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　肖應(yīng)平

[摘要]結(jié)合語料分析，探討不同指稱成分主語與相關(guān)語氣副詞的語義句法的互動情況。命題類語氣副詞中的表測度的副詞既可以與有指成分主語組合同現(xiàn)，又可以與無指成分主語進行組合同現(xiàn)，而表確認的副詞與無指成分主語同現(xiàn)受限制。事件類語氣副詞與無指成分主語同現(xiàn)組合存在較大受限制性。表評價等意義的事件類語氣副詞對主語的定指性的要求，沒有命題類語氣副詞對主語定指性要求高。

[關(guān)鍵詞]語氣副詞；指稱；主語；選擇性

[中圖分類號]H0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3541（2014）04-0060-06

相關(guān)研究表明語言中的語氣成分與人稱、指稱范疇之間具有較為復(fù)雜的語義句法的互動關(guān)系[1]（pp.148-156），作為重要的語氣成分的語氣副詞與不同指稱成分之間在句法語義上存在什么互動選擇關(guān)系呢？本文將在大量語料分析基礎(chǔ)上討論不同指稱成分主語與語氣副詞的組合選擇情況。

一、 指稱的類型與語氣副詞的類型

指稱范疇是人稱范疇的上位范疇，指稱反映的是詞語與主客觀世界中的事物之間的聯(lián)系。在指稱的分類方面，前人做了許多工作，綜合張伯江和方梅 [2]（pp.115-118）、徐烈炯 [3]（pp.5-8）、陳平等人的有關(guān)論述，筆者認為，句子的指稱成分可以分為有指的（referential）和無指的（nonreferential）。有指可以分為類指（generic）和非類指（nongeneric），非類指分為定指（identifiable）和不定指（nonidentifiable），不定指又分出實指（specific）和非實指（nonspecific）。有指是當某個名詞性成分所指對象是真實世界中某個實體時，這個成分就是有指的；反之，其所指對象不是存在于現(xiàn)實世界中的實體就是無指的。類指是當某個名詞性成分所指對象是真實世界中的整個一類的實體時，這個成分就是類指的；反之，其所指對象不是整個一類的實體就是非類指的。定指是當某個名詞性成分所指對象在說話人看來，是聽話人可以明確識別的實體時，這個成分就是定指的；反之，其所指對象不是聽話人可以明確識別就是不定指的。同樣是不定指成分，當某個名詞性成分所指對象只有說話人一方知道時就是實指成分；當說話人和聽話人都不能確切知道其具體所指時，該成分就是非實指的。

語氣副詞是在語義、句法分布、篇章連接功能方面都有其獨特之處的一類副詞，學界對語氣副詞的下位分類分歧也較大[5]（pp.20-23）。依據(jù)現(xiàn)代漢語語氣副詞的特點，從情態(tài)意義的角度給語氣副詞進行分類，我們可把語氣副詞分為命題類語氣副詞和事件類語氣副詞兩大類。命題類語氣副詞主要與說話人對命題真假的判斷有關(guān)，包括測度和確認兩小類：測度類如大概、恐怕、 也許、至少、似乎、必定、必然、一定、準保、未必、難免等；確認類如顯然、當然、其實、實際上、的確、實在、根本、本來、絕對、決等。事件類語氣副詞包括評價、意態(tài)兩個小類。評價類如居然、竟然、難怪、原來、幸虧、好在、畢竟、到底、總、正好、碰巧、偏偏、偏等（表性質(zhì)）；反而、反倒、卻、倒是、甚至、甚而等（表關(guān)系）；才、就、可、并、也、又、還等（表強調(diào)）。意態(tài)類包括意志和情感兩個小類：意志類如萬萬、千萬、切、必須、不妨、寧可、寧愿、只好、索性、非得等；情感類如究竟、難道、莫非、何必、何妨、何不、太、多、多么、怪、真、好、可等。

