發(fā)脾氣,如果她肯睜開雙眼,當媽的保證每次學校演出,她都會給她買最漂亮的服裝,和她讀小學時一樣,每次都到學校看她演出,接她回家。人們強行掰開了她的雙手,送走了那個沉睡在鮮花叢中的小姑娘。

當她得知兇手落網(wǎng)的時候,這個母親對天發(fā)誓,要讓殘害姑娘的兇手不得好死。她兩眼露著兇光,每天都想著種種最殘忍最兇狠的報復辦法。她軟磨硬泡,最后終于說服了公安人員,允許她見那兇手一面。她暗下決心,只要那兇手一露面,她就不顧一切沖上前去,親手掐死這個害死小娟的惡魔??墒钱斂词厮某林氐拇箝T拉開,眼前出現(xiàn)的形像與她想像了千萬次的兇手判若兩人的時候,她心頭燃燒的熊熊怒火突然熄滅了:走出鐵門來的,并不是一個兇神惡煞的人,而是一個瘦弱的學生,那一雙膽怯又驚恐的目光一下?lián)糁辛诉@個本要報復的母親。哐當一聲,從她的身上,掉出了那把藏匿已久的雪亮的匕首。

“福分難修,孽緣易造——”

隨著匕首的落地,這個站在罪犯面前的婦人,耳邊突然回響起了久違的聲音。她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個一身白衣的老者,失望而去的身影。

這一把雪亮的匕首,與其說掉在堅硬的地面,不如說碰在她那已經(jīng)布滿硬繭的心頭。被硬繭包裹的不知善惡的心,裂開了一條縫隙,露出了鮮紅的血色。

真正的兇手并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

這個邁著仇恨的步伐,心中也被仇恨充滿的人,隨著身上藏著的匕首的落地,一下癱坐在椅子上。她一時變得十分虛弱,面色蒼白,大滴大滴的汗珠順著臉頰流淌。陪同她進來的看守,先是驚異她掉落在地的身藏的匕首,正緊張地意識到要進行什么防范,突然又見這個剛才雖然顯得很強勁的人,突然被一掌重擊似的,癱倒在椅子上,便關心地問她是不是病了。

當然是病了,病在了心底。為什么有那么多學生,為什么那么多人都養(yǎng)有兒女,災難卻為什么偏偏選中了她李素芬?

那個白衣老者,也許是受過她欺騙的顧客,也許真的是上天派來警告她的人,那天一桶的泥鰍無故死亡,那天一簍的雞蛋無故摔碎,這不是征兆,不是警告是什么?可她仍是利欲熏心,那一天她連續(xù)進了幾趟假貨,賣給了許多要過節(jié)的人,老人、孩子,也許還有那些躺在病床上,吃這人間最后一口飯食的人。如果自己及時警覺,第二天不再去賣假貨,去欺騙人,也許災難會與她擦肩而過,如果那天不再貪婪,賣完了一趟假貨及時回家,發(fā)現(xiàn)小娟沒有回家就去尋找,也許災難也會來不及釀成——這個似突然醍醐灌頂?shù)男∝?,把一切的災難都怪罪到自己的頭上;這個早已扔掉了善惡標準的女人,在沉痛的災難面前,似乎一下覺醒。

她在出租房里不吃不喝,睡了好幾天。在內蒙打工的男人老江,因家庭的重大變故也趕了回來,送走了女兒,又照顧這個像得了神經(jīng)病的老婆。她一天到晚不吃不喝,睜大眼睛,那癡呆的眼光讓人心頭發(fā)顫。她拒絕上醫(yī)院看病,請來的醫(yī)生也說沒查出什么病,只不過要輸一些能量??墒瞧咸烟堑钠孔觿倓偟跎?,她卻一手扯斷了輸液管,然后又陷入睜大眼睛的深思中。

就這樣不吃不喝過了三天,或者是五天,當老江出門到菜市場賣了一點兒菜回來,突然見出租屋院里冒出了青煙,他邁開雙腿,提著兩塑料袋兒菜就往那院里跑,進了院門,卻見是久已不起床的李素芬起床了,正在那里發(fā)爐子的火。聽見聲音,李素芬回過頭來,甚至望著老江笑了一下,說,你回來了?

老江十分驚愕。他驚愕地望著院子里,院子里是砸爛的她常販雞蛋的簍子,還有那個砸成了幾塊木板的販泥鰍的木桶。她正用這些東西引火發(fā)爐子。

老江疑惑地望著坐在地上發(fā)煤爐子的老婆:你——好了?