二、 語氣副詞與無指成分主語、有指成分主語

有指成分包括定指成分和不定指成分，其所指稱語境中的實體是真實世界的實體或其變異形式在話語中的映射，在話語中起著引入實體和追蹤實體的作用。無指成分是與有指成分相對的指稱成分，是指稱可能存在的實體的名詞性成分，其所指稱的實體是可能世界存在的實體在話語中的映射。陳平對無指、有指成分的詞語形式進行了歸納，把漢語名詞性成分歸納為七種 [4]。王紅旗在陳平歸納的基礎(chǔ)上把漢語名詞性成分歸為九種：a.專有名詞；b.同位詞組；c.人稱代詞；d.“這/那”+（數(shù)量）+名詞；e.光桿普通名詞；f.數(shù)詞+（量詞）+名詞；g.“一”+（量詞）+名詞；h.量詞+名詞；i.疑問代詞/“任何+名詞”[6]（p.31）。其中：a.專有名詞和b.同位詞組一般表有指成分；i疑問代詞/“任何+名詞” 一般表無指成分，c-h的名詞性成分既可以是有指的，也可以是無指的，這決定于句子的情態(tài)。

有指成分主語所指稱語境中的實體是真實世界的實體，無指成分主語是指稱可能存在的實體的名詞性成分，不指稱話語實體，這種實體的最大特質(zhì)是存在于可能世界，而不是真實世界的實體?！皵?shù)詞+（量詞）+名詞”結(jié)構(gòu)，包括“‘一+（量詞）+名詞”結(jié)構(gòu)既可以是有指成分，又可以是無指成分。一般來說，在敘實性的句子（表示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的句子）中的名詞性成分一般為有指成分。在非敘實情態(tài)（表未來、假設(shè)、條件、可能、否定、意愿、慣常）的句子中名詞性成分一般為無指成分。在非敘實情態(tài)句子中的“一量名”形式短語都表示無指成分或不指稱話語實體，在敘實情態(tài)句子中的“一量名”形式短語都表示指稱成分或指稱話語實體。下面，我們主要考察各次類語氣副詞與“一量名”形式短語等指稱成分主語的組合選擇情況。

命題類語氣副詞中的表測度的（也許、大概、恐怕、必定、一定）既可以對存在于真實世界的有指成分主語進行測度，又可以對存在于可能世界的無指成分主語進行測度，無指成分主語的[+可能世界]與表測度的語氣副詞[+推測]在語義上具有一定的相容性，這使在非敘實情態(tài)句中的“一量名”結(jié)構(gòu)主語與表測度的語氣副詞組合較為自由，例如：

（1）俄國外交部隨即作出強烈反應(yīng)，要求英國政府澄清真相，并聲稱要采取對等報復(fù)措施。據(jù)說，BBC的一名高級記者也許不得不做好離開莫斯科的準備。（《人民日報》1995年1月20日）

（2）“別那么說！”我對他說。在經(jīng)歷了所有在NBA第一年發(fā)生的這一切后，如果我們在風雨中出行，一場完美的風暴也許就會變成一個完美的終結(jié)。（姚明《我的世界我的夢》）

（3）書柜仿佛是有生命的人，這個人的趣味、風格、容量，完全能反映出書柜主人的靈魂。一個愛讀書的人，從骨子里必定是一個愛思考的人，一個謙虛的人，一個追求永恒意義和生命品位的人。（《北京晚報》2001年4月12日）

（4）對于一個世界來說，一個人也許只是一粒塵埃；對于一個人來說，他自己就如同整個世界的所有。 （《讀者》合訂本）

（5）一陣狂風，也許把他吹散，一場暴雨，也許把他澆癱。但是，即使被風雨摧毀，他的眼睛會永遠完整的存在。（老舍《火葬》）

（6）如果耐不住寂寞，如果忍受不了孤獨，如果不能長年野外工作，一項引人注目的科學發(fā)現(xiàn)，也許就會湮滅在華北大地的崇山峻嶺之中。（《北京日報》2001年11月28日）

命題類語氣副詞中表確認的（確實、的確、實在、當然、其實）一般多用于對存在于真實世界的有指成分主語進行確認，而對存在于可能世界的無指成分主語一般難以做出確認，無指成分主語的[+非現(xiàn)實性]與表確認的語氣副詞[+確認]在語義上具有一定的排斥性，這使在非敘實情態(tài)句中的“一量名”結(jié)構(gòu)主語與表確認的語氣副詞組合的受限制性較大，在語料的用例中與表確認的語氣副詞共現(xiàn)的“一量名”結(jié)構(gòu)主語多為指稱真實世界語境的有指成分主語。例如：

（7）來信反映的少數(shù)農(nóng)戶盲目擴大住房面積造成耕地浪費的問題，在我省一些地方確實存在，原因主要是一些鄉(xiāng)鎮(zhèn)在實施土地管理法規(guī)中執(zhí)法不嚴。（《人民日報》1995年1月23日）

（8）目前一些球員的確在為自己新賽季的去留奔波。（北京日報2001年1月12日）

（9）我照著您的話辦了，我已經(jīng)會安排時間，一個人的確能做兩個人的事?。ɡ仙帷杜陠T》）

（10）在一個法制的社會中，一些重大的問題當然應(yīng)當運用法律來解決，但這并不意味著在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時就沒有任何彈性了。（《人民日報》1995年2月23日）

（11）再有，一些出口商品其實只需稍加改進，就完全可以賣更好的價錢，并贏得外國人的青睞。 （1994年報刊精選）

（12）陸小鳳看著他，終于點了點頭，道：“只要還能笑，一個人的確應(yīng)該多笑笑。”（古龍《陸小鳳傳奇》）

（13）如果我們在風雨中出行，一場完美的風暴也許（*確實/*的確/*當然）就會變成一個完美的終結(jié)。（姚明《我的世界我的夢》）

上述例（7）至（12）中的“一量名”結(jié)構(gòu)主語是指稱真實世界語境的有指成分主語，可以與表確認的“確實、的確、當然”等組合同現(xiàn)，例（13）中的“一量名”主語“一場完美的風暴” 為表可能世界的無指成分主語，可以與表測度的“也許”同現(xiàn)，而與表確認的“確實、的確、當然”等組合受到限制。

事件類語氣副詞中表僥幸的（幸虧、虧得、多虧）、表意料的（居然、竟然、竟、果然）、表終竟的（畢竟、終究、到底）、表關(guān)系的（反而、反倒、甚至）、表強調(diào)的（才、就、可）主要出現(xiàn)在敘實性情態(tài)的句子，表示對已然出現(xiàn)、發(fā)生事件的帶主觀性的評價，而很少出現(xiàn)在非敘實情態(tài)的句子中。無指成分主語的[+非現(xiàn)實性]與評價語氣副詞[+已然事件]在語義上具有一定的排斥性，這使上述事件類語氣副詞與在非敘實情態(tài)句中的“一量名”結(jié)構(gòu)主語組合的受限制性較大，在語料的用例中與上述事件類語氣副詞共現(xiàn)的“一量名”結(jié)構(gòu)主語多為指稱真實世界語境的有指成分主語，例如：

（14）盡管老人拼命掙扎呼喊，司機還是將她扔到地上趕緊開車溜了，幸虧一個過路的好心民工截車將老人送往醫(yī)院。（《北京日報》2001年10月18日）

（15）一些無任何醫(yī)學知識的人員，居然辦起"腫瘤研究所"，謊稱能治多種癌癥，詐騙患者錢財。（人民日報1995年6月29日）

（16）后來，一份調(diào)動單果然到了上海。 （《報刊精選》1994年）

（17）從醬園回到家，簡少芬的心情輕松了一些，一個惱人的負擔畢竟卸掉了。（蘇童《另一種婦女生活》）

（18）一名士兵的失誤反而成了伊斯蘭教的一種傳統(tǒng)習俗。（《人民日報》1995年3月11日）

（19）今天一些首先富起來的人，錢多了，正所謂“溫飽思淫欲”，他們開始尋找新的刺激感受，一些男士甚至羨慕起封建社會的妻妾成群、兒女滿堂生活，以致置法律而不顧。（1994年報刊精選）