李素芬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兒,樣子也很虛脫,她的聲音很小,卻像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老江啊,你回來也有一些時日了,過兩天你就回工地去吧。

你真好了?老江提著兩塑料袋菜,仍不放心地問。

李素芬把砸掉木桶的一塊小木板塞進爐子,要站起身來,卻力不從心地晃蕩了一下,老江忙丟掉手里的菜,去扶她,李素芬卻用力地一手推開:沒這么嬌養(yǎng)!然后又說,你就放心去吧!

見老婆正常了,這個從遙遠的工地趕回來,一直表現(xiàn)得很堅強的胡子拉碴的漢子,卻像個娘們兒似的,一下癱軟了:小娟兒——姑娘都不在了,我還掙錢干什么啊。

他坐在院子里的一個小板凳兒上,以手加額。痛哭起來。這時反倒是李素芬安慰他了,她走到老江的身邊,蹲下來,撫慰著那因悲痛而顫動的脊背說,老江啊,我想好了,小娟不在了,老天把她收走了,可日子總得過是不是?如果天老爺開眼了,說不定再賜我們一個后,那時不是還是要供她(他)上學讀書?如果我們的確是造了什么孽,這輩子不該有后,是個斷子絕孫的命,那也要修修下輩子的福分——

這個女人幾天不說一句話,這一說就像沒完沒了。老江擦了一把老淚,望著老婆,怎么感到她的這些話有些怪怪的?

老江望著地上那一堆砸爛了的水桶和簍子,我走了,你是要——回家種地去?

不,李素芬搖了搖頭,我還是要在城里販小菜。

菜市場的人們發(fā)現(xiàn),好多天沒有露面的賣土雞蛋土泥鰍的女人,這天又出現(xiàn)在菜市場。她的故事在這個小小的縣城已是家喻戶曉,她那個無辜姑娘的遭遇固然讓人嘆息,但是這個讓人嘆息的遭遇,聽到了最后,人們卻是一句,是她啊,上次我就上了她的大當!本是讓人感嘆噓唏的悲傷,卻因當母親的所做所為大大沖淡了主題。不過人們注意到,這個重新走進菜市場的女人,不再裝模裝樣地把簍子里墊些松毛稻草,把水桶上糊一層泥巴,她提著一個還是青白色的嶄新的篾簍,挑著一擔同樣是露著白色的木頭本色的新箍的木桶:細心的人們還發(fā)現(xiàn),連她手里的一桿秤,也換了,換成了公斤秤,小臺秤,要賣的東西往那小臺秤上一放,讓人們自己看,幾斤幾兩,清清楚楚的,不像先前一會兒說是市斤秤,一會兒又說是公斤秤,稱得一翹一斜的,讓人眼花繚亂;先前是一只桶,現(xiàn)在她面前擺了兩只桶,只見她在對來人介紹說:這個桶里是洋泥鰍,那個桶里是土泥鰍,您兒要哪一種?或者見她蹲在簍子面前,對買雞蛋的人說,這邊的是洋雞蛋,是我從批發(fā)市場進的,這邊的才是土雞蛋——

當有人不信任地瞧著她,問怎么才算是土泥鰍,是洋泥鰍的時候,她就認真地不厭其煩地指著兩只水桶說,你看,這喂養(yǎng)的洋泥鰍都是黑色,尾巴都是張開的像芭扇,自生自長的土泥鰍都呈黃色,尾巴都是尖的,還有,洋泥鰍煮了不變色,土泥鰍煮了都有一層白縵,像煮熟的雞蛋清,說著她驗證似的搖一下水桶,嘩啦的一聲響,水泡中翻出一陣泥鰍來。見來人還在疑惑,還拿不定把握的樣子,李素芬就說,如果你吃了不是土泥鰍。你明天來找我——我天天在這里!

有時人們還見這個女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追趕一個老太太或者老大爺,手中舉著幾塊錢:大媽,您的錢!給多了!或者說,大爹,您掉東西了!

這些,都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事兒。

從沒有過的事兒還很多,比如,隔三差五的,她都會去上一趟山,去燒一回香??h城的西邊,隔河相望的是一座觀房,觀望建在高高的山頂上,人們都叫它白鶴觀。相傳這觀里的菩薩特別靈,是有求必應,每年荊州沙市的善男信女,都背著黃包袱,打著萬民傘,坐著長途車來,下了車,又三步一拜,九步一叩,登上山去。先前,見了這一臉虔誠的人們,李素芬覺得她們愚昧又可笑,要出這么遠的車費不說,耽擱工不說,一來還要買紙買香的,那都是錢!把錢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女人,在這個世界上,她只相信自己,只相信錢,什么神不神的,她自己就是神!