（20）國外先進的卷煙廠，一箱卷煙耗煙葉才39公斤。（1994年報刊精選）

事件類語氣副詞中表疑問的（難道、究竟、何必、到底）經(jīng)常和疑問代詞“什么、誰、任何、哪里、哪兒、任何”一起在非敘實性的句子中與無指成分主語進行組合，另外，也可以與敘實性的句子中的有指成分主語組合。表意愿的（寧可、寧愿、索性、只好）、表感嘆的（太、多么、真）、表指令的（千萬、萬萬、切）一般可以與有指成分主語組合，一般不出現(xiàn)于非敘實性句子與無指成分主語組合。

三、 語氣副詞與類指成分主語、不定指成分主語和定指成分主語

類指成分所指稱的對象是真實世界中的整個一類非事實性的實體，類指成分與非類指成分相對應(yīng)，非類指成分所指對象不是真實世界語境中的一類實體，可能是一類中的部分或個體。非類指成分包括定指成分和不定指成分。

不定指成分、定指成分也可以稱為無定成分、有定成分，它們都是有指成分，都能用來指稱反映真實世界的語境中的實體。定指或有定成分是說話人和聽話人都能確定的指稱對象。如：“這個人很有水平。”中“這個人”為定指，說話人知道聽話人明白這里的“這個人”的所指對象。不定指或無定成分是新引入話語，說話人認為聽話人不能確定其所指的對象。如：“昨天來了一位客人?！敝械摹翱腿恕睘椴欢ㄖ?，說話人知道聽話者不能確定句子中的“客人”的所指對象。不定指又分為實指性無定和非實指無定王紅旗認為，對“不定指”這類有指成分，不應(yīng)再分為實指的與虛指的（相當于非實指的），這樣的劃分在邏輯上缺乏依據(jù)。由于虛指的（相當于非實指的）所指對象也許在語境中存在，也許不存在。這就是說，虛指的既可以是有指的，也可以是無指的，這就造成其與上位概念無指成分相矛盾的可能。但我們主張在語言事實中不定指的兩種類型應(yīng)該加以區(qū)分。，實指性無定所指對象在客觀世界已經(jīng)有確定的存在，只是說話者認為聽話者不能確定。如：“我上午買了一件衣服?！敝械膶嵵感詿o定成分“一件衣服”對說者是明確所指的，而對聽者則是不能確定其所指的。非實指無定是說話者自己也不能確定其所指的存在對象。如：“小李想找一位北京姑娘。”中的非實指無定成分“一位北京姑娘”就是說話人也不能確定其所指的對象。

王紅旗指出，漢語定指的詞語表現(xiàn)形式主要有四類：A.第一/第二人稱代詞/專有名詞（+普通名詞）。B.同位詞組。C.第三人稱代詞/指示代詞（+普通名詞）D.（形容詞/區(qū)別詞/普通名詞）+普通名詞。[6]（p.68）漢語不定指成分的詞語表現(xiàn)形式主要有三種：a.數(shù)量詞+名詞性成分，如：一個人、一群綿羊等。b.定語+數(shù)量詞+名詞性成分，如：她的一位朋友、巴掌大的一個小布袋等。c.（定語）+光桿普通名詞。如上樓梯的腳步聲、綠茵茵的小草等。其中b類可以變換為a類，如：“巴掌大的一個小布袋”可以轉(zhuǎn)換為“一個巴掌大的小布袋” [6]（pp.91-92）。

上面討論的有指成分可分為類指和非類指，非類指成分又分為定指和不定指，不定指又進一步區(qū)分出實指和非實指。那么，各類語氣副詞能與哪些類型的有指成分主語共現(xiàn)組合呢？下面我們進一步考察各次類語氣副詞與各類有指成分做主語的組合選擇情況。

命題類語氣副詞中表測度的（也許、大概、恐怕、必定、一定）、表確認的（確實、的確、當然、其實）可以與定指成分主語自由組合，與類指成分主語也有一定的組合能力，而其與非定指成分主語一般不能組合或受限性較強。這主要由非定指成分的性質(zhì)，即其所指對象在發(fā)話人看來是受話人不能明確識別的實體，與測度、確認類語氣副詞的語義、語用特征有相排斥之處，比如：“也許、一定、確實、其實”的使用是說話者向受話人就語境中聽說雙方可以識別的實體可能或必定發(fā)生或具有的情狀進行推測、確認。如果受話人不能明確識別的實體，說話人對其所進行的推測、確認在受話人看來也是不可理解的、無效的。例如：

（21）a.一條狗*也許/*一定/*確實迎面跑了過來。

b.那條狗也許/一定/確實迎面跑了過來。

（22）a.一窩小雛鳥*也許/*一定/*確實破殼出生了。

b.那窩小雛鳥也許/一定/確實破殼出生了。

（23）a.一個學生*也許/*一定/*確實獲得了一等獎學金。

b.這個學生也許/一定/確實獲得了一等獎學金。

（24）a.一位藥劑師*也許/*一定/*確實把馬鈴薯引種到法國。

b.那位藥劑師也許/一定/確實把馬鈴薯引種到了法國。

（25）a.一些群眾性團體和組織*也許/*一定/確實承擔了大量的保障兒童事業(yè)發(fā)展的任務(wù)。

b.這些群眾性團體和組織也許/一定/確實承擔了大量的保障兒童事業(yè)發(fā)展的任務(wù)。

類指成分主語與測度、確認類語氣副詞有一定的組合能力，表示說話者對真實世界中的一類實體的推測，類指成分也經(jīng)常是定指成分，受話者對其所指對象一般能夠進行識別。例如：

（26）美國人也許并不知道陸裕樸回國后做的第一例手術(shù)就是為一位癱瘓了4年零8個月的志愿軍戰(zhàn)士成功修復(fù)了戰(zhàn)傷。（1994年報刊精選）

（27）倪少杰說，鄧小平多次談到：在管理香港方面，外國人能做到的，中國人也一定能做得到；香港的繁榮穩(wěn)定不僅對香港有利，也對國家有好處。（新華社2004年新聞稿）

（28）可宗慶后不圖這些，他常常講：中國人并不笨，一定有能力在國際市場上與“老外”一比高低，一定要與他們拼拼看。（1994年報刊精選）

（29）這時期的一位歐洲旅行者稱中國人為Di nostra qualita——“具有我們優(yōu)點的人”。中國人大概根本沒想到過要回敬別人的這種稱贊。（《全球通史》）

（30）我知道你們有很多廣泛開展的體育運動，我們接觸了很多人，我的印象就是中國人確實是喜歡體育運動的，人民也是比較友善和熱情的。（《北京日報》2001年2月25日）

（31）拉脫維亞俄文報紙《時報》盛贊正在北京舉行的第21屆世界大學生運動會的組織工作出色：“中國人的確善于組織如此大規(guī)模的比賽，按其規(guī)模來說，大運會僅次于奧運會…… ”（《北京晚報》2001年9月2日）

事件類語氣副詞中表僥幸的（幸虧、虧得、多虧）、表意料的（居然、竟然、竟、果然）、表終竟的（畢竟、終究、到底）、表關(guān)系的（反而、反倒、甚至）、表強調(diào)的（才、就、可）可以與定指成分主語組合較為自由，與類指成分主語也可以進行組合。與命題類語氣副詞不同的是，其與非定指成分主語也具有一定的組合能力，這反映了表評價的事件類語氣副詞對主語的定指性的要求沒有命題類語氣副詞的對主語定指性要求高。例如：

（32）昨天上午，一名游客在世界公園游玩時不慎落入公園的一個大水塘內(nèi)；幸虧岸邊一個小伙子及時跳下水拉住他，其他十幾名游客手拉手合力才把他救了上來。（《北京晚報》2001年10月25日）

例（32）中的“一個小伙子”是話語中剛剛出現(xiàn)、引入的語境實體，是作為話語中的前景信息出現(xiàn)的，說話者能夠識別“一個小伙子”所指的對象，而受話者對話語中的"一個小伙子"是不能進行識別的，因此，它是不定指成分中的實指成分。