姑娘離去的沉痛打擊,讓她對命運,對世界,有了一種不可捉摸的畏懼,這種畏懼使她重新審視所有的一切,審視自己的所作所為。她在生小娟的時候,得過一場婦科病,醫(yī)生告訴她,她的一根輸卵管被切除,還有一根堵塞,意思是說她很難再有生育能力了。當時聽了,她還高興地說,這還免得做計劃生育手術!可沒了小娟,她就想再生一個,去醫(yī)院做了檢查,檢查的結果仍是說堵塞,沒有能夠生育的跡像。她想抱養(yǎng)一個,可是別人一聽是她,打聽清楚她的底細,說,“那是個賣水貨的人!”孩子就怎么也不愿意送給她。原來,她早已是名聲在外。

常跟她一起賣小菜的那個鄉(xiāng)下來的嫂子,知道了她的苦惱,悄悄告訴她,說白鶴觀是如何的靈驗,讓她去求求菩薩。

幾天以后,李素芬隨著那鄉(xiāng)下嫂子的指點,跟著那些遠道而來的善男信女的身后,爬上了山觀。她并不是真的要去求什么神,拜什么佛,而是想去散散心。沒有想到的是,她隨著眾人上了山頂,來到主殿,在裊繞的檀香里,隨著那一聲叩擊人心的罄音,望著那“普度眾生”的匾額下,那大慈大悲,包羅萬象的菩薩的笑容,這個女強人突然淚如泉涌:她想起了自己太多的苦難,那些正在覺悟的罪孽;她一下跪倒在蒲團上。

從此,這個女人成了白鶴觀里的???。每個月里,在她販買販賣的忙碌里,她總會抽出時間。上山去幾趟,在拾級而上的那群游客和信徒當中,這個面容瘦瘠的女人,顯得孤單而又執(zhí)著。她手提香袋,汗?jié)癜l(fā)鬢,一步一步地攀登,臉上是充滿了某種希望的堅信。她總是在熱鬧的人們離去了,一人悄悄來到主殿,向那功德箱里塞進幾張錢,五塊十塊,有時也有上百元,然后雙手合十。跪倒在菩薩面前。她祈愿的事兒太多,祈禱的事也很多,她祈禱菩薩原諒她以前傷天害理的罪孽,保佑已到天國的女兒,祈禱菩薩再賜給她兒女,也祈禱遠在外面打工的丈夫,平安健康。

原來只在過年回家一趟的丈夫老江,姑娘不在后,放心不下老婆,三五個月,總要回家一趟。他每次回來,都發(fā)現(xiàn)老婆有了新的變化,不再傷心落淚,不再脾氣暴躁,不再開口閉口都是錢,不再——可是,他嘆息地望著老婆的肚子,只有這肚子仍還沒有任何的變化。

不急,我們會有的!李素芬溫存地抱著他,滿懷信心地寬慰他說。

兩年以后,李素芬作為全縣的“十佳誠信商販”,坐上了縣里表彰大會的主席臺,那一溜兒十來個人,人人肩上都挎了一條紅綬帶,映得個個臉紅樸樸的。領導讓她代表受獎的商販講兩句,這個平時口齒伶俐的女人,來到了麥克風前。突然變得拘謹又語塞。她漲紅著臉,望著臺下黑壓壓的熟悉和陌生的臉,遲疑了一會兒說,反正就是兩條,是個什么就賣個什么,是多少就是多少——在一陣鴉雀無聲里,人們正準備聽她的長篇大論,突然會場的某一個角落,響起一陣嘹亮的嬰兒的啼哭,于是這個正發(fā)言的女人,突然起身離開說,對不起,我的孩兒要喂奶了。人們望著她噔噔噔下了主席臺,直向她丈夫老江抱著嬰兒的地方急步走去。那是她剛出生不到一百天的姑娘。面面相覷的人們,突然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人們都在為這個剛誕生的團圓的新家庭祝福。

這個四十好幾歲,又患有輸卵管堵塞的中年婦女,竟然還能生育,生一個水靈靈的健康無比的小姑娘,實在是一個奇跡,人們問她,是不是她燒香拜佛的功效,她總是笑而不答,望著懷中嬰兒的笑容里,溢滿了幸福和欣慰。丈夫老江不再到遠處去打工了,兩口兒一起擺了一個菜攤兒,一起照顧孩子。在老江忙碌地招呼賣菜的時候,李素芬靜靜地坐在一旁,敞開一側的衣襟奶著孩子,一邊望著這條熙熙攘攘的小巷,心想,會不會再看見那個一身白衣的老者呢。

責任編輯/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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