事件評價類語氣副詞對非定指主語的容納性與其本身的語義、語用特征有一定的關(guān)系，命題類語氣副詞反映了說話者對命題的真假或命題真實的可信度的判斷，其所對應(yīng)的命題的主項（邏輯上也稱為“主目”，argument）所指一般為定指的個體詞，而對不定指的個體詞一般不能做出相應(yīng)的判斷或在語用上由于受話者的不能識別而使判斷沒有語用價值。事件評價類語氣副詞與說話人的判斷關(guān)系不大，而與說話人對事件的態(tài)度、情感的評價密切聯(lián)系，對定指的個體詞與不定指的個體詞所指稱的對象做出的陳述都可以進行評價，表達說話者的態(tài)度、情感，表現(xiàn)出其對主語的不定指的容納性。例如：

（33）一個人居然（*也許）可以背著這樣小的挎包，什么荒謬的事情還干不出來？（張煒《柏慧》）

（34）她后悔自己為什么忘了早來一些。她的前面，一位老太婆居然（*一定）帶來了小板凳，另一位中年婦人拿著小傘。（老舍《四世同堂》）

（35）某地方礦管部門，得知情況后，立即向人民法院起訴，正準備開庭審理之時，一位縣領(lǐng)導(dǎo)竟然（*確實）指令法院“關(guān)庭”，一起起訴公然出賣國家地下資產(chǎn)的案件“流產(chǎn)”了。（1994年報刊精選）

（36）一外資企業(yè)女職工連續(xù)加班三個月還得不到休息，一些女工甚至（*也許）暈倒在機臺前。 （1994年報刊精選）

（37）相形之下，傳統(tǒng)國企對獵頭公司則懷有一種本能的抵觸，一位國企老總甚至不無氣憤地稱獵頭公司是在挖國家墻腳。（《北京日報》2001年1月8日）

（38）那時候即使沒有災(zāi)情，一個生產(chǎn)隊才打1500公斤小麥，還沒現(xiàn)在一家一戶收得多，一個人頭才分五六十斤麥子，咋個夠吃哩?。ā度嗣袢請蟆?994年2月13日）

上述例（33）至（38）中名詞性成分主語“一個人、一些書店、一位老太婆、一位縣領(lǐng)導(dǎo)、一些女工、一位國企老總、一個生產(chǎn)隊”所指稱的對象均為受話者或聽說雙方不能明確識別而真實世界語境存在的實體，均為不定指成分主語，事件類語氣副詞“居然、竟然、甚至、才”可以與上述不定指成分主語組合。如果把上述事件類語氣副詞換成命題類語氣副詞（也許、一定、確實等）則產(chǎn)生不合格的句子。

事件評價類語氣副詞與類指成分主語也可以進行組合，但語料所見用例不多。類指成分指稱的是真實世界中的某一類實體，不是某個或某些特定的實體，這就造成類指成分所在句子不可能是敘實或敘述事件的句子。張誼生區(qū)分出事理性類指和事實性類指，二者的區(qū)別在于事理性類指表義抽象，重在整個類別的單一性和勻質(zhì)性，其所指對象不存在于具體的交際語境中；而事實性類指表義具體，重在類別內(nèi)部的統(tǒng)一性和聚合性，其所指對象為真實世界中的一個個事實性的實體[7]（pp.160-161）。比如：“ a1.教師是人類的靈魂工程師。/a2.大學教師都有教學科研壓力。”“b1.青年是祖國的希望。/b2.現(xiàn)在的青年面臨一個多元選擇的外部環(huán)境?！本渥又械摹敖處煛⑶嗄辍本鶠轭愔赋煞?，其中a1中的“教師”、b1“青年”為事理性類指，a2中的“教師”、b2“青年”為事實性類指。事件評價類語氣副詞一般可以與事實性類指進行組合，而不能與事理性類指組合。例如：

（39）《漢書·賈誼傳》說，秦朝的風俗日趨敗壞，媳婦居然在給孩子喂奶時與公公并肩箕踞，這顯然是犯了大忌的。（《中國古代文化史》）

（40）歐洲某藥幫專家到北京劉耕陶處訪問時大為吃驚，中國人居然把聯(lián)苯雙酯這個有巨大市場前景的藥品幾乎無條件地送給人家生產(chǎn)……（1994年報刊精選）

（41）幸虧中國人有點鄉(xiāng)土觀念，看在他爹娘的分上，沒有人和他計較，只說他受到過刺激，精神不大正常了。（戴厚英《流淚的淮河》）

（42）檢驗的結(jié)果，德國人竟把海爾的產(chǎn)品，當成了德國的產(chǎn)品。（《人民日報》1994年10月27日）

（43）當然，中國人畢竟具有很強的環(huán)境適應(yīng)力，很多華人強烈意識到，在百色雜陳的美國多元社會里，華人絕不可妄自菲薄，自暴自棄……（《人民日報》1993年1月20日）

（44）歐洲人轉(zhuǎn)會上的限制似乎少些，而美國人這方面反而實行類似計劃經(jīng)濟的辦法。（《人民日報》1995年1月7日）

上例與事件評價語氣副詞組合的句子主語“中國人、媳婦、德國人、美國人” 所指對象都為真實世界中的一個個事實性的實體，均為事實性類指成分。實際語料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命題類語氣副詞除了可以與事實性類指主語組合，有時還能與事理性類指主語組合，以下是檢索到的2例，其中的命題類語氣副詞不能換成評價語氣副詞（居然、幸虧、反而等）。

（45）在黃昏無際的藍靄中，人也許能超乎碌碌旋轉(zhuǎn)的地球之外，而領(lǐng)悟到宇宙的奧秘和意義。（《讀者》合訂本）

（46）另外我普通話講得不好，我喜歡體育，我不會表演，這些我都認為，我沒這方面的能力。但是有兩次偶然的機會，讓我意識到了，人的確是有潛能的。（百家講壇）

事件類語氣副詞的意態(tài)類中表疑問的（難道、究竟、到底、何必）可以與有指成分中的定指成分主語、不定指成分主語、類指主語，也可以與無指成分主語組合，對主語指稱的限定性在語氣副詞中相對來說是最低的。意態(tài)類中表意愿的（寧愿、寧可、索性、偏偏）與定指成分主語能自由組合，而與不定指成分主語、類指成分主語的組合能力很弱或基本上不能組合，而表感嘆的（太、多么、真等）、表指令的（千萬、萬萬）可以與定指成分主語組合，一般不能與類指、不定指成分主語組合，其中表指令的（萬萬、千萬）主要用于祈使句與第二人稱代詞主語組合。

四、 結(jié)語

語氣副詞與不同指稱類型的主語的同現(xiàn)，命題類語氣副詞中表確認的（確實、的確、實在、當然、其實）、大多數(shù)事件類語氣副詞一般多用于對存在于真實世界的有指成分主語進行確認，而在非敘實情態(tài)句（無指成分主語）中與“一量名”結(jié)構(gòu)主語同現(xiàn)組合存在較大受限制性。語料的用例中與它們共現(xiàn)的“一量名”結(jié)構(gòu)主語多為指稱真實世界語境的有指成分主語。但是，命題類語氣副詞中的表測度的（也許、大概、恐怕、必定、一定）既可以對存在于真實世界的有指成分主語進行測度，又可以對存在于可能世界的無指成分主語進行測度。

命題類語氣副詞中表測度的（也許、大概、恐怕、必定、一定）、表確認的（確實、的確、當然、其實）可以與定指成分主語自由組合，與類指成分主語也有一定的組合能力，而其與非定指成分主語一般不能組合或受限性較強。事件類語氣副詞中表僥幸的（幸虧、虧得）、表意料的（居然、竟然）、表終竟的（畢竟、終究）等可以與定指成分主語較為自由組合，與類指成分主語也可以進行組合，但與命題類語氣副詞不同的是，大多數(shù)事件類語氣副詞與非定指成分主語也具有一定的組合能力。這表明了表評價等意義的事件類語氣副詞對主語的定指性的要求，沒有命題類語氣副詞對主語定指性要求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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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淮陰師范學院教授；肖應(yīng)平：淮陰師范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

[責任編輯陳默]